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军
马克思感性自然观的当代审视
杨卫军
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全面地阐述了人与自然、历史与自然、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辩证统一关系。感性的自然强调的是自然与人的相关性;人化的自然是对人与自然之间认识和实践的对象性关系的概括;历史的自然是对在物质生产实践基础上历史与自然统一的;人本学的自然是对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辩证统一关系的说明;价值的自然是对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满足与被满足、需要与被需要的价值关系的概括。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对于正确认识与解决全球性的生态问题具有多方面的启示与意义。
马克思;感性的自然;人化的自然;历史的自然;人本学的自然;价值的自然
在时下关于人与自然关系范式的讨论中,人类中心主义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抽象争论一直没有停止。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思想贯穿在他的自然理论的阐述中,而当代流行的各种生态伦理学观点在辩证法方面都有欠缺,无论是人类中心或者是自然中心都是对自然理论的曲解。前者从主体出发理解自然观,后者从客体出发理解自然观,二者秉承的都是单向度的思维方式。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以实践的思维方式,正确地解决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对于正确认识与解决全球性的生态问题具有多方面的启示与意义。
1、感性的自然。承认自然对人的先在性,是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逻辑起点。然而,对先于人而存在的自然,或者说与人无关的自然进行论证不是马克思哲学关注和研究的重点,对这种有待证实的假设,马克思总是把它当作抽象的问题而加以拒绝。马克思关注的重点是“感性的世界”、“现实的自然”,这个自然是与人对应的自然界,是人所面对的并尽其所能试图用自己的活动加以改造的自然界。在马克思的视野中,自然主要是与人有关的、与人发生关系的自然 (有别于人化自然),即是现实的自然。在马克思看来,感性不仅是对于自然对象的肯定,也是对于人自身的肯定。“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这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对象,从而在自身之外有感性的对象,有自己的感性的对象。”〔1〕这里指具有可感性质的一切外部事物。马克思所说的 “感性的世界”、“现实的自然”强调的是自然与人的相关性。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里的“感性”不是认识论意义上的,而是本体论意义上的。对于感性的重视并不是发端于马克思。其实在 18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者那里,就已经肯定了这种感性。但是,由于他们把人的意识也还原为一种感性的物质,并只是从机械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理解感性概念,所以,他们的感性带有庸俗的性质。这种感性是“敌视人”的感性唯物主义。费尔巴哈在反对思辨哲学时,正是因为不能同意 18世纪机械唯物主义哲学家对感性的这种理解,提出了自己的直观的人本学的唯物主义观点。费尔巴哈试图从“最现实的”、“真正最实在的”存在即人出发,确立自己不同于斯宾诺莎的实体、康德和费希特的自我、谢林的绝对同一性、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的哲学原则。他说:“这种哲学,是从思想之对立物,即从物质、实质、感觉中产生出思想,并且,在通过思维过程来规定对象以前,先就与对象发生感性的、也即受动的、领受的关系。”〔2〕费尔巴哈明确地把自己的哲学出发点奠基在与思想客体不同的感性客体基础之上,在这一点上,马克思是与费尔巴哈是一致的。费尔巴哈认为人是灵魂和肉体的统一。他在强调人是感性实体的同时,认为人的本质就是“理性、意志、心”,其实也就是人的“类”意识。这样,费尔巴哈把人的本质的规定规定为意识,对“类”的意识,而不是感性的活动,他所谓的类意识就成了纯粹生物学上的规定,成了抽象的空洞。虽然他不满意抽象的思辨而诉诸抽象的直观,但是他最多只能做到对市民社会的单个人的直观。费尔巴哈只理解感性,而不懂感性活动,这是费尔巴哈的局限。费尔巴哈的失足之处,恰恰是马克思超越的地方。
在马克思看来,人不仅是感性的存在,而且是感性地活动着。“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自然界不是某种精神外化的结果,而是现实的历史的存在。马克思在多处表达了对感性的认可。“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4〕马克思还指出:“这种物质的、直接感性的私有财产,是异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物质的、感性的表现。”〔5〕马克思所理解的 “感性的世界”或 “感性的自然”就是真实的自然、我们所面对的、我们在其中生存的自然,不是黑格尔绝对理念外化出来的自然,更不是人类诞生之前的自然。在马克思那里,“感性的世界”、“感性的自然”之所以是感性的,深刻的原因在于它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对象性的而非分离的、现实性的而非抽象的、感性的而非虚幻的关系。
2、人化的自然。马克思不满意费尔巴哈把自然仅仅从客体的角度去理解,而不是从主体和实践的角度去理解。马克思指出:“非对象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非对象的存在物,是一种非现实的、非感性的、只是思想上的即虚构出来的存在物,是抽象的东西。”〔6〕在马克思的视野中,现实的自然界是与人类主体处于对象性关系之中的自然界,不具备对象性关系的自然界只能是抽象的或虚幻的自然界。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7〕因而 “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8〕这里不是说自然界不存在,而是说与人无关的自然界是无意义的。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9〕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也批评过旧唯物主义的自然观:“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已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10〕在马克思看来,旧唯物主义所主张的那种不受实践活动影响的纯粹的自然界,只能是一种“抽象的自然界”。在《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还把黑格尔从逻辑学中外化出来的自然界称之为“抽象的自然界”。而马克思所理解的现实的自然界是通过人的实践改造加工过的人化自然。
马克思以前旧的自然观具有非实践性的特点,而马克思历来认为,哲学所关注的应该是现实的自然,而不是抽象的或虚幻的自然,“因为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已经成为实际的、可以通过感觉直观的,所以关于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即包含着对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实际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11〕在马克思看来,那种“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纯粹是一个抽象的问题,那就是“无”。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12〕可见,马克思感性自然观的超越性在于,他批判了旧唯物主义自然观的非实践性,主张实践的人化自然观,从主体与客体的对象性关系中去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
