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与哈贝马斯:社会结构范式的转换

2011-03-31 10:51:22杨淑静
关键词:哈贝马斯生产力范式

杨淑静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130024)

马克思与哈贝马斯:社会结构范式的转换

杨淑静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130024)

马克思社会结构理论的核心范畴是劳动,劳动不仅是人的本质性的存在,同时也形成了作为类的人自身的发展史。但马克思的劳动概念设置了自然的优先性,这实质上是一种生产力理性,而生产力理性由于没有挖掘到交往的因素,所以它所构建的社会结构理论缺少现实关怀。如何破除生产力理性,寻求社会解放的内在潜力,是摆在哈贝马斯面前最严峻的理论任务,在他看来,交往范式内蕴着社会结构的合理性,解决了劳动范式的危机。从劳动范式走向交往范式的社会结构变迁,昭示了未来社会的发展路向。

在马克思的社会理论中,劳动概念具有核心地位。马克思“首先要撇开每一种特定的社会的形式”对劳动加以考察,他认为劳动不仅彰显了人的真实本质,同时,劳动作为现实的人的现实的感性活动也是人的存在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1]520。人是一种双重性的存在,首先人是自然存在物,其次人要超越自然,而劳动本身统一了人的双重性存在,因为劳动的首要任务是调节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它“是人以自身的活动为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2]社会理论的核心问题: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问题通过“劳动”得到了和解,这种和解同时也敞开了人类自身的发展史,马克思说:“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须形成一样,人也有自己的形成过程即历史,但历史对人来说是被认识的历史,因而它作为形成过程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形成过程。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1]211历史是人存在的自然,自然是有历史的自然,这是马克思社会结构理论的核心。

不难看出,不论是对劳动概念的解密、抑或是对人及历史的分析,在马克思的社会理论中,自然都具有存在的优先性,马克思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说“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的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会保持着。”[1]529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不论是否存在人的感性活动,自然都具有优先性,这是他构建社会结构理论的前提。但也正是他对自然界的这种理论自信,使他的社会结构理论面临着危机,就像哈贝马斯说的那样,马克思所构建的“社会自发的再生产过程模式,与其说是精神的生产,不如说是自然界的生产。”[3]27社会的结构与其说是人及人的历史的构建,不如说是自然界自身的构建。在马克思构建的社会结构理论中,人、人的历史是服从自然界的,这是典型的自然表象主义。也就是说,只要马克思赋予“客观的活动以一种并非特殊的意义,即认为人像任何有机体一样,‘只要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那么,马克思就总是受着自然主义表象的束缚’”[3]22。

自然表象主义的实质是生产力理性,它构建的是社会结构的劳动乌托邦,“从马克思到马克斯·韦伯,古典的社会理论家们在有一点上是一致的,即都认为市民社会结构的特征是抽象劳动,这种抽象劳动是一种以市场调节、资本主义和企业组织为标志的劳动类型。而乌托邦的目标就在于把劳动从异己的决定下解放出来”[4]60。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哈贝马斯对马克思的批评是中肯的,在马克思的经典文本中总能找到劳动乌托邦的影子,如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有言:“这样一来,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这样:个人必须占有现有的生产力总和,这不仅是为了达到自主活动,而且一般说来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对这些力量的占有本身不外是同物质生产工具相适应的个人才能的发挥——只有在这个阶段上,自主活动才同物质生活一致起来,而这点又是同向完整的个人的发展以及一切自发性的消除相适应的。”[5]个人通过自己的劳动,不仅占有了生产力,而且维持了自身的生存,这是典型的劳动乌托邦。

但是,今天劳动社会的乌托邦已经失去了其说服力,这不仅是因为生产力已不再是无害的,也不仅是因为废除生产资料私有制本身显然未曾导致劳动者的自我管理,主要一点在于“乌托邦已失去其现实关怀,即抽象劳动所具有的塑造结构和社会形态的力量。”[4]61现实关怀是塑造社会结构和社会形态的力量,而这仍然需要从劳动出发。换言之,劳动乌托邦所造成的理论困境不能通过抛弃劳动来解决,而必须改变劳动的理论视阈,“社会劳动只有作为客观自然和主观自然的联系范畴,才是基础性的东西”[3]24。劳动只有作为客观自然和主观自然的联系范畴,才能破除自身的理论危机,找到构建社会结构的力量,而客观自然和主观自然的联系潜在地存在于人与人共同的生活联系中,只有“在共同的生活联系中,即在他人身上认识自己的对话关系中,他们才能感受到他们生存的共同基础。”[3]50只有挖掘劳动自身隐含的交往要素,才能重新构建社会结构理论,因为现实的社会结构“是由关系构成的”[6]。

