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青
(宁夏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宁夏 固原 756000)
《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为他人鸣不平、申正义,然而,他们自己却正是一群需要救助的对象,他们一方面用暴力侵犯他人生命的尊严,另一方面又用不成文的规定压抑着自己的身体欲求,使一部《水浒传》的生命伦理意识呈现出明显的缺陷。
首先,表现在对英雄情欲的压抑与漠视。《水浒传》以“好汉”的名义,采用直言不讳的笔墨严格限制甚至剥夺男性的性爱自由。在小说中,作者评价一名江湖之人是否是好汉有几条基本的标准,其中不近女色是必须具备的一条。如:“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19回)晁盖:“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家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13回)卢俊义:“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60回)《水浒传》的作者则站出来明确表示:“销金帐里无强将,丧魄亡精与妇人。”(47回)而贪恋女色的梁山之人,即使武艺高强,也会被众人耻笑,认为不具备好汉的素质。如王英捉住去坟头化纸的刘高夫人后便“自抬到山后房中去了”,宋江道:“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燕顺道:“这个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些毛病。”因此,在《水浒传》所营造的社会环境中形成了一种舆论导向,即好汉必须不好色甚至不娶妻室,即使有妻室也必须冷淡而疏远。
此外,小说还用细节描摹了武松拒绝潘金莲诱惑的克制力,燕青拒绝李师师多情的灵巧与聪慧,努力塑造了不近女色的好汉形象。然而,作者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好汉对女色的情不自禁,尽管笔墨不多,却很能说明问题。如作者一面写宋江不亲女色一面又写他和阎氏在一起后“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这道出了一个没有妻室的男人有了女人之后的贪恋,《水浒传》的作者紧接着又做了扭转:“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小说没有解释原因,但促使他这么做的可能有两方面的缘由:一则是宋江对“好汉”头衔的主动维护,他不得不节制身体欲望,以塑造“好汉”形象。二则是道德与舆论的压力使他抑制了自己的真实情欲。然而,宋江在阎婆惜的冷遇面前,选择了委曲忍让,在阎氏的脚后睡了一夜,小说细致地刻画了他的心理变化:他“睃那婆娘”——偷偷观察阎婆惜的表现,当看到阎氏不脱衣裳、自己拿了枕头、面朝里睡了时,他也只是“寻思”,并没有怨恨,可以推测:如果阎氏稍稍表现出一点热情,宋江甚至可以不计较她与张文远的私情。从这一段描写看出宋江还是期待与阎婆惜和好的,这使小说中宣称的宋江“不近女色”之说不攻自破,而其性格的矛盾暴露无遗。在其他一些好汉身上也表现出类似的矛盾,有学者做了总结:“宋江等人性格中那貌似威风凛凛实则脆弱空虚的表里不一的表现背后,有着一种既想抑制又想攫取某物这类相互矛盾的心理。”[1,p310]又如武松面对潘金莲违背人伦的调逗表现出凛然正气,使读者心生敬重;面对孙二娘的歹意,武松故意说些风话,诱其下手,表现出机警、风趣的一面。然而八月十五的晚上,当张都监将“脸如莲萼,唇似樱桃”的玉兰介绍给武松时,武松的言行颇引人注意:
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张都监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负约。”当时一连又饮了十数杯酒。约莫酒涌上来,恐怕失了礼节,便起身拜谢了相公、夫人,出到前厅廊下房门前。开了门,觉道酒食在腹,未能便睡,去房里脱了衣裳,除了巾帻,拿条哨棒来,厅心里,月明下,使几回棒,打了几个轮头。(29回)
从这段描写看出武松面对玉兰的美貌,心里充满了抑制与向往的矛盾心态,他只能匆匆逃离,用习武来平静内心的慌乱,可以推测,“假如张都监真的把玉兰许配武松,武松是很难抵得住玉兰美色的诱惑的,因为在他和玉兰之间是不存在任何伦理障碍的”[2]。
