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忠
(山东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山东济南250002)
也谈《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理论形态
——从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的“序言”谈起
郝立忠
(山东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山东济南250002)
理论形态的评价标准具有不同的层次:有阿尔都塞从“认识论”高度立足于“总问题”进行的认识论层次评价,也有马克思从理论与实际、“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关系的高度进行的最高层次的评价。前者仅仅局限于“认识论”层次对研究对象和领域的差异进行区分,后者则从哲学基本问题的高度对隐藏在形形色色的“总问题”之后的思维模式和研究方法进行区分。而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一书中仅仅把“总问题”作为划分理论形态的唯一标准,就必然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理论形态作出错误的评价,得出费尔巴哈是“假唯物主义”和马克思“向黑格尔求助”等结论。
《1844年手稿》;《保卫马克思》;理论形态
在《保卫马克思》一书的序言中,阿尔都塞借用加斯东·巴什拉关于认识论断裂的概念,认为:“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存在一种认识论的断裂”,“这一断裂发生在1845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可用它“标志出新的世界观的出现”①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4页,第17~19页。。并以此为基点对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的“理论形态”进行评价。这个评价是否得当,我们应该依据怎样的标准来对《手稿》的“理论形态”进行评价?
在《保卫马克思》一书的序言中,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这部《手稿》,不仅仍然是他“青年时期”(1840~1844)的著作,是“他的意识形态哲学时期的最后一部著作”,而且“这部著作实际上是要用费尔巴哈的假唯物主义把黑格尔的唯心主义‘颠倒’过来”,是“对费尔巴哈和黑格尔所作”的“天才综合”。在这部著作里,“青年马克思在同他‘从前的哲学信仰’决裂的前夕,却破天荒地向黑格尔求助,从而产生了一种为清算他的‘疯狂的’信仰所不可缺少的奇迹般的理论‘逆反应’……马克思通过《1844年手稿》在最后关头突然完全回到黑格尔那儿去。”并进而认为“这部可以比作黎明前黑暗的著作偏偏是离即将升起的太阳最远的著作。”②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4页,第17~19页。。
阿尔都塞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具体理由有两点:
一是马克思自己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评价。马克思在谈到他与恩格斯于1845年秋至1846年5月在布鲁塞尔共同撰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时指出:“1845年春……我们决定共同阐明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的见解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这个心愿是以批判黑格尔以后的哲学的形式来实现的。”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4页。强调在这本书中,他和恩格斯是把表述自己哲学思想的转变以及批判传统形而上学及其在当时的表现——“黑格尔以后的哲学”,作为全书的指导思想。
二是“借用雅克·马丁关于总问题的概念,以指出理论形态的特殊统一性以及这种特殊差异性的位置”,“以研究由于新科学的创立而引起的理论总问题的变化。”①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5页,第16页,第18页,第18页,第18页。在阿尔都塞看来,借用雅克·马丁关于总问题的概念来研究问题,就可以发现: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存在着一种认识论的断裂,这一断裂发生在1845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这种‘认识论断裂’把马克思的思想分成两个大阶段:1845年断裂前是‘意识形态’阶段,1845年断裂后是‘科学’阶段。”②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5页,第16页,第18页,第18页,第18页。并认为以这个断裂为标志,马克思研究的“总问题”发生了改变。断裂前的“总问题”是“意识形态总问题”,具体又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为《莱茵报》撰文的理性自由主义的阶段(1842年前),这一阶段的“总问题”是“康德和费希特类型的总问题”;第二阶段是1842至1845年间的理性共产主义阶段,这一阶段的“总问题”是“建立在费尔巴哈的人本学总问题的基础上。受黑格尔的总问题影响的著作只有一部,即《1844年手稿》”。③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5页,第16页,第18页,第18页,第18页。
