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挺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 北京 100872)
中国管理哲学变迁精要刍议*
李培挺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 北京 100872)
中国管理哲学研究经历了产生、热议、徘徊、转向和突破。其变迁可概括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庇护下的管理哲学;多样性发展的管理哲学;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因子的现代阐发。其最焦点的问题是管理哲学的合法性问题。管理哲学与哲学、管理的互动使其经历了由明确化、体系化的界定到更深入分析管理哲学的问题域的转向。
中国管理哲学;学术变迁;合法性问题;管理哲学的精确界定;管理哲学的问题域
中国管理哲学研究其学术变迁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初的产生、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热议、90年代中期至20世纪末的徘徊、新世纪伊始的转向与突破。近30年经历不算长,但就中国管理哲学的变迁来说,值得回望和纪念。这期间,早已有不少学者做过深浅不一的“管理哲学研究综述”。①这些“综述”大多针对30年中某个阶段,虽有评述,但仍以述为主而分析尚有待拓展。而中国管理哲学既然已近30年的历程,就不能仅仅是个别阶段的综述,更要在综述中国管理哲学近30年学术变迁的基础上,就相关焦点问题深入剖析以揭示其学术变迁的内在机理。只有这样才能对中国管理哲学近30年的历程有个相对妥帖的交代。
中国管理哲学的30年并非直线型变迁,它可分为:以研究马克思主义的管理哲学为特色②的产生以及热议期;经过徘徊期后的多样化、多层次,在内涵以及外延上都有新的突破的时期;中国文化中管理哲学因子的现代阐发。
中国管理哲学的产生与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哲”代指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后皆然)紧密相连,③它是在“马哲”的土壤中产生的。自崔绪治、徐厚德先生伊始的几乎每一本以“管理哲学”以及相类似题名的“专著”中在“界定”管理哲学时,也大多程度不一地与“马哲”有关联。崔绪治、徐厚德在宏观上旗帜鲜明地指出,“我们研究的管理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的管理哲学。它是在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它的唯物史观的指导之下”,在1991年崔、徐二人新版的《现代管理哲学》一书中又对此进行了再次确认。而在逻辑理路上,更依据当时的“马哲”教科书对管理哲学进行基本定位,④从属于“马哲”是当时管理哲学的一个特色。对此有三类评价,袁闯教授是客观评价,邓济乾博士是略带消极倾向,而任平教授则是积极倾向。⑤崔绪治教授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者从时代背景、问题关切等,对此进行了回顾。[1]基于以上分析,“马哲”不仅仅是管理哲学的土壤,管理哲学在形成机理、言说模式以及构架体系上也与“马哲”有关。就初创时期的管理哲学与“马哲”的关系来说,它们之间的关系有其合理性、合宜性以至必然性。它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像有些研究者所指认的,[2]主要是为了易出“成果”,对于它们之间的关系还要从其内在机理出发深入分析才行。因为认同“马哲”与管理哲学初创时的“亲密关系”,是国内管理哲学的大部分初创者的共同心声。不仅仅是“马哲”研究范围内的情形,中国哲学界研究管理哲学的相关学者在阐发管理哲学的基本定位时也有此意,[3]就连管理实践从业者也积极认同。[4]
