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子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 文学所,四川 成都 610072)
莎士比亚的悲剧《奥赛罗》[1]自上演至今,评论界一直都偏重于研究剧中三位重要主人公(奥赛罗、苔丝德蒙娜和伊阿古)的人物形象,而对剧中一些次要人物的形象与价值研究不足①。剧中威尼斯的元老,苔丝德蒙娜的父亲就是都被评论界所忽略的一个人物。勃拉班修《奥赛罗》全剧中出场比较少——仅在第一幕出场,在第五幕第二场被提及说已经去世[1,p396-397],因而对这个人物形象的分析往往为莎学评论界所忽略。勃拉班修虽然出场不多,说话次数也很少(共30次),但他的每句话都极具分量,涵义丰富。通过对勃拉班修不多的话语进行细致精神分析,可以展现其丰富的内心活动与痛苦体验,揭示其悲剧性的生存境遇,并由此深化对《奥赛罗》悲剧性的理解。
自我防御机制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在其精神分析体系中的人格结构理论里,针对自我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为了解决焦虑问题,潜意识往往产生出心理防御机制,借助于它自我可以摆脱由内心冲突导致的不快和焦虑,控制过度的冲动、情感和本能欲望以保持内心的平衡。但弗洛伊德本人生前没有专门讨论心理防御机制。1936年,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弗洛伊德(Anna Freud,1895-1982)出版了《自我与防御机》一书。她认为自我的防御机制是摆脱不快和焦虑,控制过度的冲动、行为、情感和本能欲望,以调节压抑与外界现实之间关系的一种方式或手段,其目的是减轻痛苦、维持内心平衡,同时又使外在表现符合外界现实要求。她把“心理防御机制”用来指代不同的防御过程和策略。安娜“把散见于他父亲著作中的心理防御机制纳为下述十种:压抑、投射、内向投射、反向形成、升华、认同、合理化、解脱、固着、退行。安娜研究了防御的某些模式与不同形式的神经症之间的关系、防御与发展之间的相互影响,又添加另外的五防御机制:禁欲作用、自我约束、对攻击者的认同、隔离作用、抵消作用”[2]。
勃拉班修虽只在《奥赛罗》全剧的第一幕中出场,但却是第一幕中的重要人物。这不仅是由于其作为元老的重要身份,还因为他的出场把全剧即刻带向第一个冲突。勃拉班修的出场方式很特别,他的出场与《奥赛罗》中其他人物的主动出场不同,他是在深夜睡梦中被动地由罗德利哥与伊阿古叫喊出场的。伊阿古由于不满于奥赛罗没有任命自己做副官,遂联合因奥赛罗失去苔丝德蒙娜的罗德利哥,深夜去找苔丝徳蒙娜的父亲,希望激起元老勃拉班修的愤怒以惩治奥赛罗。勃拉班修在罗德利哥与伊阿古像“晚间失慎起火的时候人们用那种惊骇惶恐的声音一样”[1,p281]的叫喊声中被叫起,对眼前所发生一起感到莫名其妙。
勃拉班修开始时把罗德利哥与伊阿古所谓的“好心”通知给他的那个坏消息(女儿和那摩尔人在一起)当作为胡言乱语,然后对罗德里哥的恶言恶语予以警告,但是当罗德利哥以对所讲的话负一切责任地态度特别提到他女儿的行为可能是一件重大逆行[1,p283-284]的时候,勃拉班修感到了极大的可能性。就在第一幕的第一场中,勃拉班修的心理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由开始的不相信(“你这个混账东西,敢这样胡说八道?”[1,p283]),到有些怀疑(“它的可能性已经重重压在我的心头了”[1,p284]),再到自苦自怜(“只有悲哀怨恨伴着我这衰朽的余年!……谁还愿意做一个父亲。”[1,p284]),到最后的发怒,想去复仇(“我要到每一个人家去搜寻;大部分的人家都在我的势力之下。喂,多带一些武器!叫起几个巡夜的警吏!”[1,p285])。
