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 京子
基于语义的动补结构分析对比
罗兰 京子
动补结构是现代汉语中特殊结构类型的动词短语,其补语部分语义指向的多样性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徐通锵、黄正德分别从不同的语法理论体系出发,对其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析。通过对两者研究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虽然两者理论基础不同,但是研究的切入点是一致的,即对于动词的语义分析,印证了语义对于不同语法理论体系均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当然,不同语法理论体系进行语义分析的具体方法各有特色,体现了各自不同的研究思路。
语义;动补结构;语法理论;分析;对比
动补结构是现代汉语动词短语的一种特殊结构类型。与之相关的动词短语结构类型是偏正结构和动宾结构。与偏正结构相对,动补结构的非心部分出现在动词的后面。其命名则是仿照动宾结构而来的”[1]。关于动补结构,早期研究主要围绕动补结构内部,即动词与其后“补语”的语义关系展开。吕叔湘先生在80年代对“补语”的语义指向进行了分析,发现“补语”部分不仅与动词有重要的语义关系,在不同情况下,还分别与其所出现句子中的主语或宾语有不同的语义关系,即补语部分语义指向的多样性。这一研究极大地促进了我们对动补结构的认识。以此为基础,补语的语义指向主要被区分为以下三种情况:指向谓语动词;指向主语;指向宾语。这一结论在现代汉语研究领域达成基本共识。
由于动补结构的一种特殊地位,它仍然不断成为众多学者关注和研究的对象。徐通锵与黄正德就是其中两位。从研究的理论基础来看,两位显然不同:一位是汉语语义句法的奠基者,以语义作为汉语研究的重要线索;一位则是汉语形式句法研究的代表学者,以语言的结构样式作为汉语研究的重要线索。我们认为,既然语言系统以其结构模式作为其对语义进行编码的手段之一,同时它也是进行语义解码的重要依据之一,那么语义必然成为不同语法理论体系的交汇点。对比分析的价值在于建立在某一共同基础之上的差异描述,以此加深我们对于对比对象的认识和理解。通过对两位学者对于动补结构的研究进行比较分析,一方面,我们可以认识语义对于建构语法理论体系的价值,一方面我们可以了解不同语法理论体系运用语义进行相关研究的不同思路。
汉语语法理论体系之争,由来已久。争执的焦点也没有太大变化——汉语研究是否要走向“独立”之路。争论的现实基础是汉语语法研究理论的“引进”和其在应用过程中的“困惑”。与此相应的是不同汉语语法理论体系的对立。通过这种比较研究,我们也希望能够探索不同语法理论体系之间的内在联系,促进彼此的互动与各自的丰富与发展。
徐通锵先生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多篇系列文章,包括专著《语言论》,相对系统地提出了他的“字本位”汉语语义语法体系,明确指出汉语研究的切入点应该是语义,而不是类似于英语这类形态语言的结构。对于动补结构的分析,也是他应用这种理论体系进行研究的一个例子。徐先生在吕叔湘研究的基础上,认为可以进一步把不同类型的动补结构分别纳入到他提出的两种汉语句子的基本格局中,即自动与使动。“自动——使动”格局源自于古汉语,他认为在现代汉语中,虽然它们的具体结构模式发生了变化,但是相关的语义线索是一致的。他把动补结构拆分成动1(主要动词),和动2(补语部分,也包括形容词类的补语)。“主要是看动2的语义指向:指向受事,是一种使动结构的变异(受事与动2形成表述关系);指向施事(施事与动2形成主谓关系),则继续保持自动结构的格局。”(徐通锵,2000)徐先生认为把握汉语历时演变的规律,才有助于我们对于汉语语言结构本质属性的把握。结合古汉语中的使动结构,现代汉语动补结构中,补语的多种语义指向表现就有了依托的结构基础,表现出语言结构变化的延续性。
黄正德从形式句法的非宾格假设研究出发,把现代汉语的动词分成两个系列:非作格系列和非宾格系列(黄正德,2007)。其中,非作格系列包括以下这两类动词:一元动词——笑、哭、跳等“表示动作的不及物动词”;二元动词——打、骂、吃、写、批评、打胜等“及物动词”。非宾格系列也相应地分为两类:一元动词——来、是、有、死、出现、发生等“存现动词”与“不及物起始动词”的开、关、沉、气死等;二元动词——“及物”的开、关、沉、气死等致使动词。虽然这是对于现代汉语动词的研究,但是像二元非作格动词中的“打胜”类和二元非宾格动词的“气死”类正是许多学者包括前述吕叔湘和徐通锵所研究的动补结构。把它们处理为词还是短语,应该不影响我们继续的讨论。黄正德认为动词的这两个系列的区分表现出动词在语义上的两种重要倾向:强调动作和指涉状态。
