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大寒又是一年

2011-01-31 09:47张可旺
雨花 2011年6期
关键词:老乔水果店修鞋

●张可旺

儿子又要跟老乔去摆摊修鞋,这次老乔却没同意。儿子问他为什么。老乔说,天冷,你在家看电视,要不找你同学玩去。要是没生意,我一会就回来的。儿子不听,非要跟着去。

老乔低着头,嘴里噙着三个鞋钉,他正在给一只女鞋钉鞋跟。那个女人坐在一个马扎上,拿着一面小镜子,小心地涂口红。老乔捏了一个鞋钉,拿小锤敲了一下,钉子就进鞋跟了。然后,老乔又敲进一个钉子,对女人说,这次肯定没事了。

女人说,我这鞋刚买来,还没穿两天呢。你看看,还是名牌呢!

老乔点点头,嗯了一声。

女人穿上鞋,走了两步,满意地说,你这手艺不错。

老乔笑笑,说干一行爱一行。

女人掏钱的时候,老乔看到了他儿子。老乔的儿子拎着一个包,朝他大步走过来。儿子的个头有一米八多,长得一点都不像老乔。老乔的媳妇说,外甥似舅,他舅的个子就很高。要是随你,那咱儿子顶多长一米七。儿子不仅个子高,长得也结实,不像老乔,一副歪瓜裂枣的模样。看到儿子,老乔面带喜色,对那个女人说,我儿子,他给我送饭来了。

女人扭头看了一眼,说你儿子?然后又说,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你看他,真是个帅小伙。

老乔得意地笑起来,说大家都这么说,但他就是我儿子,一点也差不了。

老乔接过女人递来的钞票,说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现在他放假了。

女人看一眼老乔的手,那双手满是裂口,有的口子还渗出了血,整只手肿肿的。老乔不干活时,有时戴手套,有时抄在袖筒里。干活时他不戴手套,那样捏不住钉子。女人给的是一张五元的钞票,老乔说三块钱就够了,忙着去给女人找钱。

儿子在马扎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了搁老乔的膝盖上。保温桶里盛的是排骨,冒着热气,闻着很香。老乔笑了笑,说改善生活了,我吃这个,浪费了。

儿子说,你这话说的,吃排骨就浪费啊。

老乔说,你正长身体,你吃才是。我年纪大了,吃什么都行。

儿子也看到老乔手上的裂口了,说你就不能戴上手套?天这么冷,自找罪受。

在儿子面前,特别是儿子考上大学后,老乔就不把儿子当小孩看了。家里有什么事,老乔总是给儿子打电话,和他商量,叫他拿主意。媳妇就说,他还是个孩子,你叫他拿什么主意。但老乔不那么想,儿子在北京上大学,有知识不说,而且还见过世面,不比他老乔,整天跟鞋打交道。

老乔夹了一块排骨,问儿子,你吃了?

儿子说,吃了。

老乔犹豫了一下,又把那块排骨搁下了,他喝了一口汤,说这汤真鲜,比排骨好吃。

天冷,还刮着小北风。儿子转过身,那样风就刮不着脸了。转过身后,儿子看到了那个工具箱。老乔的那个工具箱是他自己做的,刷了绿色的油漆,因为用得久了,已油漆斑驳。见儿子看那个工具箱,老乔说,你回家吧,这里冷,别冻着了。

儿子说,你的工具箱怎么了?

老乔说,摔的。

儿子不信,说你摔的?

老乔愣了一下,说你问这个干嘛,回家暖和去。

儿子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肿了?

老乔说,我骑车摔了个跟头。

儿子说,你骑三轮车还摔跟头?

