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老夫人形象简论

2011-01-25 07:08文/齐
艺苑 2011年2期
关键词:老夫张生西厢记

文/齐 涛

《西厢记》人物研究的重点一直以来都是以莺莺、红娘、张生为主,老夫人次之。关于老夫人形象的评论,研究者大多将其作为干涉儿女婚恋自由的封建家长这一反面人物来进行批判。老夫人成为《西厢记》中众所周知的反面人物,是基于她和莺莺、张生的矛盾,这种矛盾反映了封建礼教和青年男女爱情的冲突。莺莺、张生在人性备受压抑的封建社会大胆追求爱情自由,被视为反抗封建制度、背叛封建礼教的典型形象,而老夫人自然成为众人批判的封建礼教的卫道者。

有些学者在承认老夫人为封建礼教代表人物的同时也关注其作为母亲的形象。如游国恩等在1979年出版的高校教材《中国文学史》中提出老夫人是“以‘慈母’面目出现的封建家人的典型”[1](P207),这种观点被许多学者所接受。著名的《西厢记》研究者蒋星煜先生在对照原作、对老夫人的行为举动作了一番仔细分析之后,对她的艺术形象得出了一个迥异于他人的结论:“老夫人是王实甫所塑造的一个愚蠢无比,处处被动而无主见的人物形象。”[2](P163)另外也有一些期刊文章认为老夫人有意玉成崔张婚事。

先贤时俊在《西厢记》人物研究方面已做过多方面的尝试,老夫人作为《西厢记》中一个关键且富有争议的人物,对她的研究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文本对照及人性角度进一步深入探讨《西厢记》中老夫人的形象。

一、反封建主题的重新审视

昆曲《西厢记》

对于老夫人“反面”人物形象,其“反面”说法的提出是基于其“反封建”主题,这一主题是在“五四”时期反封建思潮的推动下应运而生的。郭沫若于1921年撰写的《〈西厢记〉艺术上之批判与其作者之性格》一文可以看作是《西厢记》“反封建”主题的发轫之作。郭氏之说为许多研究者所接受,并成为《西厢记》主题思想研究的主流观点。但近年来,随着研究者视野的开阔,对作品中这一问题的讨论也更为全面、深入、客观,也因此有了一些不同的、较有创见的观点。李修生在《元杂剧史》中指出:“崔、张争取爱情自由反对封建礼教,除了同封建势力的代表斗争外,还要同自己的封建思想和社会影响斗争。”[3](P251)董每戡在《〈西厢记〉发覆》[4]一文中,对《西厢记》老夫人赖婚所反映的历史背景作了探讨,认为其行为不是因为一般的“贫富悬殊”,而是由于唐代的“门阀制度”。夏虹在《关于〈西厢记〉爱情主题的探讨》一文中认为《西厢记》的主要冲突“是在维护封建主义的根本利益的一致性的前提下展开的,从根本上说,它与封建主义的经济基础及其上层建筑并不抵触,对整个封建主义统治并不构成威胁”[5]。可见,已有研究者不把《西厢记》看作纯粹的反封建礼教的作品,看到了“反封建”说的不足和局限。

一直以来,《西厢记》的主题被赋予了太多的时代与政治色彩,明清时期它被看成诲淫的“情辞”而备受统治者和封建卫道者诋毁;近代在“五四”时期特有的文化思潮影响下又被赋予争取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反封建”主题。那么作者的创作初衷究竟是什么?让我们拨开时代和历史的雾霾,抛开僵化已久的成见来重新探寻一番。

