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志红
(湖南长沙医学院 外语系,湖南 长沙 410219)
凯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因其语言确切、生动并充满诗性而成为20世纪英文散文体的经典。详尽地记叙了布里克森在非洲的生活经历、感受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认为,《走出非洲》是20世纪最美丽的书之一。[1]凯瑟琳·伍兹则指出:“从这美丽而动人心弦的书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非洲生活期间追求简朴、人类精神与自然融合的渴望,而这些思想都隐藏于清晰的人与写景之中。”[2]布里克森将肯尼亚迷人而美丽的景致用文字描绘出来,充分显示了作家对英语散文体小说的驾驭。美国作家珍妮特·刘易斯曾经指出:“在《走出非洲》中,她将自己的想像力发挥到极致,也是她最终的想象,来与一个和她相隔甚远的自我创造的世界相遇。”[3]布里克森用文字描画的非洲景色以及她所创造的浪漫式奇境都源于她对非洲大自然的深刻感悟和领会。非洲的大自然、土著民族以及各种动植物都激活了她的生态意识,而其生态观又自然地流露在其小说叙述之中。《走出非洲》拍成电影后,作家的生态意识则进一步得到了阐释。本文对比小说文本和电影之间的差异,探究布里克森作品中的生态叙述,从而进一步解释作家的生态思想,并以此来驳斥将布里克森视为反生态主义的观点。
尽管布里克森在《走出非洲》中表现生态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也有人对她是否是生态保护主义者心存疑虑。在殖民主义时期,狩猎曾经成为一种时尚,海明威、布里克森、芬奇-哈顿和戴维·莱文斯顿等人都出现在狩猎的场面。《走出非洲》小说中也描写了凯伦自己参加狩猎的活动,这就更加容易让人怀疑她是否是生态保护主义者。
其实,如果我们细读作品,并对布里克森生平中的一些事件进行研究就会发现:她完全是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第一,丹尼斯-芬奇-哈顿曾经强烈地反对过殖民主义者在非洲从机动车上大规模的屠杀猎物。据垂泽宾斯基所描述的那样,1929年芬奇-哈顿公开指责坦噶尼喀权力机构在阻止大规模猎杀事件中的效率低下。[4]而布里克森对芬奇-哈顿表示支持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件,哈顿的行为其实也是受布里克森的影响,可见,布里克森同样对这种大规模的猎杀动物表示厌恶。西门·路易斯认为,芬奇-哈顿像布里克森一样,反对大规模地猎杀是基于审美和阶级立场,而不是出于环境的原因。[5]这一观点有失偏颇,因为布里克森所处非洲的大自然中,审美本身就是对生态的一种体验,是一种生态审美。大规模猎杀动物造成了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同时也造成了对审美视觉的影响。因此,不能孤立地将布里克森反对大规模猎杀动物的行为看成是单一的审美目的或阶级立场,而排斥作家对生态环境的关注。不过,从路易斯的话语中,我们可以充分证明布里克森反对大规模猎杀的坚定立场。第二,布里克森本人在非洲的经历也是她本人成长的历程,她生态观的形成也必然经历了一种复杂的演变过程。因此,并不能因为她参加了几次狩猎活动就否认她是生态主义者。《走出非洲》是在凯伦离开非洲以后才整理出版的,也是对她在非洲生活的反思。海伦其实是从自己的经验来反思人类对生态的态度,也是一种自我批评。第三,如前所述,布里克森对待卡迈特与璐璐的态度以及她在日记中对生态所发出的感慨,都足以证明布里克森是一个十足的生态主义者。
那么,小说和电影又是如何阐释布里克森生态观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的问题。尽管在表现的方式上有所不同,但是两者所传达的生态观却是一致的。电影是以凯伦在非洲的生活为主线,严格按时间顺序来叙事,并没有直接地讲述示凯伦的生态观而是通过行动演示来揭露她对生态的看法,如在影片开头,凯伦在火车上遇到一个扛着象牙的欧洲青年,这是非洲生态遭破坏的明显标志。然而,显而易见的是电影提供的非洲环境和风景画面能够为小说读者提供更加形象和更具立体感的画面,对理解非洲的生态具有补益性质。然而在电影中,紧张不安和惊心动魄的场面被诠释得十分完美,观众可以和主人公们一起体会那紧张害怕的感觉。小说却在叙事的同时却折射出主人公的鲜明的生态观。在描写猎狮的情节中,布里克森用凄婉的笔触,而丝毫没有追求那惊险刺激之感。
