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敏感词语及其在高阶学习词典中的用法标示

陈 燕

(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盐城224002)

一、引言

语言是在一定范围内社会约定俗成的符号系统，不仅反映该语言团体的地域特征、风土人情与历史沉淀，而且折射其特定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操同一母语、文化背景相同的人在言语交际中往往能自动遵守特定的交际原则，自然理解词语所传达的感情色彩和价值判断，并选择得体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思想，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但是，由于不同的社会具有不同的思想、行为模式和社会文化规约，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跨文化交际中可能碰到许多问题，比如什么是合适的话题和内容、哪些话题是敏感或禁忌的、什么是得体的表达方式、什么是礼貌的措辞?每一种语言中都存在一些敏感词语，即那些可能有意或无意地侮辱或冒犯他人因而需要谨慎使用的词语。在多数情况下，露骨的侮辱性或冒犯性言辞是容易避免的，但是英语中隐含着一些微妙的偏见，要么是英语固有的成分，要么是历史长期遗留下来的，因而比较难以改变或消除。同时，有些词语的使用还有圈内圈外之分:同一圈子的成员用某词称呼彼此，可能并不被理解为冒犯，但是一旦圈外人使用，就会被当做侮辱。使用者一不小心误用一些冒犯性的词语，就可能令人不快甚至伤害他人。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平等意识的普及和语言与权势关系研究的深入，许多人担心无意之中冒犯他人，迫切希望提高自己对语言的敏感性，这对于消除不同群体之间的不平等状态无疑有着积极作用。英语学习词典尤其应当清晰地描绘和揭示敏感词语的含义，这已是英语词典编纂界的共识。那么，英语中的敏感词语主要有哪些种类?享有盛誉的高阶英英学习词典是如何标示敏感词语的?高阶英汉学习词典的相关标示如何?它们都采用了哪些方式、传达了敏感词语的什么信息?这些问题对于英语语言研究、词典编纂学、英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都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将探讨这些问题，以期对国内的英语学习者有所裨益。

二、英语敏感词语的类别

在日常交流中，人们总会避免谈及一些话题，或者即使谈起也会用一些隐晦或委婉的词语，包括涉及性及排泄器官的词语、针对弱势群体或被社会误解或歧视的群体的词语，而敏感词语就是和这些敏感话题相联系的。不雅的词语比较容易避免，但是有一些言辞对他人的种族、民族、性别、阶级、性倾向、年龄或身体残疾进行诋毁，属于带有偏见的语言，使用上需要特别小心。在西方世界，尤其美国从20世纪80年代起掀起了一场“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politically correct)运动，要求人们对语言中存在的对少数种族、妇女、残疾人等弱势群体的歧视说法加以纠正，使用政治上正确的语言，以避免给人以轻侮的感觉。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人平等的思想已深入人心，在美国更是写入了宪法，公民不得因种族、性别、年龄等受到歧视。如果不恰当地使用了歧视性的语言，轻则被指责为没有做到政治正确，重则可能被指控为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而承担法律后果。因此，在跨文化交际中，学习者必须全面认识敏感词语，慎重选择措辞。英语敏感词语主要包括以下类别:

(一)种族或民族侮蔑语

种族或民族侮蔑语存在于各种语言中，是种族或民族矛盾和冲突在语言中的直接产物。种族或民族间的敌对情绪产生后，一种族或民族在民族优越感的驱使下创造并使用敌对种族或民族所忌讳的词语，通过语言侮辱、讽刺、嘲笑、轻视、贬低、谩骂、挖苦或歧视该种族或民族，因此会在一定程度上伤害该种族或民族的感情。种族或民族侮蔑语的形成有其深刻的社会文化因素，包括贫穷、宗教冲突、战争、不同文化间的误解等。比如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美国，黑人一直备受歧视，被蔑称为nigger，意为“黑奴”、“黑鬼”，后来的民权运动和种族隔离的结束大大提高了黑人的社会地位，种族平等的观念日益深入人心，过去那些用来侮蔑黑人的种族歧视语变成了禁忌语。英语中的种族歧视语不局限于黑人，也包括其他种族，比如美籍中国人被贬称为Chink或Chinaman，美籍法国人为Frog，美籍德国人为Kraut，美籍西班牙人为Spic，美籍意大利或西班牙人为Dago等，这些词语因带有明显的轻蔑意味而具有冒犯性，成为十分敏感的词语。种族或民族侮蔑语的创造与使用会贬低被攻击的种族或民族的形象，伤害他们的感情，有着非常消极的作用，因此需要避免使用，比如上述的种族蔑称现在均有了相应的“政治正确”表达式:Chinese－American，French－American，German－American，Spanish－American，Italian－American或Spanish－American。