高清海先生后来回忆,上世纪80年代是全民“哲学热”,[5]但不可否认,“马哲”在哲学界仍然占据相当的支配地位,尤其是“马哲”认识论的讨论更是焦点话题。在这种背景下,当管理哲学初创时主动与“马哲”“联姻”以至积极寻求其庇护有其合宜性。而“马哲”当时大可认为是哲学代名词,“马哲”教科书对哲学的定义是当时中国大陆对哲学的统称定义。基于此,管理哲学被界定时也势必像哲学的“主流”靠拢。另外,当时热议的“马哲”实践[6]取向也为两者的联姻创造条件,因为当时的管理哲学一个主要指导原则也是“实践性”——理论联系实际。⑥这也与管理实践的特征相吻合。这些说明,管理哲学与“马哲”的“亲密”关系有其合理性。再从管理哲学与管理学的关系来看,基于哲学的管理哲学要用什么样的言说模式指认管理哲学,才能更易融入管理学?管理哲学的“马哲”特征相比其它哲学会更容易一些。因为管理哲学初创时也有比照管理原理倾向建构管理哲学的想法,而“原理化”、实践性特征——当时强调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哲相比其它哲学倾向更容易促成此事。当然,我们不否认上世纪80年代管理哲学寻求“马哲”的庇护也有其意识形态因素,强调其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相对立的“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性质。[7]当然,其用意仍是想尽快融入当时的“主流”思想。
随着社会以及更具体的学术研究的变迁,国内哲学界研究倾向发生很大变化,哲学研究的意识形态色彩逐渐消退。在此背景下,哲学工作者开始省思哲学研究模式,再加上管理学界紧跟国际潮流——紧跟已“丛林化”(孔茨语)的西方管理学。而基于马哲,尤其是马哲教科书为参照系的热衷建构“体系化”的管理哲学越显尴尬。中国大陆的管理哲学研究进入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世纪末的徘徊期。⑦国内管理哲学界也开始对管理哲学究竟该如何定位?如何与管理学以及哲学保持应有的互动?管理哲学之路“在何方”?随着管理哲学的“马哲”研究取向支配地位被打破,哲学界的研究热点话题虽频频出现,但再也没有了上世纪80年代那种集中热议一种话题的局面。即哲学研究不再停留一个或几个主题下思问,而是象孙正聿教授所指认的,哲学已经进入“四海为家”的时代。而管理学的丛林化趋势日益加剧。
新世纪以来,管理哲学出现了多样化的发展趋势。相关研究者、管理界咨询者、管理实践者为兴趣所致开办“中国管理哲学创新论坛”。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为首的研究机构还成立了“独立”的管理哲学研究中心,管理哲学成为正式在教育部“备案”的哲学二级学科。其研究生培养也渐成规模,管理哲学的全国性学术年会在新世纪以来已开两期并有定期化的趋势。诸多平台促进了管理哲学的多层级发展。已有不少学者关注了这一趋势。阎秀敏认为,当今管理哲学有三种研究“路向”,分别是沿着哲学→管理,管理→哲学,以及两者的交叉研究并在这三大研究取向下还有小的分支。而刘仁营指出新时期“管理哲学理论创新的三个前沿问题”。[8]而有的学者以剖析一个人物的管理哲学思想、管理学中管理学中一个概念、原理在管理哲学视角上的深意为主,这是“点”的研究;有的以管理思想史为视角通盘考虑、总结、诠释其中的管理哲学内在机理,这是“线”的研究;[9]有的则侧重于西方管理哲学思想、有的侧重于东方管理哲学思想,有的拓展管理哲学,开拓出新的管理伦理学或组织伦理学,这是“面”的研究;有的把哲学的某种思潮(如后现代思潮)引入管理哲学,全方位的审视、剖析组织理论,开拓后现代组织文化研究。这是管理哲学的“体”的层面研究。基于以上开拓,管理哲学研究领域在外延上展现出点、线、面、体的多级层次。从内涵看,其基本定位研究也在往纵深处发展:有专门以管理哲学基本定位为研究取向的博士论文;有专门考察管理哲学能否更精确界定的论文;有专门从“问题域”视角而非精确定义视角的论文。⑧管理哲学研究已步入四海为家阶段。相关研究者正积极寻找属于自己的“家园”并试图证明自己研究取向的合法性。
管理哲学之所以能出现多样化的态势,是管理哲学相关研究者主动为之的结果,是管理哲学主动适应并紧跟哲学以及管理学研究态势的结果。而交叉学科的研究定位也促进了管理哲学研究的发展。⑨当然,这种转向也意味着进入到管理哲学研究的“春秋战国时代”:在其中,学术研究取向的一致性变小而差异性逐渐增多而且有时还互有问难。如袁闯教授在其专著中就对他分列出来的管理哲学的形而上学取向即从管理领域讨论哲学的“主流问题”颇有疑问。他的忧虑是管理哲学不就等同于一般哲学了?即管理哲学不就成了一个虚指,而没有了特定的研究意义。[10]当然,这一时期另一个特点是,中国管理哲学的“返本”趋势——以中国传统文化诠释为特征的管理哲学,也明显成为一个特色,值得专门研究。