《水浒传》中最鲁莽、率真的是李逵,但他在面对女色时也有类似矛盾复杂的心理表现,心理医学家说“积贮的烦闷忧郁就像一种势能,若不释放出来,就会象感情上的定时炸弹,埋伏心间,一旦触发就会酿成大祸,但若能及时用倾诉或自我倾诉的方式予以渲泄就可取得内心平衡而免灾祛难”[3]。李逵在梁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以英雄自居,他不能让任何人窥探到他内心对女人的渴望,或许正因如此,他的压抑最深重,杀人的板斧就最残忍。但李逵的一个梦还是隐讳地透露出他内心的压抑,第93回《李逵梦闹天池》中写李逵梦见在天池岭遇到一家老两口遭强盗逼勒,要抢走他们的女儿,李逵出手相助,砍杀了强盗。老两口很感激,欲将女儿许配给李逵,梦中的李逵“跳将起来道:‘这样腌臜歪货!却才可是我要谋你的女儿,杀了这几个撮鸟?快夹了鸟嘴,不要放那鸟屁!’只一脚,把桌子踢翻,跑出门来”。这一个梦意味深长,从一个侧面形象而又隐讳地反映出李逵自己也无法掌控的身体与意识的复杂纠缠。在李逵内心深处是想要一个女人的,但当女孩父母要将女儿许配给他时,他却骂着跑了,他的意志与外在的道德约束使他克制了自己的真实欲望。正如浦安迪所说:“小说在对武松和李逵的描述中都隐含深意,暗示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自称不近女色,却都在色欲方面有脆弱动摇的某些迹象。”[1,p310]
其次,表现为对女性情欲的畸形展示与残忍扼杀。《水浒传》的女性形象以三位女英雄和一批不守妇道的妇女形象为突出代表女,英雄中孙二娘、顾大嫂可以视为被妖魔化的女性形象,一个“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锤似粗莽手脚。厚铺着一层腻粉,遮掩顽皮;浓搽就两晕胭脂,直侵乱发”。(26回)一个“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露两个时兴钏镯。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生来不会拈针线,弄棒持枪当女工”。(49回)她俩的外形塑造令人望而生畏、生厌。另一女英雄扈三娘虽然武艺超群,容颜娇好,有“天然美貌海棠花”的美誉,但作者并没有赋予她真实的心理与个性化的性格,除了武功高强,关于她的重要情节便是被迫嫁给王英及与丈夫一同赴死,与其说宋江为她安排了终身大事,倒不如说是对扈三娘的莫大侮辱,作者似乎有意将容貌出众的扈三娘配给在梁山泊被大家嘲笑、瞧不起的矮胖子王英,以毁灭这份美丽。虽然扈三娘与孙二娘、顾大嫂在外貌上区别很大,但她们均被塑造成了没有情欲困惑的女英雄,和男人一样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而从不畏惧。
另一批女性形象则为追求情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潘金莲、阎婆惜、潘巧云、贾氏、白秀英、狄太公的女儿等,作者对她们追求情欲的合理性完全漠视,对已婚女性因为丈夫的冷淡而出轨的背景,只是粗粗带过,如写潘巧云自道:“我家的人,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又借燕青之口对卢俊义说:“主人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接着用厌恶的口吻、非常极端的将她们塑造成“恶之花”——淫荡、贪婪、凶悍、毒辣的集合体,据此而得出一个结论:她们被凶残、野蛮地杀害不仅应该而且必须,否则后患无穷。在这些描写中读者不仅感受到了作者对女人的鄙视,更看到了作者对女人情欲的畏惧与憎恨,情欲被看作促使女人成为恶之化身的根源,同时也是给男人带来祸患的由头。《水浒传》的作者缺乏晚明文人冯梦龙、凌濛初等对女性情欲的体贴与理解,因此,在《水浒传》里既没有蒋兴哥、贾秀才这样的男性形象,也没有追求合理的情欲依然能拥有幸福、并得到男人疼爱的女性形象,如王三巧、秀才娘子、姚滴珠等。
因此,我们不仅为小说中女性为追求情欲而遭遇的灭顶之灾愤愤不平,也为男性英雄们被冠以道德的名义压制情欲而深感遗憾,鲁迅先生说:“道德这事,必须普遍,人人应做,人人能行,又于自他两利,才有存在的价值。”[4,p124]“不利自他,无益社会国家,于人生将来又无意义的行为,现在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生命和价值。”[4,p130]
1. 高层次需要的欠缺
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分为五个层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与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5]。在《水浒传》中好汉们高层次需求的缺失与混乱是作品生命伦理意识的又一大缺陷。