在阿尔都塞看来,从研究的“总问题”判断,《手稿》在青年马克思的著作中具有特殊性:“在这以前,马克思一直同黑格尔保持距离;马克思在大学期间曾学习过黑格尔著作,他后来转到了康德和费希特的总问题,接着又改宗费尔巴哈的总问题,这个转变只能说明,马克思不但不向黑格尔靠拢,而是离他越来越远。依靠康德和费希特的帮助,马克思倒退到了十八世纪末;依靠费尔巴哈的帮助,他退到了十八世纪理论历史的中心,因为费尔巴哈确实可算是十八世纪的‘理想’哲学家,是感觉论唯物主义和伦理历史唯心主义的综合,是狄德罗和卢梭的真正结合”④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5页,第16页,第18页,第18页,第18页。,而《手稿》则使马克思在思想转变前的最后关头“突然完全回到黑格尔那儿去”。
阿尔都塞的结论是:“由此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结果:除了他的意识形态哲学时期的最后一部著作外,青年马克思实际上(学生时代的博土论文不算在内)从来不是黑格尔派,而首先是康德和费希特派,然后是费尔巴哈派。因此,广为流传的所谓青年马克思是黑格尔派的说法是一种神话。”⑤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5页,第16页,第18页,第18页,第18页。言外之意是,“认识论断裂”是一个突变,马克思在“认识论断裂”之前包括《手稿》在内的所有著作,都是与后来被称为“马克思主义”的内容不能相符的。
阿尔都塞力图从理论形态的高度对《手稿》理论定位,这是很有开创性的。但是,他把“总问题”作为划分理论形态的唯一标准,则是很不恰当的。因为正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评价只是局限于“认识论”的层次,对研究对象和领域的差异进行区分。而如果超出了“认识论”的范围,上升到更高层次——哲学基本问题的高度,对马克思思想的整个理论形态进行审视,则必然力不从心。特别是对理论形态划分的最高标准到底是什么这样的重大理论问题,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那么,理论形态划分的最高标准到底应该是什么,我们应该怎样评价《手稿》的理论地位?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7页。对这句话,许多人都仅仅理解为对旧哲学甚至是对哲学的否定,很少有人把它作为划分哲学形态的标准来看待。
理论形态是理论、思想、观点得以形成的思维模式、研究方法和基本结构。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任何一种理论都是建立在一定的理论形态的基础上。这其中,既包括以纯粹概念推论为特征的传统形而上学,也包括以理论与实际相统一为特征的唯物主义辩证法。
与此相对应,理论形态的评价标准,也有不同的层次:有阿尔都塞从“认识论”的高度立足于“总问题”进行的认识论层次评价,也有马克思从理论与实际、“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关系的高度进行的最高层次的评价。也就是说,相比较而言,阿尔都塞从“认识论”的高度立足于“总问题”进行的评价,是低一层次的评价。由于这一层次的评价标准并非最根本的评价标准,往往是过多地关注问题而非思维模式和方法,很难发现隐藏在相同的“总问题”后面的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研究方法。而理论和实际的关系问题作为哲学基本问题的现代表现形式,它解决的是哲学的最高问题——思维与存在的关系、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的关系问题,是判断哲学的理论形态的最高标准,它的优越之处就在于能够透过形形色色的“总问题”而发现其后的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研究方法。因此,对于同一理论成果,选择不同层次的理论形态评价标准,得出的研究结论也就大相径庭。从而在判断一种哲学的理论形态的时候,仅仅根据“总问题”进行“认识论”层次的评价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从理论形态的最高评价标准——理论与实际关系的高度进行评价。
而根据这一理论和实际的关系问题这一哲学理论形态划分标准,迄今为止的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切哲学,可以归属于两个最为典型的理论形态:一个是以传统形而上学为代表的旧的理论形态,另一个是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为代表的新的理论形态。