中国管理哲学自第一本著作伊始就有强调“中国特色”的倾向。何为中国特色?见仁见智。当然,管理哲学研究的变迁也揭示其中国特色的定位在变化。一开始是认为,只要与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相一致就是中国特色;后来随着国学热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研究的复兴,有些研究者们逐渐认识的,只有承接中国传统文化才是中国的,只有“返本”才能“开新”。在全球化的时代,越是本土的,才越是世界的——才能因差异性而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自中国管理哲学开创时,有学者就已认识到管理哲学应该挖掘、阐释传统文化中的管理哲学因子。曾仕强先生不就强调“中国式”管理而闻名;成中英先生的“C理论”其中也可能潜含着“China”的指向。而黎红雷教授在国内也较早关注儒家管理哲学的阐释并开风气之先把其作为博士论文方向,由于其研究时期还处在管理哲学的马哲化时代,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其言说模式也不可避免地略代有“马哲”色彩。[11]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取向的管理哲学一开始就存在“中西合璧”的基调。这种基调不仅仅是黎红雷教授一人的研究所体现,就是在台湾的曾仕强先生、在海外(美国)的成中英先生,他们的中国管理哲学相关研究也并非完全的“中国”基调。虽然曾仕强先生强调管理哲学应与管理科学非开,管理哲学并非“无国界”。[12]即他强调所谓“中国式”——“具有中国文化特色”,但其书中的诸多案例都是结合着或对比着西方现代管理实践有针对性而言的。而成中英先生“C理论”更是“中西合璧”的产物,它是用管理学中的典型概念对“C”进行诠释的。2000以后的有些所谓“中国特色”的管理哲学研究博士论文,其中现代管理学因素也是必备的,如张玉新的博士论文虽名为《先秦儒家思想的管理哲学诠释》,从题目上看不出中西合璧来,但从章节布局就能看清其实质是以中西比较视角阐释先秦儒家管理哲学。⑩其理论前提似乎是“越是中国的,就越是世界的”;“只有返本,才能开新”。相关研究也大都强调“中国特色”。邓济乾的博士论文在总结这种倾向的研究时,就明确指认,这类研究的“总体特点是立足于阐释中国传统文化或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来建构中国的管理哲学理论体系。……都是立足于从中国文化中挖掘中国式的管理哲学”。[13]但只要稍微审视这些“中国的”管理哲学,其言说却并非“自己说,说自己”(张立文先生研究中国哲学史的主张)。李彦敏对此的研究到非常实在,“应将中国文化的道德理想和艺术精神充分溶化于现代管理之中,并借鉴国外的可取经验,形成真正有中国特色的管理”。[14]即中国式管理首先应从“中西合璧”着眼,因为“中国式管理,本来就是以中国管理来妥善运用西方所发展出来的管理科学”。[15]即中国式管理有一个“古今问题”——重视“返本”对“开新”的作用,更要正视“中西问题”——一个在实际运作中“引新(西)释本”的问题。最终,应把两者结合起来。
接下来就面临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在这所谓的“中西合璧”以及“引新(西)释本(中)”中的“中”与“西”的关系中孰轻孰重的问题。有人可能会说,当然是中国元素为重,西方元素为次。因为这毕竟以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阐释为主题。成中英先生在其《C理论》中对此就有过类似的指认,“哲学为管理之体,它是管理的理论和最高表现形式;而管理又为哲学之用,它可以作为哲学思想灵魂运作之所”,(在其再版序言中),他说“当前管理哲学所侧重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伦理学的基础上构建管理哲学体系的问题”,这里“伦理学”没有明指是中国哲学(传统文化),但在此书的正文中有明指,“以中国哲学为管理科学的哲学基础,并从而建立及发展中国管理哲学”。[16]即在这类中国管理哲学的建构中,如果把管理科学简称为“西”,而中国哲学用“中”代指,若用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来比拟成中英所指认的中国哲学建构中的“中”“西”关系,并不为过。成中英自己也用“体用”论表明了立场。而曾仕强先生在其《中国式管理》所讲的“中西”关系相比成中英的明指就显得有些含糊。他既明指“管理哲学是虚,管理科学是实,管理哲学来套用管理科学,便是虚以控实”,而在同一本书的前言中他又有另外的指向,“中国式管理便是依据‘仁、义、礼’的道理,以求得其中(合理)的中道管理,也就是‘将现代化管理,妥善运用在中国社会,以求合理合效’成为中国式管理的合理化管理”。