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时华,张 卫,胡谏萍
(1.广州中医药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心理应用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1)
“无聊”的心理学研究述评
黄时华1,张 卫2,胡谏萍2
(1.广州中医药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心理应用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1)
作为人类普遍而常见的一种情绪,无聊是个体面对贫乏的外部刺激和内部刺激时,无法体验充分的需求满足,从而产生的冷漠、孤独、抑郁、无助等不愉快的复合情绪状态。对无聊情绪的测量主要包括特质无聊的测量、状态无聊的测量等。目前为数不多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无聊与认知的关系、与抑郁、焦虑等负性情绪的关系、与人格特征和行为的关系。未来研究的重点应包括无聊概念的丰富与具体化、研究方法的改进和完善、研究变量和研究对象的拓宽、加强临床和跨文化研究等方面。
无聊 情绪 特质无聊 状态无聊
无聊(boredom)是人类普遍而常见的一种情绪体验,被喻为现代社会的瘟疫之一[1]。国外调查显示[2],任何地方18% -50%的人群都体验到无聊,12-19岁的青少年群体中有51%的人报告说“很容易无聊”。但是相比其他情绪,如焦虑、愤怒、快乐或兴趣,研究者对无聊的关注远远少得多。在众多有关情绪的著作中都极少将无聊作为一种情绪类型具体介绍,相关的情绪理论也没有将无聊单独列举出来。
无聊不受研究者重视的可能原因之一是,与那些具有高度唤醒性的情绪状态(如愤怒或焦虑)不同,无聊显得比较“沉默”和不显眼。然而,无聊的有害性可能并不比其他负性情绪要少。无聊作为心理“亚健康”的情绪反映,正引起研究者越来越多的关注,最近十几年里,相关研究慢慢多起来。Britton和Shipley(2010)[3]调阅1985-1988年时年龄在35-55岁之间接受“无聊感”调查的7524名英国公务员信息,追踪他们20多年后的健康情况,发现“无聊感强烈”者与感觉充实者相比,因心脏病或中风致死的可能性高出2.5倍,从而提出无聊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折寿”因素。当人们处于无聊状态下时往往容易出现各种压力和健康问题,有限的文献资料显示,无聊与成瘾行为(如酗酒、药物滥用、网瘾、赌博等)、犯罪、青少年的不良行为(如逃学、辍学、适应不良等)、离婚、抑郁、生活不满意和职业倦怠等均具呈显著正相关[1-8]。
而且从理论的角度看,其他情绪是由那些被主观认为有价值或重要的事件或物体所诱发,无聊却是因为所处情境或所从事的活动缺乏价值而产生的一种情绪体验[1]。无聊情绪这种独特特征,也提示我们应该将其单列出来以更好地理解。本文拟对国内外最近十余年有关无聊的心理学研究成果进行梳理,主要介绍无聊的概念界定、测量方法和研究焦点,以及存在的问题和未来研究展望。
正像许多心理学的概念来自于哲学一样,存在主义哲学家Heidegger(1929)[9]从时间的角度切入,将无聊分为三种形式,认为每种形式都具有三方面属性:度时(passing the time)、退缩不前(beingheld-back)和空虚(being-left-empty)。第一种无聊最为常见(如车站候车),“由某种具体的东西所引发”(becoming bored by…),具有高强度和紧迫性。当事人在当前存在的时间内,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做事意图受到阻碍,处于不安宁和空虚状态。第二种无聊(being bored with…)的体验强度稍低,但显得更深沉,主观成分占明显优势,更像是自我折磨。如有一大堆工作没有完成却不得不去参加一个晚会,虽然整个晚会确实令人愉快,但晚会结束后会产生无聊感。这种无聊不是由任何客观事物引起,当事人关注的不是现在和未来,而是回溯过去,懊悔自我对时间的浪费,体验到空虚,从而阻碍了当前继续做事的意图。第三种无聊(It boring for one)也称为“深度无聊”,没有具体刺激或注意焦点,无法用度时来对抗,现在、过去和未来混杂在一起,这种无聊揭示出人类的本质,“犹如寂然无声的雾弥漫在此在的深渊中,把万物、人以及与之共在的某人本身共同移入一种奇特的冷漠状态中。”由于自我无法融入任何事情,拒绝所有活动,因而会体验到深切的绝望感。