《西厢记》的本事源自中唐元稹的传奇《莺莺传》(又称《会真记》),传奇以一个读书士子的立场,讲述了一段文人的风流韵事。因故事本身情节曲折且富于戏剧性,加之受当时《游仙窟》一类传奇影响,此作颇适合当时文人猎奇猎艳的审美情趣,因此受到士大夫们的喜爱,成为唐传奇中流传较广、影响较大的作品。在唐代,戏谈之风一时为盛,文人士大夫在宴饮之余,无聊之际,往往各征异说,文人的风流艳遇便是其中津津乐道的一项内容,《莺莺传》就是在这种社会风气中产生的。杨巨源的《崔娘诗》与白居易、李绅的唱和,基本上延续了唐代独特的文化审美风格。到了宋代,《莺莺传》已在上层士大夫娱宴酬唱等休闲场合广为讲述,并反映到他们的诗词中。如晏殊《洗溪沙》词:“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6](P221)苏轼《雨中花慢》词中:“今夜何人,吹笙北岭,待月西厢。”[7](P620)均引用了原作中的诗句。苏轼门下文人秦观、毛滂等都有以《莺莺传》题材写成歌曲的《调笑转踏》。《调笑转踏》是歌舞妓艺以载歌载舞的形式在宴乐时演唱出来以佐清欢的一种歌舞曲。在这些词曲的形式中,士大夫文人往往关注的是崔张二人私会偷期的美艳和离别的留恋与苦痛部分。及宋之赵令畤依《莺莺传》作《商调蝶恋花鼓子词》,以鼓子词这种民间艺术形式将其演述,从而成为越来越多的下层民众所熟知的故事。

到了宋金时代,随着经济的发展,市民通俗文艺开始兴盛,城市里出现瓦子勾栏和平话、鼓子词、诸宫调等众多满足市民精神需求的艺术形式。金代的董解元将这一段文人的风流艳遇搬上了舞台,创作了《西厢记诸宫调》,将其演述成为一部才子配佳人、郎才配女貌的大团圆结局的爱情喜剧。

到了元代王实甫笔下,又以杂剧的形式演述这一段流传甚广的“西厢”故事,对《董西厢》进行了艺术再创造,较为突出地叙写了崔、张以情至上的爱情追求。杂剧的主题不再仅限于“佳人配才子”这种狭隘的婚恋观,剧末的一句唱词“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唱出了普天下所有人追求美好婚姻的愿望,客观上赋予了作品新的主题。

对于《西厢记》创作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张友鸾在《〈西厢〉的批评与考证》中曾有所论及:

“《西厢》在精神一方所反映的时代色彩,更是明鲜。不过在那当时,金元初入中国,一切俗尚,都有许多转易的地方,元人于男女间事,并不如内地的礼法严重,许多抒情诗,都产生在那一时。像《西厢·酬韵》一折,大胆的写,若不是在那时代,此文也定不能出世。”(1)

那么,我们就通过对王实甫所生活的元代社会的历史文化背景的审视,来反观其对他的艺术创作思想及戏剧作品的影响,由此进一步探寻作者的创作心态,力图还原作品主题的真实面貌。

王实甫生活的元代是一个政治现实严峻的时代,蒙古军队的铁蹄在踏碎中原山河大地的同时,也冲击了中原旧的传统观念。国破家亡的巨大痛苦,使几千年来一贯肩负家国使命感的汉族士子产生了空前的郁愤,但现代研究就此把元曲的时代精神只理解为反抗封建压迫,这未免狭隘和片面。

以弓马得天下的元代统治者道德禁忌比较淡薄,蒙古族异质文化的强行介入,使中原文化在元代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许多传统观念被淡化,甚至遭到质疑、否定。由此,也可以说在元代,传统礼教对文人其实是不构成压力的,那么“反封建”说的基础难以成立。科举考试的废除使得汉族士子的前途渺茫、经济生活陷入困顿,他们大多背离了传统文人的生活轨迹,多选择嘲弄风月、放浪不羁的生活态度。一方面受游牧文化思想观念的影响,加之原本对传统文化中某些束缚自由、压抑人性的观念确有厌恶反感情绪,过去被排斥、压抑甚至被认为是异端的思想、行为在此时失去了约束,这种心态在作品中表现为嬉笑怒骂、自由狂放,特别是对情欲的大胆肯定,这在元杂剧中为数众多的婚恋戏中均有所反映。王实甫《西厢记》的创作心态正属于这一类。元杂剧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反抗、叛逆,其实“反”的不是封建礼教,而是元代特定的历史与文化背景下,那些人格和理想双重失落的文人对于异族统治所造成的社会现实与自身境遇的不满与嘲谑。从离元代较近的明代学者称《西厢记》为“丽曲”的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一点。

通过对《西厢记》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及作者创作心态的分析我们得出,《西厢记》的主题并非“反封建”,作者王实甫创作时也只是延续了《莺莺传》原作的创作主旨,即,铺叙了一段青年男女“倚翠偷期”式的风流韵事。