[17]从以上可知,曾仕强所讲的“中西”关系确实有些暧昧,似乎是论述不严谨的表现。而笔者认为,这反映他在处理中国式管理如何面向现代,如何与现代管理科学接洽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困惑与两难。也许曾先生也与笔者一样体悟到中国式管理与其现代言说模式之间的紧张关系。在处理管理哲学的古今、中西关系问题上的两难处境:明明是想阐发中国式管理——阐发中国文化中的精微管理哲学因子,——明明是最要求中国化的,但也不得不首先通过西方化: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潜在还是实在地,都必须通过西方管理学的言说模式做“中介”。即中国式管理不得不用西方管理学的框架、范畴来搭起中国式管理的言说“平台”。包括成中英、曾仕强以及新世纪以来那些以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阐释为研究内容的博士论文都不得不面对这一“两难”。当然,有些人是有意识的面对;有些则是无意识;有些直接就当这一问题不存在,把其“加括号”搁置起来无视这一困境。但“中西”关系的“中”“西”对比孰轻孰重的问题不是可有可无的。因为,它关系到“中国特色”的管理哲学的性质问题。质言之,当以中国文化为底蕴阐发的管理哲学时,其“名”为“中国化”的,其“实”为“中西合璧”的。而再套用张之洞指认的“中体西用”关系中来指认这里中西关系中的轻重关系的话,就不妥。因为把中体西用说比拟到中国管理哲学的构建中来其实是“外强中干”。因为它将直接面临一个诘难:若没有现代管理学的理论框架,这种研究取向还能否构建?这里不是“中西”关系本身的讨论无意义,而是用“体用”说来定位用现代管理学框架构建起来的中国管理哲学,欠妥当。基于这里“中西”关系的内质,若援引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说中的“形式因”与“质料因”及其关系来定位这里的中国管理哲学的构建模式的话,倒是相对妥帖。那就是“中料西形”:西方的形式;中方的材料,而非“中体西用”。这种言说模式中的“中西”关系的实质,反映了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的现代阐发中的两难困境。它的中国特色其实质是,首先要援西释中——通过西方言说模式的“介质”来完成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管理哲学因子的现代转型。其问题的焦点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走向现代中自身如何定位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中国管理哲学的“中国化”与“西方化”的互动关系本根问题。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阐发必须正视的问题。
中国管理哲学的焦点问题是什么?该如何对其进行纵深性的分析以便对中国管理哲学有更深的体认?成中英先生在其《C理论》一书的再版序中曾指认中国管理哲学的主要问题,即“如何在伦理学的基础上建构中国管理哲学的体系问题”。这里强调了“建构”。而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几乎每一本以《管理哲学》为“名”的书也大都重视管理哲学的“建构”。它们的问题关切点在于管理哲学是什么?为什么需要管理哲学?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管理哲学?即作为“新兴学科”的管理哲学如何更好的融入现代“学科体系”中,如何让别人承认,让管理哲学研究者自身“心安”的问题。其实质是管理哲学的合法性问题。这就是中国管理哲学近30年发展中最焦点问题。
为证明管理哲学的合法性,管理哲学界用不断开拓讨论领域的方式,以不断扩大的讨论空间证明自己的存在及其合理性。这是用生存空间的增量来增值其存在价值。当然,管理哲学之所以能“中”拓、“西”进,各处留种,遍地开花,也有其原因;在形成一定积极效果的同时,也造成一些不利影响。对此本节将有所侧重的论述。
管理哲学是哲学与管理之间的交叉学科似乎已被“广泛的认同”。[18]这种交叉性为管理哲学不断开拓空间创造了可能:似乎只要有管理学以及哲学讨论的领域就有讨论管理哲学之可能。而管理学自上世纪60年代孔茨(1908-1984)提出管理学已经“丛林化”,到现在此趋势更是有增无减;而哲学本身经过多种转向,再加上诠释学被引入学术研究后更是“四海为家”。基于此,管理学与哲学互动下形成的管理哲学更有理由不断开拓讨论领域。另外,关注、研究管理哲学者不但包括管理学界,还有哲学界,更有管理从业者、咨询者等多种职业角色群体。⑪这种局面也确实扩大了管理哲学的影响力。管理哲学外延式开拓的存在机理是既然被热议,就一定有其合理性,也就有其才在价值。