莎士比亚笔下的这个人物一出场就经历了人生的巨大打击——半夜被人惊呼叫起被通知说自己独生女和一个摩尔人在一起。对于一个身高权重的年长者来说,他所经受的突然打击与内心的焦急、忧虑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勃拉班修的内心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疑惑、不信、怀疑、自怜之后,把这种种复杂情绪全部转向对奥赛罗的仇恨:“杀死他,这贼!(双方拔剑)”[1,p288]这是勃拉班修找到奥赛罗后说的的第一句。“杀死他,这贼”的语气极重,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并伴随着拔剑。拔剑这个动作非同寻常,也正如奥赛罗所说的“像这么年高德勋的人……何必动其武来”[1,p288]。
勃拉班修为何会如此动怒?让勃拉班修发怒的原因有很多。尊贵的元老府邸半夜有人来骚扰,有失体统和身份,这令他愤怒。女儿苔丝德蒙娜深夜不在府中,怕女儿被人耻笑又担心女儿的安全,着急担忧,这令他愤怒。但是,最让勃拉班修感到愤怒的是女儿竟在深夜和奥赛罗,一个摩尔人在一起。勃拉班修在伊阿古充满恶意的言语中,听到女儿苔丝德蒙娜被描述为“给一头黑马骑了”[1,p283],“跟那摩尔人于那件禽兽的勾当”[1,p283],他的愤怒、痛心无以复加。阿古和罗德里哥特别强调奥赛罗的摩尔人身份,这无疑是更加有效地激怒了勃拉班修。摩尔人在威尼斯白人基督教社会中是受到歧视的异教徒。苔丝德蒙娜与奥赛罗深夜在一起,不仅不符合贵族小姐的行为准则,更不符合威尼斯白人社会的道德规范。这无疑令博拉班修感到异常愤怒。他的心理起伏及其鼓胀的愤怒酝酿着事后悲剧的总爆发,也使全剧笼罩着一层愤怒的阴影。
这其实是一种投射。安娜·弗洛伊德指出:“那些深为焦虑所苦的人们会自觉寻求缓解之道,比如投射就是其中缓解焦虑情绪的机制之一。投射者把自身不良的动机或特质投射到别人身上,从而缓解自身的焦虑。”[3,p238]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杀死他,这贼”这句话是勃拉班修在全剧中口气最重、也是情绪化表露最多的一句话。这是为什么?
“啊,你这恶贼!你把我的女儿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胆敢用妖法蛊惑她;我们只要凭着情理判断,像她这样一个年轻貌美、娇生惯养的姑娘,多少我们国里有财有势的俊秀子弟她都看不上眼,倘不是中了魔,怎么会不怕人家的笑话,背着尊亲投奔到你这个丑恶的黑鬼的怀里?——那还不早把她吓坏了,岂有什么乐趣可言!世人可以替我评一评,是不是显而易见你用邪恶的符咒欺诱她的娇弱的心灵,用药饵丹方迷惑她的知觉;我要在法庭上叫大家评一评理,这种事情是不是很可能的。所以我现在逮捕你;妨害风化、行使邪术,便是你的罪名。抓住他;要是他敢反抗,你们就用武力制伏他。”[1,p288](第一幕第二场)
这是勃拉班修继“杀死他,这贼”之后说的一段话。从对奥赛罗称呼的由第三人称(不屑与奥赛罗对话)到第二人称(你)的转换,可以感觉到勃拉班修的愤怒稍微有所抑制。他首先贬低奥赛罗的摩尔人身份,痛斥他用妖法蛊惑了苔丝德蒙娜;其次强调女儿的高贵与娇弱,没有爱上奥赛罗的可能,一定是受到奥赛罗的迷惑;最后指控奥赛罗的罪名。在这段话中勃拉班修充满了对奥赛罗行为的痛斥与他摩尔人身份的极力贬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对女儿的责备。一方面,作为贵族小姐的苔丝德蒙娜深夜不在家中,却与一个男人在外是完全不符合她应有的行为规范和社会准则的。另一方面,作为女儿的苔丝德蒙娜在没有和父亲商量的情况下,就与奥赛罗私定终身,也是不尽情理的。而作为父亲的勃拉班修却对女儿的行为失范没有任何批评。这又是为什么?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他们说话的场地。这一场的场景是一条街道。