在存在主义哲学思想中,无聊体验的核心要素是缺乏存在目标或意义[10]。Schopenhauer(1995)把倦怠(ennui)描述为“没有明确目标的无生气的渴望,变得如死一般的衰弱无力”。Frank(1959/1962/1984)提出现代的社会环境容易使人产生无意义感,出现“存在的真空(existential vacuum)”,当持续处于这种真空状态下,个体往往“感觉没有值得活下去的意义了,他们被自我内心的空虚所折磨”,并进一步指出“存在的真空显然就是一种无聊状态”,这种状态和其他负性情绪(如烦躁不安)相关,都能导致适应不良行为,如攻击或自杀。
迄今为止,心理学界仍没有形成关于“无聊”的一致定义。无聊通常被看作一种不愉快体验、缺乏刺激和低度生理唤醒的情绪状态[11,12]。无聊的表现还包括:主观感受到持续时间延长,即“感觉时间静止”;在行为或心理上逃离无聊情境的倾向性,例如做白日梦;以及缓慢、单调的讲话[1,12]。从这些表现上可以看到无聊由特定的情绪成分(不愉快、厌恶)、认知成分(时间知觉的改变)、生理成分(唤醒水平的降低)、表达成分(面部、声音和姿势表达)和动机成分(改变行为或离开情境的动机)所组成。可见,和愤怒、焦虑等情绪一样,无聊也应该被看作是一种具体情绪[1]。
对于无聊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并伴随着生理活动的降低,这一点得到了大部分研究的证实,例如有研究显示无聊体验伴随着心率或皮肤电的下降[1]。但也有部分研究得到了相反的结果[9]。有研究者对此作出了回应,认为无聊的唤醒可能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无聊首先引起的是唤醒度降低,这时个体需要付出更多的心理努力来维持注意,或者一时无法逃离无聊的情境而产生愤怒,这都会增强唤醒度,并导致更为持久的无聊[1,11]。
与焦虑等情绪类似,研究者通常把无聊情绪划分为情境型和特质型[5,13]。情境型无聊也称“响应性无聊”或“激动性无聊”,是个体在特定时刻、特定情景中短暂的体验,具有一定强度水平,贫乏单调的外部刺激或者认知技能低下会导致内在兴趣缺乏,从而引发这种“状态无聊”(state boredom)。当个体无所事事或从事一些无意义工作时就会感觉无聊。无聊情绪的早期研究主要就是针对那些被迫从事单调工作的人(如工厂流水线上忙碌的工人),发现这种情境型无聊近似于精神疲劳和睡眠状态[14]。
而特质型无聊(trait boredom)则属于一种心境,具有个人差异的、稳定的无聊倾向,也称“慢性无聊”或“冷漠性无聊”。最具代表性的就是Zuckerman等[15]的无聊易感性研究,以及Farmer和Sundberg[16]的无聊倾向性研究,这两方面的研究都强调无聊的特质性。Farmer等[16]对人们在不同境况下的无聊倾向性进行研究,发现几乎每个人身处重复、单调或受迫环境时都会体验无聊,但有些人更易频繁地产生无聊感,并把具有无聊倾向性的个体描述为“……体验不同程度的抑郁、绝望、孤独和注意涣散的个体。即使是完成普通的任务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工作和主观幸福感没有得到满足。”
国内学者对无聊领域则鲜有涉足,一般是在探讨抑郁、焦虑等问题时有所提及。杨波等[17]提出了“无聊症候群”概念,认为无聊是“多种症状的复合体”,以意欲消退、淡漠等为主要表现形态,把无聊划分为“知、情、意、行”四个维度,行为维度又包括学习工作、休闲娱乐和人际交往。
综合前人观点,我们认为无聊是个人面对贫乏的外部刺激和内部刺激时,无法体验充分的需求满足,从而产生的冷漠、孤独、抑郁、无助等不愉快的复合情绪状态,具有兴趣匮乏、注意力涣散和动机缺失等特点。可划分为状态无聊与特质无聊。状态无聊是指个体无聊的暂时、被动状态,由特定的情境引起,即刻存在且有一定的强度水平。特质无聊(也称无聊倾向性)是指相对持久的人格特征中无聊情绪反应和行为上的稳定的个体差异。
