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视域下的残缺人间——解读迟子建小说《逝川》、《雾月牛栏》的思想意蕴

2011-03-19 04:55洪永春李永求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1期
关键词:牛栏迟子建继父

洪永春,李永求

(1.通化师范学院 中文系,吉林 通化 134002;2.韩国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学院)

生态视域下的残缺人间
——解读迟子建小说《逝川》、《雾月牛栏》的思想意蕴

洪永春1,李永求2

(1.通化师范学院 中文系,吉林 通化 134002;2.韩国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学院)

迟子建是目前具有广泛影响力的“60后”女作家,她的小说以独具个性特质的生态写作在当代文坛上独树一帜,其作品先后获得“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等多个文学大奖,还被翻译成英、法、日、意等多国文字。本文试图通过对《逝川》、《雾月牛栏》两个作品的解读,分析文中两个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揭示迟子建小说生态书写的深层意蕴及其启示。

迟子建;生态视域;泪鱼;牛;人间

迟子建的小说给人的直观印象是无处不在的大自然景色和各类大小动物形象,一股淳朴的乡野气息扑面而来。近年来的文学生态意识是一些作家、批评家们的创作自觉和理论升华,把迟子建划入这个圈子既恰当不过,又不无牵强。因为她的创作实践在先,与整个的生态思潮不存在必然的直接联系,至多也是后来的感悟和体认。迟子建的故乡是黑龙江省北极村——漠河,差不多是我国的最北端,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在那儿度过的,她的生活无法与那里的一草一木分开,可以说她同时通读了书本和自然两本大书,正如她在“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获奖感言中所说的那样:“我觉得来到这个颁奖台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故乡,有森林、河流、清风、明月,是那一片土地给我的文学世界注入了生机和活力”。[1]用今天时髦的话讲,迟子建是无公害的绿色环保作家,这在“60后”作家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她的小说倾向总体上崇尚悲剧,但时刻不忘在失意的生活中尽可能地去寻找诗情画意,而笔下的花草树木和动物畜禽成为寄托人们美好愿望的载体,成为了平衡、和谐大自然和人世间的中间物,小说《逝川》和《雾月牛栏》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两个例子。

迟子建的小说篇名一般自然色彩较浓,如《原始风景》、《逝川》、《沉睡的大固其固》、《北国一片苍茫》、《鸡笼街的月亮》、《白雪乌鸦》、《铺天盖地的麻雀》、《九朵蝴蝶花》, 等等,这一切皆说明她的小说世界中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人,一个是大自然和其他生灵,以此区别了同时期绝大多数作家的人物中心主义写作,作为透视异化写作的一面镜子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存在。城市的无限扩张是人类意欲恶性膨胀的产物,人们在享受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和金属壳的小汽车的同时正在为违逆自然法则的愚妄行为付出沉重代价。大自然不仅仅是人类的家园,也是所有万物的家园,人类欲独霸家园肆意妄为的结果到头来换来的是无休止的战争和纠纷,社会生态的失衡和沦落。《逝》和《雾》分别借“泪鱼”和“牛”的形象寄托了人们的美好情感和愿望,因为人间的心态已失衡,情感无所归依。

一、《逝川》:吉祥泪鱼

当地人们讲,大约每年的秋冬季节有一种叫“泪鱼”的鱼种哭着喊着从逝川的上游下来,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要网上几十条、上百条放进事先盛满水的木盆里,女人们在跟前祈祷般地念叨“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2]泪鱼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纷纷止哭,闲情逸致地游来游去。第二天拂晓,人们把盆中的泪鱼倒入逝川,让它们快快乐乐地向下游游去。阿甲村人捕捞泪鱼不是为了食用和出售,而是为了单纯放生,后来这成了当地人为全家祈福的一种固定仪式,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染上了一层宗教般的虔诚情调,只要到了捕捞季节凡事都要给它让路。吉喜已是78岁的孤独老渔妇,长得干瘦而背驼,全不见姑娘时的丰腴挺拔。她跟人家一样每年也要亲自网上几十条泪鱼然后全部放生,她无需为他人祈福,只为自个能够硬硬朗朗地活着。吉喜曾经是阿甲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女子,她有个相好叫胡会,也是当地最有名的猎手和捕鱼能手。在人们的眼里,他们是天上一对儿,地上一双儿,当事人也对此确信不疑。二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准夫妻阶段,就差一个仪式和众人的祝福。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胡会以吉喜太能干为由竟然违背当初的铮铮誓言,摇身一变成了毫无姿色和持家能力的彩珠的新郎官。吉喜为此哭成了现实中的“泪鱼”,她无法理解女人能干也是一种罪过。此时的阿甲村人却无法像安慰泪鱼那样安抚她那颗已破碎的心,留给她的是陪伴逝川的流水一天天苍老的不幸命运。过了三十岁,吉喜依然唱着,男人们也依旧“吉喜吉喜”地围着她;过了四十岁,她毅然改头换面频繁地出入应生的孕妇家。78岁的老吉喜这一次是偏巧为胡会的孙子胡刀的媳妇爱莲接生,由于难产一直持续到半夜时分,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逝川时为时已晚,再也网不到泪鱼了。吉喜无奈地听着人家放生泪鱼的入水声,看着人家一家老小回家的身影,慢慢地起身也要打道回府,却意外地发现自家的木盆里十几条泪鱼在自由自在地游着。这显然是作家的温情笔法,逝川上的泪鱼没有捕到,却收获了阿甲村的“泪鱼”。吉喜多么希望自己的人生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充满吉祥快乐,可她心中的空缺依旧是那段有始无终的爱恋:“胡会,你果然看到重孙子了。不过这胡家的血脉不是由吉喜传播下去的”。[3]阿甲村村民给泪鱼放生虽然是为家人祈福的一种仪式,其中却包含了先民最初的原始生态意识——关爱大自然的其他生灵就是关爱人类自己。小说的末尾有这样一句话,“吉喜摇晃了一下,她很想赞美一句上帝,可说出的仍是诅咒的话”,[4]就像大自然有意外灾害和弱肉强食,人间有战争和不平,吉喜身上有永远难以愈合的内伤。人类和自然是共生相依的亲密关系,人类对大自然要保持一定的敬畏和关爱,我们这个世界才能长久地和谐、平衡。大自然不仅是人类的衣食之母,也是人类的恩师,是人类反观自身的一面镜子。