街道是一个公共场所,并且勃拉班修身边有许多人。也就是说这段话不仅是说给奥赛罗,也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这意味着勃拉班修既要猛烈痛斥奥赛罗,指明他的罪,又要让公众相信自己女儿的无辜与不幸,强调苔丝德蒙娜是符合社会规范的贵族姑娘,是受了奥赛罗妖术的蛊惑才会做出如此不尽情理的事。这段话也是对罗德利哥说法的回应。因为罗德利哥在一开始就提醒勃拉班修:“要是令嫒没有得到您的许可,就把她的责任、美貌、智慧和财产,全部委弃在一个到处为家、漂泊流浪的异邦人的身上,那么她的确已经干下了一件重大的逆行了。”[1,p283-284]罗德利哥的说法代表这社会普遍的看法。按照白人基督徒的逻辑,白人女子不能也不应该与黑皮肤的摩尔人相爱,也不能与异教徒通婚,更不能在隐瞒父母的情况与一个男人私定终身,尤其当这个男人是一个摩尔人的时候。按照威尼斯社会的行为规范,苔丝德蒙娜的行为完全有理由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勃拉班修的这段话,把人们对他女儿进行责难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对奥赛罗罪行的痛斥,这其实是保护女儿,也为了保护自己。否则,苔丝德蒙娜的声誉会被败坏,勃拉班修自己也要担负教育子女不擅的罪责。
从精神分析角度来看,勃拉班修的话是乃是一种文饰。精神分析将“文饰”解释为一种自我心理防御机制。文饰作用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否认;第二种情况是合理化,又称文饰作用;第三种情况为投射,又可分成归因投射,补偿投射和相似性投射[4]。勃拉班修把女儿的过错完全合理化为受奥赛罗的妖术蛊惑所致,并把女儿的过错完全归因到奥赛罗的身上。这些文饰性的话语是勃拉班修在受到重大打击,情绪异常激动下的一种自我安慰,也是作为熟稔政治权谋的国家元老一种在政治上的自我保护。这段不长的话显示了勃拉班修的文饰的心理特征。
勃拉班修的文饰心理在找公爵评理时又一次得到显现。他说:“请殿下听她说;要是她承认她本来也有爱慕他的意思,而我却还要归咎于他,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吧。过来,好姑娘,你看这在座的济济众人之间,谁是你所最应该服从的?”[1,p295]这句话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意思:用一种诅咒的方式(“不得好死”)向别人证明苔丝徳蒙娜并没有主动爱慕奥赛罗,而是受到蛊惑的受害者。这样,就可以排除自己的责任和女儿的重大逆行,不会被他人所耻笑、责难。第二层意思是通过强调女儿应该服从谁,向女儿暗示要服从父亲,否则父亲的下场会很难堪。勃拉班修真不愧是懂得政治哲学的国家元老,他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却用不可反驳的方式让人信服他的判断,并且向女儿传达了他的命令。但是苔丝德蒙娜并不懂得父亲文饰话语背后丰富意思,她也不懂自己与奥赛罗的爱情对父亲政治前途的影响,她决意表明自己对奥赛罗的爱情[1,p295],这显然把父亲推向了不堪的处境。勃拉班修为了保护女儿和自己声誉在无意识和有意识中编织的文饰之词,在此全部失效了。苔丝德蒙娜的话会确证人们对她的怀疑:她是大逆不道。而作为一个大逆不道女儿的父亲也会成为人们的笑柄。勃拉班修一定痛苦极了。
威尼斯的公爵对他的劝慰没有打动勃拉班修,他回应道:“让敌人夺去我们的海岛,我们同样可以付之一笑。那感激法官仁慈的囚犯,他可以忘却刑罚的苦难;倘然他怨恨那判决太重;他就要忍受加倍的惨痛。种种譬解虽能给人慰藉,它们也会格外添人悲戚;可是空言毕竟无补实际,好听的话儿曾送进心底?”[1,p296]安心忍耐的人生哲学在勃拉班修的个体痛苦面前被击得粉碎。勃拉班修在文饰之中隐藏的内心痛苦终于在这里有所表露无遗(也是唯一一次)。