老乔把手揣袖筒里,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你回家吧,在这里待着受冻啊。

儿子不再说什么,起身要走。老乔把保温桶装包里,交给儿子,说回家啥话也别对你妈说。儿子接过包,没说话。老乔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等儿子走远了,老乔才掏出烟来,点上,使劲吸了一口。天冷,虽然他穿得不少,但待时间长了,人就冻透了。特别是他那条受过伤的腿,这个时候都麻木了,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老乔又抽一口烟,朝街的东头看了看。大概因为天冷,加上又要过年的缘故,老乔的生意比平时冷清很多。要是天暖和点,他的生意还是蛮不错的。老乔的手艺,大家都说好。他修鞋从不马虎,要价也不高,加上他的鞋摊位置又好,生意一直很兴隆。

老乔!想好了吧。一个男人说。

老乔说,我这鞋摊是花了钱的。

那个男人说,花了钱怎么样!你在我门前弄个鞋摊,耽误我做生意了。

老乔说,你卖你的水果,我修我的鞋,咋耽误你做生意了?

那个男人说,你等着瞧好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乔抽了一口烟,说我在这里摆摊修鞋都好几年了,你叫我搬哪里去?

那个男人转身回到他的水果店,走的时候,说会有人叫你搬的。

到了下午,阴天了,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小北风也变大了。老乔左右看看,见街上冷冷清清,就收拾了自己的家什,搁三轮车上,骑着车回家了。

女人正在擦玻璃,见老乔回来,说你傻啊,这么冷的天不早点回来,待街头找罪受。

老乔笑笑,说我这不是回来了。

女人的两只手湿淋淋的,一只手还拎着一块抹布。儿子不在家,老乔就问儿子去哪了。女人说,出去了,找他同学去了。老乔坐下来,点上一根烟。女人去厨房泡了一杯茶,给老乔端过去。老乔双手接了茶杯,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眼睛突然一热。女人又去擦玻璃。老乔双手捧着茶杯,两只手一下就变得热乎了,说等天暖和点再擦,离过年还早呢。

女人说,擦完玻璃,还有别的事呢。干完一件是一件。

正说着,儿子回来。儿子坐下后,开了电视,也不说话。老乔问儿子饿不饿,说他马上做饭去。儿子摇了摇头。老乔去了厨房,儿子中午送的排骨他只吃了一块。他把保温桶里的排骨倒锅里,对女人说,你叫儿子送这么多干嘛,我一个人哪能吃得了。

女人说,是儿子给你盛的。

老乔说,儿子上大学后懂事了,知道疼老子了。

女人说,当然,儿子是在北京上学,见识多。

老乔点头称是。

女人说,儿子大学毕业能留在北京就好了。

老乔做了四个菜,端上桌后,女人拿来一瓶酒,对老乔说,天冷,喝点暖暖身子。

老乔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儿子倒了一杯。儿子不喝,老乔就说,少喝点。

儿子勉强喝了一杯,说着学校里的一些事。老乔和女人听儿子说,不时点点头。儿子没说中午的事,老乔担心儿子对女人说,但儿子没说。女人是在去年办的内退,只拿基本工资的一半,等到了退休年龄,才能拿到一千多块退休金。女人脾气不好,身体也不好,她要是知道老乔被人欺负,肯定会去找那个卖水果的男人算账。砸坏老乔工具箱的人不是那个卖水果的,而是一个半大孩子,但老乔心里清楚,是那个卖水果的男人指使他干的。当时,那个半大孩子来修鞋,老乔要了三块钱。那个半大孩子却说,三块钱,这么贵啊!你这不是讹人吗?说着说着,那个半大孩子就上气了,又是骂老乔,又是踢那个工具箱。老乔只是看着,不管怎么说那是一个孩子,老乔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女人也看到了老乔那只肿了的手,说你看你的手,咋肿了?

老乔搪塞说,不小心砸了一锤子。

女人说,明天要是还这么冷,你就在家歇着。

老乔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出去就当散心好了。

女人拿了一盒愈裂霜叫老乔抹手上,老乔说没事。女人不同意,说你不抹,会成冻疮的。天那么冷,不抹咋成。老乔只好看着女人给自己抹愈裂霜。女人用手指抿了愈裂霜,一点点抹在老乔的手背上。女人说,疼吧?老乔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摇了摇头,说这算什么,不疼。儿子已吃完饭,坐在那里看电视。老乔看一眼儿子,喝下一口酒,心里热乎乎的,感觉都出汗了。女人说,等儿子大学毕业就好了,到时找个好工作,你就在家歇着,什么也别干了。老乔说,以后儿子还要找媳妇,在城里买房子呢。女人扭头看一眼儿子,时间过得真快,说着说着,儿子就二十岁的人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乔要出门。女人看看天,是晴天,就没阻拦他。老乔出了门,骑上三轮车,刚要走,却看见儿子追了过来。老乔叫儿子回家暖和。儿子说,不冷,今天我跟你一起去。

