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艳 胡明辉
(1.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2.湘南学院 马列部,湖南 郴州 423000)
湘南起义胜利之本
蒋红艳 胡明辉
(1.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2.湘南学院 马列部,湖南 郴州 423000)
湘南起义是朱德和陈毅与湘南特委共同组织发动起来的一次成功起义,它在党史和军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是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军民结合、通过武装起义夺取政权的光辉典范。而起义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与当时中国共产党满足了民众的要求,抓住了民众的心理,从而获得了湘南人民的大力支持是密切相关的。
湘南起义;民众心理;湘南民众;土地革命;朱德
湘南起义是1927年南昌起义后,朱德和陈毅与湘南特委共同组织发动起来的一次成功起义。这次起义历时三个多月,革命风潮席卷湘南20多个县并波及粤北的部分地区,参加暴动的群众有一百多万。它不仅保存了南昌起义的部分武装力量,坚持了武装斗争这面光辉旗帜,而且先后在湘南地区的宜章、郴县、耒阳、永兴、资兴、安仁等六个县建立了苏维埃政府,组建了“三个农军师和两个独立团,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1]。可以说湘南起义是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各地发动和领导的一百多次武装起义中极有特色的一次起义,它的规模之大、参加人数之多、坚持时间之长,“实属罕见”。
湘南起义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是由多种因素相互结合的结果,而其中人民群众的支持,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湘南起义的胜利之本①。而目前,作者没有看到一篇文章分析湘南起义时民众(特别是农民)为什么会大力支持湘南起义。有些文章如《试论湘南农运与湘南起义的关系》、《湘南起义中的土地革命运动》虽然描述了湘南起义中民众大体的反应和行动,但都没有对行动背后的原因(特别是民众的意识)进行分析。因此本文试图从民众的社会心理这个角度来分析这一时期民众(农民)的心理(意识)是什么状况,从而从另一个角度分析湘南起义取得胜利的原因。阐明这一点,有助于了解这次起义的一些内在联系,即历史必然性,这对深入了解湘南民众(主要是农民)在中国革命史上的贡献也有重要意义。
湘南起义中民众的心理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共产党说什么就是什么,共产党说怎么做,民众就会怎么做。这样,民众对湘南起义的大力支持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样的心理形成的原因,首先是中国民众的传统心理。
中国农民传统心理里最关键的一条是处世的态度——务实求验(也可以叫做实用理性的心理)。中国民众在日常生活中追求的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利益,特别是对自身生活和处境的改善有帮助的利益;而且农民只有亲身体验到了某一事物的好处(至少要看到这些利益在可以看到的将来会实现),他们才会相信。因而作为政府来讲,必须让民众得到实惠。只要做到这一点,这个政府必将得到民众大力拥护。法国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家勒庞认为:要想领导群体,必须去寻找能让他们动心的事情、能够诱惑他们的东西[2]。湘南起义之所以能得到农民的全力支持和拥护,就是因为共产党建立的苏维埃政府满足了农民当时的要求。
湘南起义时农民的要求首先是得到土地,而当时共产党最得人心的政策就是土地革命。在传统社会里,如果没有土地,农民将很难生存。因此,农民对土地怀有深厚的感情,视其为命根子。历代农民战争无不是为土地而起,可见土地在农民心目中的地位。而在旧中国的湘南各县,土地不合理状况相当突出,地主阶级与官僚资产阶级狼狈为奸,剥削、压榨农民的手段极端野蛮。1928年1月12日,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军余部,在湘南特委、宜章县委的协助下,打进了宜章城,举行了宜章暴动,之后在宜章建立了苏维埃政府,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揭开了湘南暴动的序幕。接着起义军击溃了许克祥6个团,并相继攻占了郴县、耒阳、资兴、永兴、桂东、汝城等县城,“茶陵、安仁、酃县也举行了暴动”。[3]湘南起义一开始就明确了提出了以土地革命为中心任务,因此暴动队伍推进到哪里,就在哪里宣传和组织群众开展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烧毁田契债券,满足农民对土地的要求。工农革命军既是武装的战斗队,又是土地革命的工作队,还是帮助组织农军的指导者。在暴动最早的宜章,县政府一成立,就成立了县土地委员会,提出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曾经参加过宜章年关暴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欧阳毅在回忆湘南起义时说:“1928年1月24日至25日……我们麻田村(当时属宜章县白沙区——笔者注)迅速成立了村苏维埃政府,欧阳祖光任主席,我担任秘书工作。搞宣传,打土豪,分田地,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地忙碌了一阵。大地主欧阳智泉见势不妙,逃之夭夭,我们就分了他的浮财,打开仓库分谷子给老百姓。……过了几天,我们又根据群众的要求,镇压了大土豪劣绅黄昌怀、胡老五等30余人,没收了他们的全部财产。麻田没收了地主豪绅欧阳荣森、欧阳继益、欧阳香廷家里谷270石,责令土豪黄廷经赔银元400多元,欧阳亭赔银元140多元。”[4]这些行动极大地打击了地主豪绅的反动气焰,为受压迫受剥削的贫苦农民伸张了正义,也使他们得到了经济上的利益。湘南各地一经暴动,各县苏维埃政府就立即颁布“没收地主财产,分配给贫雇农”的法令,并由土地委员会主持本县的分田工作。