这也造成一些非常不利的影响。因为随着管理哲学讨论层面的增多,其外延逐渐增宽,这使其内涵界定面临一定的挑战。因为管理哲学外延扩大之时,其内涵却面临不断萎缩的危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至今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精确定义”了。管理哲学不断开拓,内涵不断萎缩所造成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管理哲学“被”大众化、“被”庸俗化。到最后,管理哲学仅仅成为一个“标签”。这不但不能为管理哲学“正名”,反而更加重了管理哲学的合法性危机。因为这与学术研究日益精细化、严谨化的趋势相悖,这样使管理哲学研究很难在学术界立足。这与不断开拓的本意正相反,这种发展趋势值得深思。
这里的言说模式(就管理哲学这一领域来说)是指其在“正名”自己时,用词、架构以及论证模式、思维视角、思维方式等,为说明管理哲学而用的各种手段。它体现管理哲学之“形式”与“内质”的塑造。就目前管理哲学的研究态势看,已有哲学(以中、西、马为主体)模式;管理学模式以及在诠释学背景下的各种模式的交叉而来的模式。当然,不同职业角色对管理哲学的定位不同,也多少影响管理哲学的言说模式。本节重点追问地是,这些复杂性言说有无规律可循,有无一个简单分类法使我们对其有一个更清晰的把握。笔者认为,从“中国管理哲学”本身入手,就很好。具体说就是,经过各种虚词包装后,只要管理哲学研究者进行言说,就能从其言说中寻出其特定的言说倾向。给“中国管理哲学”加上各种虚词以后可以演变成四种模式:“中国的”管理哲学;“管理哲学”在中国;管理中的“中国哲学”;“中国管理”的哲学。在以上模式中,虽然中国管理哲学已处于四海为家而外延不断扩大的阶段,但通过其言说模式的特点分析,可以审查出它属于哪类或哪几类言说模式。例如,管理哲学初创时的言说模式根据其言说特点,可以归为“中国的”管理哲学旗下;而新世纪以来以阐发西方管理思想史中的管理哲学为主题的研究就可以归为“管理哲学”在中国的模式下;成中英与曾仕强先生的管理哲学就既可以归为“中国的”管理哲学,又可以归为管理中的“中国哲学”。即针对管理哲学的合法性危机该如何消解?从言说模式上该有何作为?它的实质是如何消解针对管理哲学合法性危机与管理哲学研究外延日益扩大之间的而造成的紧张关系。而逐个归纳管理哲学的研究倾向是不妥的。对此问题,只有再次回到中国管理哲学本身,从它的指称那里可以归纳出一定的规律性从而为更简洁的分清每个具体的管理哲学研究倾向提供一种可资借鉴的切入点。
从中国管理哲学界定模式来看,基于哲学视角的比较多。这反映了中国哲学研究人员的构成及其学术背景。面对管理领域(实践层面与理论层面)一个主流追问就是何为哲学家的事业?此追问也可以从研究者对管理哲学的界定及界定模式的变迁,得到一种较积极地回应。管理哲学初创时,为寻求其合法性,大多采取明确定义、构建体系的方式,而管理哲学变迁中要求明确化的定义,尤其是体系化建构者虽然一直到现在还有,但已成支流末节。随着管理哲学与哲学、管理学互动其言说模式的拓展,管理哲学的“体系化”模式已逐渐式微,这种“体系化”模式逐渐有了替代模式——以管理思想史为根基以及以某种哲学思潮为根基对组织或说组织本身的整体性诠释的管理哲学研究模式。在笔者看来,这种变迁在本质上并无优劣之分,因为它不仅仅与研究者主观思想背景有关,更与整个社会背景以及学术研究背景的变迁有关。即每一种界定模式都有其合理性,如管理哲学初创时,明确定义并积极构建体系,其实质也体现了一种理论思维的“经济性”原则。确立某学科最快的方式就是先明确定义,构建体系,这都是为了想及早确立管理哲学所谓的“学科规范”以便更易融入现代化的学科评价体系。但过分强调这种模式就变成一种“公式化思维”。这对于理工学科来说尚可,但无论管理哲学如何界定其本身毕竟还是有人文学科底蕴的。而人文学科与理工科其思维方式有很大不同,不能妄自“僭越”,有“划界”的必要。管理哲学也是与哲学、管理学互动中发生变迁的。上世纪80年代,尤其是“马哲”教科书体系时代以及后来哲学热议认识论的时代,哲学有过一段“体系化”构建的思潮。在这一时期,初创的管理哲学势必受其影响。而随着哲学研究的各种转向,“体系化”哲学也逐渐式微;而管理学历史上也有过构建体系以便形成管理学原理的时期,其代表人物就是厄威克。