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年
中国人喜爱牡丹,以其“百花丛中最鲜艳”、“众香国里最壮观”,故牡丹有“花王”、“国花”之誉,象征荣华富贵,而牡丹之饰更是铺天盖地。很多日本人认为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是最耻辱的事,是无法苟活于世上的,所以往往在内心的压力驱使下自杀。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樱花的花期短暂,樱花之美是一种瞬息的美,日本人通过自杀谢罪以肉体的死亡来获得精神的永生。以此看来,日本民族真正知耻,中华民族格外向荣。但是荣耻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知耻是前提,向荣是目标。
管仲认为:“礼义廉耻”乃“国之四维”[1],顾炎武指出:“四者之中,耻为尤要。”[2]在传统的人格教育中,耻育是非常重要的,也应成为青少年人生观教育中的重要一环。
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论语·为政》)就是说,人如果不讲信用,就不知道他将如何立身处世。那么,人而无耻,更不知其可也。孔子还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引导百姓懂得国家政令,拿刑罚来规范他们,那么百姓就会以国家政令作为行为规范,并设法逃避刑罚,但不懂得羞耻;如果能够以道德来引导他们,拿礼义来规范他们,那么百姓就会以礼义道德作为行为规范,懂得廉耻有错则改。只有让学生知耻,学校教育才会向荣。
一天早上,预备铃声已经响起,我正在楼道内巡视。一个七年级的女孩子在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一下子滑倒在刚刚拖过的水泥地上,教室里马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声。那个女孩子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疼得直哭,被走到门口的老师搀扶起来。老师用教本在教室门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安静!笑什么?你们连一点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
那个女孩子还在委屈地哭泣,面对这一幕,我感到非常生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问:“还疼不?”我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指着教室里窃笑的学生说:“孟子说过一句话:‘无恻隐之心,非人也。’看到自己的同学摔倒在地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拉她一把,你们的恻隐之心呢?”教室里鸦雀无声,然而让我感到寒心的是整个教室里除了淡漠竟然看不到一点点愧色,我有点出奇愤怒了,因为在我的教育理念中,学生什么都可以无,就是不能无耻。我很痛心地说:“孟子还说过一句话:‘无羞恶之心,非人也。’面对同学的痛苦,面对自己的麻木,你们起码的人性呢?”我肯定失态了,但我宁可失态,也不依不饶:“你们应该为你们今天的表现感到羞耻。今天回家后好好反思,明天早上班长代表全班同学交一份检查。”
课后终于有一个学生主动向我认错,我仍然耿耿于怀,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言重,我认为沉疴就得下猛药;但我的心里毕竟有了一点点豁亮,有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我相信,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又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起朱熹说过的话:“存之则进于圣贤,失之则入于禽兽。”[3]并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懂得羞耻,就可以使自己成为一个完人;人没有羞耻感,就与禽兽同类。动物和人类的区别就在于动物只有兽性,而人类有人性。
康有为说:“人之有所不为,皆赖有耻心。如无耻心,则无事不可为矣。”所以他认为对刚涉世的学生进行耻育,是“治教之大端”[4]。
学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主动改正,正是我们在教育过程中所期望的。我把孔子说的“行己有耻”四个字作为讲话的主题,利用星期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对全校学生做了深刻的教育,告诉他们,作为一个人,既要懂得尊重他人,爱护他人,又要有自尊、自爱之心,不要做出令自己羞耻的事情。一个人丧失了羞耻心,就不可救药了。同学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改正,就说明懂得了什么是耻辱。古人说:“知耻近乎勇。”是说懂得了什么是耻辱,才会有雪耻的勇气。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5]即人最大的勇气是拥有战胜自己的勇气,而这样的勇气正是“知耻”的结果。
推而广之,进一步让我们的学生懂得更多的道理:祖国母亲落后蒙难,是每一个公民的耻辱;父母为我们操劳一生而不能安度晚年,是作为子女的耻辱;作为社会或者家庭中的一员,不能尽自己的义务,是我们人生价值的耻辱;作为学生不去努力完成自己的学业而是想方设法找各种借口,这是为人在人格上的耻辱……
羞耻感是人的言行受到社会公德或者自我道德标准的否定后,在内心深处进行自我谴责或愧悔时产生的痛苦体验,其前提是对人类群体的社会公德的认同,并且具备起码的自我道德标准,因而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基本的道德自觉。
荣誉感的产生主要来源于主体自身之外的社会公众所给予的符合或者高于社会公德标准的道德评价,同时符合或者高于自身道德标准的体认而产生的光荣、神圣感。荣誉感主要来自外在的体认,羞耻感主要来自内在的反省。因而羞耻感的产生前提是得到主体对自身言行的否定性体认,否则不足以使人产生羞耻感,只有当主体自身对于公共道德的否定充分认同并对这种背离行为进行自我谴责时,才会产生羞耻感,羞耻感为价值主体提供了道德底线。
只有羞耻感而没有荣誉感的价值主体在道德上是不完善的,这种羞耻感会使他偏离社会公德,或因泄私愤而“雪耻”,导致剧烈的冲动而向他人做出极端的行为;或因无处泄愤转而自虐,做出伤害自身的行为。因而对青少年的价值观教育应在“知耻”的基础上进一步倡导“求荣”,实现更高的道德价值。
元代思想家许衡说:“教人,使人必先知耻;无耻,则无所不为。”[6]中学生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人生观和价值观尚未形成,因而极具可塑性。他们懂得羞耻,才会勇敢地面对错误,改正错误;有了羞耻感,才会忍辱负重,发愤图强;树立了正确的荣辱观,才会明辨善恶,分清是非,遵纪守法,严谨自律。
韩信曾受跨下之辱,但他能够化耻辱为动力,忍辱负重,自强不息,终成一代名将。司马迁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7]
日本军国主义影响下的好战武士,为了所谓的“大东亚圣战”,以失败为耻,一旦失败,就要切腹自尽;以杀戮为荣,杀人如麻,早已嗜血成性。这是因为其所坚信的“公德”(为天皇效忠)已经偏离了人类的公德,其评判是非的标准(武力征服)已远离了基本的人性。
羞耻感促使人们对违背或偏离社会道德规范的言行进行纠正。古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一个有耻感的人,会对自己行为的动机进行预审,如果感到羞耻,就会力避做出不符合道德规范的行为,从而防患于未然。荣誉感则通过设定一个高尚的道德标准或原则来引导、激励价值主体向这一标准或原则看齐。因此,在对青少年进行价值观教育的过程中,既要让他们懂得什么是羞耻,又要引导他们向光荣、爱光荣、争光荣。
[1]管仲.管子.
[2]顾炎武.日知录·廉耻.
[3]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孟子·尽心上.
[4]康有为.孟子微.(卷六).
[5]老子.道德经.
[6]许衡.鲁斋遗书.
[7]司马迁.报任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