两人都引用了吕叔湘的两组例子:
1a中国队打胜了朝鲜队。
1b中国队打胜了。
2a中国队打败了朝鲜队。
2b朝鲜队打败了。
徐通锵分别把“打胜”“打败”拆分为动1、动2。在此基础上,论述了两组句子不同的同义变形过程。黄正德则将其整体分析为动词,通过将“打胜”“打败”分析为不同系列的动词来论述两者不同的变形过程。
徐通锵认为“打胜”类动补结构中,补语指向施事,所以1组句子进入汉语句子的自动格局;“打败”类动补结构中,补语指向受事,所以2组句子进入汉语句子的使动格局。通过联系古汉语的使动结构,对“打败”类动补结构中补语语义的“逆向”后指现象进行历时分析,他指出现行汉语研究理论“缺陷”:所谓“动补”的称谓掩盖了汉语结构的自身特点,因为“打败”类动补解构中,补语的“逆向”并非“逆向”,而是汉语的固有结构,是动词在一般自动用法外的一种使动用法。把动2称为“补语”,就是取消动2的独立性,把它混同于一般的动词补语(徐通锵,2004)。
黄正德把这两类动补结构处理为动词,换言之,从其整体的语义特点出发来分析。基本观点如下:“打胜”类动词(动补结构)是非作格系列的二元及物动词,在语义上强调动作。“打败”类动词(动补结构)是非宾格动词系列的二元致使动词。在语义上强调状态。在此基础上,黄正德还就汉语句子的倒装问题进行了讨论。
1a来了客人。
1b客人来了。
2a他哭了。
2b☆哭他了。
由于以往的分析没有把“来”类动词和“哭”类动词进行有效区分,而是把它们都归入一元的不及物动词,所以无法解释2组句子为什么不能象1组句子一样倒装。而应用非宾格假设,“来”类动词是非宾格系列动词中的一元非宾格动词,而“哭”类动词是非作格动词系列中的一元非作格动词。
综上所述,徐通锵与黄正德从不同的语法理论出发,分别以“拆”或“合”的方式就动补结构的两种类型进行了描述与分析,语义分析是他们共同的切入点。当然,具体的方法是不同的。徐通锵着眼于补语(动2)与句子中其他成分的语义关系,将动补结构分析为不同类型,最终把它们归入汉语句子的自动和使动格局;而黄正德着眼于动补结构(动词)整体的语义特点,将它们归入不同类型的动词。形式句法的非宾格假设、题元理论和格理论是其重要的理论依据。
语义一直以来成为语法研究的“尴尬”,同时又是无法回避的“现实”。自普通语言学创立以来,尤其是随着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发展及其普遍影响,语法研究以语言形式研究的“纯粹”为研究的“最高追求”。到了形式句法阶段,“句法自治”更是成为研究的“箴言”。搀杂了语义、语用和修辞的传统语言学研究被视为“不科学”的研究。而随着语法研究的不断深入,语义研究还是渗透到了语法研究中,从费尔墨的格语法到乔姆斯基的题元理论,无一不是语法研究对语义的关照。当然,形式句法对语义的研究是与形式分析紧密结合的。就题元理论而言,既关注动词对题元角色的选择与分配,也关注动词对相关句法位置的题元标记。一种语法理论不管其如何命名,是无法回避语义的渗透与影响的。换言之,既然语言系统以其结构模式作为其对语义进行编码的手段之一,同时它也是进行语义解码的重要依据之一,那么语义必然成为不同语法理论体系的交汇点。在语言形式分析中,有“以不变应万变”的独特表现。
徐通锵与黄正德的研究在理论体系上虽然完全不同,甚至存在某种对立,但语义仍然是两者对动补结构进行研究的共同切入点。语义研究是徐汉语语义句法的基石,自不待言。黄正德在应用非宾格假设进行动补结构研究过程中,题元理论是其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撑。题元理论正是形式句法对语义研究关照的重要理论模块。(石定翔,2002)由于基于不同的语法理论,徐通锵和黄正德对动词语义分析的思路是不同的。具体表现在两方面:历时与共时的时间维度;动词语义分析的具体方法。研究的历时或共时的时间维度体现了两人理论体系不同的研究目标。徐通锵一直强调汉语研究的个体性,认为每种语言的历时演变始终沿着既定的“格局”作着变中有定的发展,所以,从曾经的汉语特征中寻找汉语的既定变化“格局”,抑或说是汉语的DNA是他研究汉语的重要思路。他对于动补结构的研究正是遵循这种思路进行的研究。黄正德作为汉语形式句法的重要代表学者,一直进行着系统而严格的形式语法研究。自索绪尔以来的西方普通语言学研究一直严格区分语言的历时研究和共时研究。