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耀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在“课程目标”中明确指出,高中生必须能够“阅读优秀作品,品味语言,感受其思想、艺术魅力,发展想象力和审美力。”“能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体会其艺术表现力,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在“选修课程”中又进一步指出:“朗诵小说或表演剧本的精彩片断,品味语言,深入领会作品内涵,体验人物的命运遭遇和内心世界,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上列三处引文中,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同一个要求,这就是“品味语言”。作为语文课程标准得以具体实施的课堂教学,特别是在文学作品的教学中,我们要紧紧抓住“品味语言”这个中心环节,引导学生由语言的感性习得出发,带动对作品内涵的具体领悟,人物命运遭际和丰富的心灵世界的深入体验,以及对人物性格特征的准确把握,进而形成审美能力。
然而,在课堂教学中,我们却发现有这样的偏向:
首先是教学目标确定的偏差。不少教师在讲授文学作品时,往往忽视文学作品的语言运用特点,或是把过多的力量用在对作品的主题的挖掘上,搞“空对空”的分析以及琐碎的考证,用政治图解来代替文本阅读,有的甚至脱离作品所反映的时代特点,违背历史进行“现代版”解读;或是在人物形象的分析上,脱离文本实际,给人物贴标签,用概念化、脸谱化的方式来分析人物,有的是对人物形象缺乏基本把握,进行“歪评”、“戏说”。
其次是教学方式与手段运用的不恰当。不少教师无视文学作品文本呈现的独特方式,把作品中精彩的片断或是富有个性的“这一个”人物形象不恰当地用所谓的现代教育技术进行直观地显现和直白地解读,剥夺了学生通过对作品语言的研读,感受语言的丰富性、形象性的权利,剥夺了他们借助语言进行充分想象再造形象的权利,成了“一千个读者,只有一个哈姆雷特”,极大地消解了文学作品解读的多元性和艺术张力。
再次是拓展性阅读和生成性教学中的失范。不少教师热衷于思想意义和人物性格的所谓的“多元解读”,无视作品特定的时代性和历史常态,不顾作品中语言表现的独特性,对学生由于生活经历、阅读水平、思想认识等因素而发生的游离文本之外的“误解”“错解”“歪解”,往往不加以纠正与引导,怕担当“不尊重学生主体”的罪名,而一味地迎合学生。所以自然就出现了《背影》中的父亲“交通违章”,《愚公移山》中的“愚公真愚”,《斑羚飞渡》中的“环保意识(爱护动物)”等课堂笑话。为了体现教学容量,有的教师片面追求所谓新课程理念,搞不恰当的“拓展性阅读”,或所谓的“教学创新”。笔者看到某刊物上介绍过两个案例,一是把《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改编成法庭庭审的诉状,一是把《祝福》改编成一份“死亡报告”,都是这种教学思想的具体反映。这种教学,不是引导学生深入地研习文本,特别是缺乏对作品语言的品味,使得教学始终游离于文本之外。
最后是课堂教学中教师角色的错位。对文学作品的阅读,特别是对作品中语言的体味,乃至想象力与审美力的形成,从本质上看,应是一种个人式体验,它必须通过个体主动地深入体验与感悟,才能达到阅读的目的。课堂上,教师的指导与点拨是必要的,但以教师的理解代替学生的认知,以教师的研读代替学生的品读,以教师的讲解代替学生的感悟的现象,在课堂上还大量存在。在新课程实施的今天,不少教师还没能真正改变自己的教学方式,并把新的教学方式贯串到每一堂课,贯串到每一堂课中的每一个环节中。更遑论对教师指导下的学生主动、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的追求了。而品读文本的语言,尤其需要学生的亲身体验和感悟,教师只是引导、点拨学生如何去品味文本的语言。由此可见,重提有关文学作品语言教学的问题,就显得较为重要了。
那么怎样才能有效地进行文学作品的语言教学,培养学生品读文学语言的能力呢?笔者认为,可从下列三个方面入手。
文学作品往往要借助形象生动的语言来细致逼真地描摹生活场景,演绎生活故事,刻画人物形象。我们要引导学生对这些语言进行感受与体悟,学习语言运用上的方法与技巧,进而形成阅读能力。
这种真味,首先体现在生动性上。如《药》中鲁迅对刽子手的一段描写: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衣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段文字真实地描写了刽子手康大叔凶残、贪婪的性格特点,凡是读过这段文字的人,对他的语言、动作肯定都会对其留下深刻印象。教学时,我们要引导学生在这方面多加体会,可采取反复诵读、课堂表演的方式,让学生真正感受语言的生动性。
语言的真味,还体现在语言的准确性上。孙犁的《荷花淀》中有两处对划船声的描写。一处是几名妇女去探望丈夫未果的回程途中:
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旁的水哗,哗,哗。
一处是她们遇到鬼子的大船时:
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撸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地哗哗,哗哗,哗哗哗!