其中,以传统形而上学为代表的旧的理论形态,即马克思所说的“黑格尔以及完全在他影响下的教书匠们所给它的那种远离实际的形态”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15页。,坚持的是单向链式终极推演模式,即局限于“纯粹的思想领域”,从纯粹概念出发,仅仅依靠逻辑推论建构绝对体系,而对如何把理论付诸实践漠不关心。它的理论基石是个人主义,理论归宿则是“乌托邦”。它也强调人类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幸福,但它的立足点却是抽象的人、抽去了阶级和社会地位差别的人,实现的途径也是脱离社会现实的空想和假设。用这样的理论形态来诠释马克思主义,就很容易把马克思的整个理论理解为对社会的不可改变的规律性认识,理解成由纯粹概念建构而成的学科体系,或是理解成仅仅是关于经济或社会某一方面问题的学说,甚至于用一些从现当代西方思潮中借来的新名词套到马克思的头上,对其进行“新诠释”或是构建“新形态”,从而很难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际相统一的理论特征。
而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形态,是在理论与实际关系问题上与传统形而上学为代表的旧的理论形态根本对立的理论形态。其根本的理论特征有两点:一是坚持理论与实际统一,二是以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为立足点和出发点,亦即我们常说的为人民服务。也就是说,它的理论基石是集体主义,它的奋斗目标是人类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幸福。这种全新的理论形态相对于旧的理论形态的根本性转折就在于:一是摆脱了传统理论形态从纯粹概念出发建立绝对体系的俗套,把自己的理论视为开放的、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的理论;二是摆脱了传统理论形态单一认识世界的功能,转向在认识世界的基础上改造世界;三是改变了传统理论形态专注于“形上”之思,以远离尘世为荣的世俗,以促进绝大多数人以至全人类的全面发展为己任。也就是说,它摆脱了以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为基本类型的、“为了知而追求知识,并不以某种实用为目的”②《亚里士多德全集》(第7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1页。的传统形而上学的束缚,发展成为一种在认识世界的基础上改造世界的更为高级的理论形态。它坚持人民是历史发展的主体和动力,认为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方向,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实践和利益就是最大的实际、最大的现实,从而使理论和实际与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统一起来,使理论的阶级性、科学性、实践性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实践统一起来。只有选择这样的理论形态,才能理解马克思的全部理论的现实性、实践性和人民性,理解马克思把唯物主义辩证法运用于认识和解决社会现实问题的必要性和可能性,理解全部马克思理论的统一性和整体性,才能从浩如烟海的马克思著作中凝练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
也就是说,这两个理论形态评价标准,由于评价尺度的不同而带来了评价层次和适用范围的差异。阿尔都塞依据“总问题”进行的评价,只看哲学所要研究的具体问题的差异而不考察思维模式和研究方法,适用于对同一形态的理论进行阶段划分;而立足于哲学基本问题所进行的评价,从思维模式和研究方法的角度来进行考察,适用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传统形而上学这两个基本哲学形态进行区分。也就是说,如果从理论与实际关系的角度来看,传统形而上学与唯物主义辩证法各自的理论特征的非常明显的:一个是从纯粹概念出发,依靠逻辑推论建立绝对体系,一个是从现实出发、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解决重大的现实问题。而依据阿尔都塞的评价标准,不仅不会将这两大哲学形态区分开来,反而会将两者混成一团。
既然理论与实际的关系问题是理论形态划分的最高标准,那么,从理论和实际关系的角度来看,马克思在《手稿》中展示的是什么样的理论形态?我们不妨用这一标准对阿尔都塞有关《手稿》理论形态的评价进行逐一研判。
1.在《手稿》中,马克思是在坚持“费尔巴哈的假唯物主义”吗?
这里牵扯两个问题:
其一,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是“假唯物主义”吗?
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是不是“假唯物主义”,一是要看怎样才是唯物主义,亦即唯物主义的划分标准是什么?二是要看费尔巴哈本人的主要观点是什么,是唯物主义的,还是唯心主义的?