……母狮仰面躺着,脸上凝固着傲慢的呐喊神情,她是这出悲剧中的美人。雄狮躺在她旁边,它怎么会从她的厄运中得不到丝毫启示呢?它的头枕在两只前爪上,浓密的长鬃毛皇袍似地披散在身上。它同样躺在一大片血泊中,因为晨光已经很亮,血水殷红。[6]222
然后,作家又观察到了周围的环境并在描写死去的雄狮时融入了大自然的时空。
……天还在下雨。低沉的吼声消失之后,四周万籁俱寂。雄狮静静地躺在那儿,头偏向一边,俨然一副厌恶、不屑一顾的架势。咖啡园里躺着两只死了的庞然大物,周围笼罩着夜的寂静。[6]227
其实,从字里行间,读者能感悟到作家对生命的惋惜,以及她流露出来的对生命死亡之际沉重的思绪。这一情景在作家成长的路途必然留下深深的印痕,也必定导致其环境意识或生态观的升华。
在“蜥蜴”这一章中,作者表现出她鲜明的生态观。人们都迷恋大自然的美,这种审美观与人类的私欲形成了不可调解的矛盾。生态入侵和肆意破坏是殖民主义时代非洲的生态环境中的一个严重的问题。美丽原始的生态和人们的贪恋私欲形成简陋的对应关系。作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了欣赏美就不能把其据为己有,“使高贵的东西受到虐待,真理受到压抑”[6]247。正如施韦兹曾指出:“在本质上,敬畏生命所命令的是与爱的伦理一致的。只是敬畏生命本身就包含着爱的命令和根据,并要求同情所有生物。”[7]所有的生命是一种休戚与共的整体,人类作为特殊的物种具有强大的文化、知识和创造能力,也对自然有着更大的责任。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正是在敬畏生命,物种平等的基调上,用文字的方式进行感性和理性的发挥。布里克森同时还流露出了强烈的反欧洲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情绪,将世界看成一个人与自然共生的栖息之地。有论者认为:“非洲是一个舞台,而欧洲人通过他们的幻想,演出了英雄的理想。”[8]然而,这种英雄的理想也只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理想,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这种理想的批判。在小说的第四章节“摘自一位移民的笔记”中,布里克森每一篇日记都有对生态的赞美和对殖民者的批判。她向我们展示了生态世界真实本质的真实。她在非洲所形成的生态意识使她成为自然生态忠实而有力的捍卫者。因为人类隶属于自然,人类的命运与生态自然休戚与共。在她看来,人类思想与感情发展的终极目的是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
可见,小说是布里克森对生态观细腻的表达,而通过银幕的再现将其生态观做了阐释性的提升,激活了观众与读者的审美直觉。透过小说与电影这两种叙事方式,布里克森的生态观已清晰可见。
作品伊始,布里克森就用恩贡山脉旖旎的风光和丰富的联想把农场周围的生态环境勾勒成奇幻而令人神往的境地。她的写作也像景致盖世绝伦的恩贡山一样毫无累赘语,优美而丝毫不显得奢华。作家优美的文笔中并没有流露出不尽人意之处,她把非洲的生态景致描写得美轮美奂,令人神往。小说避免了对环境恶劣的一面进行描写。对于电影来说,影片的开头部分中的非洲描画了壮丽的山川河流、炫目炽烈的阳光、干燥若燃的空气和荒凉恶劣的周围环境。既包括大自然美的一面,又刻画了自然中让人望而生畏的恶劣环境。电影从头至尾主要展示与记录的是凯伦到非洲的生活经历,其间以全景展示和客观视角记叙为主。影片涉及了非洲整个生态系统,肯尼亚的动植物,当地土著以及殖民者,表现内容及形式与小说文本有所不同,但同样蕴含着深厚的生态思想主题,主要包括爱的主题、回归自然的主题以及生态批评主题。这三方面思想虽近似,手法迥异,给读者和观众带来的美感也有所不同。