由于无聊概念还缺乏统一性,对其的测量仍然是目前该领域研究中最为困难的。目前对于无聊情绪的测量,主要采用自我报告的问卷测评方式。根据测量的内容不同,可以划分为以下三类。
这类测量主要有无聊倾向性量表和无聊易感性分量表。Farmer等[16]编制的无聊倾向性量表(Boredom Proneness Scale,BPS)由28个自陈项目组成,早期版本是做正确-错误的回答,修订版本改为李克特7点计分,内部一致性信度介于0.79-0.84之间,间隔1至3周的重测信度范围为0.79-0.91。该量表是目前使用最广泛、最为完整测量无聊一般结构的量表[12]。
但其最大不足在于分量表的不确定性,很多研究者采用BPS测查数据进行因素分析以确定无聊的维度结构,但结果并不一致。研究表明无聊可能具有2 -5 个维度,Vodanovich[12]在其综述中提到Ahmed(1990)的研究发现兴趣缺乏和注意缺乏是无聊的两个成分,Vodanovich和Kass(1990)则发现了外部刺激、内部刺激、情感反应、时间感知和约束性五个因素。之后,Vodanovich等[18]认为无聊倾向性至少包含两个基本成分:外部刺激(对环境刺激的低度感知性)和内部刺激(个体自我创造兴趣活动的能力低下),他们将28题BPS修订为12题,对787名雇员的测试结果证实了该理论模型,但文章没有报告信度。最近,黄时华等人[19]在BPS基础上编制的大学生无聊倾向问卷对中国972名学生的测查结果也支持了该模型,但不同的是,该研究得到的是二阶模型,包括六个二阶因子(单调性、孤独感、紧张感、约束性、创造力和自控力),外部刺激和内部刺激两个分问卷的内部一致性信度分别为0.88和0.70。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仍需更多实证研究给予支持。
此外,研究者还采用感觉寻求量表SSS(Zuckerman,1978)中的无聊易感性分量表BS来测量无聊。目前较为常用的版本是BS-V,由10组题目组成,受试者必须从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比较喜欢的答案。由于其大部分题目反映的是缺乏环境刺激所导致的无聊,只能测量无聊的某一方面,这与无聊的多维结构的概念并不相符,因此该量表主要用于以感觉寻求或环境刺激为需求的背景下对无聊情绪的评估[12]。
主要评估各种特定场合下的无聊情绪特征。如工作无聊量表JBS(Grubb,1975)和工作无聊量表LJBS(Lee,1986)能有效地对单调或者重复性的工作中所产生的无聊进行评估,有助于被测者寻求更为丰富的工作[12]。休闲无聊的测量涉及个体如何感知和利用闲暇时间,将有助于识别空闲时间倾向于做出危险行为的个体,并对其进行干预,代表性的问卷[8,12]有休闲无聊量表 LBS、自由时间无聊情绪量表FTB。性无聊往往容易被忽略,但在实际生活中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性无聊量表SBS(Watt,&Ewing,1996)用于测量个体生活中性方面的无聊体验,广泛应用于临床治疗和咨询。
学业无聊是一种与学业活动或学业成就相联系的情绪,Pekrun等[1]采用开放式问卷(6道题)对学业无聊的成分和相关因素进行了测查。其中学业无聊的成分包括主观体验(当你体验到无聊时,你具体的感受是什么?)、生理唤醒(当你体验到无聊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自身生理上的变化?如果有,请描述出来。)和情绪表达(当你体验到无聊时,你是否注意到自身的面部表情、姿势表情、身体运动和言语的变化?如果有,请描述出来。)。相关因素有三个:认知(当你体验到无聊时,你有什么样的想法?)、动机(你倾向于做什么?喜欢做什么?)以及行为和成绩(无聊情绪如何影响你的学习和成绩?),对答案进行编码。该问卷6道题的内部信度在0.80 -0.94 之间。
无聊应对量表BC由Hamilton等(1984)编制,包括10个题目,要求受试者在两个选项中选择其一。得分越高说明应对无聊的能力越强,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67,重测信度为0.64。但有研究者认为,严格来说BC仅仅是评估了个体对无趣或单调的人和环境的反应,而没能测量出真正的无聊应对方式,如Lazarus提出的问题指向型应对和情绪指向型应对[12]。
