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刃剑”与科学技术的两面性

2011-04-08 21:15李功网万小龙柳海涛
关键词:锋刃两面性双刃剑

李功网,万小龙,柳海涛

(1.2.华中科技大学 哲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41;3.重庆大学 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重庆 400044)

“双刃剑”与科学技术的两面性

李功网1,万小龙2,柳海涛3

(1.2.华中科技大学 哲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41;3.重庆大学 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重庆 400044)

科学技术的本性问题是科技哲学研究中的基本问题。我们可以借用类比方法建立模型来增加对科技本性的理解,但模型类比的方法在增加可理解性的同时也会减少严密性。这就要求我们在注重哲学文本知识积累的基础上,更应该注重一般思辨能力和形式逻辑能力的培养。本文在逻辑优先的原则下,不注重对科学与技术进行区分,更不注重对基础科技与应用科技进行区分(但并不否认他们之间的区分),因为所讨论的科技本性,是对于一切科技而言的共性。或者说,每一种科技都是下一应用层次的基础,但在每一层次上,都应该作科技与其应用的区分。

把科学技术类比为一把“双刃剑”而谈科学技术的两面性时涉及了三种两面性:科学技术这个事物自身的两面性,科学技术运用于同一事件时形成的两面性以及科学技术运用于不同事件而产生的两面性。

(一)科学技术事物自身的两面性

说“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其言外之意是“科学技术不是非双刃剑,例如不是一把单刃快刀,也不是一把双刃的但非剑那么锋利的普通刀,当然更不是一把无刃的玩具剑或一具人肉炸弹。”也就是说,它类比了科学技术的两种属性:作为十分有效武器的每一刃的“锋性”及其双刃的“双面一体性”。为了逻辑紧致性的要求,还要说“锋刃性”与“双刃性”这两种属性分别是“刃性”的子类。刃的锋性类比了科学技术在认识世界尤其是改造世界时的强大功能,它是相对于认识到其他一些非科学的知识系统不具备这样的“刃的锋性”而言的。两刃的双面性是对科学技术自身的认识,它揭示了科学思维内在的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性质,是相对于过去把科学技术看作为“人定胜天”的单向思维而言的。

把“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外推为“权力是一把双刃剑”、“民主是一把双刃剑”,其实是正确地外推了“双刃剑”隐含的事物内在的对立统一的两面性,却泛化了“双刃剑”所隐含的科学技术特有但在其他事物中并非广泛具有的“剑刃的锋性”。

在“双刃剑”论中,相反指向的两刃是对称的反对关系,它们是反向而处于同一平面的,而且这双刃之间除了刃的方向不同外其他都相同,所以它们只有同一种质内的否定,没有不同质之间的否定,我们把这种“两面性”称之为“反向性”而非“异面性”。在这个意义上,尽管科学技术有“双刃”,但它是第二种中性的。在科学技术的“锋刃”与其他知识体系的“非锋刃”之间,没有中间的逻辑状态。在这个意义上,科学技术自身(不是指它的应用)是不可能中性的。

因此,对于科技本身而言,“双刃剑”论同平面反向性之间既无不同质的差异也无量的差异(这一点与我们对科学技术的直觉是不一致的)。而中性的双向性“双刃”与非中性的“锋刃”这两个之间的差异是异质的两面性之间的差异。也就是说,“双刃”的双向性并非是科技所特有的,所以在这里有意义地谈论的两面性应该是刃的双向性与刃的锋利性之间的两面性。

(二)科学技术运用于同一事件时形成的两面性

人们在用这个双刃剑的时候,由于把本来无两个平面性差别(仅有反向性差别)的两刃同时各自对着不同的对象而导致的同一事件中的两种不同事物情况(伤敌;伤己)。在这里由于双刃剑的结构(类比科技的本性),在如果一刃指敌则另一刃指己之间具有必然性(这里说的是理想意义上的而非实际意义上的),但在究竟是这一刃还是那一刃指敌(和究竟是那一刃还是这一刃指己)之间具有偶然性。前者的必然性是二刃虽一体但反向造成的,后者的偶然性是由二刃的虽反向但对称造成的。

第一,这两个逻辑关系在质上是独立与“双刃剑”的“锋刃”性的,即“锋刃”性是否存在(即只要刃性存在)只能导致伤敌或伤人的程度的差异,不能导致伤敌或伤人的有无或二有的互换。无论它是一把锋利的剑还是一把普通的刀,只要是双刃,都可以在一刃指敌时另一刃指己而伤己。因此,这两个逻辑关系在质上仅依赖于“双刃剑”的“双刃性”。