影片虽然是在小说文本基础上的改编,但并非单纯再现某种自然风光画面或者表面化的影像内容。它的侧重点既不单单是非洲风光的美丽,也不是摄影手法的新颖,而是情感。小说和电影在结构上都是以凯伦回忆倒叙方式来记述她在非洲的生活。片中凯伦在非洲的生活实质上是一段爱的旅程。在她的一生当中经历了很多事件,这些涉及到情感的时候,她的回忆便会充满了无限深情。所以,电影中凯伦苍老的画外音一直饱含无限感慨和怀念。小说首先关注的是“爱”,因为生命也不是只有人类的才值得敬畏,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和关爱。从第一章中凯伦对待卡迈特和璐璐的态度上,我们可以肯定她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文主义者而不只是一位单纯的充满博爱的宗教人士。爱心和母性使她对这个饱受伤病折磨的土著男孩伸出援助之手,文本和电影都用大量的细节描述她如何尽力博得这个土著孩子的信任,并帮助他直至痊愈。在小说中,叙述者也细腻地描述了农场里人们和瞪羚璐璐和谐相处的生活,以及璐璐离开后依然对农场依依不舍的情愫。凯伦对这个故事的描述无疑是想告诉人们,如果人与人之间或人与任何动物之间的关系能如此和睦的话,那么我们生命的意义也能够得到实现。对待卡迈特与璐璐的态度说明布里克森本人也自觉地融入到了当地的生态环境之中。正如珍妮特·刘易斯指出,“我不知道,她对这位基库尤的深刻理解和情感——如不愿意称之为同情——是否是自然的,或者是她自己气质和受教育的一部分,但我有一种感觉就是她从非洲土居那里学会了坚韧和勇敢。”[3]300虽然拍摄条件所限,没有把这个故事搬上银幕,但是导演西德尼·波拉克在电影里将人与人、人与自然界动植物之间的爱与生命的成长细致生动地表现出来,让观众仿佛亲身深入到自然世界,体会自然界同样感人的爱和生命的伟大。爱心、友情、关怀,影片中向我们述说的正是这种重要的生态思想,也凸显了凯伦和平博爱的生态伦理价值观。
同时,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人类生活和自然生态相辅相成。布里克森笔下到处散发着一种和谐一致的情调和精神,而促使她能周围的邻居万物融合在一起的,正是她对自然的热爱之情。“向非洲人学习如何融入到当地的山水,这位白人女子把自己描绘成一个主体和地方强力混合的非洲在一起的人。因此她敞开心扉向非洲土著们学习经验,并开始了探索自我的心路历程。”[3]300在生态思想方面,她将在非洲零散的生活碎片结合起来,总结并道出了自己超越时代的人生哲学观;而在艺术方面,她用自己的想像创造了美,体现了自己独特的生态美学观念,并对人的自然生态观做出了清醒的认识和全面的阐释。面对荒凉、广阔的非洲高原,人们只有改变自己去适应它,去热爱和尊重它,才能实现一种与自然依存共生的关系。的确,布里克森愿意把自己的心融入这片热土,变成了其中一员,这正是她与其他来自欧洲殖民者的区别。可以说,这在她对人与自然的反思中起了关键作用。布里克森在后面两个章节中表达了对自然万物,对人生、对命运的独特认识与深入的理解。虽然肯尼亚气候干燥环境恶劣,生活不尽人意甚至让人绝望。但她在非洲艰辛的日常劳作中,总是用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尊重和欣赏的态度去面对一切。在付出和得到回报的过程中,她体悟到了人与自然休戚相关、相互融合的关系,相应地对自然生态也有了深刻独到的认识:只要合理利用自己的权利,清醒地认识人与自然的共存关系,就不会破坏大自然原有的生机与美丽。
凯伦不远万里来到非洲,为了梦想,也为了幸福。非洲承载着她生活的理想和生命的价值。从小说中都可以看出,她并没有畏惧生活的种种挫折、艰辛和不如意,而是希望在非洲这片土地上开辟自己的生活道路。对于她,这片土地是美丽、富饶和可敬的,唤起了她对于人类与自然共同体中角色的领悟。所以,生态自然成了她小说最重要的主题。从小说中,我们可以处处寻觅到她对自然的热爱和对回归自然的渴望。在拍摄成电影后,人们则可以从视觉化的画面来体验凯伦作品对生态的表现。在“农场里的一次枪击事件”这一章节中,因为枪击事件以及孩子的死,土著人的长老会议想和凯伦商榷并希望让她出席他们的法庭宣布对这次事故的最后裁决。但凯伦厌倦了他们无休止地谈论昨晚的悲剧,独自骑马去自然保护区散心,可见她把自然当作是她的避难所,亲近自然使她得以释放烦恼,获取灵魂的安慰和释放。大自然让她产生归属感,使她体验到一种与自然相连的感觉,这种联系不仅仅是生物学上的,更是心理上的。由此,我们可以判断,自然才是人们永远的归宿,只有在与自然与人的心理相互交融的时候,人类的心灵才变得宁静和愉悦。正如罗尔斯顿所指出:“人的心灵通过与大自然的多样性和统一性的接触,才变得聪慧起来。”[9]自然仍是人类生存、身心健康的根基,且只有在自然中人才能找到心灵的家园。
在与自然的交往中,丹尼斯-芬奇-哈顿和凯伦·布里克森也是因为对自然相同的热爱而走到了一起。电影中这两位自然狂热者驾车穿行于非洲高原上,领略非洲野生动物的可爱;享受空气的清新,天空的辽阔,山谷的壮观和森林的幽深,尽情地感受着亲近大自然的美好和环游的乐趣。这对情侣驾着飞机翱翔于非洲碧蓝的天空之时,观众可以俯瞰非洲大陆全景,巍峨屹立的群山,奋力疾奔的野生动物,飞翔于海面的万千水鸟的场面,让人惊叹不已。影片与小说中描述的非洲大陆景致非常近似,都呈现出自然朴素的、生命本真的原始美感,使观众能透过视觉来理解作家对生命和自然的感叹。文本描述和视觉审视都可以使人从两种媒介深深地体会到它们传达出的不同的美感。在欣赏自然之余,引发观众对生命、对生态的思考。