(二)性别歧视语

性别歧视是以性别为基础的歧视，尤指男性对女性的歧视。性别歧视语普遍存在于许多语言中，表现在词汇、语法和语义诸方面，是语言中最难以消除的歧视性成分，英语自然也不例外。从词汇方面看，英语的惯例是用man，he泛指人类，表现出以男性为中心的倾向，比如在man和woman这一组关系反义词中，man不仅指成年男子，而且泛指人类，与person，human beings一样可以作为人类的总称，但woman只能指女人而不能作为人类的总称，比如在Man has always dreamed of being able to fly．这样的句子中，man似乎没有把女性包括在内，这在女权主义者看来是对女性的歧视，因而成为一个敏感词语。指成年人时用people或human beings，指人类时不用 man，而用 human beings/kind/race，humans，这样才能在政治上正确，不至于冒犯任何人。此外，许多职业词汇都以man作为构词成分，似乎没把女性包含在内，因此，在表示那些男女均可从事的职业里，man变成了一个敏感词语，有指代不清、性别歧视之嫌，因此在交际中要避免这些带有性别指向的词语，代之以全称词或包括男女两种性别的中性词，比如 businessman，layman，policeman，fireman，congressman 要分别换成 businessperson，layperson，police officer，firefighter，congressperson/member of congress。再者，有些词语暗示或突出女性性别，比如带有阴性派生词缀－ess的词actress，manageress，明示性别的词 cleaning lady，housewife 等，都被认为过时且具有冒犯性，需要用actor，manager，housecleaner/cleaning person，homemaker这样的词替换。在语法方面，由于英语没有单数通用性别代词，一些不定代词如each，everyone，anyone等传统上都使用 he，him，his代替，比如 Each student brought his own dictionary，即由男性代词指代由男性和女性共同组成的群体，这也被认为是歧视女性的表现，需要用his or her这样的表达式去替代。

(三)年龄歧视语

在西方社会，年龄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老年人忌讳谈老，女性讳言年龄。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寿命越来越长，然而old，aged这样的词似乎强化了老弱、缺乏活力之类的刻板印象，因而会使上了年纪的人感到不快，觉得尊严受到损害。在这种情形下，往往需要换用一些更委婉的表达式，如 senior citizens(年长者)，retired people(退休人士)，seniors(年长者)，people over sixty－five(六十五以上的人)等。

(四)疾病和残疾歧视语

生老病死本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当人们真正遭受疾病或残疾的折磨时，不可避免地会焦虑、害怕甚至恐惧。死亡、疾病、残疾、衰老等属于西方社会禁忌的主题，因此人们在言语交际中讳言这类话题，相关词语也成为敏感词语，到不得不谈及的时候也大都用委婉语代替。人们反感aids sufferer，mental patients，the handicapped等词语，因为它们强调的是疾病或残疾而不是人本身。为了避免引起不愉快的联想，英美人士会尽量使用强调人的表达式来指代生病或残疾的人，比如上述词语可以换为a person living with aids，people who are mentally ill，people who are disabled/people with disabilities。

(五)性取向歧视语

同性恋问题一直是西方社会的一个敏感话题，在美国，同性恋常常与军队相联系，同性恋者一直遭到社会歧视，甚至在二战期间被贴上同性恋标签的都被视为精神错乱。20世纪70年代以后，受人权运动等大气候影响，加之同性恋群体的积极活动，美国同性恋者的权利逐渐得到公众的认同和支持，军队同性恋政策也随之逐渐松动，同性恋者不再被看成可耻的异类，直到2010年12月18日，美国国会参议院同意解除军人同性恋禁令。从前表示性取向的sexual preference已经被sexual orientation所取代，因为前者暗含主观选择之意而后者没有。在现代，同性恋的正式说法是homosexual，gay用于指称男性的同性恋者，lesbian用于称呼女性的同性恋者。有些称呼如queer，fairy，queen，dyke等带侮辱意味，人们轻易不会使用。