《水浒传》中相当一部分好汉落草为寇的目的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如第14回,七星聚义时,明确提出聚义的目的:“取此一套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他们夺取生辰纲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快活一生。即使后来上梁山以后,“他们仍然是劫富自用并不济贫,私熟教师、宗教人士、渔民、街头小混混各色人等组成的群体,他们向往的是拿血命换饭吃的冒险享乐人生”[6]。41回李逵说出了推翻宋王朝的想法,但其终极目的依然是“快活”:“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而“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缎、成瓮喝酒”,最终“做个下半世快乐”则成了梁山好汉的口头禅。这种追求身体享乐的人生观已经背离了儒家伦理所倡导的安贫乐道的伦理观念,强调了身体享乐的重要性,当身体的享乐与物质的占有在适度的范围内时,它是合理的,但当物质欲望成为个体生命的终极目的时,则必须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它可以使人沦落为动物、机器而丧失对于理想与高层次生活境界的追求。阮小二在七星聚义时曾满腔豪气地说:“我这一身本事,只卖与识货的。”阮小七则说:“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够见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表面看似乎有自我实现的价值标准,其实,只要江湖上的团伙赏识其武艺,他便会拼死相从,而不管是去打官军还是去平贼寇,自我实现的目标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唯一明确的人生愿望便是喝酒吃肉分金银。
如果说普通将领在追求吃肉喝酒等低层次的物质享受,那么,宋江、卢俊义等起义领袖则将单纯的物质享受抬高到了手握权柄和光耀门楣的高度,无非是物质欲与权利欲的结合。起义领袖常常提及的终极追求与胜利图景便是“封妻荫子”、“衣锦还乡”。宋江劝武松上二龙山落草时的一番话即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32回)而卢俊义面对燕青的劝说,也道出了他的功名富贵欲:“自从梁山泊归顺宋朝以来,北破辽兵,南征方腊。勤劳不易,边塞苦楚,弟兄损折,幸存我一家二人性命。正要衣锦还乡,图个封妻荫子,你如何却寻这等没结果?”(119回)
2. 忠义思想的世俗化
《水浒传》所极力倡导的忠义思想与儒家传统的忠义并不完全相同,它已经染上了浓厚的官方文化与江湖文化色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忠”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对最高统治者的要求,所谓“忠”即要求统治者做到以下几点,一是体恤民情,以国家、百姓利益为最高利益;如“上思利民,忠也。”(《左传·桓公六年》)“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左传·僖公九年》)二是没有个人私利,如“无私,忠也。”(《左传·成公九年》)三是即使在危难之际也不忘记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如“临患不忘国,忠也。”(《左传·昭公元年》)因此,“忠”也成为百姓对最高统治者的美好期待,如“忠,民之望也。”(《左传·襄公十四年》)第二层是对人臣及百姓品德修养的要求,如“忠,德之正也”(《孔子家语·弟子行》)。传统的“忠”主要是对最高统治者的品行与治政方针的规定,兼及对人臣品行的规范,而在《水浒传》中“忠”之内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完全是忠于一姓之天下了,《水浒传》借宋江等人表达忠心时,往往会说:“忠心报答赵官家”,即忠于赵宋王朝,第55回,宋江说:“某等众兄弟也只待圣主宽恩,赦宥重罪,怎生报国,万死不辞。”“忠”之文化内涵缩小了,具有了强烈的官方色彩。
“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在传统的儒家文化中“义”与“利”是不谋合的,有“君子笃于义而薄于利”(陆贾)、“正其义不谋其利”(董仲舒)之说,《三国演义》中的“义”具有这种特点,譬如关羽对刘备的“义”气与金钱私毫无关,他们的交往中没有利益关系,早在《礼记·中庸》中就说:“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关羽对刘备的“义”中即含有对刘备仁德之品行的尊崇。《水浒传》中众好汉对宋江的崇拜表面看也是一种人格崇拜,但内涵却发生了根本变化。