老乔说,这怎么行,你还是回家吧。别冻感冒了。

儿子说,我身体好着呢。

老乔只好骑了三轮车,咯吱咯吱地驶向他摆摊的那个路口。儿子跟在他的三轮车后面,因为腿长,步子迈得大,并不比老乔的三轮车慢。到了摆摊的路口,老乔下了车,去搬工具。

儿子说,还是我来吧。

老乔就站在一边,看儿子从车上搬下那个缝纫机,然后又搬下那个坏了的工具箱。老乔坐下后,朝水果店看了一眼,他没看见那个男人。儿子坐在马扎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跺脚。老乔说,冷吧?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要不找你同学玩去。儿子跺了一会儿脚,又坐马扎上。老乔又朝那个水果店看了一眼,这次他看到那个男人了。老乔起身,朝水果店走去。那个男人双手捧了一个玻璃杯,正吸溜吸溜地喝茶。

老乔掏出烟来,递过去,说抽一根。

那个男人说,老乔!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弄个鞋摊,正好堵着我的门,叫我咋做生意?

老乔笑着,说我这鞋摊摆了好几年了,城管允许了的,要不我也不会在这里摆摊。再说我每月都交管理费。

那个男人说,我也交啊!哪项费税也少不了。

老乔说,我的鞋摊离你的水果店远着呢,不会碍事的。

那个男人说,不是远不远的问题,是我的风水被你挡住了。害得我生意清淡!

老乔说,你还信那个?

那个男人说,你不搬,自然会有人来管!

老乔见那个男人说话很戗,就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鞋摊那里。儿子见他回来,什么也没问。老乔点上一根烟,想和儿子说点什么。儿子却心不在焉,一会看看来往的行人,一会看看天。老乔只好拿出一块磨石,磨起了修鞋用的刀子来。正磨着,一个女人走过来,说要修鞋。老乔抬起头,说你先坐,我马上就修。老乔接过女人的鞋,看了看,说是开胶了,一会就修好的。

老乔!生意不错啊!是那个卖水果的男人,黑着一张脸。

老乔点点头,说还凑合吧。

那个男人笑着,凑到老乔身边,拍了拍老乔的头,说生意好就行。

叫叔叔。老乔看一眼儿子,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叔叔喜欢开玩笑。

儿子看着那个男人,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看叫哥就行。

那个男人一愣,把老乔的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说他是你儿子?

老乔说,我儿子!放假了,在家没事,跟我出来玩。

我看着不像啊!你儿子长得真出息。那个男人说,嘿嘿地笑了笑,又说,他真的是你儿子?

这还有假啊!老乔说,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

那个男人说,是嘛。

儿子盯着那个男人的脸,把他看得有点手足无措,他笑着说,老乔,你忙,我得照顾生意去。

那个男人回到他的水果店后,儿子站起身,对老乔说,爸,我去同学家一趟。要是没生意,你就早点回家。

老乔点着头,说知道了,你去吧。

儿子走后,老乔吁了一口气。老乔知道那个卖水果的男人是在欺负自己,说白了是欺负自己是个残疾人。今天,那个男人只是拍了一下老乔的头,算是给他留了面子。这让老乔隐隐地有点感激那个男人,如果他再说一些难听的话,在儿子面前,那多没面子。老乔背靠着一棵树,是一棵法桐树,树干很粗。夏天的时候,老乔在树荫下给顾客修鞋,因为树叶遮挡着阳光,倒也不热。冬天呢,老乔就背靠着树干,那样可以躲避呼呼的北风。对那棵树,老乔是非常有感情的。老乔点上一根烟,扶了树干站起来,朝水果店走去。

那个男人见老乔走过来,只是眯缝了眼。老乔掏出烟来,说抽一根。那个男人没接老乔的烟,而是摆了摆手。

那个男人说,老乔,不要以为有你儿子给你撑腰我就治不了你了。你等着瞧吧!

