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近郊地热温泉的旅游地理学意义*——对河北藁城现象的思考

王艳平

（东北财经大学 旅游与酒店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一、引言

温泉是液态的旅游资源,温泉水自然有三态变化、不可压缩和可移动等性质[1],这些物理性质影响着温泉景观的形成。通常意义上的温泉多指天然涌出的地下热水。在泛论何为温泉时,有一个隐含的前提条件:在表达的那个时刻,讨论者其实已经知道事先存在的温泉事实。但在目前这个技术年代里,出现了区别于传统的新温泉,通过开发地热而让社会感受到温泉概念的范畴正在扩大,原本没有温泉的地方忽然打出地热来了,钻探技术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们的某个地区原本没有温泉的认识。这种地热温泉到底是不是真温泉?可否归于旅游资源?或者说它对我们关于旅游资源及其他相关的一些既有认识是否有更改意义?笔者认为,即便是面对旅游现象的微小变化,我们也很有必要提高自己的敏感意识。

二、文献综述

通过对中国知网的搜索,我们发现,迄今为止,中国地理科学三大主流刊物《地理研究》、《地理学报》、《地理科学》所发表的关于温泉的论文十分有限,《地理学报》只在1935年发表了章鸿钊的《中国温泉之分布》一篇文章[2],《地理研究》没有相应的文章发表,《地理科学》也仅发表了王艳平、山村顺次于2002年所撰写的《中国温泉资源旅游利用形式的变迁及其开发现状》[3]一文。

温泉本身为一种个体规模不是很大的自然现象,传统上,它不能像土地、城市、农业、工业那样,可以有效地影响社会经济发展,也不能如黄土高原、高山大川那样以自然之宏大影响着我们的生存环境。但随着社会进入现代化阶段,在地方自主发展经济及旅游者体验需求的双重推动下,不仅有重庆温泉之都、文登温泉之都和广东河源温泉之城、辽宁弓长岭温泉之城的提出,辽宁、云南、贵州也分别提出了建设温泉大省的目标,温泉成了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要资源。截止到2009年10月,国内各级专业期刊所发表的关于温泉的研究论文及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已达到1 908篇。

通过回顾温泉研究的历史可知,1949年以前的研究限于温泉的分布和数量[4],研究内容体现一种自然的客观性,所谓的温泉数量增长只是陆续发现一些早已存在的天然温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温泉研究主要致力于温泉疗养,也尚属于自然科学范畴的研究,那时全国建立了百余所温泉疗养院[5]。到了上个世纪全球能源危机的70年代,我国进入了以温泉为替代能源的探索研究阶段,广东丰顺的汤坑镇邓屋、辽宁营口的熊岳、湖南长沙的宁乡灰汤、江西的宜春等地,成为我国第一批实验性温泉发电基地[6]。自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以后,温泉研究内容由原本的自然客观性转向旅游经济视野,温泉地呈现出由疗养向保养、休养、保健、观光及愉悦的功能转化的趋势[7]。温泉研究一旦以自然客观为基础而上升到社会、文化、管理、开发、经济等方面,各地方可以发挥相应的能动性,分散的小自然现象便成为可合计的大社会关注,此时旅游的温泉研究具备了多样性特征,仅2009年,全国各地便举办了22次温泉节[8]。

温泉可以被称为多在性旅游资源,以区别于普遍存在的和非常稀缺的旅游吸引物。随着各地陆续掀起温泉开发热潮,历史温泉地多出现了资源紧张局面,学界为此提出了原汤概念,以区别于经过卫生消毒的循环汤[9]。另一方面,为了满足温泉洗浴经常性的需求,许多旅游企业开始在城市周边甚至是在城市里开发地热,人工开采的地热是否为真温泉而受到质疑,并且城市内地热的过量开采也埋下了地陷隐患[10]。资源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温泉研究领域内的一个重要方面[11],但同时,学术界也出现了为温泉开发提供支持的一类成果[12]。

这里暂且搁置支持或反对的立场,本文将当前地热温泉开发当做社会事实。作为一种客观的旅游地理现象,有些地热温泉在未来会消失,有些地热温泉在将来也可能长久地保持运营下去,这种现象的规模正在改变我们对传统地理环境的认知,因而有必要就此地理现象进行研究。

三、旅游地理学视角下的地热温泉开发

继承了母学科地理学的传统,旅游地理学在时空维度里认识旅游现象,从而有效地区分了以本质论著称的旅游学及以产出为指向的旅游经济学等,旅游地理学非常关注时空背景下旅游现象所展示的属性及其变化规律,地热温泉开发通过改变旅游环境,给人以某些具有学术意义的启发。