就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划分标准来看,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已经有了明确的阐述:“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哲学家依照他们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分成了两大阵营。凡是断定精神对自然界说来是本原的,从而归根到底承认某种创世说的人……组成唯心主义阵营。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
除此之外,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两个用语本来没有任何别的意思”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3页,第224页。这个标准,抓住了传统形而上学中唯物主义与唯物主义两大阵营的根本特征,是国际学术界公认的标准。并且,我们迄今为止也没有发现国内外学术界有比恩格斯更为准确的概括和表述。
那么,根据这个划分标准,在费尔巴哈成熟时期的主要著作中,其核心观点到底是“真”唯物主义,还是“假”唯物主义?我们还是来看看费尔巴哈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费尔巴哈早在1830年《论死与不死》一文中就把目光瞥向现实世界:“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消除人类由来已久的关于彼岸和此岸的矛盾心理,以使人类能全心全意地把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现世和现在;因为只有这样专心致志于现实世界才能产生新生活,伟人,产生伟大的思想和事业。”②《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在1839年的《黑格尔哲学批判》中开始对黑格尔“从存在的概念或抽象的存在开始”进行批判,主张“从现实的存在开始”:“黑格尔是从存在开始,也就是说,是从存在的概念或抽象的存在开始。为什么我就不能从存在本身,亦即从现实的存在开始呢?”③《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
在1842年撰写的《关于哲学改造的临时纲要》中,费尔巴哈明确主张“哲学的开端是有限的东西、确定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④《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认为“哲学是关于存在物的知识。事物和本质是怎样的,就必须怎.样.来思想、来认识它们。”⑤《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并强调指出:“空间和时间是一切实体的存在形式。只有在空间和时间内的存在才是存在。”⑥《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他从哲学基本问题高度对思维与存在关系进行的表述在当时更是产生了巨大反响:“思维与存在的真正关系只是这样的:存在是主体,思维是宾词。思维是从存在而来的,然而存在并不来自思维。存在是从自身、通过自身而来的——存在只能为存在所产生。”⑦《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坚持的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原则。
在此基础上,费尔巴哈对思辨哲学“抽去一切规定的抽象”⑧《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进行批判,指出:“在形而上学中、事物本质中否定空间和时间,是有最恶劣的实际后果的。只有随时随地采取时间和空间观点的人,才能在生活上有计划,有实践的见识。空间和时间是实践的第一标准。一个民族,如果从它的形而上学中排除了时间,将永恒的、亦即抽象的、与时间脱离的存在神圣化,也一定会从它的政治中排除掉时间,将既不合法又不合理的、反历史的固定原则神圣化。”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并进一步指出:“思辨哲学将脱离时间的发展当作‘绝对’的一种形式、一种属性。这种使发展脱离时间的做法,却是思辨哲学任意妄为的一件真正杰作,它有力地证明了:思辨哲学家对于‘绝对’的所作所为,与神学家对于上帝的所作所为是完全一样的”⑩《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因而,“黑格尔哲学是神学最后的避难所和最后的理性支柱”,“谁不扬弃黑格尔哲学,谁就不扬弃神学。”[11]《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认为“我们只要经常将宾词当作主词,将主体当作客体和原则,就是说,只要将思辩哲学颠倒过来,就能得到毫无掩饰的、纯粹的、显明的真理。”[12]《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27~228页,第51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09页,第115页,第103页,第109页,第109~110页,第115、114页,第102页。
在他的代表作《基督教的本质》的1843年第二版序言中,费尔巴哈强调说:“本书中的思想,仅仅是由下面这样的前提中所得出的结论,而这个前提,并不又是抽象的思想,而是客观的、活生生的或历史的事实”[13]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页。,“这个哲学,并不将斯宾诺莎的实体、康德和费希特的‘自我’、谢林的绝对同一性、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抽象的、仅仅被思想的或被想像的本质当作自己的原则,而是将现实的或者毋宁说最最现实的本质,真正最实在的存在(Ens realissimum):人,即最积极的现实原则当作自己的原则。这种哲学,是从思想之对立物,即从物质、实质、感觉中产生出思想,并且,在通过思维过程来规定对象以前,先就与对象发生感性的、也即受动的、领受的关系。所以,我的这本著作,作为这种哲学的一个样品,虽然另一方面又是迄今为止的哲学之血肉相连的真正成果,但毕竟不是列于思辨范畴的一种产物,而且,它是思辨的直接反对物,它是思辨的结束。”①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5页。;在1843年的《未来哲学原理》中,费尔巴哈说:“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只有在将人理解为这个统一的基础和主体的时候,才有意义,才是真理。只有实在的实体才能认识实在事物,只有当思维不是自为的主体,而是一个现实实体的属性的时候,思想才不脱离存在。因此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并不是那种形式的统一,即以存在作为自在自为的思维的一个特性,这个统一是以对象,以思想的内容为依据的。”②《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81页,第248页。
在1843~1844年写的《哲学原理》中,费尔巴哈还对实践的重要性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指出:“理论所不能解决的那些疑难,实践会给你解决。”③《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81页,第248页。
这一些,无疑都更加证明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原则。正因为如此,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赞扬费尔巴哈“直截了当地使唯物主义重新登上王座”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2页。。马克思在《手稿》中也称赞费尔巴哈“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⑤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6页,第105页,第105页。。也就是说,不论是按照恩格斯的划分标准,还是在马克思看来,在传统形而上学理论的理论框架内,费尔巴哈不仅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而且是比他以前的所有的唯物主义都要高明都要彻底的唯物主义。
既然如此,为什么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会受到马克思的强烈批判呢?原因就在于:马克思超越了纯粹的思想领域,超越了传统形而上学的理论框架,从更高的层次——理论与实际关系的高度来审视费尔巴哈的哲学。在马克思看来,传统形而上学局限于纯粹的思想领域,搞纯粹概念的逻辑推论,追求绝对和终极,必然导致理论和实际想脱离——不论这种哲学是唯物主义的,还是唯心主义的。这当然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在内。
其二、马克思在《手稿》中的核心观点是不是唯物主义的?