第二,仅有“双刃性”本身并不能具有伤敌时又伤己的后果,因为在没有确定将某一刃指敌(或指己)前,它虽有伤人的可能,但没有伤敌又伤己的可能。只有把敌与己的因素加上后(但在与敌发生作用前)才具有伤敌又伤己的可能。也就是说,“双刃性”仅是导致科技正负两面性的可能的一个必要条件,而非导致科技正负两面性的充分条件。

第三,在“如果一刃指敌则另一刃指己”之间具有必然性,但在“究竟是这一刃还是那一刃指敌”之间具有偶然性。前者包括“one,another,”,而后者包括“this one,that one”。从“二刃中必有一刃是指向敌人”推不出“二刃中是这一刃指向敌人”,但反之可以。可是,从“二刃中是这一刃指向敌人”的可能(偶然性)也推不出“二刃中必有一刃是指向敌人”的必然或实然(必然性)。这个问题说明,不仅在科学技术运用时形成的一个事件的过程完成以前,其正负两面性作用在逻辑上不能唯一确定,而且在科学技术运用时形成的同一类事情之间,在经验上也不能完全参照。也就是说,在一类事情中的A事件中形成负面作用的“一刃”,在同一类事件的随后B事件中这“一刃”仍不会增加其形成负面作用的可能。这一点与我们对科学技术的直觉也是不一致的。但显然,这里谈的科学技术的两面性不是它的“锋刃性”,而是它的“双刃”的两面性。

第四,“双刃剑”在没有相关于其他事物时,它的两刃不仅在形式上对称,而且在内容上也完全相同,唯一的不同是刃的方向相反,但由于二刃皆锋,所以虽没有偏向,但有非零的中性。而在双刃之一刃指敌而另一刃指己但没有砍出时,这时它的两刃虽然还没有实然的区别但已经有了意向的区别,这种意向的区别只能导致二刃间功能质的差异,不能导致量的差异。最后,当用一刃击敌而又反弹伤己时,这二刃的作用有了实然的差异,不仅有质的差异,也会有量的差异。即大部分时间,总是伤敌大于伤己,否则就不是一把杀敌利剑,而是一具与敌同归于尽的人体炸弹了。

(三)运用同一科学技术于不同事件各自产生的单面性之合的两面性

例如核科技(严格地指造原子弹与核发电所用的共同部分的核科技),既可以用于战争如原子弹,也可用于和平如核发电。或者说原子弹既可用来杀人,也可用来轰击将要撞毁地球的小行星。我们发现连小学教学中都有这样的内容。

上述两种表达虽然可以看作都是运用同一科学技术于不同事件(有人会说,用于制造原子弹与用于核发电中的核技术是不同的,相同的只是基本核物理学;原子弹用来杀人和用来轰击小行星的技术也不相同。但这种区分正面意义不大,负面意义不小),但前者是运用于不同事件中的不同事物产生的不同结果,后者是运用于不同事件中的同一事物产生的不同结果(前小节分析的是同一科技运用于同一事件中的不同事物产生的不同结果)。

(a)如果把造出原子弹的科技(或原子弹本身看作科技)类比为双刃剑,那么在造原子弹的事件中,双刃剑类比虽仍有效,但科技的双刃性是独立于造原子弹的。因为原子弹的建造过程是用剑指敌并变革客观世界这个“敌人”(相当于人们运用科技改造自然)的结果,而不是既伤敌人又伤己的双重效应的统一。如果把原子弹的不同使用比作“双刃剑”的使用,那么用原子弹这个科技去杀人和用原子弹这个科技去打小行星分别是人挥舞科技这把“利剑”去杀“敌”的两次事件,而不是在同时用一颗原子弹这个“双刃剑”的一面去杀人另一面去救人。所以原子弹既可大规模杀人又可大规模救人的两面性不是因为同时发生作用的“双刃”性,而是因为原子弹的锋性的两面性,即原子弹爆炸的威力巨大的原因。

(b)如果把原子弹和核电站同时看作科技(严格说是建造原子弹与建造核电站的共有科技)做双刃剑类比,我们仅从逻辑上简单地分析,“双刃”可能是如下两种意义之一:

(i)其中一刃总是正面作用,另一面总是负面作用。如果科学技术这把双刃剑其中一刃总是造福而另一刃总是为害,那么我们只要使用了一次这把双刃剑的一刃,我们就在原则上可以从其后果上断定这刃是好刃还是坏刃,同时可以逻辑地断定另一刃是坏刃还是好刃。那么,我们就可以把那个坏刃打磨掉或套起来不用,而仅用那个好刃,这样科技的负面作用就可以完全消除。然而事实上,即使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刀,也不可能其中一刃总是造福而另一刃总是为害。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把核科技仅用于核发电,仍有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来害人。

