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价格折射的幸福感缺失
卓勇良,1955年生,毕业于原杭州大学,现任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长、研究员。1980年进入浙江省政府调研室工作,历任省发展研究中心副处长、新疆自治区体改委主任助理以及省体改办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1996-1997年在日本进修。长期从事浙江经济研究,主持和执笔省内多个重大课题研究,多次获省政府科技进步、优秀社科成果,以及省委省政府党政系统调研奖等奖项。
当前尽管绝大多数人的收入成倍提高,尽管生活还是有了极大的改善,但相当一部分人在相对收入和相对地位大幅下降之下,确实不太幸福得起来
难得上街吃早点,发现油条居然一块五毛一根。后来又上街调研,得知这是无铝油条,有铝油条八毛一根。30多年前,油条三分钱一根。如果以油条价格为指数,则30多年间物价上涨27倍。查阅统计资料,1978至2010年,浙江城市居民消费价格上涨6.8倍。
物价上涨并不可怕,因为这可以调整和优化社会结构,关键是工资得快速跟上。30多年前,大学生年工资约650元,目前则比较乱,就算是年工资4万元,则大学生工资30多年增长61倍。如果以油条价格指数计算,则30多年间大学生实际工资增长2.3倍。进一步以统计局价格指数计算,则大学生实际工资30多年间增长9.0倍。
问题在于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其支出多半是食品、居住和衣着,而居住费用30多年间的涨幅大概能以数百倍计。若以统计局价格指数计算,将高估大学生工资增长。因此,这30多年间,大学生实际工资增长应是在油条指数和统计局价格指数所计算的收入之间,即在2.3倍和9.0倍之间。姑且武断地取两者平均值,亦即大学生实际工资30多年间仅增长5.6倍。
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成就,毕竟是一种大幅增长。然而如果拿工资增长与GDP增长比较,则又非常令人沮丧。1978年至2010年,按指数计算,浙江人均GDP增长35倍,这也就是说,大学生实际工资增长,只有浙江人均GDP增长的1/6。
工资增长与经济增长差距悬殊,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经济快速增长,收入增长则较慢,实际是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下降。大学毕业生经济收入正在向农民工靠近。我一位同学曾随意讲了一个目睹的事实。偶然发现小同事午饭不打菜,用免费汤下饭,说是为了减肥。可是后来连续多天都是如此,应该是为了省钱。根据我对同学叙述的计算,这样的小同事居然占到了他们单位职工的一成左右。这是一家令人羡慕的大型机构,收入不至于较低,可是小同事们的生活还真的是有点艰难啊。
四十年前,我以初中生身份在一家纺织厂学工三个月,三餐中有一餐在食堂吃,一毛钱以上的菜只吃过一次,其他都是一毛以下,就是想省点钱零用。四十年后又听到这样的故事,甚至比我当年花费还少,突然有点心酸。
正是在这些情形之下,人们缺少必要的幸福感,引起了“经济增长到底是为了什么”的疑问。同时经济增长缺少消费增长的强劲推动,宏观经济结构严重失衡,进一步影响人们对于增长成就的评价。这些难免让人怀念过去的岁月,虽然工资低,但是物价也低,社会地位则比较高,社会问题也相对比较少。不过请注意那是一个普遍贫穷的年代,物质和精神都非常贫乏,人们没有自主创业的自由,倒退是根本没有出路的。然而大众情感不理会这些,诸多负面情绪由此而生,民粹主义、福利主义思潮泛滥,经济体制出现回潮。
这里就得说到有关幸福感的一个重要规律。不错,幸福感是一种主观感受,但这种主观感受多半以相对方式形成。萨缪尔森曾说,幸福感取决于你开的车是不是比你的邻居好,我等毕竟难以免俗啊。我母亲说到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脸上总会洋溢着一种幸福感,她说当时我们还是能吃饱的,可是邻居阿梅伯一家,有时就不得不以砻糠充饥了。当前尽管绝大多数人的收入成倍提高,尽管生活还是有了极大的改善,但相当一部分人在相对收入和相对地位大幅下降之下,确实不太幸福得起来。
发展中国家的资本比较紧缺,劳动力比较充裕,国民经济分配有利于资本而不利于劳动,是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严酷现实。更严重的是我们长期存在着“先生产,后生活”的传统价值,以及各级政府非常强烈的“重商”、“亲商”政策,进一步弱化了对于分配天平的必要校正。关于分配的文章写到最后,总是让人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