（一）垂直技术促成旅游资源形成

按照学者的一般定义,旅游资源是指对旅游者具有吸引力的自然存在和历史文化遗产以及直接用于旅游目的的人工创造物[13]。上述定义导致我们关注结果,学术研究着眼于旅游资源是什么而不是形成过程,因而也会引起旅游设施是不是旅游资源的讨论。旅游资源原本不是为旅游的先在,随着现代化的不断发展,科学技术在改变既有旅游资源的同时,也在促成新旅游吸引物的形成,虽然现在我们还不敢说新的旅游吸引物就是旅游资源。其次,在对象上,旅游资源的功能是吸引居民离开居住地前往异地,那主要导致了对旅游者自身的研究,而关于旅游资源则缺少深入性专题研究,最多是对旅游资源做全面而非深入性的分类研究。再次,在方向上,旅游者的水平移动虽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包含水平移动的方向及方位意识,并未获得足够的重视,可使旅游者和旅游对象物上下移动的垂直技术,也并未在旅游地理学体系内以概念的形式出现,而地热温泉的开发正在扩容旅游产业,它以垂直技术为开发特色,这就与改变可进入性的常规旅游开发区别开来。上述三点分析提示着一个新的视角:在时间上由结果到过程,在对象上由人到物,在方向上由水平到垂直——关注垂直轴上的旅游资源形成。

传统上,旅游地理学以地面旅游现象为认识基础,旅游者在地表行走或乘坐交通工具而在异地相遇以前未曾见过的客观存在,基于这样的认识而建立的理论体系基本上是正确的。随着认识的深入,此种惯性思维方式的剩余空间会越来越小,时间、空间及对象三者的既有关注都做转变,从而构筑了本文的研究情景,产生了具有发现意义的旅游地理学新视角。早期的远足探险足以说明地理学有很强的习惯性水平方向意识,而在垂直轴上的考虑则相对弱一些,垂直变化最多是以水平变化为参照的比附定位——非地带性,随着地球“缩小”成为广为认可的事实[14],旅游未必远行,在居住地附近的短期滞留也不一定就是游憩,地下、空中甚至是时间轴上的开发,已经成为旅游地理学的开拓领域。

登山旅游、洞穴旅游等,属于垂直轴上的运动型旅游活动,由于在空间尺度上小于旅游者前往异地的水平移动距离,垂直轴意识应该说被笼罩于水平方向中,而且这些活动提示的是人而非物的垂直移动。空中游览、潜水游也是垂直轴上的旅游活动,由于这些活动单靠人的自身技能而难以做到,是需要现代设备的支持方可做到,通过科技产品的介入方能促成的旅游活动,十分有利于提出垂直技术概念,因为垂直轴上的“物的移动”帮助了同轴上“人的移动”。当然,水平轴上也出现了航空、高铁等“物的移动”的技术普及和新发展,那也让远方某些客观存在成为旅游资源,笔者将在另文中讨论这一现象。

旅游科学是一门同时具有自然科学性质与社会科学性质的学问,旅游资源包含了（物质）本体的形成与社会给予其（精神）价值两个过程[15]。关心过程的思维方向实质上将传统的本质观引向了时间轴上的演变视角,将静态思维推向了动态的发展路径上,这一点与旅游体验的思维轨迹是一致的。一方面,可以研究既有存在的形成原理,旅游科学一般将这类研究内容推给地理学等学科,比如丹霞地貌、雅丹地貌的形成,旅游科学采取拿来主义的态度而直接讨论其美学功效;另一方面,正在改变或正在形成的景观,或许就应该成为旅游地理学的研究内容,那种新成的本体再加上一旦承认旅游资源的价值为社会所赋予,当今利用现代化媒体的宣传实际上便是在努力形成或增加旅游资源价值,两个环节的相继努力当然有成功也会有失败,成功的例子其实就是在创造旅游资源的有形载体及无形价值。