二、《雾月牛栏》:幸福牛屋

宝坠7岁的时候,一天夜里他被异常的动静所惊醒,发现继父和娘重叠在一起,就是这个发现给他惹来了后来的千年不幸。继父向他挥了一拳,宝坠重重地磕在牛栏上,从此混沌不觉、目光呆滞、贪吃贪睡,沦为智力残障的低能儿,未来得及登校门就永远地跟学校告了别。继父的突然一击没有给宝坠留下任何记忆,只是他再也不想跟继父和娘住在一起,在牛屋给自己安了个窝,牛成了他黑白形影不离的最好伙伴。继父的一记老拳显然是莫名复杂的,但对于幼小的宝坠来讲更是莫名复杂。继父为了泄一时的心头之恨却未曾想就此断送了聪明继子的前程,闯下了即或有天大的理由也罪不容诛的过失,从而让自己的尴尬身份更加的不名誉。继父开始了他的救赎之路,他在牛屋给宝坠盘了铺火炕,垒起了火墙,晚上过来跟宝坠聊天,还负责送饭。没过两年,继父的性功能丧失,身体也每况愈下,全失了早年的风采和活力。继父最终也未能让宝坠恢复记忆,自个却早早地撒手人寰、命归黄泉。继父的死是个谜,他把这个谜带进了棺材,因为宝坠的伤残原委他没有跟娘透露过,当事人宝坠已丧失了记忆。继父忏悔的眼泪和一如既往的死亡是他人性复苏和回归的明证。小说中另一个含义丰富的人物是丧妻后独自带子吃遍全村饭的李二拐。在继父没走之前他就惦记着娘,本属正常的心理需求无可厚非,后来娘也有此意,因为作为小民缺男人或女人的日子苦不堪言。只是李二拐失了做人的本分,没等跨进门就打起嫌弃宝坠的小算盘,自作聪明地介绍宝坠到金矿给人看点,说什么既能给家里省饭,又能帮家挣钱,结果换来的是永久不得入境的娘的最后通牒。继父走了,娘跟同母异父的雪儿妹妹住在一起,宝坠依然住在他惬意的牛栏,花儿给他产下另一头小花牛——卷耳,他的队伍又壮大了。这是一个关于重新组合家庭的故事:宝坠的生父是打草遭毒蛇咬而丧命的,属意外事故,不过他生前教会宝坠如何在牛栏上系梅花扣;继父是挥老拳让宝坠永远过上“单纯”的牛屋生活,不管他的救赎之路如何痛苦和绝望;李二拐的如意算盘终究未能如意。继父生前苦求宝坠他死后搬到前院跟娘和雪儿一起住,可宝坠仍旧喜欢他的牛室,因为那里埋葬了人间的可怕记忆和所有不幸。继父死前老泪纵横,可宝坠永久地失去了哭自己不幸命运的能力。宝坠说,“和牛过得好好的,想那些不让我想起的事情干什么”,[5]因为人间诸事过于繁复和曲折,牛室才是他惬意的清爽世界。关于宝坠的故事结束了,可他的生存之路还长着,他的牛栏故事会像寓言一样源远流长。

若把《逝川》和《雾月牛栏》的意蕴叠加在一起,迟子建小说生态意识的特殊性便可一览无余。她的文本不同于生态批评家们所归纳和界定的条条框框,尽管迟子建小说中关于自然景观和动物的描写无处不在,这里的自然和动物不是人物活动的背景和点缀,而是与人物相拥相携的对等物,它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独立尊严。正宗的生态写作始于生态危机之时,始于生态思潮的导引和烛照,而迟子建早期的文学关照对象恰恰是无生态危机的地域及人们的生活,至于后来的写作才渐入生态自觉的佳境,也就是说她经历了一个由不自觉地生态作家升格为自觉的生态作家的历程。这也说明生态写作由涓涓细流在不断扩张它的流域,成为多少年来以人物为绝对中心主义的异化写作的一个反动。让逝川上的泪鱼不再哭泣,牛栏中的牛不再寂寞一样,迟子建的生态写作充满了抒情意味和脉脉温情,她的文本是天作之合,而非刻意的高深建构,所以我们把她的小说命名为不是生态小说的生态小说反倒觉得更为妥帖和恰当。

[1] 京华时报[N].2008-11-3(24).

[2][3][4] 迟子建.逝川[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236、248、250.

[5] 迟子建.雾月牛栏[M].华文出版社,2002:2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974(2011)11—0054—02

本文系吉林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迟子建作品中的生态意识”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制〔2001〕第489号

2011—10—24

洪永春(1964-),朝鲜族,吉林公主岭人,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韩国外国语大学博士生;李永求,韩国人,韩国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

章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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