但原理化的管理学虽是其一个研究方向,但就目前管理学“丛林化”的趋势看,不是主流。在此背景下与管理学、哲学互动下的管理哲学“体系化”取向的式微有一定必然性。而对管理哲学自身来说,其体系化构建也有不利因素,虽然体系化本身是为了更快地明确其学科属性。随着管理哲学研究取向的变迁,其言说模式逐渐增多。为了维持所谓明确定义,不得不重新定义,推翻已有的理论大厦。而管理哲学研究动向日益复杂化,再沿用“体系化”模式就越显尴尬。因为有可能出现前一个体系刚建成或根本没建成,随着研究动向的变迁,它已经过时了,又不得不“忙”下一个的构建。这样处于“繁忙”中,到最后,劳心却无果。也许基于此,管理哲学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进入徘徊期。在这期间,对于管理领域何为哲学家的事业可能又时常被人提起:管理哲学如何言说才能具体合法性?何为管理哲学的独立化?即管理哲学的路“在何方”?在哲学、管理学互动下的管理哲学研究试图有所突破。在新世纪以来管理哲学如何确认自己有了新的方向:从试图精确地界定自己到首先拓清自己的研究“问题域”[19]的转向——明确自己的主要着眼点。这类转向不着眼于静态思考试图使管理哲学固定化“体系”,而是把管理哲学放在哲学、管理学互动中把握其动态平衡。
中国管理哲学研究学术轨迹几经变迁,而对管理哲学是什么的追问矢志不渝,变的只是对此问题的回答理路。其实质是如何更好地界定管理哲学以证明管理哲学存在的合理性。随着管理哲学与哲学、管理学的互动,管理哲学的定位在变迁,管理哲学研究者经历了由明确化、体系化的界定期到更深入的分析管理哲学的问题域的转向,在这其中管理哲学的界定不再是精确化的概念谱系而是区别其它研究领域真正属于管理哲学的问题域。在回望管理哲学,梳理其变迁中,管理哲学研究的优势在哪?不足在哪?就有了较清醒的体悟。在体悟中,以史为鉴,管理哲学该如何定位自身?该往何处去?就多了几分底气。
注释:
①代表性的研究有阎秀敏.管理哲学在中国的研究思路述评[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6):56-60。刘仁营.关于管理哲学理论创新的三个前沿问题[J].甘肃理论学刊,2007(5):59-62。苏州大学相关研究者的纪念“笔谈”,《回顾与前瞻:中国管理哲学二十年(笔谈)》,载《苏州大学学报(哲社版)》2005(2)。魏中军,孙安迹.我国管理哲学研究评析[J].哲学动态,1984(4):7-9.袁闯.管理哲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29-36.邓济乾.“管理哲学”的合法性与元理论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资料室藏,2010:12-26,其中“国内管理哲学研究综述”。这些“综述”讨论的深度与广度不一,比较能启发人的是魏中军,孙安迹的、袁闯的;概述较全面的有阎秀敏的、刘仁营的、邓济乾的。
②这期间当然并非全部都是这一特色,但它是这一时期的管理哲学研究主流。
③这里的马哲主要指受苏联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影响下的“教科书版”的马哲以及当时国内热衷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原理》教科书。这类马哲对“哲学”的基本定位深深影响着对管理哲学的基本定位。
④崔绪治,徐厚德.现代管理哲学概论[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6.1;张尚仁.管理·管理学与管理哲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158;齐振海(主编).管理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10;张龙治等.企业管理哲学》.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2;刘云柏.管理哲学导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8.5;肖明等.管理哲学纲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5;张正霖等.管理哲学[M].北京:企业管理出版社,1993.13、323;官鸣.管理哲学[M].北京:知识出版社,1993.7;崔绪治、徐厚德.现代管理哲学[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1.521.