二、老夫人形象是为推动剧情而设置

“西厢”故事自唐至元历经几百年的流传演变,其间经历了从传奇到杂剧的文本形式转变,其中的情节、语言及人物都有较大变化,老夫人形象在此三种文本中也均有较大变化。在此,我们仅就基础本《莺莺传》,及变动、影响较大的《董西厢》和《王西厢》这三种版本来讨论老夫人形象。

“西厢”故事中,《莺莺传》还只是叙述性的传奇,因传奇的叙事重点在于崔张恋情,所以,对老夫人的形象并不重视,老夫人在小说中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没有什么活动和性格。金代的董解元利用勾栏瓦肆里逐渐流行起来的说唱诸宫调体裁,在《莺莺传》基础上,写出了《西厢记诸宫调》。出于体裁的需要,《董西厢》在原作的基础上添加了许多人物和情节,赋予了原文本更大更具体的叙事空间,此时那段有着悲剧结局的爱情故事已被改写为一部“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喜剧。为了情节的需要,人物的身份、性格也做了较大变动:崔夫人一跃成为相国遗孀,莺莺为相国之女,张生由一个普通书生跃为已故尚书之子。莺莺依然温柔美丽,但不再如小说中那般软弱,成为主动追求爱情的女子形象;张生成了忠于爱情的痴情儿;崔夫人被赋予“作事威严,治家廉谨”的性格特征,对莺莺的态度由小说中的放任不管变成严加看管。另外为了故事情节的曲折生动,增加了郑恒这个人物。郑恒这个人物设置的最大作用是为张生与莺莺的结合设置障碍,即,莺莺与郑恒早已定下了婚约。这些情节的增补和人物的增设,使人物关系交织、情感纠葛复杂,使得故事更具可读性和可听性,既符合讲唱艺术对故事的时间长度的要求,又满足了作为欣赏对象的普通市民追奇和休闲的娱乐心态,体现了市民的审美情趣和社会伦理诉求。

《董西厢》中已初具戏剧情节和戏剧冲突,可以说体现了戏剧意识的萌芽。王实甫创造性地把《董西厢》由诸宫调的说唱文艺改编为多人扮演的杂剧,“西厢”故事始用于舞台搬演,戏剧意识也得到发展。王实甫按照戏剧结构的需要对情节进行增删,对人物进行重新塑造,追求故事情节和人物语言的戏剧性。戏剧冲突更为剧烈,衔接更为紧凑。这里包括老夫人与崔张的冲突、莺莺与红娘的冲突,还有莺莺与张生的冲突,这一系列的矛盾冲突有效地推进了剧情的发展。老夫人在剧情的成立上,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在崔张恋爱过程中老夫人一直是张生和莺莺爱情的障碍要素,同时老夫人的设置,也使崔张这对违背了封建礼教的青年男女大胆热烈的恋情“暗合姻缘”[8],给这对才子佳人的私合设置了符合家长的最初婚事安排的合理借口。

三、老夫人和莺莺之间的关系新解

在《西厢记》中,王实甫通过舞台上活动的各色人物的行动、言语和心理状态,多侧面多角度来塑造老夫人形象,人物形象已完成类型化向个性化的转变。

老夫人对莺莺的严加管束,派红娘“行监坐守”,极力把莺莺塑造成符合封建道德规范及审美标准的大家闺秀,力图通过家庭清白的声誉和女儿贞洁的品格,为其博得最好的“前途”条件。老夫人与莺莺之间的关系,因其在崔张婚事上犹豫不决,出尔反尔,为一对“有情人”成“眷属”设置层层障碍,而被认为是对立的。但其实研究者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莺莺的心意到底如何?莺莺爱张生,但一直是背着老夫人去爱,甚至还想瞒过红娘。历来研究者认为是莺莺在作内心挣扎,是贵族少女内心的矜持,但实际上莺莺想让这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打算违背母命。私自结合又处心积虑地瞒着红娘,以及欢好月余仍不想让母亲知道,她的真实意图就是并不打算违背礼教、违背婚约嫁给张生,她和张生的关系也就仅限于“私约”。“她要的结果是在最终不得已分手后既能够以身相许报张生之恩,又可以履行亡父孀母之命嫁与表兄”(2)。之所以在此处探讨莺莺的内心世界,为的是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老夫人。就崔张关系的发展情况来看,莺莺本人实际上并无和张生结合的奢望。让崔莺莺为不敢奢望的爱情反抗父母之命或封建礼教,显然拔高了她的形象,也忽略了人性的复杂。关于这一点戴不凡已经看到了问题的本质:“王实甫既不是在写一个礼教统治下的软弱的人坚强起来了,又不是在写封建牢笼是可以挣脱的。”[9](P160)莺莺作为爱情的当事人都不打算违背封建礼教,那么她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是对立的呢?事实上,正是老夫人在探知莺莺心意之后有意撮合二人,最终使莺莺阴差阳错地与情郎“成眷属”。

