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男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1)
生活在19世纪的艾米丽·狄金森是美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诗人,与同时期著名的文学家艾伦·坡和惠特曼齐名。评论家Harold Bloom曾将艾米丽与惠特曼、史蒂文斯、弗罗斯特、艾略特及哈特·克兰一起列为美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诗人。她的生活与世隔绝,其创作的诗歌没有任何时代的印记,被誉为20世纪意象主义运动的先驱。狄金森的诗歌多以警句的风格出现,睿智、精美的句型变化,不规则的押韵,直接表述,以及大胆的想象得到无数读者和评论家们的认可,影响了后期的大批作家。由此可见,狄金森诗歌的文学价值是不容否认的,当然不仅仅是由于诗歌创作的独特之处,还有她耗尽一生的青春年华所思考的人生哲理。艾米丽·狄金森终身未嫁,在家乡小镇度过了她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30岁之后几乎足不出户。但是她接受过正规的哲学、数学、拉丁文、植物学等学科的高等教育,并且年轻的时候就认真研读过艾默生的著作,其宣扬“自助”的超验主义思想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见,狄金森的诗歌不仅仅是爱情诗、宗教诗和自然诗,更是能启迪人生的哲理诗。她将一生的顿悟融入到诗歌中,进行大量的创作,是对自己才华的证明,更是对人生透彻地解读。在将内心的感悟、困惑等矛盾复杂的情感表现在诗歌中时,狄金森选择了大量二元对立的因素,以这种极端对立的方式来表现人生中的种种无奈。因此,研读和赏析狄金森的诗歌会带给读者对人生和生活的启发,就如同在苍茫漆黑的海洋中看到了点亮希望的灯塔,指引着我们找到人生的方向。
生与死,这个古今中外历代作家和哲人们最热衷的话题,对狄金森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狄金森的大部分诗歌都与死亡和永生有关,这也是她生活中最常思考和关心的问题,以至于她的三分之一的诗歌都以此为主题。从1878年到1882年,短短四五年间,狄金森就承受了侄子Gilbert,挚爱Charles Wadsworth和母亲的相继离世,死神无情地从她的身边带走一个个亲人,让她不得不一再思考生和死的意义。据资料记载,在19世纪中期,美国很多地区爆发霍乱、伤寒和结核病,当时狄金森居住的小镇的死亡率非常高,这些都使得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思索当中。在《我的生命已结束过两次》中,艾米丽已经表明自己对死亡的来临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是即将前往“天堂”还是“地狱”,都已毫无任何畏惧。但是,狄金森并不是仅仅在感叹死亡的残酷,她对死亡有着自己的思考。在她看来死亡意味着永生,死亡不是人一生的终结,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和新的启程。死亡并不意味着停止呼吸,也不是大脑停止思考,而是伴随着人的一生的过程的始终,是一种无时不在和无处不有的心理体验。在她的另一首广为传颂的诗歌 《因为我不能停下等待死亡》中,我们看到死神被塑造成“一个优雅的绅士,潇洒地载着马车,用‘永垂不死’的聘礼来邀请‘我’这个还在犹豫的人去天国走一遭。如此幽默轻松的笔调处理一个沉重的话题,足见诗人的与众不同”。在这首诗的第五节中,“诗人用学校里玩耍的孩子、田野里待收的谷物、天边西下的太阳高度概括人生的三大阶段:青少年、壮年、老年,而死亡正是检验一生的最好时候”。(张冲:2008)我发现在狄金森的诗歌中,时间不再是线性地不可逆地发展,而是循环往复地通向永生道路的发展。对于人文主义思潮下的诗人们来说,对待人生的态度是及时行乐,追求现实的自我价值;而对于浪漫主义后期的一些诗人,像拜伦、雪莱,则是奋起抗争,名流史册;也有些顺应自然、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度过一生。然而,在狄金森的诗歌中,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对待死亡的姿态——将死亡看成是“永生”和“不朽”新的起点,让我们积极面对人生,坦然和平淡地面对死亡。
