薛金东
(淮安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 江苏 淮安 223003)
墨家学派针对最广泛、但生活异常艰苦的最低层庶民和“大批有学问有知识”、但却没有“仕”之固定职位的士阶层,竭力宣扬“举贤良之士,行兼爱之政”的政治学说,在参与各诸侯国的政治活动中孕育形成了独树一帜的人才思想,至今仍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墨子》开篇即为《亲士》,“亲士者,尚贤之根本也,故以亲士冠其书”,墨家学派以此来开宗明义,“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实际已经把体恤人才,网罗贤士,上升到了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
对于人才的选拔,墨子提出了三条基本的原则,即“举义不避贵贱”、“举义不避亲疏”和“举义不避远近”,集中体现了“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的人才思想。墨子从殷亡的历史教训中看到,就算是贤者,如果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特别是在富贵和掌权之后,不再以仁义律身,贪图享受,必然成为祸国殃民之徒,这时就要“无能则下之”。所以,“恃贵”、“恃亲”和“恃近”而得到的官职,是不会长久的。另一方面,“农与工肆之人”随着社会变革的大发展,已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们上升到“士”之阶层以后,迫切希望得到社会的认同,寻求一定的社会政治地位,不时有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贤者、良士出现,如果为政者抛开“贵贱”、“亲疏”、“远近”之见,“有能则举之”,并“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墨子·尚贤上》),则可“欲其事之成”,所以“民无终贱”。
墨子把贤良之士,界定为“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墨子·尚贤上》)之士,也就是德和能的双重标准,对人才的培养亦围绕这两个方面进行。一是强调德的修养。墨子人才标准中的“德”,是从儒家“德”继承而来的,并体现了自身学说特征,即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作为德之行为准则。二是重视“能”的教育培训。墨子提出了“博乎道术”的标准和要求,但这只是纲领性要求,其人才落脚点在“专才”。墨子有针对性地对人才进行教育培训。以墨家弟子为例,据郑杰文考证,“从事”类弟子主要学习“为方以矩,为圆以规,平以水,直以绳、正以县”的五种工匠技艺,和“学射”等军事技艺;对于“说书”类弟子则主要向《诗》、《书》等文献典籍学习;而对于“谈辩”类弟子,墨子更强调他们要锻炼出与现实社会需要结合的“揣曲直”,即强调自身的分析能力和体悟能力的提高。
《墨子》对人才的考察是贯穿人才任用始终的,实行的是全程跟踪考察。
一是听其言。“凡出言谈,由文学之为道也,则不可而不先立义法。若言而无义,譬犹立朝夕于员钧之上也,则虽有巧工,必不能得正焉。”(《墨子·非命中》)所以,听他说话就知道有没有道理,符不符合墨家所言的仁义道德。听其言,而知其人是否真有治国安民之道,是否广闻博见、雄辩有力,以及了解其爱好、特长等。二是迹其行。举其贤后,必察其行。主要包括平时为人怎样,对待父母、兄弟的态度,对待钱财的态度,和邻里的关系,为人处事是否讲究仁义道德等。三是察其能。主要针对被举为贤良之士的能力进行考察。看他掌握哪些技能,精通哪些技能,未为官者,察其治家能力,如果已是为官者,则赴其任职之地进行考察,察看他治理邑里的能力。
对于已经授予官职的贤士,墨子主要采用“三观”考察法。“三观”是以“天志”为尺度去考察当政贤良之士。“置此以为法,立此以为仪,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譬之犹分黑白也”。(《墨子·天志中》)把“天志”作为度量在职官员是否仁还是不仁,义还是不义,就像黑白一样分明。天志即为民意。以此为依据和标准对任职贤士进行考察,“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墨子·天志中》)和任职前考察不同的是,对于任职中的贤士首先要考察其治理能力,所以要“观其行”,他的行为“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墨子·天志中》)。接着考察他的言谈,要“观其言谈”,同样是以“天志”为尺度,“顺天之意,谓之善言谈,反天之意,谓之不善言谈”(《墨子·天志中》),最后就是考察他的政绩:“观其刑政”,在“天志”的标准下,则“在顺天之意,谓之善刑政,反天之意,谓之不善刑政。”(《墨子·天志中》)
其实,由于墨子对人才实行的是一种长期跟踪式的考察,所以,《墨子》中并没有把各种考察贤良之士的方法孤立地使用,而是综合地、随时随地运用在人才的考察上。“胜绰事项子牛,项子牛三侵鲁地,而胜绰三从。子墨子闻之,使高孙子请而退之。”(《墨子·鲁问》)一旦发现人才出现问题,则立即“抑而废之”(《墨子·尚贤中》),毫不迟疑。
《墨子》高度重视人才的使用,把“尚贤”核心思想直接落脚到当政者对人才的使用上。《墨子》强调对人才“能”的要求,提出了16字原则:“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货,量功分禄”。由于墨家学派对儒的“德”加以发挥,加上了“功利性”的内容,主张在强调“德”的动机时,更注重“德”的实际效果。所以,“以德就列”,在此也可理解为对人才“能”的要求。