老乔说,他还是一个孩子,给我撑什么腰?

那个男人笑了笑,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老乔!你好自为之。

老乔说,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要是真的耽误了你做生意,明天我就搬到别处。没必要非得撕破脸皮。

那个男人说,你搬到哪我不管,只要你别影响我做生意就好。

老乔回到摊子前坐下,又抽了一根,就收拾家什,骑上三轮车回家了。回到家,女人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乔说,没人来修鞋,我待着干嘛。不如回家帮你干点活,你好歇歇。

女人说,知道疼自己的老婆了。

老乔说,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疼没人疼。

女人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我们包饺子吃。

老乔点点头,说我去弄水饺馅,儿子喜欢吃三鲜水饺。

女人说,小寒大寒又是一年,过得真快,一眨眼儿子都成大人了。

老乔嘿嘿地笑,说就是!当初儿子长得跟豆芽似的,哪知道他会在一年间蹿那么高,我看他都得仰着头呢。

女人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你看你那个头。要是儿子随你,将来找媳妇都困难。

老乔说,儿子随他舅嘛。

女人听他那么说就笑起来。

老乔说,儿子是越来越懂事了。记得他上高中那年,我给他送饭,他都不叫我爸。我知道他是嫌我,但再怎么嫌我也是他爸啊。

女人说,那时儿子不懂事嘛,你还跟他计较?

老乔摇了摇头,他哪会跟儿子计较。儿子是自己的亲儿子,他省吃俭用,还不是为了儿子将来有个好前程。他还指望儿子让自己扬眉吐气呢。

女人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再怎么着也是儿子他爹呢。

老乔得意地笑了笑,说就是!就是!你给我生了这么个好儿子,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

儿子又要跟老乔去摆摊修鞋,这次老乔却没同意。儿子问他为什么。老乔说,天冷,你在家看电视,要不找你同学玩去。要是没生意,我一会就回来的。儿子不听,非要跟着去。女人就说,儿子想去你就让他去好了。老乔没办法,只好叫儿子跟着。

出了门,来到街上,老乔蹬着三轮车,却没去白水街。儿子有点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不去白水街。老乔搪塞说,那里生意少,我们换个地方。

儿子不同意,说你一直在白水街摆摊,还说生意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换地方了?

老乔说,这做生意的事你不懂。

儿子说,我们就去白水街!

老乔拗不过儿子,只好又去了白水街。他在白水街摆修鞋摊已八、九年了,不止对那棵树,对那条街也是有感情的。叫他换个地方,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到了那棵法桐树下,儿子从三轮车上搬下工具,就在那个马扎上坐下了。老乔心事重重,他已对那个男人说好了,而且已答应了人家,觉得自己还在人家的水果店前摆摊,心里就有些说不过去。老乔不时瞅一眼那个水果店,看见那个男人正抽着烟,朝这边看。他这一看,老乔便心虚了,忙回过头来。

儿子坐马扎上,手上拿个手机,不时地按着键盘。老乔伸过头,见儿子在玩游戏,就说,在学校学习紧张吧?

儿子摇了摇头。

老乔说,我看你还是回家吧,待时间长了,会冻感冒的。

儿子说,我年轻,身体好,哪会冻感冒。

正说着话,一辆三轮摩托车开了过来,然后在老乔的鞋摊前停下了,接着从车上下来三个城管的人。看到他们,老乔顿时紧张起来,忙去掏烟。儿子却低着头,仍在玩游戏。

那个年轻的城管没接老乔递上的烟,而是恶声恶气地说,你咋还在这里摆摊?快点收起来,到别处去!

老乔点头哈腰,说我这就收。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黑着一张脸,说快点啊!还等着我动手不成?

听他那么说,儿子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然后抬起头来去看。

嘿!是你啊!那个小伙子说。

儿子说,你小子!干城管了。

那个小伙子给了儿子一拳,儿子也给了那个小伙子一拳,两个人大笑起来。老乔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开始还有点愣,接着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个小伙子是儿子的高中同学。

小伙子说,你是要修鞋?