最近,有研究者开发了一些新的研究工具来测量具体领域内的无聊应对方式。例如,Nett等[20]认为学生有四种应对策略来处理课堂上的无聊情绪:认知-趋近型、行为-趋近型、认知-避免型和行为-避免型。基于此理论假设,他们编制了学生课堂无聊应对策略问卷,包括四个分量表,每个分量表有5道题,采用5点计分,哪个分量表的得分越高就表示受测者应对无聊时越倾向于使用哪种策略。各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83-0.92之间,问卷总项目的内部一致性为 0.74。Harasymchuk等[21]采用脚本分析法来研究成人亲密关系中的无聊情绪,让被试回忆约会关系的无聊场景,然后想象自己如何向一个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的人解释这种体验,最后回答三个开放式问题,包括“在你的亲密关系中哪种情况会导致无聊”、“你的感受是如何的”、“你会采取哪种应对方式”。最后对答案进行整理和分析,发现亲密关系中最常用的应对策略是“指向关系的行动策略”,其次是“指向自我的行动策略”。
如前所述,各种无聊概念均强调,无聊体验与注意力密切相关。持续性操作测试(continuous performance task,CPT)是测查连续注意力的常用方法,要求被试只对探测刺激出现后的目标刺激进行反应,如果目标刺激之前没有出现探测刺激却作出反应就视为错误。Hamilton等(1984)发现高无聊倾向个体更容易犯这样的错误,由于需要长时间将注意力高度集中于刺激的某个方面,个体体验到更多的无聊感。Kass等[22]的研究显示大学生的BPS得分与成人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的诊断结果呈显著正相关。Cheyne等[23]测查了大学生的注意缺陷情况(包括日常健忘表现、注意力涣散程度、对情感与环境的感知度等),发现注意缺陷提高了无聊和抑郁的指数。Danckert和 Allman[11]比较了高无聊倾向和低无聊倾向的健康个体的时间知觉和时间定位,发现两者在时间定位上没有差别,但高无聊组倾向于高估时间,注意力更容易分散,而低无聊组更倾向于低估时间,这表明对时间的感知可能是无聊体验的重要成分。
很多研究表明[12],采用BPS测量出来的无聊倾向性和多种负性情绪具有显著正相关,包括绝望、孤独、敌对或愤怒、缺乏动机和躯体化抱怨等,尤其是抑郁和焦虑,这两种情绪状态和无聊在临床症状上很类似。采用心理测量法得到的结果均表明,无聊和抑郁之间存在高度相关性,但 Farmer等人[16]认为两者具有本质不同,可以从情绪的性质和强度来进行区分,后者常被描述为一种悲伤或个人损失的情感,体验较为强烈,而前者的特点则是缺乏兴趣,可独立于悲伤存在,并指出环境是维持两者的重要因素,环境的持续变化引起抑郁,环境的静态性更多引起的是无聊。Fahlman等[10]分别采用心理测量法、纵向研究法和实验法考察了生活意义对无聊、抑郁和焦虑三种情绪的影响,心理测量结果发现无聊与抑郁、焦虑这两种情绪状态具有相关性但又有所区别,纵向研究和实验研究结果进一步指出对生活意义的不同感知能显著地影响无聊感的产生,而对抑郁和焦虑则没有这种预测作用。可见,抑郁、焦虑等负性情绪可能是无聊的某种基本成分,在临床表现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其本质可能是不同的,无聊还有其独特的情绪成分。
此外,研究者还发现无聊与情绪内省程度、情绪管理有关[14],拥有积极自我意识的人很少会觉得无聊;相反,不清楚自己的需要和愿望,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意义,就会深陷在无聊的深渊中。Eastwood等[2]发现高无聊倾向性个体具有述情障碍特征,识别和描述情绪的能力较低,并由此影响到对外界环境的感知觉。
从个体的角度来看,无聊倾向性很可能跟某些人格特征有密切的联系。国外许多关于单调工作的早期研究表明,性格外向的人似乎更容易感到无聊,他们对外部刺激的需求比内向的人更为强烈[12]。而Culp[24]采用HEXACO-PI人格问卷探讨无聊倾向性,结果表明外部刺激与“诚实-谦卑”、“情绪稳定性”、“尽责性”呈显著负相关,内部刺激与“外向”、“尽责性”和“开放性”呈正相关。其他研究指出,无聊体验与较低的自我实现、生活目标以及自恋相关[12]。