第18回,介绍宋江时说:“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霍,视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由此可见,宋江的好名声是用银子换来的,如金圣叹所说“宋江为区区滑吏,而徒以银子一物买遍天下”。小说中多次写宋江用银两赢得了弟兄们的心,第22回“宋江将出些银两来与武松做衣裳”,临别时又送给武松一锭十两银子。第37回宋江与李逵初识也是银子先行,小说写宋江听了李逵的诉说,“便去身边取出一个十两银子”交给李逵,李逵感动地想:“难得宋江哥哥,又不曾和我深交,便借我十两银子,果然仗义疏财,名不虚传。”其他在江湖上有威望的好汉也多是银子开道,如店小二介绍柴进时说:柴大官人“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小说紧接着写柴进资助林冲二十五两一锭大银,还拿出五两银子赍发两个公人(第8回)晁盖出场时作者写道:“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第13回)《水浒传》中只要仗义疏财就是好汉,而被称为好汉的必定出手大方,乐于助人,而不管其胸怀境界、理想追求是否高远,作品中标榜的“义”具有实用主义、利己主义的特征,是典型的江湖文化。
3. 政治理想的模糊
在《水浒传》中梁山起义军始终没有确立明确的并得以实施的起义纲领,只有模糊的“替天行道”。起义领袖中除宋江、卢俊义一心招安,期盼封妻荫子、衣锦还乡之外,其他起义头领在政治信仰上表现出立场不统一、信念不坚定、物质享受至上的倾向。起义领袖层在政治信仰上出现了三种声音:一种以宋江、卢俊义为代表积极主张招安;一种以林冲、武松、鲁智深为代表,他们在现实的颠簸中深刻认识到了朝廷的黑暗与权臣的阴险,坚决反对招安,并且预料到招安之后的隐患。第70回,宋江自作主张改“聚义亭”为“忠义堂”,并兴致昂然地作了一首《满江红》词,让乐和当场演唱,当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时,一些英雄反应激烈,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还一脚把桌子踢得粉碎。鲁智深则有理有据地说出了反对招安的原因:“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第三种声音则出自起义军中的大多数人,他们既不反对招安,也不主张另立门户,只关心能不能“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喝酒,大块吃肉”,“做个下半世快乐”。
随着招安之后起义军被朝廷利用征辽、征方腊,梁山好汉折损大半,起义领袖却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起义头领中发出了异样的声音,如当辽国以高官厚禄相诱惑时,军师吴用竟说:“我等三番招安,兄长为尊,只得个先锋虚职。若论我小子愚意,弃宋从辽,岂不为胜,只是负了兄长忠义之心。”李逵在征辽、征方腊之后依然得不到封赏,便叫嚷着:“反了吧。”这种主张表面上与《三国演义》中“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人生选择有相似之处,但内涵却根本不同,前者是以物质条件为选择标准,后者则以人主的道德修养、胸怀眼光作为标准,形成了高下之别。从中也看出在梁山起义军的最高决策层并没有坚定、一致的政治信仰与精神追求,宋江、卢俊义卑恭屈膝忠于赵宋王朝,目的是封妻荫子、青史上留一个好名;吴用等人主张谁提供高官厚禄便归顺谁,是典型的奴才哲学。
通读《水浒传》,我们发现中作者深刻思考了个体生命的完美境界,塑造了鲁智深、燕青等让人神往的生命范例,通过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典细节,让读者充分享受到了生命力舒张的快感。同时,也看出《水浒传》作者生命伦理意识呈现出矛盾的态势,一方面,塑造了不为流俗左右、内心自由坦荡,享受做事的过程却不计较名利的经典人物形象。一方面又用大量的篇幅书写了为追逐一己的畅快而肆意剥夺他人生命与生活权利的内容,小说中的主流生命伦理意识呈现出扭曲与变态的特点,作者所赞颂的英雄们在对待自己与他人生命时都未能从人性出发予以善待,要么压抑自己的情欲、要么以暴力虐杀他人生命,充斥于作品的除了空洞的“忠”便是让人恐怖的“义”,这是阅读《水浒传》时应该引起注意的,对于作品中染上血腥的义气,一定不能盲目提倡或赞颂,有学者将《史记》中吕后残害戚夫人与《水浒传》中李逵活剐黄文炳进行对比之后说:“《史记》肯定文明事业;而《水浒》在对英雄们采取的野蛮报复行为大加赞赏之时,却并不是肯定文明。”[7]提醒我们阅读《水浒传》,在充分肯定作品中追求自由与生命舒张的进步思想时,要客观认识作品中提倡权力、物欲、暴力等生命价值观的弊端与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