勃拉班修对女儿彻底绝望了,他说:“我宁愿抚养一个义子,也不愿自己生男育女……”勃拉班修对奥赛罗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退场前所说的最后一句,特别值得分析。这可以看作是他的诅咒。“留心看着她,摩尔人,不要视而不见;她已经愚弄了她的父亲,她也会把你欺骗。”[1,p298]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勃拉班修在极度气愤之下的一句狠话,这其中暗含着勃拉班修内心丰富的情感与话语。
勃拉班修的这句话是对奥赛罗说的,但也是给女儿听的。这其中含有他对女儿的失望。唯一的女儿竟然背着父亲和一个男人相爱,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女儿对他的不信任与欺骗让他感到伤心。这其中有对女儿的恨,在人生重要时刻女儿没有服从自己,更没有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让他感到痛心。这其中还有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女儿和一个摩尔人在一起会受到怎样的社会舆论的责难,她会幸福吗?这句话又是那么绝情,凸显了父女之间那种彼此不理解的膈膜。
勃拉班修在这句话中着重强调了奥赛罗的摩尔人身份(直呼奥赛罗为摩尔人),再次表明自己对摩尔人的轻蔑,并大有深意的是,他暗示奥赛罗并不能在苔丝德蒙娜那里获得幸福。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具有说服力:连父亲都可以欺骗,那丈夫又有什么不可以欺骗的呢?这显然为奥赛罗后来对苔丝德蒙娜的不信任造成了一种非常不良的心理暗示,也为悲剧埋下了伏笔。父亲的这句话对苔丝德蒙娜的幸福非常不利。激起女婿对女儿的不信任怎么会是一个热爱女儿的父亲的行为呢?但莎士比亚就是在这样一句往往被人们忽略的一句话中,揭示了人性的残酷。
勃拉班修说完这句诅咒后就退场了。他在之后的二、三、四场中再没有出现过,直到第五幕第二场中被提及。看到被奥赛罗杀妻的苔丝狄蒙娜的葛莱西安诺(勃拉班修之弟)悲叹道:“可怜的苔丝狄蒙娜!幸亏你父亲已经死了;你的婚事是他致死的原因,悲伤摧折了他的衰老的生命。”[1,p396-397]勃拉班修死了,他的死因被葛莱西安诺为代表的许多认为是由于苔丝狄蒙娜的婚事导致的。这个原因看似合情合理,但稍加反思就可以发现,作为父亲的勃拉班修是完全可以不赞同女儿的婚事的!他开始时不是要逮捕奥赛罗,要判奥赛罗的罪吗?为什么最后又要把女儿嫁给她呢?文艺复兴时期的妇女并没有自由选择婚姻的自由,“女孩就是被视为父亲或是家庭的一项财产”[5]。也就是说,不存在勃拉班修听从女儿决定的理由。勃拉班修允许独女与奥赛罗结婚的原因又是什么?在第一幕第一场中,当勃拉班修从罗德利哥处得知自己的女儿苔斯德蒙娜与摩尔人私定终身时,大为火光,他带着奥赛罗去公爵大人那里评理。但是此时,有一支土耳其舰队在向塞浦路斯岛进发,国家安全受到威胁。公爵决定立刻派奥赛罗出去向公敌土耳其人作战,不顾勃拉班修对奥赛罗的指控,默许了奥赛罗与苔丝德蒙娜的婚事。也就是说奥赛罗与苔丝德蒙娜的婚姻是与政治捆绑在一起的。从某种意义上,这是威尼斯政府讨好奥赛罗的表现。勃拉班修作为国家元老不得不服从这个决定。他只能寄希望于女儿的服从。如上文所分析的,女儿却坚持自己的爱情。勃拉班修在此又经历了一个心理起伏,从开始的寄望于公爵主持公道,到希望女儿服从自己,到最后的妥协。
“怎么!公爵在举行会议!在这样夜深的时候!把他带去。我的事情也不是一件等闲小事;公爵和我的同僚们听见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到这种侮辱简直就像加在他们自己身上一般。要是这样的行为可以置之不问,奴隶和异教徒都要来主持我们的国政了。”[1,p289]
