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原松华
2011年岁末,世界经济站在衰退与复苏、危机与机遇的十字路口,希腊、意大利和西班牙到期债务数据和新融资需求庞大。市场人士判断,欧债危机意料之外的剧烈演化正在导致市场预期的不断下沉,进而对全球范围内的投资和消费产生抑制性影响,这些影响甚至在年末从发达市场扩散至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11月,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跌破50的“荣枯线”,标志着10月份以来,外需出现了较大的恶化;同时,房市下调,成为结构调整的必然结果;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从国内外看有一定的必然性,当前政府的选择是仅仅平衡物价上涨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吗?这些引人入胜的争议话题,不宜拖延到2012年,需要及时研判。
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部副部长李建伟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陈道富博士。希望他们的见解能给政府和市场人士更多的政策考量。
《中国发展观察》:11月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初值为48,这一数据不仅跌破50的“荣枯线”,为32个月以来最低水平,是否意味着经济面临下行趋势?
李建伟:我国经济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进入中长期回调阶段,经济运行的内在趋势一直处于下降状态,11月PMI跌破50的“荣枯线”,有短期因素,也是经济运行中长期回调趋势的正常体现。
陈道富∶这一数据显示制造业增长低迷。其中,就业并没有发生显著变化,与上月持平仍为50。但产出和新订单出现显著恶化。结合上个月的PMI,不论是新出口订单,还是积压订单都出现显著下降,与进出口相关的进口、购进价格都出现下降。这显示10月份以来,外需出现了较大的恶化。
《中国发展观察》:在内需放缓和外需疲弱的影响下,是否反映出,我国制造业活动仍然不容乐观?
李建伟:目前国内需求增速放缓,但仍保持较快增长状态,经济增速的回调主要是由出口增速大幅度下降引致。从外部发展环境看,美国经济二次回调基本结束,即将进人新的回升期,欧元区经济受主权债务危机影响表现疲弱,但再度大幅度衰退的可能性较小。随着美国经济增速的回升,2011年四季度以后美欧日等我国主要贸易伙伴进口增速有望小幅度回升,我国出口增速也将止跌回升,我国制造业的外部发展环境会得到改善,但国内房地产投资增速的下降有可能对投资及钢铁等制造业产生较大冲击。
陈道富∶ 是。
《中国发展观察》:一部分市场人士认为,房市下调和出口明显减速,意味着财政和货币政策很可能会在未来3个月内转向整体宽松。我们看到,中国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宣布,自11月起将浙江6间农村合作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回调0.5个百分点至16%;差别调整中小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的呼声颇高,市场解读为定向宽松的加强,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建伟:为抑制房地产泡沫,2010年一季度以后政府采取了多方面政策措施调控房地产,目前这些措施正在产生作用,多数城市房价已出现下降。应该说,目前正是房地产调控能否成功的关键时期,从维护房地产业及整个经济长期健康发展的角度看,针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政策不宜松动。但也应看到,银根紧缩对诸多非地产业的中小企业产生了较大负面冲击,许多中小企业因融资难陷入经验困境,为此,政府已采取措施改善中小企业发展环境,差别调整中小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即是重要措施之一。
陈道富∶当前国际和国内的问题,都不是简单的宏观调控,特别是货币政策所能解决的问题。上一轮国际社会应对危机的经验教训显示,仅仅使用宽松货币政策,可能带来更多的负面效果。
目前我国虽然出现了房市的调整,出口也因为外部市场的动荡疲软,但这些问题,有些是结构调整的必然结果,有些是促使进一步结构调整的压力,特别是目前就业市场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恶化迹象。结构调整仍应是我国应对当前困难的根本对策。
当然,由于外部市场波动影响了我国原有的货币供应渠道,如10月份外汇占款出现了负增长。结构调整和货币政策回归正常化,给部分企业带来的资金紧张,年底这种紧张程度就更为剧烈。为了对冲国际社会波动对我国货币投放的影响,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金融风险,我国有必要通过灵活的政策工具,保持基础货币和信贷的正常投放,维护金融系统的安全。当前货币政策更主要是对冲性的微调和预调,还谈不上政策基调的根本改变。
《中国发展观察》:央行副行长胡晓炼日前表示,当前要继续坚持稳健货币政策的基调和取向,适时适度进行预调微调,巩固好宏观调控的成果。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李稻葵也表示,预计今年全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涨幅为5.5%,2012年全年CPI涨幅为2.8%,并指出目前中国的货币政策不宜放松。这是否是回应了市场的猜测?