(ii)双刃的每一刃都是既有正面作用,又有负面作用。在现实生活中的双刃刀的每一刃,都是既可以切牛肉,也可以伤手的。但是,如果科技是这样的一把双刃刀,那么为了说明它的正负两方面的作用,只要说它是单刃刀(或剑)就可以了,说另一刃就成为逻辑上的多余。当然,还是可以特设性地说:“我所说的科学技术双刃剑不是普通的一把双刃剑,而是一把在具有两刃时其中一刃总是造福而另一刃总是为害,而在打掉一刃后留下的那刃又变成既能造福又能为害的特殊的剑”。我们认为,如果有人真的这样认为,那也不应该称“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而应该称“科学技术是一把巫剑”。因此,语境(b)中,把科技类比为一把双刃剑,在第一种意义上是逻辑上合理但经验事实上不合理;在第二种意义上是经验事实上合理但逻辑上不合理。

总之,把科学技术做双刃剑类比于两个事件中的两面效应是一种不恰当的类比。原子弹运用的两面性或原子弹与核电站之间的两面性都不是由于双刃剑的双刃性,而是任何每一刃都具有的锋刃性的两面性所致(因为剑锋,所以为害功力大,造福功力也大)。从逻辑角度看,这里更应该把科学技术类比为单刃快刀。双刃剑只能用于类比科学技术本身或科学技术对同一对象在同一事件中的运用。

“双刃剑”类比让我们直观地看到科学技术自身具有的两大特性(当然科技不仅有这些特性):一是科学技术内在的对立统一性(双刃间的一体一维性)。科学技术的内在对立统一性与其他一些非科学的知识体系的不同是:在哲学等知识体系,对立统一的双方可以存在于不同的维度,而科技中对立统一的双方被约化到了同一个维度,导致科技内在虽然不缺乏否定性思维,但缺乏不同质之间的否定性的超越性思维;二是科学技术的辩证功利性。科学技术的功利性首先在于它的利刃的高效性的客观明晰性(锋刃),其次表现在它的高效性的价值正面性(快刀比慢刀更能依照主体意志变革客体),最后表现在单刃的高效性与双刃的单面性的相互依存性。

“双刃剑”类比也让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科学技术被应用时的特性(当然我们不否定科学与技术在应用时的区别,以及基础科技与应用科技的区别):一是对于科学技术的双刃性,在非应用时是中性而非零性的,正是这种中性导致在运用于同一事件时出现谁正谁负的偶然性,而非零性导致在应用于同一事件时出现一正一负的必然性,这二者的关系又构成科技运用时出现的一种不同质的否定性;二是对于科学技术的锋刃性,在非应用时是价值正面的而非价值中立的,在运用于同一事件的两面时是价值中立的,在运用于不同事件时的价值是或正或负的。

把科学技术做“双刃剑”类比有助于对科学技术的中性论的理解。一般而言,科学技术的中性论认为,科学技术自身是没有价值负载的(如果细分,有很多学者认为科学没有价值负载而技术有,或技术也没有而工程有),科学技术究竟是为善还是为恶取决于它的运用。中性论有许多变体,对中性论的反驳理论也有很多。但需特别注意,中性在汉语中至少有两种意义(英语中是两个词:zero,neutral):零作用的以及对双方有非零作用但无偏向的。对这两种中性意义不加以区分的中性论以及对它的批判都是素朴的。更为重要的是,非零作用的中性只能在两个相互反对关系的事物或事物情况之间成立,不能在两个相互矛盾关系的事物或事物情况之间成立。这个问题不仅困扰了许多传统中国哲学爱好者,也让一些现代逻辑工作者误入歧途。“执两用中”如果理解为“在相互反对的左右两极间找到不偏不倚的中间状态”是可以的,但在相互矛盾的极与非极这两极之间找“中庸”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便在反对关系的两极间找到的中庸也无法逃脱矛盾性的二极性,中庸与非中庸是新的极与非极的两极。