“我也同样需要您的指教和帮助。殿下,请您原谅,我并不是因为职责所在,也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国家大事而从床上惊起;国家的安危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因为我个人的悲哀是那么压倒一切,把其余的忧虑一起吞没了。”[1,p291]
“请殿下听她说;要是她承认她本来也有爱慕他的意思,而我却还要归咎于他,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吧。过来,好姑娘,你看这在座的济济众人之间,谁是你所最应该服从的?”[1,p295]
“我没有话说了。殿下,请您继续处理国家的要务吧。……我没有话说了,殿下。”[1,p295](在此,勃拉班修完全压抑了自己的痛苦,连文饰都没有了。)
勃拉班修的社会身份是元老,具有极高的政治权力与社会威望。他迟迟不肯嫁女,也是因为女儿的婚姻与自己的政治密切相关,需要审慎选择。苔丝德蒙娜在不经父亲同意的情况与摩尔人相爱,这在威尼斯白人基督教社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这样的行为会影响勃拉班修的声誉与政治生涯。女儿与奥赛罗的婚事是勃拉班修所坚决反对。但是,在国家有难的特殊时期,奥赛罗与苔丝德蒙娜的婚姻又是被国家所允许。换句话说,威尼斯公爵用勃拉班修的女儿换取威尼斯国家的安全。作为元老的勃拉班修又是不得不违心同意的。这种来自文化与政治的双重压力才是勃拉班修的死亡原因。
勃拉班修死后,他的弟弟葛莱西安诺想到了他的痛苦:“要是他现在还活着,看见这种惨状,一定会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的;他会咒天骂地,赶走了身边的守护神,毁灭了自己的灵魂。”[1,p396-397]这是葛莱西安诺对勃拉班修的同情,也传达了勃拉班修生前作为国家元老未能言说的个体的痛苦与悲痛。勃拉班修知道自己必须死:只有死,才能显示他作为白人基督徒父亲对女儿婚事的决绝否定;只有死,才能显示他作为元老对国家的无比效忠。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弗里德里希·希尔评价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性格矛盾复杂……在这些人内心,天堂与地狱时隐时现,互相冲突。……莎士比亚的戏剧第一次深刻揭示人的内心世界,像宇宙那样广漠,又像是个混沌的谜。”[6]肯尼思·摩根认为莎士比亚的戏剧“所具有的活力、力量和精湛的技巧是欧洲人和一部作品都无法相比的;……剧中的人物都表现出一种内心的绝望及其从于无法抗拒的个人动机”[7]。勃拉班修虽然在《奥赛罗》剧中出场不多,但莎士比亚却用他卓越的艺术才能把这一人物的困境与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勃拉班修是在别人的呼喊中被动出场的,他的收场又是被迫妥协离开。不管他的出场还是收场都是被动的。这种被动性无疑暗示着他的无奈与痛苦。勃拉班修虽是德高望重的国家元老,但无往不受制于身份与关系的束缚之中,他总是用“文饰”掩饰他自己内心永远无法说出痛苦。他一出场就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他死后灵魂又不得安宁。勃拉班修是《奥赛罗》中被忽略的悲剧人物,他在短暂出场与不多的话语中所体现的悲剧性是极为强烈并且非常深刻的。对《奥赛罗》中勃拉班修人物形象以及莎翁笔下同类权贵者形象的研究可以为理解莎士比亚戏剧与其思想开拓崭新的阐释空间。
[注释]
① 截止到2010年10月15日,在《中国学术期刊出版总库》中还查不到一篇研究《奥赛罗》中勃拉班修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