陈道富∶市场的猜测是动态的。前者重申了央行的政策立场,给市场传递了货币政策操作的基本理念。后者提供了一个建议。2012年经济的复杂性增强,为推动必要的结构调整,货币政策有必要在结果上保持总量政策的稳健,但在工具上要加强灵活性和前瞻性、针对性。
《中国发展观察》:中国通胀已经见顶,控制通胀已经不再是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下降趋势已经显现,这主要是由国内实际消费下降、贸易顺差显著缩小和投资增速下滑三方面造成。目前政府是否应该调整政策防止经济大幅度放缓?还是在物价上涨和经济增长之间寻求恰当平衡?或有何其他政策建议?
李建伟:在经过2002年到2007年的持续高速增长之后,中国经济增速的回调是正常现象,2009年年初经济增速的深度下滑主要是由美国金融危机这一外部因素造成的。从未来发展趋势看,我国正处于消费结构升级、消费规模快速扩张的时期,国内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一直处于快速增长状态,不存在因内需不足引致的经济增速大幅度下滑现象。从外部发展环境看,美国经济的二次回调已基本结束,预计2011年美国GDP增速在1.8%左右,2012年将回升到2.3%左右,2013年到2015年经济增速将维持在2.2%左右的适度增长状态;欧元区经济受希腊等国主权债务危机拖累,短期处于疲弱状态,但由主权债务危机引发严重金融危机的可能性很小。总体看,2012年我国外部环境有望得到改善,经济增速大幅度放缓的可能性较低,预计2012年GDP增速仍将保持在9%以上。
从物价角度看,目前我国物价涨幅已见顶回落,但需要看到影响物价上涨的因素依然存在,特别是输入型通胀因素,一旦美国经济增速回升、国际市场需求扩大,加上美国可能采取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国际市场大宗产品价格再度上涨的可能性很大。同时,由于劳动力供求格局的改变,工资上涨压力很大,成本推动将成为我国物价上涨的长期因素。目前物价涨幅的回落,主要是在食品价格涨幅回落、人民币升值和国际市场大宗产品价格短期下降等因素作用下的短期回调,2012年通货膨胀的压力依然较大。
鉴于2012年通胀压力依然较大、经济增速大幅度放缓的可能性较低,政府的宏观调控政策仍应保持稳定,可以针对中小企业采取定向宽松政策,但稳健货币政策的基调和积极财政政策的基调不宜改变。
陈道富∶中国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有一定的必然性,并不完全是周期性变动。中国政府当前还不应该仅仅平衡物价上涨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这还属于宏观调控范畴。中国一直是在平衡“改革、发展和稳定”之间前进的,当前更要平衡好这三者的关系。改革在当前就是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就是关注民生、在顶层设计上推进各个关键领域改革。发展既涉及到经济增长,还涉及到包容性增长,需要追求收入分配的公平,追求社会的和谐。稳定则包括社会稳定、金融稳定的内涵。这是需要大智慧、大担当的。仅从宏观政策本身角度,既要平衡一般的增长和通胀之间的矛盾,还需要为结构调整等系统转换提供必要的环境,即引入一定压力,又通过一定的政策工具使系统转换过程相对平稳,不引发系统崩溃。2012年应在总量上保持结果的稳健货币政策,并追求以结构性减税、促进产业调整的积极财政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