3、历史的自然。马克思视野中的自然界是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生成的现实的自然界。正如施密特所说:“马克思的自然观与其他各种自然观的区别,首先在于他的社会历史的特征。”〔13〕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在驳斥那种把自然与历史对立起来的观点时说,“好像人们面前不会有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14〕在这里,“历史的自然”科学地说明了历史与自然在物质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的的辩证统一关系。马克思批判了旧唯物主义者把历史与自然割裂开来的错误观点,更加明确地指出:“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密切相联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15〕在马克思看来,历史是在自然的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历史不能脱离自然,因为它是从物质生产开始并以物质生产为基础的。马克思在批判鲍威尔时就指出,历史的发源地应当到尘世粗糙的物质生产中去寻找,而不应到天上的云雾中去寻找。〔16〕在《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17〕这就是说,人的诞生与自然界对人的生成,通过人的劳动的中介,构成了世界历史的发展。人类史和自然史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在世界历史中的。在马克思感性自然观的运思理路中,人同自然界之间的现实关系与人同社会历史之间的现实关系是相互依存的:一方面,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是人与社会历史之间关系的非常深刻的基础和前提;另一方面,人与社会历史之间的现实关系是人与自然之间现实关系生成的条件,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具有社会历史的性质。因此,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是新的自然观与新的社会历史观的完整统一。换言之,马克思的自然观是自然与历史的辩证法。
4、人本学的自然。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科学与人的社会生活本来应该是统一的。感性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只有从感性的自然界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说生活还有别的什么基础,科学还有别的什么基础——这根本就是谎言。”〔18〕然而,自然科学已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类的社会生活,并为人的解放创造了物质前提。“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19〕只有把自然科学的发展奠定在人的社会生活的基础上,才能克服自然科学的唯心主义方向,才能使自然科学真正成为人的科学。所以马克思明确指出:“自然界的社会的现实和人的自然科学或关于人的自然科学,是同一个说法。”〔20〕又说:“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21〕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进一步批判了德国哲学家关于“纯粹的自然科学”的错误观点,指出了自然科学发展的真正动因。
马克思指出:“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22〕“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23〕,在这里,“人本学的自然”指的是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统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进一步把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统一于历史科学中,他说:“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密切相联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自然史,即所谓自然科学。”〔24〕马克思批评过去的历史学“只是顺便地考虑到自然科学,仅仅把它看作是启蒙、有用性和伟大发现的因素。”〔25〕针对过去科学与社会生活分离的现象,马克思提出“人本学的自然”,希望通过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统一来消除资本主义下的人与自然的异化状态。马克思强调在私有制和异化劳动存在的时代,人和自然界之间的矛盾无法得到真正的解决。当然,真正克服人与自然的异化状态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才能真正实现。因为“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 =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 =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26〕
5、价值的自然。马克思还从人类自身生存、发展需要的角度阐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这里称之为“价值的自然”。其一,马克思不赞成从一般概念出发去讨论价值问题。马克思在《评阿·瓦格纳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一文中,马克思批判了瓦格纳“价值概念的推论”错误认识方法论。瓦格纳从价值概念中首先推出使用价值,然后推出交换价值。马克思批判瓦格纳从一般价值论出发,把价值当作现成的东西,从而犯了把使用价值与价值等同的逻辑错误。针对瓦格纳“人对自然的关系首先并不是实践的即以活动为基础的关系,而是理论的关系”这种一般价值论,马克思指出:“我不是从‘概念’出发,因而也不是从‘价值概念’出发”〔27〕,而是从实践出发的。这说明人和满足其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是活动的、生成的;价值不是预成的,是在实践中生成、创造出来的。在马克思看来,人们决不是“处在这种对外界物的理论关系中”。人们首先是要吃、喝等等,也就是说,并不是“处在”某一种关系中,像天上掉下来,而是积极地活动,通过活动来取得一定的外界物,从而满足自己的需要。换言之,是从生产开始而不是从理论开始的。其二,马克思把自然看作人类生存的自然前提和物质财富的来源之一。“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创造。”〔28〕自然界是人的劳动对象,是人的劳动不可缺少的物质条件。“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样也是使用价值的源泉。”〔29〕这里,马克思批判了劳动创造一切财富的观点,肯定了自然是物质财富的来源之一。其三,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与动物不同,他具有两个尺度。马克思明确指出:“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30〕这里,按照美的规律塑造物体,恰如邓晓芒教授所说,也就是按照生态标准塑造物体。〔31〕其四,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中,人是价值的主体,自然是价值的客体。“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它们的生产对周围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只有人才办得到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因为他们不仅迁移动植物,而且也改变了他们的居住地的面貌、气候,甚至也改变了动植物本身。”〔32〕既然人是价值的主体,人有责任关爱自然和建设自然,尊重自然的价值,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社会的发展应与自然规律相一致。人类要爱护自然,关爱自然就是关爱人本身。马克思的自然观是以承认自然的先在性、客观性和制约性为前提的。“自然规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能够发生变化的,只是这些规律借以实现的形式。”〔33〕人类只有不断地认识自然规律,自觉地遵循自然规律,按客观的自然规律办事才会使自然向着有利于人类社会的方向发展。否则,将破坏自然的生态平衡,遭受自然的报复。恩格斯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34〕