哈贝马斯坦言:“我信奉的不是生产力理性——所谓生产力理性,说到底就是自然科学和技术的理性;我信奉的是集中表现在社会解放斗争中的交往生产力”[4]41,而交往生产力恰恰是从劳动中产生出来的。马克思很关注交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专门讨论了交往与生产力、交往形式本身的生产等问题,认为交往与劳动是合二为一的,即劳动自身就是交往,而交往不过就是现实的人的现实的感性活动。劳动与交往混淆了,这是马克思构建社会结构理论的症结。所以,哈贝马斯说,“如果马克思不是在社会实践的名义下把相互作用和劳动混淆在一起,如果他不是这样,而是把唯物主义的综合概念同工具活动的成果和交往活动的联系拉在一起,那么,人的科学的概念也许就不会由于马克思把它同自然科学相等同而变得模糊不清。”[3]55也就是说,劳动与交往的相互混淆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是:人被自然覆盖了。重新构建社会结构理论,就必须厘清劳动与交往之间的关系,把人从自然中合理地解放出来,这是哈贝马斯社会结构理论的努力方向。

哈贝马斯通过梳理劳动与交往之间的区别重新构建了社会结构理论。他“把‘劳动’或曰目的理性的活动理解为目的的活动,或者合理的选择,或者两者的结合。工具的活动按照技术规则来进行,而技术规则又以经验知识为基础……把以符号为媒介的相互作用理解为交往活动,相互作用是按照必须遵守的规范进行的,而必须遵守的规范规定着相互的行为期待。并且必须得到至少两个行动的主体的理解和承认”[7],行为主体的相互理解和相互承认是交往理性的实现。交往理性关注的是人的解放,是现实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调节,并且通过这种调节达成社会的合理发展,它一方面使人按照理性原则行事,将自己的思维、语言和行为与社会规范协调起来。只有合乎理性,他才能在与物的世界打交道时取得预期效果,才能在人的群体中和谐地生存下去;另一方面,为了改善社会和自我的生存条件,人不能对一切现存的社会规范无条件地顺从,而必须保持自己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对社会采取批判的立场,从而通过自身努力影响社会,使其向更好的方向转变。

交往范式所构建的社会结构是内在于人的精神生活、道德规范的,是一种价值赋予,它包含着两个方面的运动:一方面是人的“社会化”,即被社会的语言规范、伦理道德规范和行为规范“一体化和同化”;另一方面则是人的“个性化”,即“自我同一性和主体意识,即个性的形成”。“个体只有在社会化过程中才能成为个体化的人。同样,我期望我们能够充分考虑到,旨在把主体性概念化为认知和实践的自我关系的实现,这些关系被置于与他人的关系中并在其中形成”[8]。人的“社会化”和“个性化”的相互运动过程就是交往理性的体现,交往理性把人从自然表象主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彰显了人的真实本质,同时也为社会结构奠定了坚实的理论根基。

从劳动范式到交往范式的转换,使社会结构有了现实的关怀,并使其建立在合乎人的尊严的生活关系的基础上,这破除了劳动范式的狭隘性。也就是说,社会结构的合理建构不应当再从将他律劳动改造为自我活动的过程中产生出来,而是必须建立在尊重人与人的交往理性的基础上。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6-207

[3]哈贝马斯.认识与兴趣[M].郭官义,李黎,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4]哈贝马斯.赫尔墨斯的口误[M].曹卫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76-77.

[6]庞立生.布迪厄与马克思:社会实践理论的契合与分野[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153.

[7]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M].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49.

[8]哈贝马斯.对话伦理学与真理的问题[M].沈清凯,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9.

2011-05-08

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09YJC200007)

杨淑静(1980-),女,辽宁朝阳人,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

[责任编辑:何宏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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