《走出非洲》改编成电影并获得成功以后,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小说及其作者的知名度,特别是对作品的生态主题的表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今正处在一个图像时代,对于图像的追求和崇拜,是当下最显著的特点。在我们这个时代,电影影像的效果似乎要比文字语言的作用有力得多,因为它在满足感知方面发挥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小说。电影和小说都是叙事的载体,只是呈现的形式和表现手法,如表现材料(画面、词语、声音等)、叙述层次、叙事的时间性、视点等不同而已。可以说,同为叙事的艺术形式,小说是一种间接抽象的语言分析艺术,电影则是一种直接具体的视觉体验艺术。作为两种不同的叙事方式,小说和电影有各自的长处和局限性,两者能够取长补短。
麦克卢汉认为,无论是任何媒介,对异国形象的诠释在观众的注视下展现出的都是不同的形象,因为我们利用媒介营造的形象是个人的抽象思维和独特的观念。然而,作家和制片人的工作,就是将读者和观众从一个世界即他自己的世界,迁移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即用印刷和胶片制造的世界中去。[10]很明显,麦克卢汉的观点是两种媒介给人带来的不同感受和人脑对形象的接受,而小说中构筑图画和意象的文字容易在人脑中产生共鸣。我们有意识地追随作家的思想方向,在作家创造出的文字形象基础上加上自己的经验印象和各种理解的综合去加以把握,从而形成各种不同的对非洲的印象。可以说,我们在看小说时发挥的主动性,但在看电影时是被动的视觉接受。电影是一种复杂的叙事,不同于小说,它是一个多渠道的复杂过程瞬间视觉展开,我们要理解其内容,就必须要跟随画面。
布里克森用自己的创造性的想像,甚至是再现式的想像诠释她所看到的一切。布里克森受记忆中他人作品的影响,可以说,她把想像中的世界与现实混淆,且视为现实。她在头脑里给非洲的生态“现实”穿上了华丽的外衣,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想像物与现实间的差别。现实在作家头脑里改变影响了读者的认知,我们要认知现实,就要从多种媒介去了解,使扭曲的现实尽量拉直,使自己的批判意识尽量远离想像。在混淆的状态下,我们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将另一意识视为现实意识和想像的文本进行区分行为,用同时代的与其平行的文化产品——电影进行比较,参照和结合。[11]在拍成电影后,影片中的真实场景与想像拉开距离,给人一种更为视觉化的感受。在读了文本之后再去看电影,我们所获得的信息已经不再是支离破碎的,而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生态表现图画,肯尼亚的地貌、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邻居的关系都透过银幕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叙事上,电影和小说既对立又互补。作家在小说中打破了传统的叙事模式,使得改编电影时叙事模式和情节的重新组合,不能不说《走出非洲》在电影改编的过程中较完美的汲取了文学原著的文学性,而不是简单的取舍故事素材。整体来说,电影版的《走出非洲》在情节和表现上忠实于小说,但是在叙事上更加直观化。与文学作品相比,电影对表现复杂主题方面的能力有限,这就使得电影在改编过程中趋于把多主题单一化或简单化。电影是通过自己的手法去表达和小说相似的情绪流露,只是表现主题的手法与小说不同。但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我们都能够从中深入体会到布里克森要表现的自然与生态,和她对自然的深厚情感;小说和电影叙事中都隐含着作家对人类欲望的批判和对自然万物的热爱。