无聊作为一种消极的情绪体验,往往与一些问题行为相联系。研究表明,一方面无聊倾向的人们具有不活跃性,动机缺乏,行为拖沓,没有明显的冲动性行为[4,7,11,12];另一方面,为了急于摆脱无聊,他们往往又会沉浸于一些破坏性或具有感官刺激的活动,例如暴食、赌博、酒精或药物滥用、电视或网络成瘾等功能不良行为[7,8,12,14,25]。
工作作为个体的一个重要方面,前人研究主要从满意度、绩效、价值观等方面进行了探讨。研究结果一致表明,无聊倾向性与工作满意度、幸福感之间存在着显著负相关,无聊倾向性高的个体在工作上往往难以全情投入,工作绩效下降,产生职业倦怠感[5,12,14]。在工作价值观方面,高无聊倾向者可能更关注外部工作价值(如工资、社会地位),而低无聊倾向者看重的是内部工作价值(如工作投入、工作自豪感),这可能是因为无聊的人缺乏对内部奖赏的关注,从而使得自治能力低下和动机缺乏[12]。在相关研究中,无聊往往作为改善工作环境、工作方法及系统的一个重要指标。
此外,无聊倾向性也会对人际活动产生影响。具有无聊倾向的个体更容易受他人情绪和观点的影响(不管是真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他们在社交情境中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并难以与他人建立关系,而使自己陷入孤独、不安全和紧张的境界,从而体验到更持久或更强烈的无聊感[19]。相比其他因素,无聊与人际关系的相关性更多停留在理论层面上,还需更多的实证性研究。
相比文学和哲学,心理学界对无聊的关注相对较少。然而最近十几年,这样的局面得到改变,由于无聊体验的普遍存在性,以及其与心理健康之间的负相关关系,正引起越来越多心理学家的研究热情,目前国外这一领域已经得到了不少长足的发展,国内研究者也开始关注这一问题。但同时也应该看到,仍存在着不少问题亟待解决,笔者认为,未来至少可从以下几方面展开进一步的研究:
对于完整内涵的无聊概念的实证研究目前十分缺乏。存在的不足主要有两点:一是心理学意义上的理论建构有待进一步丰富。存在主义理论从时间性和生活意义两个方面对无聊的剖析,对从心理学角度理解无聊具有重要的启示。例如,Heidegger(1983)认为“无聊的体验越深刻,与时间的关系越密切”,心理学的研究(如Vodanovich&Watt,1999)发现无聊情绪的增长与低效的时间结构和组织有关,关注时间推移有助于理解无聊的结构。而不少研究结果显示无聊的人拥有较低的生活目标[10],这支持了Frankel(1959)提出的观点:无聊的表现之一就是个体对生活目标的感知。二是对现有的概念缺乏足够的实证性研究。目前直接针对无聊完整概念的实证研究很少,虽然现有的所有研究都显示,无聊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现象,但由于无聊概念不统一,有关无聊的心理结构还需进一步探索和验证。
无聊作为一种情绪,应该包含内在体验、外部表现和生理唤醒三方面内容。当人处于无聊时,他内心的自我感受如何?包含哪些基本的情绪成分?具有哪些行为表现?是否可以用身体各部分的动作进行量化(如面部表情、姿态表情和语调表情)?伴随有身体的哪些生理变化(如呼吸、心率、血压和肌肉紧张度)?是否与某些特定的神经系统活动有关……这些问题,在以往的研究中都没有得到全面而详细的回答。这些问题的探讨将有助于我们对无聊本质的认识,从而建立一个完整的概念体系。
在无聊情绪的研究中,广泛使用自陈式问卷测量的方法。这些测量工具在科学性和有效性上还存在着许多不足,主要表现在:首先,由于无聊概念尚未统一,这些量表均无法立足于完整的无聊理论,仅仅局限于某个范围或应用领域,在能否测量出无聊本质这一问题上还备受争议。即使是最常用的测量无聊一般结构的BPS,其维度结构也尚未明确,其测量的内容是否已经涵盖了无聊的所有要素,其与抑郁、淡漠、焦虑等负性情绪的高度相关也使得研究者对其测量的本质产生怀疑,这些都需要通过进一步的研究加以确定。第二,评估不同类型无聊的量表还比较少。无聊是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某些特定情境中体验到无聊,对无聊情绪的研究范围可以扩大到更为广阔的空间上,探讨无聊与更多变量之间的关系。第三,量表的标准化问题也有待进一步开展,一些量表具有心理测量学方面的缺点(例如较低的信度)或者需要更多研究来确定其有效性。而且有必要从临床、教育、企业等健康与非健康人群中收集无聊的测量数据。这些研究将有助于确定常模和分数段,从而使无聊量表可用于不同的实践目的,如医院的临床诊断、学校的因材施教、企业的人力配置等。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开发出更多有效的测量工具,全面和多方面地反映无聊的本质。
