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春
(四川外语学院,重庆 400031)
文史研究
关于“地球村”概念的质疑与思考
王强春
(四川外语学院,重庆 400031)
麦克卢汉认为,由于电力媒介的参与,世界正在变成一个地球村。但是,卢氏仅仅从媒介决定论出发,认为世界正在逐步变小。可是实际上,由于经济、政治等因素的干预,世界不但没有变小,反而正在变大。正是由于电力媒介的出现,人口问题、资源问题、环境问题、贫困与饥饿、和平与发展问题等等都极大地阻碍着世界交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世界信息鸿沟越来越大;同时,世界的多样性和多元性展示在我们的面前。地球村时代真的到来了吗?我们遗憾地看到,地球并没有因为电子媒介而变小。
地球村;电力媒介;全球传播
麦克卢汉认为,电力可能会使人的意识放大到全球的规模,“电力媒介将会使许多人退出原来那种分割的社会——条条块块割裂的、分析功能的社会,产生一个人人参与的、新型的、整合的地球村”。[1]这个概念是1962年麦克卢汉在《古腾堡星汉璀璨》中提出来的。他在涉足的一切学科领域中都能保持超脱的距离和独特的切入角度,对媒介的分析常能言他人所不能言,见他人所不能见。但是麦氏的理论并非圭臬,其要求人们重视媒介重要性的意义远大于自身意义。如果不能以超脱的视角对其加以解读,难免深陷麦氏的理论囹圄而不得其要领,反而被其误导。因此本文拟从新的视角出发,对麦氏的地球村加以解读。
需要注意的是,麦克卢汉对媒介有一个宽泛界定,包括服装、道路在内的大多数工具和载体都被他称之为媒介。麦克卢汉在1969年回答《花花公子》的记者时做了补充:“电视和喷气飞机就是这样的,他们压缩时空,使全世界成为一个村落,摧毁原来的都市——乡村二元结构”,说明“地球村”至少有两方面的意义,先是就虚拟距离而言,信息瞬时传播导致虚拟距离缩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次是交通技术产生瞬时到达,使城市、政治、社团的形式发生改变。
信息传播瞬息万里,地球上的重大事件借助电子传媒已实现了同步化,空间距离和时间差异不复存在,整个地球在时空范围内已缩小为弹丸之地;电子媒介的同步化性质,使人类结成了一个密切相互作用、无法静居独处的、紧密的小社区,时空差别一去不复存在,昔日遥不可及的海角天涯刹那可达。人类从远古至今经历了一个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的过程。[2]根据麦氏的描述,地球村似乎指日可待,其前景仿佛就是地球大同社会到来了一般。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下面笔者将试着分析之——
二十世纪末,全球传播(globalcommunication)问题成了举世瞩目的新焦点,也成为传播学的一个新领域。全球传播是国际传播的扩大和发展,既包括传统的国际传播的各个领域,又拥有自己的全新课题。在全球传播当中,在国家和政府间机构继续扮演重要角色的同时,传播主体出现了多元化的趋势。既包括数以万计的各种跨国活动团体,也包括以开拓世界市场为目的的企业,还包括活跃在网络上的众多网民。
美国传播学者 H.H.弗里德利克认为,全球传播是研究个人、群体、组织、民众、政府以及信息技术机构跨越国界所传递的价值观、态度、意见、信息和数据的各种学问的交叉点,它包括文化、国家发展、对外政策与外交政策、国际纷争及其解决、技术、新闻与信息流通、霸权主义、意识形态、大众传播制度、控制与政策、人权与民权、战争与和平、宣传及其影响等众多的争论领域。[3]正是全球传播过程中日益凸显的世界议题阻碍了“地球村”的形成。
在全球传播中,许多全世界、全人类范围的问题受到人们的重视。例如,人口问题、资源问题、环境问题、贫困与饥饿、和平与发展问题等世界性议题。在全球传播中,人们关心的对象与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本国和本民族,但是这些问题十分复杂,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往往难以形成一致的步调,所谓"地球上的重大事件借助电子传媒已实现了同步化"仅仅是一种表面现象而已。
全球传播具有很强的政治性,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依然占据着核心地位。但与此同时,由于跨国界、跨文化的交往和信息传播日益频繁,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接触、摩擦、碰撞和融合以及由此产生的世界影响等问题,越来越占据重要的位置。只要看看当今世界巴以冲突、伊拉克局势、朝核问题就不难看出,世界并没有完全太平,一些地方冲突和战乱仍然阻止着其跟世界其他地方同步发展。
而尼葛洛庞帝的认为,数字化将会使组织更加平等,使社会全球化,使控制分散化,使人民更和谐。他预测,民族国家将不存在,等级森严和地位观念严重的社会将消失,人们将以想象力而不是地位展开竞争。用来传播信息的大型传播公司将不再需要,因为现在因特网上出版已经成为可能。尽管这种看法令人憧憬,但是他憧憬的仅仅是一个电子乌托邦而已。实际上,人们面对的媒介多种多样,接触的媒介也有选择性,媒介并不能让世界成为一个具有共同认识的地球村。
国家的地理位置、国与国之间的边界距离的远近曾经是国际政治中的一个决定性变量。而在科学技术和信息传播高度发达的今天,物理距离的远近已经失去决定性的意义:“国与国之间的战略距离是携带核弹头的导弹系统功能;政治距离是统治系统的类似性所具有的功能;技术距离是传播系统、运输和贸易的渠道所具有的功能。”[4]在过去,地区纷争演化为世界性的问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现在,任何一个小小的地区纷争在它发生的瞬间就会引起全球的重视。但是反过来一看,由于战略距离、政治距离以及技术距离的缩小,地球上每一个角度很可能遭受各种势力的恶意攻击和控制。地球不但不可能缩小,反而有分裂和毁灭的危险。
全球化不仅仅是交流、融合,还包括摩擦和冲突。在传统社会里,人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异民族文化,如今从亚洲到美洲、从大洋洲到非洲,对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国家和民族都不再具有陌生感,有的正常交往更加密切,有的却因为摩擦和冲突的全球化而卷入到一些势力集团之中。这些因素阻碍了这些地区的发展与人们的交流。