艾米丽·狄金森1830年生于马萨诸塞州阿莫斯特的一个加尔文教家庭。加尔文教相信来世,教徒都具有悲观主义思想,狄金森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深受其影响,所以她的诗歌的基调有一种忧郁的色彩。狄金森渴望得到上帝的帮助,拥有幸福的生活,她向耶稣的祈祷表现了一个对于人生迷惘的诗人渴望得到上帝的眷顾:“我只能祈求。拿撒勒的耶稣啊,难道你就不能帮助我吗?”(常耀信,2003)对信念的丧失和对宗教的怀疑一直困扰着如丁尼生、托马斯·克莱尔、阿诺德、阿瑟·休·克劳夫这样的作家和思想家,同样也困扰着狄金森。《圣经》中的上帝对于现实生活中的她来说是那么遥远和不真实,她显然不相信上帝对人生和人死后的安排,她将种种疑虑都毫不掩饰地反映在她的诗歌中,而诗歌创作也是唯一她可以将心中的疑虑和观点宣泄的最好方式。深受宗教信仰坚定和虔诚的家庭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同时艾米丽坚持自己对上帝的理解,这种“信仰”和“上帝已死”的二元对立便成为狄金森人生中探讨和思索的另一个问题。显然,这种对立,也使得诗人加深了对于宗教的理解和重新对这个世界的审视。最终,在这种矛盾的两难境地中,狄金森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声,给予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信心,全身心投入到诗歌的创作之中。她最终肯定自己,从而成为一个成熟的诗人。
可以说,狄金森对于爱情的向往是热烈的和富有激情的。在她的诗歌《为什么我爱你,先生?》中,爱情就像“风,从不要求小草回答,为什么他经过她就不能不动摇”,就像“闪电,从不询问眼睛,为什么,他经过时,要闭上—”(江枫:1992)那般自然和唯美。在现实生活中,狄金森对爱情的态度是执著的并且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虽然她的情路充满了坎坷和荆棘。最初狄金森结识并疯狂地爱上了已婚牧师查理斯·沃兹沃斯,但他于1862年远赴旧金山市任职,对于狄金森来说,爱情并不一定需要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爱情是她自己的事情,曾经的拥有,曾经的等待,只为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如果没有完美的爱情,绝不强求,宁可孑然一身,这样的选择,将完美的爱留在心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恰巧在那以后/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报偿。 ”(江枫,1997)
不仅仅是在狄金森的一生中,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也都处在得到和失去的矛盾当中。我们常常不懂得珍惜已经得到和拥有的东西,而是近似疯狂地去追逐各种各样的诱惑和达到欲望上的满足;当我们在疯狂的人生赛跑中迷失自我、迷失方向的时候,驻足思索,竟忘记了自己追逐的意义和最初的目的。在狄金森的诗歌《成功的滋味最甜美》中,诗人将如此抽象的哲理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从未成功的人们/最能懂得成功的甜美/唯有极度的渴求/方能体味甘露的滋味。”在这简单的几行诗中,读者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蕴含其中的让人无奈的矛盾。获得成功的人却不能真正体味成功的滋味,只有在极度的渴望中才能将其感受。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对自己所拥有的不加珍惜,却去追逐和羡慕自己没有的,当历尽千辛终于寻找到曾梦寐以求的东西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没有应该有的激动,只是因为在疯狂追逐的过程中忘记了欣赏沿途的风景,忘记了追逐的意义。狄金森的另外一首诗《水的价值,要由干渴讲述》表达了相同的人生哲理:“水的价值/要由干渴讲述/认识陆地/在漂洋过海之后/理解销魂的极乐/需尝过剧痛。”这些领悟只有活过的人才有,只有善于沉思总结的人才能领悟,只有一次次经历过并痛过的人才能深刻体味。就像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中的一句名言:“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毋庸置疑,艾米丽·狄金森是英美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她具有极强的思辨能力和想象力,她的哲理诗精辟深邃,耐人寻味:她的语言一洗铅华,清新质朴。她用尽一生所思考的人生哲理,是值得我们用心寻找和开采的宝藏。
[1]江枫.狄金森抒情诗选.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
[2]江枫.狄金森名诗精选.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
[3]张冲.美国文学选读.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4]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南京: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
[5]薛玉秀.隐居:二元对立的超越——艾米丽·狄金森隐居之谜研究.丽水学院学报,2009,VOL31,(6):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