此外,自陈式测量法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目前大量的相关研究只能得出无聊和某些变量之间有关的简单结论,无法得出因果关系,很难深入地探讨其内在的心理机制,今后的研究在方法上应该更多样化。首先,应该加强无聊的实验室研究(例如采用情绪诱导法来进行无聊的实验操纵),更多地采用外显行为测量法来收集数据。可将观察法和神经心理学的方法引入到这一领域的研究当中,如对面部及体态情绪的系统观察,外周生理测量(心率测量、皮肤传导等等)以及使用ERP,fMRI,PET等方法实时测量其神经活动。截至目前,对无聊的体验、表达和识别的神经生理基础的研究还相当少。Jiang等[26]最近的研究表明,无聊易感性与前额的晚期正成分(LPC)呈显著相关,这为无聊情绪与神经机制的关系提供了初步的证据。无聊的神经基础或脑机制的研究也许是未来的一个重要方向。其次,加强与心理治疗实践的结合,对无聊情绪的特点做更加细致的分析。如采用叙事方法[21],让来访者或患者描述自己的无聊经历,要求他们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无聊产生时的内心体验、原因以及应对等自己认为重要的方面,由研究者进行内容分析,从而详尽地了解各种因素对无聊的影响。第三,可采用元分析方法对已有的研究进行分析,这将有助于我们从以往积累的众多研究中提取出具有较高价值的普遍性结果或结论,这对于实践的积累和理论的发展均有重要价值。最后是加强纵向研究,更深入地认识无聊产生和发展的原因、过程变化以及影响。
目前的研究变量主要包括认知、情绪、人格、行为等,研究的变量仍有很大的拓展空间。一方面已经开始研究的变量有进一步深入的必要。如无聊与注意力之间的某些关系需要进一步证实和研究,是注意力涣散还是高度集中导致了无聊?无聊与注意力之间是否存在一种时间变化历程?各年龄段和社会群体中无聊与心理健康关系如何?抑郁、焦虑、冷漠等负性情绪与无聊的关系除了简单的相关关系,是否还存在某些更为复杂的中介变量?又如,正常性无聊和病理性无聊的区别在哪里,之间的转变条件又是什么?被试的人格特征在转变过程中发挥怎样的作用,等等。另一方面,无聊作为人类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现象,具有弥散性和传染性,对个体的心理健康具有较大的负面影响,有关无聊应对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目前的无聊应对研究甚少,虽然也提出了一些应对策略(如计划未来、变换工作、冥想等)[14],但过于空洞,缺乏理论系统性、可操作性和针对性。再者,现有的研究很少尝试从改变影响无聊的相关因素(比如情绪、行为、人格等)来减轻无聊。此外,无聊也并非一无是处,许多研究人员发现,无聊是人思考和反省的好机会,也是判断工作有无价值的标志,“如果能够完全摆脱无聊的消极影响,它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成为一股巨大的动力”[14]。以往研究过于关注无聊的消极作用,而忽略了对其积极意义的探讨,今后也应加强这方面的研究。
目前研究的对象多局限于健康人群,大多为工厂工人、企业职员、大学生和中学生,这显然无法说明无聊对于人类心理的普遍性。今后的研究可以针对不同的年龄段,如儿童、中年和老年;外部刺激匮乏或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的一些特殊行业工作人员,如边防武警战士、狱警、长期野外作业人员、长途车司机等;不同的社会群体,如病人群体或高压力群体等,以探究这些人群中无聊体验的规律。