白马解围一事是《西厢记》整个剧本的转折点,之后的诸多事情都由此而引出,它关系到一个重要问题:老夫人的信义问题。首先,在叛军孙飞虎兵围普救寺的两难选择中,老夫人失信于郑恒,事后老夫人又以与郑恒的婚约为由失信于张生,崔张二人在红娘的撮合下私定终身,老夫人无奈许婚张生再次失信于郑恒,后又听信郑恒的谎言悔婚失信于张生。老夫人发出不论何人退得贼兵即将莺莺许配的悬赏,已经是对自己的侄子郑恒以及整个郑氏家族的背信弃义;难关渡过后,她权衡得失,再对张生赖婚,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背信弃义。如果说郑恒的身后是不可违抗的相国遗命的话,张生的身后却是镇守蒲关、统帅十万大军的白马将军杜确,同样也得罪不得。老夫人的赖婚,针对的不仅是张生,还有她的亲侄子郑恒,可以说老夫人的三次赖婚之举是三次失信之举。治家严谨、一心维护相国家谱的老夫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失信对崔氏家族的影响,以至于日后小婢女红娘敢理直气壮地以此来指责她。那老夫人为何还要失信?为莺莺。老夫人一直被后人说是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可言,反反复复许婚赖婚,其实都是权宜之计,影响老夫人选择原因就是:莺莺的终身幸福。

普救寺被围的危急关头,老夫人采纳了莺莺与英雄结婚的建议,一句“此计较可”透露出这是老夫人的权宜之计。危机解除之后,老夫人面对张生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布衣书生,怎肯轻易违背相国遗命,把女儿的终身幸福轻易托付于他?于是以郑恒婚约为由让二人“以兄妹之礼相待”,并“以金帛相酬”试探张生。若张生接受,那就证明张生爱财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正好打发了。可张生拒绝了,也不纠缠老夫人在众人面前许下的诺言,而且主动请辞。要说张生这一走正好解了老夫人难处,可老夫人偏偏一句“你且住者”将张生挽留。老夫人明明赖婚为何还不让张生走?因为张生的表现让她略为满意,她留住张生是想静观二人感情的发展态势,再依情况做决断。老夫人说“到明日咱别有话说”,可我们并没有在第二日看到老夫人对张生有何交待,也没有托红娘去传什么话。直到全剧结束,未有任何交代。由此我们看到的是对于崔张她表面上反对实际上是放任的。以至于日后红娘说起此事反过来指责老夫人“不当留请张生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

在红娘的帮助下,崔、张二人书简传情,最终在西厢私会,成就了好事,且从此同居了。精明的老夫人从“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向日不同”的特征怀疑她:“莫不做下来了么?”一句“莫不做下来了”显示老夫人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一层。接下来老夫人做了一件事:拷问红娘。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拷红”之后老夫人直接作主把莺莺“与了这厮”。老夫人这句话无疑是“父母之命”,可以说正是老夫人成就了崔张的好事。

至于之后老夫人以“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为由对张生逼试,则是元杂剧婚姻爱情剧中几乎都有的情节。当然逼试的结果都是男主人公高中状元,夫妻团圆,皆大欢喜。这种以科举来解决婚姻障碍的模式,是那个时代士子解决现实问题的“尚方宝剑”,而通过科举来进入上层社会也是那个时代所有封建家长的共同目标。所以老夫人不能例外地选择让张生考取“状元”这样一条道路。因此逼试赖婚,不是老夫人之错。