产生如此认识,目的是要在坚持传统知识的基础上有所创新。一些理所当然的旅游概念,其实还存在一些未被挑明的隐含条件,比如旅游资源不可创造的前提是旅游还没有经常化,旅游者还想去很多的地方,但由于经济条件和闲暇时间的限制而暂时不能前往,此时便不需要创造景观而只需要财富积累。而如今比较富裕的阶层虽有了经济基础,但未必有足够的心情远游,近处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或者虽有闲情但自由时间的长度不够,此时便产生了研发的机遇——在市场需要的区位上创造景观,虽然并不是每个居民都游完了世界各地。垂直技术有利于新景观的生成,也是在帮助旅游资源的形成,让老地方出现新的吸引物,比如一座大坝的建设标有高峡出平湖的新景观。

以河北藁城发现地热温泉为例,笔者有了新的认识,虽然此前也多次思考过地热温泉到底算不算温泉。基于对温泉社会属性的理解,以前基本上怀有一种包容心态,即不必那样苛刻地认为地热温泉是假温泉,旅游是包容的,且温泉精神更是包容的,但是,若将地热温泉简单地囊括在温泉范畴中而与历史温泉和天然温泉混淆起来,也不合适。笔者曾经认为可以将目前的各种温泉分成没有褒贬意义的几种类型[16],现在虽然没有放弃以前的观点,但采取了社会学的搁置态度,以便可以腾出时间去做有新意的研究。原本就在地下的天然热水资源,虽然客观存在着,但却因为不在地面而让我们平时意识不到其存在,在旅游意义上也可以认为此前的不存在,而如今我们将其开发出来,让我们看得到和能够利用。那么,开发旅游资源即改变可进入性的原本说法便有了一个新的扩展:可地面性。我们可以用地热温泉的形成解释可地面性,可以用地下观光和潜水观光来解释可下潜性,可地面性、可下潜性及可升空性,让我们将视线由原本的旅游者主要是地面上的水平移动,转向旅游者及地热资源的垂直移动上来。

对地热温泉形成机理的思考,让我们发现了技术在旅游资源中有了发挥作用的位置。地热温泉的例子表明了技术在垂直轴上的效用,科技让一些原本的地下存在挪到了我们眼前,也让我们可以接近某些原本以为不具有旅游意义的客体。由此再反思既有的一些观点,交通提速只是方便了我们水平方向上迅速且舒适地到达目的地,其实也在催生车程、航程或时程等新概念,相关技术在特定场所的集聚而生成的主题乐园也出现了某种变质,规模技术产生了欢乐氛围,由只是方便旅游者到达嬗变成新的本质,速度、光电、色彩、互动等气氛让我们在体验时几乎没有理性思考的时间。这种氛围是在技术主导下创造出来的,因而确实需要很好地研究技术在旅游资源范畴中的深层意义（图1）。

图1 垂直技术及技术集聚与旅游资源形成

现在我们再将讨论的话题回到垂直轴上。当我们乘坐热气球俯瞰城市时,尚可以称被鸟瞰的大地为旅游资源,但企业开发的对象却是旅游者乘坐的观赏工具,大地的那种鸟瞰景观只是被企业和旅游者在视觉上利用了。推而广之,当乘坐航天工具做外空间旅游时,地球和星空或许即应该视为旅游资源,但由于目前城市景观与空中尚不成为旅游开发的最为约束的条件,企业或许会认为所拥有的技术及乘赏工具为旅游资源,他们会从业内竞争角度认定什么是旅游资源,此时将不得不出现类似于世界遗产所采用的那样的稀缺性指标,甚至会得到如下的推论:旅游系统中稀缺即为资源。笔者渐渐感觉到,在旅游发展的初级阶段里,旅游者与企业两者眼中的旅游资源是一致的,但随着旅游的发展需要高新技术支撑的阶段的到来,旅游者眼中的旅游资源开始与企业眼中的旅游资源发生分离,在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代及今后,旅游资源是一个可变动的范畴,找到并抓住变替的决定因子,便可以成为行业的排头兵。

（二）利用先在构筑景观

空间是旅游地理学的一个重要范畴,我们可以用距离、地方、场所及景观等来表达空间,通过研究,空间属性被一个个揭示出来,从而让旅游地理学超越了旅游学以本质研究为核心、以旅游者行为为主线的那个较为单一的视角。目前的旅游学其实就是旅游者学。景观是旅游资源的一种表达,基本的也是全时的景观占据着一定的空间,它是客体对象向旅游者视域的一种展示,这种展示包括轮廓、色彩、质地及可视的结构等。这里提出景观也是一种旅游资源,为的是丰富现有旅游资源定义只限于在本质功能上的认识,可以参照遗产旅游领域里的多种认识,除自然遗产、文化遗产、双重遗产的形成学定义外,还不忘增加文化景观（视觉）、线状遗产（形状）、非物质文化遗产（载体）、现代遗产（年代）等类型,这些本质之外的后增类型既表明了一种求全意识,更提示了寻找新视角的方向所在。