这两处的描写很有意思,一处悠闲,一处匆忙;一处轻松,一处紧张。分别表达了这几个青年妇女的喜悦和处乱不惊的情态。引导学生进行比较,反复有节奏地朗读几遍,自会体会到作家对不同环境下人物动作描写的准确性。
这种真味,有时还体现在作家用语的微殊上。《荷塘月色》中写荷塘上的月色时有这样两句: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
因为低而密,所以看不清楚,只能是一团“黑影”;因为高而疏,所以看得真切,且其姿优雅,故为“倩影”。一低一高,一暗一明,一丑一美,虽一字之差,却写出了灌木与杨柳在月光下的不同姿态,体现了作家对笔下描摹之景的不同情感。如果把“黑”与“倩”互换,不仅不符合当时环境的写照,也与作者对两种植物的情感态度不符合,这实际上反映了作者当时心绪的波动。这些方面,我们不能轻易放过,而要引导学生注意语言的微小差别,可采取置换比较的方法,体会作家语言运用的技巧,直观感性地让学生品尝到语言的真味。
文学作品的语言特别是经典作品的语言往往具有丰富的多义性,其张力很强。这种多义性和张力,必须认真阅读,仔细品味,从而体会它的丰厚意韵。
这种意味,有时表现在某一个词语上,如莫泊桑《项链》的开头一句:
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好像由于命运的差错,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里。
这种意味,有时体现在某一个细节化的动作上。读过鲁迅的《药》的人,都会对小说中小栓的“咳嗽”留下深刻的印象。小说中小栓的“咳嗽”,主要有四处:第一处出现在老栓买药前,“一阵咳嗽”声,既巧妙地交代了华家有另一个重要成员,又暗示了老栓买药与小栓“咳嗽”间的联系,而那种揪心的“咳嗽”也成为老栓心头的阴影,给故事笼罩了悲剧的色彩。第二处出现在小栓吃药后,“按住胸膛,又是一阵咳嗽”,说明小栓所吃之药,并没有减轻他的病痛,相反他在父母的专注企盼的眼光中,增添了心理压力,这多少使老栓买药后的兴奋心情冷却了些许,给他的心灵投上了更大的阴影,暗示了他愚昧行动的悲剧结局。第三处是当康大叔卖弄地炫耀夸口“包好,包好”时,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这“合伙”并非“响应”和“附和”,而是对康大叔的无言的讽刺与抗议。小栓的当即回应,正说明了人血馒头的无效。第四处出现在茶客们眉飞色舞地谈药时,小栓“两手按住胸口,不住的咳嗽”、“拼命的咳嗽”,正表现了小栓病情的不断加重,形象地预示了小栓病症的不可治愈,打破了康大叔的无稽谎言,宣告了老栓无知行为的彻底失败。一个年幼善良无邪美好的生命,就这样在一声声的“咳嗽”声中,令人痛心地葬送掉了。这些“咳嗽”声的描写,可谓声声蕴意,声声传情。教师如果不引导与启发学生去琢磨这些具有丰富意蕴的语言,怎能把握作品主题,体悟作家情感,培养学生的审美眼光,培育他们的丰富心灵呢?