在给予共时研究的系统性极大肯定的前提下,对于历时研究的价值表现出一定的怀疑:认为历时研究在给语言系统的发展变化强加一种“规律”,这种强加则会破坏语言研究的系统性,进而破坏语言研究的科学性。所以,黄正德的研究不关涉汉语的“曾经”,对动补结构进行“合”的分析正是这种思路的体现。两人对于动词语义分析的具体方法也是不同的。徐通锵的分析关注动词2(补语)在语义上与主语和宾语的不同联系,把动词与体词类成分平等看待。而黄正德的研究给予动词以结构之“心”(head)的地位,它对体词类成分起着管辖和结构投射的作用。动词的不同类型(不同的语义特征)控制着体词类成分的结构分布和题元角色。而给予动词何种结构地位也正是两种理论的重要分歧之一。徐通锵明确指出,汉语与英语等形态语言不同,没有动词这类作为结构重心的语言成分。
语义研究的价值无可否认。同时,语义也是语言系统中最为灵动的组成部分,关涉到我们对于概念世界认知的复杂过程。所以,语义相对于语言形式而言,虽然有“容易介入”的一面,在某种程度上,又比语言形式更加“深不可测”。语法研究不能脱离语义,纯粹的形式研究也就一直受到挑战。纯语言形式研究的追求是人类进入近现代社会以来对于理性高度依赖的结果。对于理性的怀疑虽然由来已久,但是因其“反主流”特质还是受到质疑和冷落。不过语言系统还是向我们不断传递着各种理性无法捕捉的信息。任何一位研究者都不会无视语义研究的价值,只是需要寻找更有效的思路和工具,这也正是当代研究者孜孜追求的目标。无论是徐通锵的汉语语义句法,还是形式句法的题元理论,都是在这一领域的有价值探索。对于不同语法理论进行语义研究的思路和方法进行比较和分析,有助于我们从不同角度对语义研究进行探索。而不同的语法理论也正因此而交汇于语义,语义可称作是沟通不同语法理论的桥梁。
[1]黄正德.汉语动词的题元结构与其句法表现[J].语言科学,2007(2).
[2]徐通锵.语言论[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徐通锵.汉语研究方法初探[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4]石定翔.乔姆斯基的形式句法[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2.
[5]沈阳,何元建,顾阳.生成语法理论与汉语语法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1.
[6]吕叔湘.汉语语法的灵活性[J].中国语文,1986(1).
[7]吕叔湘.说“胜”和“败”[J].中国语文,1987(1).
Abstract:The Verb-complement phrase is a type of special verbal phrase in modern Chinese language.Xu Tong-qiang and Huang Zheng-de each analyzes its structure based on different grammatical theories.Through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ir work,we can find that although they adopted different theories,their research have the same starting point,such as the semantic analysis of the verb which describes the value of semantic analysis in the field of grammatical research,no matter what the grammatical theory is.
Key words:semantic;verb-complement phrase;grammatical theories;comparison
Class No.:H146Document Mark:A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Verb-Complement Phrase in Modern Chinese Language
Luo Lanjingzi
H146
A
罗兰京子,硕士,讲师,洛阳师范学院,河南·洛阳。邮政编码:471000
1672-6758(2011)05-0129-2
(责任编辑:赵洁婷 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