全球化的意义并非对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是相同的;现行的全球性信息传播系统,也并不是一个机制合理、结构平衡的系统。在国际传播和全球传播中,存在着很多尖锐的矛盾和问题,这些矛盾与问题已经引起了全球性的论争。在信息时代,信息不仅作为一种基本资源对国家的经济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由于它含有特定的观念、价值和意识形态,对一个国家的政治和文化也产生重要的影响。信息和传播上的劣势,意味着在国际竞赛中的劣势,意味着受控制和受支配的地位。
在少数发达国家支配着世界信息生产和流通的情况下,大多数传播弱国所受到的并不仅仅是形象的伤害,严重时甚至面临国家主权受到干涉的危险。主要表现在某些发达国家:第一、利用先进的军事情报系统,采取军事手段对其他主权国家实行高压政策;第二、掌控着世界经济命脉和信息,使用经济制裁、经济掣肘或制造金融动荡来左右别国的经济局势;第三、拥有庞大的全球媒介传播系统,使用先进的信息手段来干预别国内政,如利用民族矛盾挑动他国内战和分裂,利用反体制势力或“人权”问题制造他国政治和社会秩序混乱。没有信息主权的传播不但无助于地球村的建立,甚至会增加世界各国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上差距。
在麦克卢汉的理论中,交通工具也属于媒介。比如火车的出现,加速了各个地方之间乃至国与国之间的交流与合作;而飞机的出现,加速了各个地方、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加速了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产生了新的工作、生活和娱乐方式。麦氏宣称电子媒介在全球范围内消除了时间和空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已经失去来分解我们的角色以及持有具体观点的能力,我们开始神话般地、完整地生活在一个地球村。梅洛维茨对此进行了驳斥,“对媒介影响的这种富有诗意的描述,能触动我们的灵魂,但却使我们的头脑痛苦。这些强有力的形式的论述使得陈述具有强迫性,但这样也使得它面临被很微弱的论证和论据驳倒。”[5]
另一方面,麦氏也承认,“电子信息运动的瞬时性质不是放大人类大家庭,而是非集中化,使之进入多样性部落生存的新型状态之中。……原来分割的视觉文化和新型整合的电子文化造成了身份认同的危机,造成了自我的空心化。”[6]但是正是因为火车和飞机的出现,人们发现了更多尚未涉足的地方,如旅游景点、自然文化遗产等,将人们带向更加广阔的时空。各种不同的民族风情、语言、生活习惯以及文化让人目不暇给。要想游遍天下美景即使终其一生也只能跑马观花,浮光掠影;要想真正了解世界各个的民族风情,由于文化背景不同,语言不通,对世界各地的了解不过是一知半解,甚至是带有很多偏见与谬误。这种情况下,媒介的发达并没有促进世界各地的理解,又谈何融入一个村落呢?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在不发达国家之中,仅仅只有非常少的人才知晓西方国家的生活水准。随着美国电影和欧洲电影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公映之后,这种局面才开始改变。电子媒介带给发展中国家人们的仅仅是一种幻想式的时空,带给发达国家人们的却是一种骄傲自大,将发展中国家视为他者的结果。航空旅游业的发展也极大地带动了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旅游业的兴起。但是,这种物理距离仅仅是对那些富足而博学的人而言,对于广大贫困的发展中国家人民来说,世界的物理距离不仅没有缩小,相反感觉世界更大了。
美国学者约书亚·梅洛维茨认为,由于媒介空前发达,新闻信息量爆炸性增长,导致受众以有限的信息接受和处理能力难以真正把握这个世界乃至以实际行动介入这个世界。他写道,“虽然地球的许多角落仍然在远离信息,虽然政治和经济因素将许多可接触的信息被排除在外面的信息渠道之外,但无论如何我们暴露在环绕全球的大范围的信息中。……由于我们的媒体将世界各地的越来越多的问题罗列出来,并且将它们推进到我们的意识中,对于个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吸收所有的问题并进行反应。”[7]
人类世界是由不同国家、民族和文化构成的多元世界。如果说,地球村是要促进不同的国家、民族和文化之间的相互沟通和理解,实现全人类的共同繁荣和发展,那么每一个国家和民族、每一种文化都应该有均等的传播机会,这种传播应该是双向、对等的。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世界的信息生产、提供和流通系统,存在着严重的失衡情况。
这是因为,由于各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程度不同,“信息富有国”和“经济贫困国”两极分化很严重;少数西方发达国家,凭借着自己强大的经济、技术和资本实力,控制着当今世界信息生产和传播,造成了世界信息单向流通的不平等结构。据专家推测,仅从量的方面来看,从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的信息,至少要比它的相反流量多100倍以上。少数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控制和垄断着当今世界的信息生产和流通,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新世界信息秩序”之争的核心,是如何看待信息的“自由流通”问题。发展中国家认为,信息自由首先应该表现为对各民族的传播权利和机会的尊重和保障;在信息的生产和流通结构不等、少数发达国家对信息技术和媒介保持着高度垄断的现状下,所谓“自由流通”也只能是少数传播大国的特权。跨越国界的数据流通业可能导致国家主权的丧失。