特别是1928年3月16日至20日,湘南特委在永兴太平寺召开湘南工农兵代表会议,这次大会不仅成立了湘南苏维埃政府,加强了对土地革命的领导,而且对土地革命问题专门进行了研究部署,通过了“土地问题决议”,确定了土地分配原则及具体分配方法,并进行了试点,指导和促进了起义各县的土地革命运动。各县苏维埃政府结合本县的具体情况分别制定了《土地分配法》,进行了 “插标分田”。这场“插标分田”运动的规模是空前的,据宜章、郴县、耒阳、永兴、资兴、桂阳、汝城、桂东八县统计,共插标分田69.6207万亩,约占总耕地面积的20%,插标分田最多的郴县,全县32万亩,被分18万亩,占全县耕地面积的近60%①。农民在“打土豪、分田地”中已经尝到了新政府(即苏维埃政府)的甜头,这样他们自然相信新政府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这里农民的实用理性的观念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具体地说,农民看到一个政权给他们带来了实际利益(即使是小恩小惠),他们就会认为这个政府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至少眼前的利益不会丢失)。这样他们就会拼命拥护这个政府。因为他们知道新政府会满足他们更多的愿望。这样,在湘南起义中,新政府再一宣传号召,农民群起响应就不稀奇了。
在这里,要注意的是农民(大众)这样的一种心理,那就是:一个新政府建立后,大众一般认为其要比旧政府好。新政府的每一项政策,特别是重大政策,民众都会与旧政府作比较,如果得出的是好于旧政府的结论,农民就会产生一种感恩的心理,从而拼命拥护这个政府,反之,这个政府就很可能会迅速垮台。不言而喻,在农民眼里,分到地主财产和获得土地的生活较土地革命运动前要好得多。地主被打倒了,土地也得到了,自己对政府有发言权了,生活有保障了,腰杆子也硬了,如此种种,都让农民对共产党政府百般感激,视其为自己的救星和保护神。如在湘南,插标分田后,广大农民开始把苏维埃政府看成是自己的政府,“随便什么事,都要到埃政府里解决去”[5]。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就是政府怎样说,农民就会怎样做。这就是农民得到实惠后对施惠者的感恩心理。
农民对湘南起义大力支持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与共产党就发动起义、发动人民群众闹革命所作的舆论宣传有密切关系。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勒庞认为:群体的特点一是群体易于接受暗示(暗示是由群体领袖作出的)。二是群体内的个人易于受到群体内部感情的传染,容易进入一种类似于被催眠的人在催眠师操纵下进入的迷幻状态(实际上应当是从众心理)。三是从数量上,群体中的个人会感到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使他敢发泄出自本能的欲望[2]。但是,这些群体心理特征(特别是容易接受暗示)要在满足一个条件下才会生效,那就是满足了群体的共同要求。在湘南起义前后,共产党赢得农民拥护最重要的一招就是土地革命。在取得了农民拥护的前提下,那么对农民这个群体进行暗示(舆论宣传)就会取得好的效果。何况群体本身具有极易夸张、单纯的特点。
在湘南起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领导民众采取实实在在的行动的同时,还用革命思想武装民众的头脑,对民众进行舆论宣传,大造革命舆论。当时湘南地方党组织以及朱德、陈毅等军队领导主要通过以下几种方式进行舆论宣传。
(一)成立宣传队,利用写标语、撒传单的方式进行宣传。标语、传单的内容主要是宣传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什么样的党、中国共产党对工农、对人民的敌人的政策、宣传穷人受剥削、受压迫的不合理社会现象等。例如1928年宜章年关暴动时,宜章特别支部就在暴动时就贴出标语:“共产党是为穷苦人民谋利益的党!红军是穷苦人民自己的军队!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土豪分田地!工农解放万岁!”[6]
(二)在起义行动中面对面地对民众宣传。在朱德率军智取宜章时,朱德就对地主土豪劣绅来了个下马威,他大声宣布:“我们是中国工农革命军。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作威作福,糟蹋乡里,反对革命,屠杀工农,十恶不赦,是劳苦大众的罪人。现在把你们统统抓起来,听候公审!”他还命令起义军解决了驻在东山养正书院的团防局和警察局,俘虏了四百多人,缴枪三百多支;还下令打开监狱,放出被捕的革命者和无辜群众;打开粮仓,把粮食分给贫苦的工农群众。1928年1月13日上午,中共宜章县委在城内西门广场召开群众大会。把宜章县城的民众召集起来开,号召民众组织起来,打倒当地军阀势力,实行“耕者有其田”,大会接受群众意见,经公审后处决了罪大恶极的宜章县长杨孝斌、原县长黄得珍、挨户团副主任刘秉钧等。工农革命军的所作所为使宜章人民非常感动,纷纷表示要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全力支援工农革命军。后来国民党许克祥部来镇压起义的时候,宜章四乡的农民赶来要求参加战斗,并喊出“活捉许克祥,为‘马日事变’死难烈士报仇”的口号,支持革命军。这与当年的情形刚好相反,朱德同志第一次率领起义军到了宜章塘下岭时,青年男女见了荷枪实弹的士兵,都跑掉了,老年人关门闭户,躲进屋里。勒庞认为:断言、重复、传染是领袖动员民众最有效的办法[2]。在湘南起义中,起义军每攻占一个地方后,朱德都要开群众会议进行宣传,如在攻占安仁后,他在安仁华王庙的广场上召开了群众大会。据安仁农民武装的领导人唐天际回忆:“朱德同志在会上讲了话。他说,我们都是穷人,都受土豪劣绅的压迫。大革命失败后,敌人杀死了很多农民,你们吃了苦。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为贫苦人民大众谋利益的,现在我们出头的日子已经来到了!朱德同志讲话的时候,群众越集越多,场地上挤得满满的。朱德同志讲话的时间不长,但对群众鼓舞很大,使地主豪绅的威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7]。到耒阳时,朱德也开大会动员群众:“农民弟兄们,我们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专打土豪劣绅和反动派的,是来支持大家起来暴动的。……我们的目标就是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分田地,实现土地革命。欢迎大家参加工农革命军!”[8]那一次,朱德刚讲完,当场就站出四五十名青年农民,要求参加工农革命军。在中国共产党员的多次宣传下,湘南人民认识到共产党是一个为穷苦人民谋利益的党,起义军是一支来解放他们的军队,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依靠,自然也就会支持党,支持起义,保护工农革命军。