正确使用人才,最大限度地发挥人才的作用,就要把人才安置在适合职位,“可使治国者,使治国,可使长官者,使长官,可使治邑者,使治邑。”(《墨子·尚贤中》)这就要求根据所举贤良之士的才能大小安排职位。人才不能放在相应位置,大材小用或者小材大用都是用人失败的表现。不当其位,就没有办法发挥人才的长处,空有救国经世之才却无处施展。大材小用造成人才极大浪费,必然会挫伤人才的积极性,使其远走高飞,另谋高就;而小才大用只会把原来的局面越弄越糟糕,“是故不能治百人者,使处乎千人之官……不能治千人者,使处乎万人之官……则此治一而弃其九矣……,以下贤为政而乱……”(《墨子·尚贤中》)所以,必须量才用贤。
“以官服事”,这既是对人才提供相应的职位、待遇,又是对人才能力的考察。以贤者来治理国家、担任行政长官、治理邑里,都会收到预想的效果,即国家政治清明,国库充盈有余,人民生活安康。如果没有实现,说明用人不当,没有做到人尽其才。而“以劳殿货,量功分禄”这是以俸禄、薪水来使贤者“富之”、“贵之”,俸禄的高低体现了人才的价值,量才举贤,把人才放在一定的职位上,一定程度上也起到考察和激励人才发挥自己才能的作用。
另外,对于能够担负重任的人才,一定要委以重担。但在使用过程中,为了防止出现持才自傲、“良才难令”的现象,还需多加强教育。墨子的得意门生耕柱,是大家公认最优秀的人才,应该算是一位能“致君见尊”的良才,墨子对其教育非常严格,经常责备。正如子墨子曰:“我亦以子为足以责。”(《墨子·耕柱》)
墨子胸怀大志,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其政治学术集团宣扬以“尚贤”为核心的墨家学说是从主观目的出发的。客观上,“墨子让统治者任用贤人,唯才是举,也是为了安定时局,使国家政权得以巩固。”墨子立足底层庶民和未仕的“士”之阶层,提出“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提倡要“不辩贫富、贵贱、远迩、亲疏、贤者举而尚之,不肖者抑而废之”(《墨子·尚贤中》),把对人才的使用一直延伸到社会最底层,彻底打破当时以世袭、血缘关系而生的举贤制度,正可谓“亲戚则使之,无故富贵、面目佼好则使之。夫无故富贵、面目佼好则使之,岂必智且有慧哉!”(《墨子·尚贤中》)
墨子还对任人亲亲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说:“今王公大人,有一衣裳不能制也,必藉良工;有一牛羊不能杀也,必藉良宰。故当若之二物者,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墨子·尚贤中》)如此用人,必然是“赏不当贤,罚不当暴,其所赏者已无故矣,其所罚者亦无罪。”(《墨子·尚贤下》)《墨子》中还进一步以古代圣王的用人来加以论证,那些古代圣王正因为能够做到举贤“不避卑贱,须不亲亲”,所以当时“虽在于厚禄尊位之臣,莫不敬惧而施,虽在农与工肆之人,莫不竞劝而尚意。”(《墨子·尚贤上》)这些圣王举贤不避亲疏,亲被当贤用了,也是一样对待,一旦犯错,照样严惩不贷。
“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己也,故能大。”(《墨子·亲士》)这表明《墨子》中已经充分意识人才培养中出现的“人才难令”的问题。
“尚贤为政之本”。王公大人们首要任务就是“众贤”,正所谓“善为君者,劳于论人”(《墨子·所染》),要把这些“国家之珍”、“社稷之佐”的贤良之士“得而众”,是要讲究一定的方法的,即“必将富之,贵之,敬之,誉之,然后国之良士,亦将可得而众也。”(《墨子·尚贤上》)具体而言,“举贤者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墨子·尚贤上》)。以今天的眼光看,“高予之爵”、“以为官长”,则用相应职位来激励人才;“富而贵之”,“重予之禄”则是以优厚俸禄证明其相应的社会地位来激励人才。
《墨子》这就是让最贤能的人,担任最重要的职务,次而选择其贤担任次一级职务,依次类推,直到最低层的庶民百姓。杨俊光曾说,“这实际上也是后世中央集权的专制主义封建国家理论的最早表述。”其专制主义很好地体现了对人才的刚性管理。正如一个每层职能有着严格区分的“金字塔”——最高层次的是天下最贤能之人,其担任天子,亦是最高的统治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墨子学术、政治集团本身也采取这种金字塔式的人才管理模式,刚性很强,组织纪律严明。墨子根据需要安排其三类弟子各自从事不同的政治活动,并对出仕弟子即召即回,均表现了墨家集团的首领——巨子的绝对权威。
墨子在人才管理上强调刚柔并济。以“兼爱”之说,来刻意淡化人才职位等级的差异。如果说自上而下的选举,是对人才的刚性管理,那么要求贤良之士实行“兼爱”之“义”,可看成是对人才的柔性管理。“故兼者,圣王之道,而万民之大利也”(《墨子·兼爱下》),强调、突出万民的利益,把万民从塔低层推至最顶端。以今天的管理眼光看,这是属于一种倒金字塔管理法,这种管理法弱化最高管理者的权威形象,强化最低层、但代表着最广泛人群的价值和利益,使其在显处得到足够重视。这种被誉为“世界级的管理方式”在《墨子》中被运用来进行人才的柔性管理,体现了墨子的远见卓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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