如上所述,如果按照恩格斯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划分标准,马克思在《手稿》中的观点确实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唯物主义——那种从“物质”或“人”的纯粹概念出发去推演哲学体系的唯物主义,而是坚持从现实出发,围绕广大人民(在《手稿》中是马克思生活时代的无产阶级)的利益,去认识和解决现实问题。这种唯物主义(在《手稿》中称为“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⑥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6页,第105页,第105页。。)与费尔巴哈代表的旧唯物主义相比,已经不再满足于在“纯粹的思想领域”(阿尔都塞所说的“认识论”)进行概念推演,而是超出“纯粹的思想领域”,面向现实社会去思考和解决现实问题。因此,如果与传统形而上学中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相比,是“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二者结合起来的真理。”⑦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6页,第105页,第105页。因为它的出发点是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社会——而对于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社会来说,物质和精神、理论和实践是要共同起作用的,决不能单方面推进人和社会的发展。
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把恩格斯主张的“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作为划分标准,《手稿》在认识论领域坚持的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这种唯物主义与费尔巴哈的旧唯物主义基本上是一致的。但如果超出了认识论的领域,上升到理论与实际关系、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关系的高度,《手稿》所展现的思想就已经不是旧唯物主义能够容纳得了的了:如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国民经济学的批判、对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工资、资本、利润、地租的分析和批判等等,都已经不是旧唯物主义的理论框架能够容纳得了的。
2.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将感性本身本体论化”了吗?
本体论是传统形而上学的核心,其根本特征就是局限于“纯粹的思想领域”,从纯粹概念出发,依靠逻辑推论建立绝对体系。因此,判断《手稿》是不是“将感性本身本体论化”了,关键是要看马克思在论述“感性”的时候是不是坚持了本体论的思维模式。
在《手稿》中,马克思把自己的研究方向称作“人的科学”,认为只有摆脱自然科学“抽象物质的方向或者不如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①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超越传统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从理论与实际关系的高度来把握现实事物,才能正确地认识和改造世界。与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的唯物主义不同,马克思把“抽象物质的方向”看作是“唯心主义的方向”,这是与本体论局限于纯粹的思想领域进行概念推论的思维模式大相径庭的。
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在《手稿》中,虽然马克思也借用费尔巴哈的“感性”、“类”等词语,强调“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②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③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从费尔巴哈起才开始了实证的人道主义的和自然主义的批判。”④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等等。但是,在《手稿》中,马克思在尊重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同时,更多的是从理论形态的高度展示自己与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根本区别。比如:
在理论的开端上,马克思主张“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⑤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而不是像费尔巴哈一样从“卷轶浩繁的书籍之中”⑥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页。中寻求“事实”;