马克思指出,人不仅是能动的存在,而且也是受动的存在。人能动地利用和支配自然界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服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可以脱离自然界的制约而肆意妄为,也不是要自然界一味服从人类。发挥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必须以尊重客观的自然规律为前提,主体的主观能动性无论如何强大,必须受到客观的自然规律和客观条件的制约,否则,就是背离了人和自然关系的辩证法。对于主体的能动性既不能过分膨胀,也不能完全消解,必须强调能动和受动、合规律性和目的性、人的尺度和物的尺度,统一于人类的实践之中。
马克思认为,人类属于物质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人是一种自然存在物,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与自然之间具有内在的一致性。人与自然界的其他存在物之间是平等的伙伴关系,理想的社会应当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和异化劳动存在的社会里,人与自然的矛盾是很难得到解决的。只有共产主义才有可能实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35〕。在马克思看来,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是相互作用的关系。“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即工人对自然界和对自身的外在关系的产物、结果和必然后果。”〔36〕马克思指出,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确切地说,它是外化劳动的结果,正像神原先不是人类理智迷误的原因,而是人类理智迷误的结果一样。后来,这种关系就变成了相互作用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私有财产只有发展到最后的、最高的阶段,它的这个秘密才重新暴露出来,就是说,私有财产一方面是外化劳动的产物,另一方面又是劳动借以外化的手段,是这一外化的实现。”〔37〕在马克思看来,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就是异化劳动,扬弃异化劳动的条件是消灭私有制度。“正像无神论作为神的扬弃就是理论的人道主义的生成,而共产主义作为私有财产的扬弃就是要归还真正人的生命即人的财产,就是实践的人道主义的生成一样;或者说,无神论是以扬弃宗教作为自己的中介的人道主义,共产主义则是以扬弃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的人道主义。”〔38〕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决不是人所创造的对象世界的丧失,而是人的本质的或作为某种现实东西的人的本质的现实的生成,对人来说的真正的实现。马克思进一步指出,未来的“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是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 =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 =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39〕当然在马克思看来,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不可能在资本主义社会真正实现,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当代生态伦理学派别林立,归纳起来在价值观上只有两种:一是承认人的目的价值的人类中心主义,二是认为任何非人类存在物都有其内在价值的非人类中心主义。这两种价值观的生态伦理学各执一词,互有片面性,不仅在理论上引起了学术界许多无谓的争论,而且在实践中造成了环境保护中道德立法的莫衷一是。
马克思的感性自然观为解决当代生态伦理学的争执提出了很好的思考方向。人类中心主义把人类视作主人,把自然界视作奴隶,把自然界当作“资源库”和“垃圾库”;人类中心主义的根本缺陷就是缺乏人与自然平等的伦理态度,它只承认人的价值,其他生命和自然界只具有工具价值;主张征服自然、控制自然,从而造成了严重的生态危机。非人类中心主义则强调为了保护自然界的完整、稳定和美丽,应该对人类的活动加以限制,甚至停止改造自然,这表明了其在自然界面前的无所作为。人类中心主义提倡人为自然立法,非人类中心主义主张自然为人立法,二者秉承的都是“单向度”的思维方式。这两种立法导致的结果,要么是人类做自然的主人,要么人类做自然的奴隶。实际上,无论是人对自然的征服还是人对自然的从属都不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人是实践的存在,或者说,人是超越性的存在。马克思认为,人有两个尺度,既是按照自己的目的活动,又是按照所有物种的尺度活动,这就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合规律性就是要求人对自然“无为”,合目的性要求人对自然“有为”,合理的实践只能是在“无为”与“有为”之间寻求两全之道。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的“以人为本”的发展观恰恰体现了马克思这一理论品质。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能澄明人类中心主义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之争,为构建科学的环境伦理学奠定基础。
在马克思看来,“感性”直接地就意味着“对象性”,意味着自然界乃是“感性对象性关系”中的自然界,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自然界,是“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在这个意义上,“感性对象性”的自然界直接地就是人本身,因为“直接的感性自然界”和“直接的人的感性”是“同一个说法”。〔40〕“感性活动”乃是 “感性对象性关系”的根据,正是对象性的活动才赋予了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对象性关系,进而也确证着人和自然界都是“对象性的存在物”。因此,马克思的“感性活动”表达的人与自然的原初关联是生态文明的理论根基。
人与自然的关系反映着人类文明进步的程度。工业文明建立在主客二分的基础之上,既取得了社会的进步,也导致了环境危机的发生。建设生态文明首先要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是人类之本、人类之根,无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它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因此,生态文明要求人类重新认识自身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是平等关系,而不是主从关系,更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与工业文明相比,生态文明所体现的是一种更广泛更具有深远意义上的平等,即人与自然的平等、代内的平等、代际的平等。人与自然的平等意味着不仅承认自然的工具价值,而且承认自然的内在价值;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基础上改造自然、利用自然,在改造自然、利用自然中保护和关爱自然。也就是说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就应该既关心人,又关注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牵手,生物与非生物的同行,过去与现在的统一,现在与未来的对话,时间与空间的协调。在维护人类自身发展的同时,又维护自然的平衡,实现人类和自然的可持续发展。