藁城温泉坐落在石家庄东16km,温泉酒店就在一个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坑盆之中,此地原本为10余年前烧砖取土而成的洼地,在规划阶段曾经做出了填埋以求平整的考虑,但最终还是采用了珠海御温泉的建言:就势利用此坑而将酒店建在坑盆中,既节省了填埋所需的几千万元成本,又可利用6m深的高差减少来自坑外国道的交通噪音。当然,因势利导也有不利之处,即提高了酒店运营中的排水成本,然而这种设计大幅度减少了前期投入,这种时间上的节省投资在某种意义上也符合资源原理与游憩定义,资源乃再源（re+source）,而游憩乃再创造（re+creation）,更为重要的是,利用先在地形而后构筑建设景观,决定了藁城在全国范围内以盆地温泉著称。

在旅游学中,有旅游资源不为旅游创造的说法,该观点无疑在强调旅游资源的文化沉淀和天然形成（可为人类所探索）。文化形成及历史演化需要时间,先在且自在的存在一定具有自己的存在价值,在这个基础上再转换成为旅游所用的对象物,添加一些旅游功能,必然让其在先有的价值上再附加旅游意义而更拥有生命力。理解既有定义内涵的同时,也允许将那种把握推进到更加精细的层面,为了与时俱进,也允许发展性做外延上的扩展,比如旅游资源可以描述为不是一蹴而就为旅游的简单建设,当代缜密设计及负责任的建设可以成为未来的旅游资源,复杂性建设有时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结果。针对一个现象可以有多种捕捉认识的方法,关注载体的先在自然会得到旅游资源不可创造的说法,倘若关注过程的两个阶段,便可得出利用先在而建造景观的具有推进性的结论,这个结论的描述兼容了主体的能动,将原本的一点坚持转换为两步逻辑。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做一个时间轴上的推进性讨论,2009年成都试行打造（银杏）落叶景观,为保护落叶景观,政府决定在市内12个街区和6个街心花园实施只捡不扫的做法,这是在利用时在（时节存在,与全时存在对应）的自然现象打造的一类景观,落叶景观以年为再现周期,一次出现可维持几天或1-2周,而此前我们却以即落即扫的方式迅速清除了美景。利用先在而后加入人为努力,主客合璧,是形成优质景观的一个路径,这里只不过将全时也即无时间的永恒客体——比如地形——换成了一时存在,一时存在一般不被包括在我们传统价值观中的实在范畴中,实在是指长久的存在、拥有实用功能或有最大规模的认同,而银杏在秋季的黄色落景毕竟由于时间短暂且影响出行,从前的全部清除到如今有选择地保留部分,源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而让更多的人们懂得了美景及其形成技术。海市蜃楼、钱塘江大潮等也是一时景观,人类采取了指定区域、圈定场所的方式来让景观更壮观或可想像。在不为旅游的时在基础上叠加上人为的规定,也可以成为特定时间及具体场所的旅游资源,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勇气称其为旅游资源。

（三）反遗产方向开发地热资源

旅游者在藁城温泉,在方位上会意识到石家庄在其西面不远处,当代的成年人都会联想到经石家庄再往西就有革命圣地西柏坡,西柏坡属近代历史遗产地,在藁城泡温泉、品味美食和住宿,自然不会对西柏坡遗产地产生破坏作用,石家庄在休闲度假地与遗产地之间起到了保护作用,这让我们想到了若不是在石家庄东侧的藁城而是在石家庄西侧发现温泉,那一定会对遗产地保护构成威胁,况且目前我们又处在一个喜欢谈论和实践产业集聚的时代,藁城温泉的发现及建设确实可能给予我们某种地理方位上的启示。

遗产既是保护的对象,又是很好的旅游资源,对遗产的保护与旅游利用一直是一个难解的矛盾。在遗产研究领域,存在着“山上游、山下居”、“区内游、区外居”的观点,那是为了避免旅游活动对遗产地发生较大影响而强制设立的分离原则,藁城以石家庄为原点,在反西柏坡方向上开发地热温泉,将原本的强制分离原则推进到两厢情愿、各得其所的情境中——“东边居、西边游”。在反遗产方向上寻找地热资源,既满足了城市想要温泉以留住客人的意愿,又可以不破坏遗产地而免受世人谴责,仅仅是自城市向遗产地的反方向做了一个尝试,便得到了一个意想之外的收获,不仅旅游资源被要求是不为旅游的创造,而且智慧的遗产保护措施也应该是不单独为保护而设计,藁城地热温泉的开发在无意中对遗产保护做出了贡献（图 2）。