在对人的认识上,马克思已经认识到费尔巴哈只看到人的自然属性,把人理解为孤立的抽象的个人的根本缺陷,认识到人的社会性才是人的最重要的本质,强调指出:“吃、喝、生殖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加以抽象,使这些机能脱离人的其他活动领域并成为最后的和惟一的终极目的,那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⑦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并进而认为:“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来说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是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进行直接联系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是社会的活动;因此,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的存在物。”⑧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不仅如此,接下来,马克思不仅强调“个体是社会存在物。”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而且认为“我的普遍意识不过是以现实共同体、社会存在物为生动形式的那个东西的理论形式,而在今天,普遍意识是现实生活的抽象,并且作为这样的抽象是与现实生活相敌对的。因此,我的普遍意识的活动——作为一种活动——也是我作为社会存在物的理论存在。”⑩已初步形成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理论雏形。
与此相联系,在实践问题上,马克思并不满意于费尔巴哈热衷的单个人的“实践”,而是强调人的实践的社会性,指出“因此,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1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并认为实践也是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在实践的、现实的世界中,自我异化只有通过对他人的实践的、现实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1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
在对共产主义的设想方面,马克思把实现共产主义与消灭私有制联系起来,认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1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第53页,第57页,第4页,第51页,第55页,第83~84页,第84页,第84页,第58页,第60页,第81页。虽然仍然运用了费尔巴哈的个别词语,但在表述的有关未来社会的思想上,已经与费尔巴哈由抽象的人而衍生出来的关于未来社会的空想大相径庭。更为难得的是,马克思在《手稿》中,已经把共产主义看成是一种“现实的产生活动”,一种“生成运动”,而不是一种凭空想象的社会状态和图景,马克思接下来说道:“因此,历史的全部运动,既是它的现实的产生活动——它的经验存在的诞生活动,——同时,对它的思维着的意识来说,又是它的被理解和被认识到的生成运动。”①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页,第101页,第98~99页,第101页。把共产主义看成一种现实的运动而不仅仅是一种社会理想,这是费尔巴哈所望尘莫及的。
而反观费尔巴哈,则是地地道道的从纯粹概念出发的“本体论”思维模式: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把“爱”推到无上的地位,说:“爱是唯物主义;非物质的爱是无聊的。”②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85页,第260~261页。而对于实践,他则理解成个人的利己活动,认为“实践的直观,是不洁的、为利己主义所玷污的直观……与此相反,理论的直观却是充满喜悦的、在自身之中得到满足的、福乐的直观,因为,它热爱和赞美对象……理论的直观是美学的直观,而实践的直观却是非美学的直观。”③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85页,第260~261页。他所理解的事实也不是所在社会的现实事物:“这些事实,存身于卷轶浩繁的书籍之中”④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1843年第二版序言第13页。。并认为思想来自天才:“一种思维天才,正如一种真正的艺术天才一样,是同样存在的,是作为感受性在所有的人中间存在到一定程度的。我们之所以把传达的形式、表达的形式当作理性的基本形式,当作自在自为的思维的基本形式,只是由于我们把自己的那些基本思想——这些基本思想直接从思维天才产生,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怎样到达我们心中,它们是与我们的本质一同被赋予我们的……都一齐表示和表达出来,教我们自己”。⑤《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57页。他与马克思的《手稿》在理论形态上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费尔巴哈从一些抽象的概念出发,进行终极推论,形成一些与实际相脱离的结论,这是典型的本体论思维模式。
3.在《手稿》中,马克思是“完全回到黑格尔那儿去”了吗?