儿子摇了摇头,说我不修鞋,我爸出来摆摊,我闲着没事就跟来了。

小伙子说,他是你爸?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老乔看着他们眉飞色舞地说话,就对那个小伙子说,这里冷,你们去家里说话。

小伙子叫了一声叔叔,说我们上高中时还是同桌呢,那时光明经常督促我好好学习,可我哪是学习的料。

儿子说,干城管还好吧?

别提了,净干得罪人的事。小伙子说,然后对另外两个城管说,你们回去吧,这是我同学的爸爸!以后你们多照顾点。

小伙子揽了儿子的肩膀,说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去。

儿子说,爸,要是没生意,你也早点回家。

小伙子说,光明,乔叔叔供你上大学可真不容易。

儿子和他的同学走后,老乔点上一根烟。刚吸了两口,水果店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到了老乔的身边,他在那个马扎上坐下,说老乔,抽烟!

老乔说,抽着呢。

那个男人说,老乔,接上接上。

老乔接过他的烟。

那个男人说,老乔,我是跟你说着玩呢,你不要当真。

老乔说,要是我真的影响你做生意,我会搬到别的地方的。

那个男人摇着头,说哪会呢,我那么说只是和你开玩笑呢。你修鞋,我卖水果,你咋会影响我做生意呢。

老乔心里明白,刚才城管来,就是他指使的,但老乔不想和他计较。

那个男人说,老乔,你儿子真是有出息,将来会很厉害的。

老乔笑了笑。那个男人起身,去水果店搬来一箱苹果,非要老乔带回家,说给老乔的儿子吃。老乔不同意,说你做的是生意,哪有白送人的道理。这个我得给钱才行。那个男人说,老乔,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以后我鞋坏了,你免费给我修好吧。老乔只好点点头,说以后你来修就是,孩子的鞋,老人的鞋,只要不嫌弃我这手艺就行。那个男人哈哈地笑,说日子还长着呢,老乔!以后有什么事,你说一声就是了。

腊月二十五是集。吃过早饭,老乔对女人说去赶集买点年货。女人说叫儿子也去,又问儿子想要买什么。儿子说没有。老乔看天冷,对儿子说,你就别去了,在家待着看电视。

儿子说,我和你一起去,整天看电视也没什么意思。

老乔说,多穿点,别冻着了。

出了门,老乔骑上三轮车,叫儿子坐车上。儿子不同意,说我骑,你坐车上。

老乔只好从车上下来,坐在了车斗里。因为那条腿的缘故,在他上车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吃力,身子显得笨拙。儿子就搀了他的胳膊,说你上吧,有我呢。老乔上了车,坐下。儿子就蹬了三轮车,上了街。老乔看着儿子宽宽的后背,抬手拍了拍,问冷不冷。儿子说,不冷。老乔欣慰地笑了笑,说你骑这么快,到不了集上就会出汗。

在集上老乔买了两条鲤鱼,两只鸡,以及糖果什么的,三轮车的那个车斗被装得满满的。

晚上,女人问吃什么。老乔说弄几个菜,他要和儿子喝两杯。

女人做了四个菜,老乔给自己的杯子倒上酒,又给儿子倒。儿子从老乔手里接过酒瓶,说我自己来。

老乔端起酒杯,对儿子说,咱爷俩干了这杯。

儿子也端起酒杯。

老乔喝干杯里的酒,抹了一下嘴唇。儿子也喝干了,还咳嗽了两声。

女人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老乔,说你爷俩还愣着干嘛,吃菜啊!

老乔说,儿子,吃菜!

在饭桌上,对白天发生的事,儿子什么也没说。老乔暗自得意,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长成了一个大人。

进了腊月,一天快过一天,年是越来越近了。不时已能听到噼啪的鞭炮声了。也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那鞭炮炸响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清脆。赶集的时候,老乔也买了两挂大地红鞭炮,还给儿子买了一串糖葫芦。儿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吃这个。老乔一愣,然后看着儿子,嘿嘿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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