(六)称呼歧视语

西方人士忌讳他人过问自己的年龄、工资、信仰、婚姻状况等问题，认为这些是个人私事，无须他人过问或干涉。英语中对单身和已婚男子的称呼相同，都为Mr．但是对单身和已婚女性却有着不同的称呼，分别为Miss与Mrs．出于礼貌，对女性的婚姻状况不能过问，因而Ms．一词成为受人欢迎的替代词。

三、敏感词语在高阶英英学习词典中的用法标示

词典是客观反映语言事实的工具书，以诠释词的意义和用法为己任。高阶英英学习词典的目标用户为以英语为外语学习者，这就决定了它既包含词语基本的语义信息，又提供词语用法方面的指导，其用法信息涵盖读音、拼写、语法、搭配、语用、习语、构词等诸方面。对于敏感词语，此类词典一般采用用法标签、用法说明和用法插页等形式加以说明，指导学习者正确使用它们。下文将以国际上享有盛誉的高阶英英学习五大词典为研究对象，分析敏感词语的处理方式。这五大词典分别为: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3rd edition)，以下简称 CALD3;Collins COBUILD Advanced Dictionary(6th edition)，以下简称COLLINS6;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for Advanced Learners(5th edition)，以下简称LDOCE5;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1st and 2nd editions)，以下简称MEDAL1 －2;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7th edition)，以下简称OALD7．

(一)用法标签

用法标签通常采用单词或其缩略形式甚至是符号去标示词语的用法。词典中常见的用法标签涉及地域、时间、文体、学科、态度等方面。五大词典用于敏感词语的标签如图1所示。

图1 英英五大词典用于敏感词语的标签

上表显示，五大词典所采用的标签不尽相同，对标签的定义不尽相同，对同一个词语的标示也不尽相同，这是词典编纂中常见的现象，因为各词典对标签的设计理念不同，所依据的原始语料也不同。这些差异并不妨碍学习者从中获取有益的信息，比如nigger一词的标签包括 taboo，offensive，very offensive，但是三个标签所传达的信息均为该词具有冒犯性或令人反感，这足以警示学习者慎用此词。此外，上表中的标签所标示的词语多数是那些可能会伤害、侮辱或令受话人感到不快的词语，即标签的出发点为受话人的感受，仅disapproving标签比较侧重发话人的感受，但是由于在言语交际中，发话人与受话人处于互动关系，两者的情绪反应可能互为因果，因此标示为disapproving的词语也应该属于敏感词语范畴。

(二)用法说明

用法说明是描述词语用法的语句，是用法标签的延伸和扩展。用法说明大多对被释词的同义词、相关词、惯用法等进行解释，或者提示词语文体或用法上的种种限制。在高阶英英学习词典中，用法说明分布在整个词条中，多以两种形式出现，要么附在释义之前或之后，要么包含在释义之后的附加专栏(比如同义词辨析栏)中，其中前者比较常见。举例来说，LDOCE5对nigger一词的释义为:“禁忌语，对黑人的冒犯性称呼。不要使用。”这一词条同时采用了用法标签和说明，其警示的意味是不言而喻的。COLLINS6承袭该词典系列的传统，把用法说明融入句子型释义之中，比如在handicapped的释义中指出:“许多残疾人觉得这个词具有冒犯性。”CALD3在dyke的释义中提示道:“许多人觉得这个词具有冒犯性。”

用法说明包含在附加专栏的做法见于OALD7，CALD3和MEDAL2。OALD7的用法说明包含在SYNONYS(同义词辨析)专栏中，比如mad的同义词辨析栏中有蓝色底纹的NOTE提示:“mad是一个非正式用语，暗示某人因情绪上的压力而行为非常古怪，但用于指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时具有冒犯性，后者的恰当说法为mentally ill。”CALD3设置了专门的用法说明栏(Usage note)，讲解词语的各种用法限制，比如old的用法说明栏里含有这样的提示:“描写人时，有时用elderly代替old，因为前者被视为更礼貌。”MEDAL2为敏感词语设置的用法说明专栏包括两个次类:一种题名为Words that may cause offence，在 man，－ ess，crazy，gay，die，old，he 等词条中都附有这样的专栏，另一种专栏题名为Words that avoid giving offence，附设在black，disabled词条内，这样从两个方面说明哪些是敏感词语以及如何避免敏感词语。