科技价值中性论无非包括三方面的涵义:其一是纯科学不受社会价值观念的影响;其二是科学成果在价值上是中性的,其技术应用才有善恶之分;其三是科学认识是价值中性的。但科学中性不等于科学的客观性,它具有历史性、与境性、相对性、集成性和两面性。持一种典型的科技价值中性论的学者主要考虑的其实是科学技术的锋刃性的价值,认为科技本身无所谓善恶,有价值的是科技的应用。“科学……不会对人类生存产生直接的不利影响……爱因斯坦的E=mc2没有负面作用,原子能的应用才有这种作用。……如果……造成不良后果,它是由错误的科学观引起,不是由科学本身引起的。”但从我们前面的考察可知,科技本身具有为善的价值(一般来说,快刀比慢刀好),但科技被运用于不同事件时的价值是科技自身的锋刃性的二阶属性,关键是这时的锋刃性的正面价值是中性于其二阶属性的正价值或负价值的。

持一种典型的科技价值非中性论的学者主要考虑的其实是科学技术的双刃性的价值,认为由于科技内在具有正反两面性,所以会必然表现为应用时的正负价值性。“科学成果的技术应用有善恶之分,它有被人恶用的可能。但这不能归咎于自然技术,更不能怪罪于自然科学,这只是由于社会技术或社会工程不完善所致,未能有效地约束恶用自然技术的人。”“科学不是双刃剑,技术应用才是双刃剑,技术应用负面效应的责任在于人。”这些观点不仅深刻地区别了科学与技术应用的不同,也深刻地揭示了科技本身隐含的两面性。但从本文前述可知,科技内在的正反两面性仅在应用于同一事件时才必然会表现为外在的正负价值可能性,但不必然导致外在的正负价值确定性。而在运用于不同事件时是中立无关于外在正负价值的。

无论是科技自身或它对某一事物或事物情况的应用,都会有两面性的表现。所以当我们看到“科学思维是缺少否定性的单向性思维”或“科技时代的人将是单向度的人或单面人”的命题时,感到十分吃惊,我们觉得有必要仔细学习一下这些命题。马尔库塞在其代表作《单向度的人》[4]中将对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批判的目标指向了当代科学技术。他对当代科学技术作为造成发达工业社会与个人及其思想文化单向度的根源加以批判。然而,无论是马尔库塞本人的科学技术批判理论还是对该理论进行批判的理论,都没有对科学的本性予以精要的分析。

单维度和单向度的区别即在于,单维度虽然只有一个维度,但本身是包含两个方向的,有正有反,而单向度就仅仅包含一个向度。从本文可知,实际上是忽略了科技的“双刃性”。错误地把单维度看作单向度,自然就忽略了单维度内部的否定运动有产生新的层次上的质变的可能,表现为将科技的单维性外推为人的单维性,其实是将科技的内在对称性与应用时的外在不对称性加以混淆。马尔库塞还把现代科学思维中的量化还原看成是否定性的丧失。现代科学在不断地把不同质的差异还原成量的差异(或者说将多维还原为单维)的同时,并不意味着丧失了否定性,或者质的分析的丧失。在逻辑学中,对一个命题进行换质就是把一个肯定命题变成另一个与之等值的否定命题(反之亦然),对一个事物的逻辑否定本身就是一种质变。所以,现代演泽逻辑思维中并不缺少否定,也不缺少对质的否定,缺少的是对不同质之间的不同否定。科学技术对物的控制方式必定会延用到对人的控制方式上,但是人毕竟不是物。所谓“在人改造认识自然时把人的属性赋予自然的同时,自然也会把自然的属性赋予人”,其实是强调人与自然这对矛盾的双方各以对方为自己存在的前提的辩证法,而忽略了矛盾的双方总有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的差异的辩证法。在本文的语境中即是忽略了科技的刃的双向性与刃的锋利性之间的辩证两面性。

[1]林德宏.“双刃剑”解读.自然辩证法研究,2002(10).

[2]李醒民.科学价值中性的神话.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1).

[3]李醒民.科学是价值中性的吗.江苏社会科学,2006(1).

[4]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5]Mariam Bothman.Health Care Cost Containment Strategies:A Double- Edged Sword?.Journal of Business and Psychology.Volume 5,NO.4,1991.

[6]Danielle E.Warren,Thomas W.Dunfee.Social Exchange in China:The Double - Edged Sword of Guanxi.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55:355 -372,2004.

[7]王雨辰.技术祛魅与人的解放——评法兰克福学派的科技伦理价值观.哲学研究,2006(12).

李功网(1964—),男,广东英德人,华中科技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副教授。

国家马克思主义工程“科学技术哲学”教材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CDJRC10010001)资助项目

2011-06-25

B0

A

1000-5455(2011)05-0155-04

【责任编辑:于尚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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