国外一些研究发现,无聊是抑郁症或创伤性脑损伤引起的精神障碍的典型症状,它会严重阻碍病人的痊愈和康复[4]。这类人最容易产生强烈的孤独感、无意义感和绝望感。故加强对这类群体的无聊研究,与正常人的研究相对照,对于揭示无聊的认知神经机制,以及对相关精神障碍患者的诊断和治疗均具有重要意义。
(六)开展跨文化的研究
情绪体验几乎对所有人都是普遍的,但是如何描述情绪却是文化的产物。目前无聊情绪的定义均来自西方文化,有关无聊相关研究的数据大多来自于加拿大、法国、澳大利亚、美国的白人和黑人群体,由于文化差异,中国人无聊感的产生、特点和表现形式可能会不同于西方。文化心理学对自我的研究发现,西方个体主义文化强调个性的发展、自我的独立;而东方文化则强调在关系背景下认识自我。可见,要了解我国民众无聊的特点及应对,在我国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展开本土性研究极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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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logical Research on Boredom——A Brief Introduction of Boredom Research in Psychology
(by HUANG Shi-hua,ZHANG Wei,HU Jian-ping)
As a universal and common human emotion,boredom is a composite emotional state of apathy,loneliness,depression,hopelessness and other unpleasant emotions.It results from a lack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stimulation which prevents individuals from experiencing sufficient satisfaction.This review mad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concept and measurement of boredom.Measurements of boredom mainly include measurement of trait-boredom and measurement of state-boredom.At present there are only a few empirical researches mainly focusing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boredom and cognition,boredom and emotions such as depression and anxiety,boredom and personality and behavior.Enrichment of the study of conception,improvement of approaches of research,broadening of variables and objects of study,strengthening the clinical and cross-cultural research are the trends of research in this field.
boredom;emotion;trait boredom;state boredom
黄时华(1980—),女,广西合浦人,广州中医药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讲师。
广东省高校人文社科创新团队项目“当代青少年的精神信仰及对其发展的影响”(08SK056)
2011-02-16
B84
A
1000-5455(2011)04-0133-07
【责任编辑:王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