媒介的集中和垄断的加剧,意味着在世界上确保文化的丰富性和多元化的条件在继续恶化。在全球化文化产品市场形成和跨国传播领域越来越大的状况下,对信息的单向流通所产生的文化后果表示深切关注和担忧的已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不少发达国家对此也提起了警惕。全球信息传播系统中还存在着结构性的不平衡,存在着少数传播大国和多数传播弱国之间的控制与被控制、支配与被支配的不平等关系。
目前发展中国家由于其对发达国家的信息资源和信息技术依赖,正面临遭受“信息霸权”和“电子殖民主义”掠夺的威胁。亨廷顿指出,文明间的断裂带将成为未来的战线。这句话暗示,世界的七种或八种主要文明,即西方文明、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以及可能的非洲文明之间的差异特征将长期存在。亨氏的观点折射出一个令人忧虑的问题,美国未来将利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信息霸权在世界文明间的断裂带大做文章,使其符合自己的利益。
综上所述,技术表面上使人类各个种族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但实际上政治距离、文化距离、经济距离、技术距离并不容易缩短。也就是说,地球村只是一种乌托邦式幻想而已。社会学家的“作茧效应”认为,“媒介正在日益把个人导向接触更具选择性的内容。如果这一趋势继续下去,有可能会导致一代消费者被分化为越来越小的、与社会其他部分没有什么共同点的兴趣群体。如果人们在他们的兴趣上过于专业化,他们可能要承受不了解世界其他部分的危险。”[8]媒介越发达,知识的无限性就越明显,世界各国之间的认知障碍将越来越明显。
麦克卢汉的后视镜理论认为,媒介会使我们麻木,会使我们着迷,乃至闭锁我们的感知,不能立即认识和理解媒介的巨大影响,这是因为“新技术使我们麻木,它反过来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环境,因此我们往往使老环境更加清晰可见。”[9]按照这个道理,“地球村”只是一种人为的把未来与过去联系起来的简便方式,其实现在的网络时代完全是一种全新环境,是对旧环境来说的革命力量。我们无不遗憾地看到,随着电子媒介时代的到来,通常想象的那种地球村并没有产生,呈现在人类面前的是一个更加纷繁芜杂的庞大世界。
[1][6][9][加]埃里克·麦克卢汉,等著.麦克卢汉精粹 [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394,375,362.
[2][加]马歇尔·麦克卢汉,著.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2000:(前言)3.
[3][4]郭庆光.传播学教程 [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239,240.
[7][美]约书亚·梅洛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的影响 [M].肖志军,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278.
[5][美]杰伊·莎夫里茨,等编.公共政策经典 [M],彭云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312.
[8][美]约瑟夫·R·多米尼克.大众传播动力学——数字时代的媒介(第七版)[M].蔡骥,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513.
A Challenge to"Global Village"
WANG Qiang-chun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31,China)
M.McLuhan argues that the world is changing into a global village because of electric media.He thinks thatworldisgradually becoming smaller and smaller merely fromthe perspective of media determinism.Infact,the world is getting bigger and bigger because of the intervention of the economic and political factors.With electric media,the problemssuch as overpopulation,resource shortages,environmentpollution,povertyandfamines,issues of peace and development greatly obstruct the communication of the world.The information gap between the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becomes wider and wider.Meanwhile,the world presents people its diversity and multiplicity.Does the age of"global village"really come?It is really a pity to realize that the world does not become smaller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electric media.
global village;electric media;global communication
G206;G0
A
1674-7356(2011)02-0055-05
2011-03-24
王强春(1974-),四川会理人。硕士研究生,四川外语学院文艺学专业,研究方向:文化与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