先看看黑格尔是怎么说的:
黑格尔在《哲学全书纲要》中,坚持从概念、从思想出发来产生一切,认为精神是绝对的第一性,是精神创造自然:“启示就是设定精神的客观性,这在抽象的理念中作为直接的转化,是自然的生成。但精神是自由的,启示作为精神的启示,是设定作为精神的世界的自然。这即这样一种设定,这种设定作为反映,同时也假定.作为独立的自然的世界。但是,真正的启示,概念中的启示,是创造自然作为精神的存在,在这种存在中,精神具有自由的肯定性和真理性。”⑦黑格尔:《哲学科学全书纲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34页。。
而马克思的《手稿》在肯定“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辩证法,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伟大之处”⑧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页,第101页,第98~99页,第101页。的同时,对“黑格尔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特别是对“纯粹的思辨”进行了严厉批判:“因为黑格尔的《哲学全书》以逻辑学,以纯粹的思辨的思想开始,而以绝对知识,以自我意识的、理解自身的哲学的或绝对的即超人的抽象精神结束,所以整整一部《哲学全书》不过是哲学精神的展开的本质,是哲学精神的自我对象化;而哲学精神不过是在它的自我异化内部通过思维理解即抽象地理解自身的、异化的宇宙精神。逻辑学是精神的货币,是人和自然界的思辨的、思想的价值——人和自然界的同一切现实的规定性毫不相干地因而是非现实的本质,——是外化的因而是从自然界和现实的人抽象出来的思维,即抽象思维。”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页,第101页,第98~99页,第101页。
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指出,黑格尔的“劳动”也仅仅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黑格尔惟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因此,黑格尔把一般说来构成哲学的本质的那个东西,即知道自身的人的外化或者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成劳动的本质;因此,同以往的哲学相反,他能把哲学的各个环节加以总括,并且把自己的哲学描述成这种哲学。其他哲学家做过的事情——把自然界和人类生活的各个环节看作自我意识的而且是抽象的自我意识的环节——黑格尔则认为是哲学所做的事情。因此,他的科学是绝对的。[1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页,第101页,第98~99页,第101页。
与其类似,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揭示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本质时也说:“唯物主义把自然界看作唯一现实的东西,而在黑格尔的体系中自然界只是绝对观念的‘外化’,可以说是这个观念的下降;无论如何,思维及其思想产物即观念在这里是本原的,而自然界是派生的,只是由于观念的下降才存在。他们就在这个矛盾中彷徨,尽管程度各不相同。”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1~222页,第240~241页。这个描述,与马克思在《手稿》中对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批判是基本一致的,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手稿》不仅不是“完全回到黑格尔那儿去”了,而且是已经彻底与黑格尔分道扬镳。
Furthermore, miRNAs have been reported to exist in cell-free stable forms in the plasma and serum, and therefore, serum miRNAs may serve as novel biomarkers during non-invasive surveillance for large numbers of individuals.
4.如何看待恩格斯对《神圣家族》的评价?
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说:“费尔巴哈所提供的强大推动力怎么能对他本人毫无结果呢?理由很简单,因为费尔巴哈不能找到从他自己所极端憎恶的抽象王国通向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的道路。他紧紧地抓住自然界和人;但是,在他那里,自然界和人都只是空话。无论关于现实的自然界或关于现实的人,他都不能对我们说出任何确定的东西。但是,要从费尔巴哈的抽象的人转到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须把这些人作为在历史中行动的人去考察。而费尔巴哈反对这样做,因此,他所不了解的1848年对他来说只意味着和现实世界最后分离,意味着退入孤寂的生活。在这方面,主要又要归咎于德国的状况,这种状况使他落得这种悲惨的结局。
但是,费尔巴哈没有走的一步,必定会有人走的。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费尔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会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这个超出费尔巴哈而进一步发展费尔巴哈观点的工作,是由马克思于1845年在《神圣家族》中开始的。”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1~222页,第240~241页。
这里,恩格斯着重强调了两个方面内容:一是费尔巴哈无法完成的任务——在面对“现实世界”、“抽象王国通向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的道路”、“抽象的人转到现实的、活生生的人”的人时的无奈和局限。二是马克思何时在完成费尔巴哈所不能完成的任务的基础上,“把这些人作为在历史中行动的人去考察”,建立“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对第一方面即费尔巴哈所不能完成的任务来说,马克思在《手稿》中就已经基本完成了,在以后的著作中逐步得到了丰富和发展;就第二方面来说,即建立“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马克思的确是从《神圣家族》中开始的。因此,我们决不能因为恩格斯有这么一段话,就断定马克思在《手稿》及其以前的著作中都只是在重复费尔巴哈或者是黑格尔的思想。
综上所述,到底应该怎样看待《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手稿》中的思想是不是马克思完全成熟的思想——在以后的著作中是否得到延续?《手稿》中的思想是否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应该怎样对待马克思在《手稿》中的一些不够成熟的思想?对于这些问题,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不难得出自己的结论:
1.判定《手稿》地位的理论标准