然而电影既表现又讲述,与仅侧重讲述的小说不同。电影叙事的基本单元——画面,就是一种完美的空间能指,以至于电影与很多其它叙事载体相反,始终同时表现引发叙事的行动和与其相配合的背景。[12]104但电影往往会打破原小说的氛围和内涵。在《走出非洲》中,在和小说的内容基本一致的基础上,电影通过丰富文学形象,使其艺术特性、美学价值得到了升华。特别在表现小说人物的内心活动和思想感情方面电影要直白得多。可以说,电影在叙事和刻画人物内心情感世界上丰富了原著的缺省。虽然小说所蕴含的思想和情感,给改变电影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外在延伸,但是电影的叙事填补了作家所隐晦的内容,使观众更加清晰明了地掌握人物的内心情感。库布里克认为,“能改编成电影的最完美的小说并不是那些情节曲折的小说。相反,那些关注人物内心的小说才是最佳选择。它会给改编者一个确定的方向,提醒他一个人物在特定时间如何想和感受。这样,改编者可以创造出与书中心理内容相符合的外在情节,并准确地以含蓄的方式来表达,而不需要求助于演员的语言来陈述含义。”[13]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走出非洲》的电影更能打动人心了。
再者,电影和文本带来的视觉冲击不尽相同。电影不像文字那样是单一的媒介,它是一种集体的艺术,由色彩、灯光、声音、表演和对白。电影用多种艺术手法把小说语言中隐喻的话语形象地表达出来。电影把小说诠释的艺术化可的非洲自然形象置于银幕中来进行多维诠释,也就是把美学和文化形式丰富化。影像中的世界和印刷文字中个人生活经验有密切的关系,这对我们接受影像画面来说有着重要的影响。电影源自于印刷文字,然而电影又大力储存和传递大量的信息。它瞬息之间表现的由许多形体组成的风景,需要几页散文才能描绘出来。作家没有办法用囫囵一团或完形整体的形式,以大量细节奉献给读者。在没有办法表现逼真的细节时,电影仍然可以用非常粗糙的近似物或者提供低清晰度的形象来逃避仔细的审视。[10]354-355在《走出非洲》中表现主人公驾机在非洲高原翱翔这一情节时,电影把整个大自然表现得极为壮观,极富感染力。观众在看文本时大脑里构建的非洲形象无论如何也不如影片场景那么生动逼真。电影中美丽壮观的画面给观众的视觉冲击比文本要大得多。正如肯尼斯·博尔丁所概括的那样,“讯息的意义在于它给形象带来的变化”[10]56。
正如安德烈·戈德罗指出的那样,电影画面是“一个真实的时空(时刻)的视觉保存”[12]39-40,所以在画面呈现上,电影会受到所表现事物的空间性和时间性的影响,而文本中的时空是在读者阅读过程中对文字意象的理解而产生,暗含着作家与读者之间的意识的互动。电影通过一幅幅画面来直接展现行动,而减少文字的叙说。人们可以像观赏绘画一样从不同角度去审视电影画面所演示出来的时空,人们在阅读小说时在运用视觉的同时还必需加入对文字意象的认知。小说文本中的空间往往是一种虚构或想像的空间,而电影中表现的空间则是对实际空间的移植,来自于拍摄者对空间的抓捕。电影参照了文学文本中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或利用了其形象,加入了文化的、客观的因素。所以电影《走出非洲》在表现非洲生态时所体现出的情感因素要比文本多得多。
透过《走出非洲》追忆性的散文风格,我们可以看到布里克森深邃的思想、人性的关怀、真挚的情意以及非洲迷人的风光。作品颇具生态之美,同时还在神秘、美丽的异国情调中表达着她浓厚的人文关怀。然而,它不仅仅停留在丰富想像的层面,还融入了自己的生态观,对欧陆现代文明所持的批判态度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非洲当地人民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自然风光的深切理解与热爱。其作品深邃、广阔、睿智,她超越时代的生态思想在其作品改编成电影后,引起现代人的重视。电影中展现出来的生态破坏情况,凯伦自己的悲剧结局都向观众揭示了一个悖而不谬的道理:自然生态是美丽的,但它是一个有机整体,我们应该尊重生命,尊重自然,关爱自然,崇尚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运用人类的高尚和智慧,实现人与自然万物平等博爱的理想生态的愿望。在当今生态危机极其严重的形势下,电影和小说相互补充,给人们以全景生态危机展示,这无疑跨越了文本与现实的鸿沟,超越了地域和文化的局限,拓展了生态研究的学术视野。在生态危机极其严重的形势下,这种生态观无疑跨越了文本与现实的鸿沟,超越了地域和文化的局限,拓展了生态研究的学术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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