这种丰富的意蕴,有时还体现在某一含意深刻的语句中,如《药》的结尾处,有这样一句: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其实蕴含几个层次的意思:华大妈有什么“重担”?她的这“一挑重担”是怎样产生的?她又是怎么“卸下”了这“一挑重担”?她的这一心理历程说明了什么?这对我们理解作品的主题有什么意义?这些都需要我们指导学生去仔细品味。
文学作品中作家的喜怒哀乐,对事物和现象的认识、看法、态度,是要借助于语言来表达出来的;文学作品中,作家所刻画的人物性格特征、行为方式、丰富复杂的情感世界,也同样是要通过语言来表现出来的。所以,文学作品的语言往往又是富有情味的语言。这种情味,有时表现在作家着力描写的片断上,如郁达夫的《故都的秋》中有这样几句:
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为了进一步了解三德科技研发能力、生产设施条件、品质保障和服务体系等综合实力,我们对其进行了实地考察,并与该公司分管营销的副总经理周智勇、销售部经理陈远飞等人交流。了解企业经营理念及企业文化。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啦!”
这几小段文字,可谓充满“秋”味。作家借助所描写片断中人物之口,形象地表达了对秋天来临的感喟,其声苍凉,其音落寞。教学中,教师可让学生反复朗读,特别要读出其语调和音长的特点,仔细咀嚼其中的秋味、秋情。同时,可以采取不同的朗读方式来进行比较,如可用活泼的语调来读,可用轻快的语调来读,可用热情洋溢的语调来读;还可引导学生回顾所读文学作品中的类似片断,采取合情恰当的朗读方式,提高学生对语言情味的感性习得能力。这样便可以举一反三,提高对文学作品语言的分析和感悟能力,体会其中蕴含的情感。
这种情味,有时还体现在作品中人物的语言里,如《荷花淀》中,当水生告诉妻子自己报名参加了军队时,有这样一句:
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
女人的感情通过一句很朴实的话传达了出来。我们可让学生反复用不同的语调、语气、节奏来读,读出其中的情味,体会人物的内心情感:
1.你总是很积极的!(重在赞扬,高声朗读,落实重音,语速较快。)
2.你总是很积极的!(重在赞扬,但略带责备,轻声朗读,落实重音,语速较慢。)
3.你总是很积极的。(重在嗔怪,但有为之骄傲的成分,心理较为复杂。因为丈夫如此“积极”虽然为之高兴,但家中有困难却也是实情。小声朗读,落实重音,语速中等。)
用比较朗读的方法,可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感性习得,了解朗读的技巧,明白描写的妙处,体察人物的心灵,进而学会阅读并形成运用语言的能力。
这种情味,有时还体现在串连全文的感情基调上。如朱自清的散文《绿》,满篇洋溢着热烈的赞美,弥漫着浓丽的色彩,作者对大自然美景的赞赏之情喷薄而出,不可遏止。开篇第一句,作者就这样写: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毫无疑问,梅雨潭绿的美,使作者惊讶,使作者诧异。作者起笔,便给全文定下了情感的基调,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在文章的最后,作者又说: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与开篇相比,结束语中多了一个“不禁”。这“不禁”是由衷地赞叹,更是难抑之情的直接吐露,情感明显上了一个层次。语言上不仅没有重复拖沓之嫌,而且使所表达的情感更为强烈也更为有力。像这样串连全文情感基调的还有鲁迅先生的名作 《记念刘和珍君》。文中,先生反复说“我无话可说”“我确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呜呼,我说不出话”,……难抑的悲愤之情就通过这些类似于线索性的语句一步步得到明确与强化。教者就应该在这些地方多着眼、多留意,让学生多比较、多分析、多揣摩、多体会。
需予以强调的是,文学作品的语言教学,不是简单的语言问题,它牵涉的不仅是文学作品语言的生动形象性、含蓄精练性、富有情韵性,而且还关系到对这些语言的感性习得,需借助体会与领悟,从而达到积累和运用这些语言的目的,真正使学生形成阅读能力,提高想象力和审美能力。这样做,不仅充分体现了语文学科姓“语”的特点,使语文教学的目标得到具体的落实;又由于文学作品情感意蕴丰富,对培养学生的价值观,陶冶学生的情操和提高学生的语言运用水平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这也会使我们的语文阅读教学,尤其是文学作品的阅读教学在学生的人生发展中占据一席之地,为他们的终身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