⑤袁闯.管理哲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29;邓济乾.“管理哲学”的合法性与元理论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资料室藏,2010.23;任平.管理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当代路径[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2).
⑥崔绪治教授后来的回忆到,“如何促使管理现代化以匹配现代化建设并推动其发展,如何使高高在上的哲学回到人间并与最为广泛的社会实践实现有机结合,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令我反复思索的问题。”尹卫东.百年回眸:哲学视野中的西方管理思想流变[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4:2(崔绪治写的序言).
⑦与此形成鲜明对此的,台湾以及海外的华人管理哲学研究倒是日益为国人关注。在这个时期及以后,成中英的《C理论:中国管理哲学》以及曾仕强的中国式管理系列著作开始走俏国内管理哲学界。
⑧邓济乾.“管理哲学”的合法性与元理论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资料室藏,2010:30,27.周可真、张薇.论管理哲学的产生及其学科性质[J].江海学刊,2010(2):92-98.郑慧子.管理哲学的问题域[J].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0(4):85-88.刘敬鲁.从管理的社会历史规定看管理哲学的问题领域[M].哲学动态,2007(2):3-9.
⑨袁闯教授的专著就是被列入交叉学科研究系列出版的,(在其书的出版总序中,孙承叔与陈学明教授称)“我们研究了国内外28所大学哲学系的课程设置,发现交叉学科是国内外大学普遍开设的课程”。袁闯.管理哲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1(总序).
⑩其论文布局如下:第1章人性可塑——组织管理的“成人”蕴涵;第2章“仁者爱人”——组织管理的情感基础;第3章“为政以德”——组织管理的伦理取向;第4章以“和”为贵——组织管理的价值原则。张玉新.先秦儒家思想的管理哲学诠释[D].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学位论文,北京图书馆藏,2008。其它的学位论文以及研究论文都大同小异。
⑪从新世纪以来,尤其是2009年中国管理哲学创新年会的开会人群就可以看出。张守连、胡克明.哲学智慧与企业管理的相互提升—“中国管理哲学创新论坛·2009”综述[J].哲学动态,2010(1):108.
[1]尹卫东.百年回眸:哲学视野中的西方管理思想流变[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4.2.
[2]邓济乾.“管理哲学”的合法性与元理论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资料室藏,2010.30,27.
[3]黎红雷.管理哲学刍议[J].广西大学学报(哲社版),1991,(2).
[4]陈世增,张福墀.厂长的哲学思考[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1.1.
[5]徐长福.理论思维与工程思维[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1.
[6]李秀林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29.
[7]崔绪治,徐厚德.现代管理哲学概论[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6.11,42.
[8]阎秀敏.管理哲学在中国的研究思路述评[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6);刘仁营.关于管理哲学理论创新的三个前沿问题[J].甘肃理论学刊,2007,(5).
[9]刘敬鲁.从合理性的角度聚焦管理所关涉的人的问题[J].哲学研究,2009,(7).
[10]袁闯.管理哲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16,17.
[11]黎红雷.儒家管理哲学[D].中山大学博士学位论文,北京图书馆藏,1991;黎红雷.儒家管理哲学论纲[J].福建论坛(人文社科版),1991,(2).
[12][15][17]曾仕强.中国式管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1、324(后记)、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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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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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1071(2011)02-0005-07
2011-03-18
李培挺(1982-),男,山东济南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