图2 反遗产方向的地热温泉开发

西柏坡原是河北省石家庄市平山县一个普通山村,东距石家庄90km,建国前夕,中共中央、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于1948年5月移驻这里,虽然不到1年后便迁到北平,但这里作为曾经的运筹建国蓝图的枢要所在地,毫无疑问地获得了最为重要的近代遗产地位,目前西柏坡遗产建筑主要有西柏坡纪念馆、中共中央遗址、纪念塔、领袖故居等,是全国著名的革命纪念地和中宣部命名的全国百个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平山县也有温泉,距石家庄市60km,为著名的历史温泉地。革命圣地与历史温泉地的结合,更加凸显石家庄市以西需要做好遗产价值的保护工作。

在一座大城市的周边,各个方向上的遗产价值是不等值的,比如老城址所在地为重点遗产方向,其他或许有自然（山水）、农业（乡村）等次重点保护方向,尚可以有工业（开发区）等弱保护方向。深井钻探技术让很多地方都具备了开发出地热温泉的可能,出于遗产保护的目的,我们可以有意识将地热开发选择在弱保护方向上,不仅要让新开发的地热温泉与遗产地保持距离,而且反遗产方向的开发还可以促成新的旅游模式:泊在新温泉,次日经城市而前往遗产地观光,既留住了客人,也保护了遗产。依环境脆弱度的空间分布而对城市周边做有功能差异的组团开发,也是在环城游憩带理论基础上进一步做有方位区分的功能细化[17]。集聚开发可以达到经济上的规模效益,而点轴开发或格局开发则具有惠及意义,并会提示在旅游环境容量限度内进行开发。

（四）空港城市客源开拓

由大连到达石家庄正定机场,只需1h航程,由机场再到藁城温泉也仅需要30min车程,即在2h以内便可以让大连居民较为迅速地到达藁城温泉。2h左右正是旅游者感到较为舒适的单程旅途时间,超过2h左右的时间便会产生不适,超过2h以上的航程或车程则要求旅游目的地应该有值得前往游览的吸引物,或者到达后可以滞留较长的时间（比如3日以上）。1-1.5h航程的距离大约为700-1 000km,现实中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常住地环境,即便当地没有著名的旅游吸引物,但就距离而言已足以作为旅游度假地,再加上只花上2h便可到达,体验的时程,度假的距离,不难意识到藁城存在着一个航空客源市场,客源地便是1 000km环带上的城市,并且那种度假带有很强的体验性质。藁城温泉一方面可以作为石家庄居民的休闲地,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大连、北京（城际铁路2h）、西安、郑州、武汉、南京等大城市的周末度假地（图3）。

图3 藁城温泉2h客源市场示意

温泉较难吸引远方居民前往旅游,温泉地90%以上的旅游者来自本省①,随着交通高速化,这种状况正在发生根本性改变。旅游地理研究曾展示了一种模式,那就是最基本的“客源地—旅游通道—目的地”的情形,这个基础的元认识也一直在影响着随后关于旅游现象的深入认识,其实那是从旅游者角度的考虑,一次选择的结果为某个目的地,但只要站在目的地角度,来的都是客,让每个目的地都是在同时接待四面八方的客人,这让我们感觉到原来抽出的“一对一”模式其实是旅游者立场的“元”,旅游目的地立场的“元”或许应该是“一对多”。面向远近不同的多个城市的温泉旅游市场开发,这种“一对多”模式的产生基于高铁与航空技术的普及,并且高速交通与传统的公交及新兴的自驾车旅游共存。传统上,我们习惯了从源头开始梳理,如今有了从终端开始、溯源而上的可与传统思维平行的新思路,新思路往往有助于发现。比如从消耗资源角度考虑旅游产品定价,各种有道理的考虑却往往计算不出那个真正的价格,但若从旅游者经济承受能力着手,让普通百姓洗得起温泉的价格应该是小时工资或日工资水准。