判定《手稿》地位的最高理论标准,应该是哲学基本问题的当代表现形式——超越了“纯粹的思想领域”的理论和实际的关系问题,而不是局限于纯粹认识领域的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这在《手稿》诞生以后的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中能够充分体现出来。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抽象的——孤立的——人”进行批判,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个人”“是属于一定的社会形式的”,强调自己的新哲学的根本特征是在“解释世界”的基础上“改变世界”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57页,第16页。。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解放事业要取得胜利,必须有科学世界观的指导,而决不能依靠传统形而上学的思维模式,不能依靠“从黑格尔那里继承来的理论武器”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61页。,也不能像费尔巴哈那样只是停留在“词句”上。认为“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57页,第16页。。强调“改造世界”和“革命”对无产阶级解放事业的重要性。
马克思在他与恩格斯共同撰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批评费尔巴哈“没有从人们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察人们”,“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并且仅仅限于在感情范围内承认‘现实的、单个的、肉体的人’,也就是说,除了爱与友情,而且是观念化了的爱与友情以外,他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人的关系’。”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8页,第96页。抹杀了人的社会性和阶级性。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也批评费尔巴哈“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1页。。这里的“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就是针对费尔巴哈面对理论和实际的关系,进入人类历史领域时遭受的尴尬处境。马克思还指出:费尔巴哈之所以“借助于‘共同人’这一规定宣称自己是共产主义者,把这一规定变成‘一般’人的谓语,以为这样一来又可以把表达现存世界中特定革命政党的拥护者的‘共产主义者’一词变成一个纯范畴”,原因就在于他停留在纯粹的思想领域,“只是希望确立对存在的事实的正确理解”,只求认识世界,不求改造世界。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8页,第96页。这些,都是针对传统形而上学理论与实际相脱离的根本特征的。
2.马克思在《手稿》中已经开始了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批判
在《手稿》的序言中,马克思指出:“把仅仅针对思辨的批判同针对不同材料本身的批判混在一起,十分不妥,这样会妨碍阐述,增加理解的困难……因此,我打算用不同的独立的小册子来批判法、道德、政治等等,最后再以一本专门的著作来说明整体的联系、各部分的关系以及对这一切材料的思辨加工进行批判。”④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也就是说,在《手稿》的中,马克思力图展示的是“仅仅针对思辨的批判”——亦即对“黑格尔辩证法”以及受其影响的“整个哲学”的批判,并专门安排了“本著作的最后一章”来完成这个任务。⑤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不仅如此,马克思此时也已经与青年黑格尔派决裂——我们可以用马克思在手稿中已经删去的一段批判鲍威尔的话来验证:“与此相反,不学无术的评论家则企图用‘乌托邦的词句’,或者还用‘完全纯粹的、完全决定性的、完全批判的批判’、‘不单单是法的,而且是社会的、完全社会的社会’、‘密集的大批群众’、‘代大批群众发言的发言人’等等一类空话,来非难实证的批判者,以掩饰自己的极端无知和思想贫乏。这个评论家还应当首先提供证据,证明他除了神学的家务以外还有权过问世俗的事务。”⑥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这个决裂工作一直延续到《德意志意识形态》。
3.《手稿》是马克思建立新的理论形态的重要著作
《手稿》中的思想确实不是马克思完全成熟的思想。但在这部著作中,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传统形而上学局限于纯粹的思想领域的根本缺陷,不仅已基本上摆脱了黑格尔的影响,而且已认识到了费尔巴哈的根本缺陷并力图予以克服——这些思想都在其以后的著作《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中得到了发展和延续。
4.《手稿》中的思想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
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无非是两条:一是理论和实际、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相统一,二是以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为立足点和出发点。用一句话表述,就是坚持理论和实际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基础上的统一。《手稿》中强调“现实的发展进程”⑦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强调“无产和有产的对立”⑧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强调“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绝对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现实生活的任务”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第4页,第3页编者注,第71页,第78页,第88页。。这些都是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相一致的。
至于马克思在《手稿》中的一些不够成熟的思想,特别是一些受费尔巴哈思想深刻影响的地方,是《手稿》居于次要地位的内容,我们不应据此而以偏概全,甚至象阿尔都塞一样,根本否定《手稿》对马克思思想发展作出的重要理论贡献。
郝立忠,山东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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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1)07-004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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