生态文明的自然观是把包括人类在内的整个自然界理解为一个整体,人们不再寻求对自然的控制,而是力图与自然和谐相处。这种自然观与后现代的整体有机论是融通的。后现代的整体有机论认为,世界是一个包括人类在内的、具有内在关联的活的生态系统,它呈现为一个不可机械分割的有机整体。“世界的形象既不是一个有待挖掘的资源库,也不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荒原,而是一个有待照料、关心、收获和爱护的大花园。”〔41〕我们的有机世界,事物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整体比部分重要。有机世界虽然由部分组成,具有一定的结构和功能,但它以整体性为主要特征,事物的关系和动态性比结构更重要,因而主张放弃主要次要之分,拒绝以什么为中心,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科学技术不再是征服自然的工具,而是维护人与自然和谐的助手。人是价值的中心,但不是自然的主宰,人类应珍惜并努力维护生物的多样性和价值的多样性。生态文明从文明重建的高度,重新确立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重新树立人的 “物种”形象,把关心其他物种的命运视为人的一项道德使命,把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和谐相处,视为人的一种内在精神需要和文明的一种新的存在方式。所以,生态文明是重建人与自然关系的必然选择。
〔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107.
〔2〕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 〔M〕.荣震华译.商务印书馆,1984.15.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105.
〔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8.
〔5〕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2.
〔6〕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107.
〔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7.
〔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116.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58.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76.
〔1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2.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77.
〔13〕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M〕.商务印书馆,1988.13.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76.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66.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卷 〔M〕.人民出版社,1957.191.
〔1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2.
〔1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9.
〔19〕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9.
〔2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0.
〔2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0.
〔2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9.
〔2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0.
〔2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66.
〔25〕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9.
〔26〕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1.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19卷 〔M〕.人民出版社,1979.412.
〔2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58.
〔2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卷 〔M〕.人民出版社,1995.298.
〔3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58.
〔31〕邓晓芒.马克思人本主义的生态主义 〔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9,(1).
〔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卷 〔M〕.人民出版社,1995.274.
〔3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2卷 〔M〕.人民出版社,1975.541.
〔3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0卷 〔M〕.人民出版社,1972.519.
〔3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 〔M〕.人民出版社,1995.603.
〔36〕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61.
〔3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61.
〔3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112.
〔39〕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81.
〔4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 〔M〕.人民出版社,2000.90.
〔41〕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 〔M〕.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430.
A811
A
1004—0633(2011)01—019—06
本文是河南工业大学博士基金 (项目编号 2009BS065)的阶段性成果。
2010—09—13
杨卫军,华中科技大学哲学博士,河南工业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环境哲学研究。 河南郑州 450001
(本文责任编辑 刘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