很多人认为老夫人赖婚是因为门当户对观念,其实论家世郑恒与张生二人相当:郑恒“先人拜礼部尚书,不幸早丧。后数年,又丧母”,张生“先人拜礼部尚书,不幸五旬之上因病身亡。后一年丧母”。说郑恒与崔家都是氏族大姓,可那是唐朝的风气,到了元代早已经不是什么大姓了。如果老夫人一心要维护家谱而欲把莺莺嫁给郑恒为妻,那么,她应在第一次赖婚时即派人快马加鞭召郑恒来成亲,免得夜长梦多。相反,她没有,而是任郑恒慢悠悠地几个月之后才来到河中府,而此时,张生金榜题名的喜迅都已经传回来了,眼看“好事将成”了。郑恒父母双亡,作为姑姑不忍心看他孤身一人,“据我的心,则是与孩儿是;况兼相国在时已许下了”,从私心上来讲愿意选郑恒,但是为女儿的幸福还是选张生。而没有想到郑恒先一步来到,并且编造了张生已娶尚书之女的谎言。张生从一个落魄文人变成了新科进士,这种转变使张生在择偶中占有更大的优势,他攀附高贵门第的可能性更大,就像郑恒的谎言一样,娶一个尚书的千金小姐是完全可能的。老夫人听信了郑恒的话,自然不肯让莺莺受此委曲,于是有了第三次赖婚,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此,站在人性的视角上,设身处地再来看老夫人的所有行为,老夫人正是凭着自己阅历深厚,事事时时在为女儿着想,替女儿打算。在老夫人看来一切都得从女儿的利益出发,承诺要不要兑现,也要从女儿的利益出发,她的左右摇摆,背信弃义,完全是出自于一颗深沉的爱女之心!从而也证明老夫人并非阻碍儿女追求幸福生活,维护封建礼教的家长形象,而正是老夫人成全了女儿的幸福。

四、结语

对老夫人形象的重新解读,希望可以提醒今后的研究者避免采用现实意识形态对文学作品“贴标签”式的评价人物的手法,这样只能把古人的情感与艺术世界纳入今天教条主义的阐释框架之中,从而曲解了原作。对于戏剧人物的解读应该首先从戏剧本身的艺术规律和审美要求出发,从戏剧的冲突需要出发,而不应该在缺乏主体创作动因的支持下,将其拔高到思想和主题的层面,大谈所谓的“反封建”意义。对相关情节及人物形象的认定也应注重对某些重要细节的考察,深入人性本身,注重人性的复杂性。希望本文能够为我们加深对《西厢记》思想意义与文化意蕴的理解和认识,起一点抛砖引玉的作用。

注释:

(1)本段文字见《小说月报》号外《中国文学研究》(下),1927年6月版。

(2)本部分观点引用自元鹏飞先生的《莺莺形象新论》(该文系2009年4月25-26日由厦门大学中文系和戏剧研究网合办的“二十世纪戏剧理论和批评——戏剧研究网创办五周年学术研讨会”会议提交论文)。

[1]游国恩.中国文学史(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蒋星煜.老夫人的艺术定位[M]//《西厢记》研究与欣赏.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3]李修生.元杂剧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4]董每戡.《西厢记》发覆[J].中山大学学报,1980(2).

[5]夏虹.关于《西厢记》爱情主题的探讨[J].黑龙江大学学报,1979(4).

[6]高建中.唐宋词[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

[7]苏轼.苏轼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8]李奉戬.论元杂剧的“暗合姻缘”现象[J].晋阳学刊,1993(5).

[9]戴不凡.分析戏曲不应该离开戏曲的特点——《论崔莺莺》自序[G]//赵山林,选编.西厢妙词.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10]蒋星煜.“西学”在摇篮中叫嚷[J].上海戏剧,1987(6).

[11](元)王实甫.西厢记[M].张燕瑾,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12]张大新.二十世纪元代戏剧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13]蒋星煜.《西厢记》研究与欣赏[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14]程国斌.唐五代小说的文化阐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15]刘清玲.《西厢记》中老夫人赖婚新解[J].江西社会科学,2005(10).

[16]任孝温.隽永迷离说《西厢》——《西厢记》反封建主题质疑[J].名作欣赏,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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