当石家庄与其他空港城市同时作为藁城温泉的客源地时,再加上陆上各种速度的交通连接,“一对多”模式向我们展示了与“一对一”不一样的旅游地理情景,对于旅行耗时相同但路程不同的客人,可不可以提供同质的服务产品,是不是要对航空旅游者提供加大内容量的产品套餐,这是“一对多”模式给予我们的思考,此种思考在既有的研究情境中较为鲜见,虽然有学者曾提出了诸如旅游地竞争模型的“多对一”模式[18]。如此分析下来,旅游地理学研究对象的成员关系至少可以分为双方型（一对一）、成员型（利益关系者）、“一对多”型、竞争型（多对一）和点轴型（复合布局）等。旅游地理学原本就被定义为关于旅游在时空中的学问,关于空间可以有多种视角,需要不断地丰富各种有意义的情景,当情景达到一定数量时,还要予以分类,本文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以往没有被刻意指出的情景。

四、拓展讨论:关注技术的学术地位及应用价值

地热温泉在根本上归功于打深井技术的普及和市场的需求。传统温泉中,除天然涌出者外,一部分温泉也确实是通过无意或有意的挖掘而成,但传统的温泉井深一般以千米为参考[19]。而如今,为了确保打出较高温度的地下水及保证出水量,石油钻井技术被广泛引入到地热温泉开发中来。目前常见3 000m以上的地热深井,有些地热井深度甚至达到了5 000m以上。

技术进步在旅游业中的作用正处于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传统观念多认为,技术进步可以改变旅游的成本及产品结构,也可以对旅游本身及服务发生影响,这些观点可谓将技术进步定位于改善与完善层面,但是,技术进步的深度影响还可以发生在创新层面[20]。本文认为,技术在旅游地理学中的作用正由配角位置走向主角之一,技术是物理的变化线索,旅游地理学也是发展变化的,且要求对那种变化的把握是客观的,而旅游需求虽然也变化,但难以做到对其进行客观把握,为此需要提升技术在旅游地理学中的学术地位,目前各种学术专著中并没有设置技术专章。

这里试以旅游扶贫为例,进行有旅游地理学意义的关于方位意识的拓展。我们已经习惯了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说法,“要想富、先修路”也在告诉我们旅游扶贫的第一步应该是路网建设,铁路则是进一步改善偏远地区经济状况的措施,接下来人们会选择建设高速公路,那种先诉求于公路而后慢慢转向速度的做法,是一种稳中求进的选择,但也孕育着等待某种时变的机遇,当迎来海运大发展的时期,曾经不富裕的沿岸带突然发现,财富的快速增长并非来自此前一直努力建设的陆路所连接的那一端,而位于内陆深处的贫困地区的最终脱贫,可能决定于机场建设及发展旅游业。由陆路前往偏远的经济贫困区,无论乘坐汽车或火车,一般都会让人感觉到旅途过长而难以忍受疲劳,但倘若改成乘坐飞机,原本不便的陆路反倒可能成为旅途中的景观,可能那个航程正吻合我们需要的适宜移动时间,那个距离正好是我们到达后所需要的度假距离。

本拓展说明,城市近郊地热温泉除拥有面向空港城市旅游度假功能外,倘若做延伸讨论,还会产生对偏远地区进行旅游扶贫的指导意义,利用温泉或开发地热温泉,并依托较大聚落建设机场,将可进入性提高到客人不产生旅途厌倦的水平上,同时增强旅游留客能力。比如,邻接内蒙古的辽宁阜新,2009年开发出了日涌出3 600t的两口地热井,与阜新比邻的朝阳市也拥有千年历史的凌源温泉,阜新与朝阳为辽西经济贫困区的主体,倘若以温泉开发为核心并依托红山文化,联合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温泉）及河北承德市（隆化温泉）,形成三省交界的边区文化旅游联盟,再进一步瞄准航空等快速交通的度假市场,可能会让辽西的贫穷状况得到根本性改变。

五、结论

通过研究可知,城市近郊地热温泉具有旅游地理学上的发现意义。其一,垂直技术具有促进旅游资源形成功能;其二,新景观资源的形成依赖于利用和建设两个阶段;其三,在城市的反遗产方向寻找地热温泉,具有兼顾保护遗产的效果;其四,新温泉可利用紧邻的机场优势,进行面向空港城市的客源开拓;其五,高速交通加温泉模式有助于贫困地区通过发展旅游而致富。

注释:

①根据《重庆市温泉旅游产业战略研究》报告（重庆市旅游局、重庆箱根温泉投资顾问有限公司,2007）,93.97%的客人来自重庆本地,连同来自四川省的客人一起计算,可占高达96.94%的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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