(三)用法插页

用法插页以整页的篇幅按专题介绍词语的用法信息。就对敏感词语的处理而言，高阶英英学习五大词典中仅MEDAL1－2设置了专门的插页，题名为Sensitivity:Avoiding Offence，对敏感词语进行了界定，并按敏感话题列出相关的敏感词语，说明哪些词语可能导致冒犯，同时哪些词语可以避免产生冒犯，为学习者选择合适的词语，恰当地处理敏感话题提供了概括性的指导。其实，用法插页并非MEDAL1－2词典系列的首创，美国的Random House Webster’s College Dictionary(1st edition)，以下简称RHWCD1，早在1991年的第一版中就设置了敏感词语用法插页，名为Avoiding Insensitive and Offensive Language，以文字和图表并用的方式介绍了冒犯性语言及其规避方法。可以说，MEDAL1－2的敏感词语插页正是RHWCD1相关插页的翻版。鉴于“政治正确”语言的理念诞生于美国，美国词典率先如此关注敏感词语也就顺理成章了。

用法插页综合运用了社会语言学最新的研究成果，条分缕析地介绍相关信息，从宏观的角度阐述有关敏感词语的问题，与分布在各词条中的详细信息一起构筑起敏感词语的语义信息网络。这种插页的作用不仅仅是串起零散分布在词典中的相关词语信息，更是从理论的高度提纲挈领地阐释相关信息的重要性，给学习者快速而全面地了解相关信息提供了一条快捷通道，对于提高学习者的语言敏感性是大有帮助的。

四、敏感词语在高阶英汉学习词典中的用法标示

进入21世纪以来，国内出版的面向高阶英语学习者的具有代表性的五部词典为《现代英汉词典》、《新英汉词典(第4版)》、《高阶英汉词典》、《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和《英汉大词典(第2版)》，它们采用了词典编纂中比较传统的两种方式处理敏感词语，即用法标签和用法说明。

(一)用法标签

这五部词典用于标示敏感词语的标签如图2所示。

图2 英汉五大词典中用于敏感词语的标签

从上表可以看出，高阶英汉词典对标签的定义普遍比较简单，有的甚至不做任何解释，这样的做法预设了学习者了解这些标签所传达的含义，但情况是否果真如此却是值得怀疑的。

(二)用法说明

上述五部高阶英汉词典均在相关词条内嵌入说明性文字，比如《现代英汉词典》把gringo释义为:“外国佬(西班牙人或拉丁美洲人对来自英语国家的人的贬称)”，《新英汉词典(第4版)》对coon的释义为:“黑鬼(对黑人的侮辱性称呼)”，其他三部词典均对negro附设了说明性文字，解释该词的侮蔑意味。

此外，《现代英汉词典(第4版)》、《新英汉词典》和《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均有独立而醒目的用法说明专栏，解释词语的各种用法限制。比如对negro或nigger，这三部词典的用法专栏都明确指出了它们的侮慢意味，建议避免使用，有的还给出了替代用语;对old一词，三部词典都比较了old与相关词之间的意义差别，提醒学习者注意它们不同的用法。值得一提的是，《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尤其重视敏感词语的用法说明，所标示的敏感词语大大多于其他两部词典，比如在man，－man，manageress等词条内均有专门的用法说明栏解释其性别歧视意味。

五、结束语

上文的分析表明，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黑人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以及各种社会思潮的出现，西方媒体普遍禁用一些词语，包括一些具有歧视倾向、冒犯意味或带有脏话性质的敏感词语。全世界享有盛誉的高阶英英学习五大词典采用了用法标签、用法说明和用法插页等形式描述和揭示敏感词语的种种用法限制，国内的五部高阶英汉学习词典采用了用法标签和用法说明去处理敏感词语。相比之下，前者的处理方式比较丰富多样，对标签的含义解释得比较详细，而后者的处理方式比较传统，对标签含义的解释比较含糊笼统，尚需及时更新处理方式和相关信息。敏感词语的存在既是一种客观语言现象，又是一种以微妙的方式显示语言使用者的思想、政治和文化水平的社会文化现象。在当今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大背景下，有意识地避免使用侮蔑性、冒犯性的敏感语言，对于改变社会中的不平等现象可以说是一种成本最低的手段，也符合跨文化交际中礼貌原则的基本要求。我国英语学习者很有必要了解和把握敏感词语，提高语言敏感性，而高阶学习词典正是学习者实现这一目的的一个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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