(三)结合农民实用理性心理进行宣传。 湘南暴动后,湘南有6个县建立了各级工农革命政权——苏维埃政府,并开展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农民从打土豪、分田地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而且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对起义军产生了深厚感情,他们开始和革命军一起闹革命,他们认同中国共产党的口号:革命就是让穷人过上好日子,并把革命战争当成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此同时共产党还号召群众要与破坏革命的土豪劣绅作斗争,以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当时在农村中,农民对地主豪绅恨之入骨,现在共产党来了给农民这么大的好处,要是共产党的苏维埃政府垮台了,那么农民的利益(何况又是这么大的利益)还保得住吗?这样农民自然会接受共产党的暗示(宣传),全力支持起义军、保卫新政府。正如徐林说的:“到分配土地以后,农民就不藏(土豪劣绅)了,并且见到土豪劣绅了即抓,抓到了就杀。……互相打仗的现象已经没了,都一心去抵抗敌人,惟恐敌人之到来,而使他们不能稳定新分得的土地。”[6]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湘南起义中,农民确实是全力支持和拥护起义军,确实是共产党说什么就是什么,共产党说怎么做,农民就会怎么做这样一种心理。虽然当时主导农民心理的,还是传统的那些思想意识,他们在湘南起义中的行为还是各种传统意识在综合起作用(特别是实用理性的意识)。但实用理性意识是永远存在于民众心里的。法国学者塞奇·莫斯科维奇认为:面对民众时应该根据他们的情感、信仰以及想象来治理他们[9]。这一论断从另一角度说明了了解民众心理对治理国家是何等重要。而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的28年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也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在共产党心里,群众不是愚昧不堪的奴隶,群众是艰苦的,是被压迫的,最重要的是,群众是可以依靠的,是革命的主力军,革命是为了群众,革命必须依靠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革命才能取得胜利。正如毛泽东说的:“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10]民众是具有力量的,并且他们只要被领导得当是可以自我解救的。这,也见证了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人民,只有人民群众,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注 释:
①毛泽东曾在《论持久战》中指出:“兵民是胜利之本”、“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1]中共郴州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湘南起义史稿[C].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2][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委员会编.朱德选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4]欧阳毅.湘南起义风云录[J].湖南党史,1998,(1).
[5]共青团湘南特委徐林.关于湘南暴动经过的报告[A].吴振录,邱恒聪.中国革命暴动纪实丛书[C].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7.
[6]朱习文,张学军.一章革命史,一颗爱国心──访湘南起义参加者萧克、欧阳毅、彭儒[J].湘潮,1998,(1).
[7]唐天际.安仁农军上井冈山[A].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C].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8]刘学民.朱德的非常之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9][法]塞奇·莫斯科维奇.群氓的时代[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10]毛泽东.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A].毛泽东选集(第一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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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1)05-0079-03
2011-02-25
蒋红艳(1977-),女,瑶族,湖南资兴人,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湘南学院社科系马列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胡明辉(1975-),湖南资兴人,高级政工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责任编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