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角下的英汉时间隐喻比较研究

2011-01-17 09:04王述文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英汉隐喻汉语

王述文,陈 程

(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文化视角下的英汉时间隐喻比较研究

王述文,陈 程

(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时间隐喻作为一种重要的语言现象,承载着浓重的文化信息。中西文化存在共同性,也存在差异性,而文化的多样性反映在具体的时间隐喻表达中,体现民族文化的独特性。本文以文化视角审视英汉时间隐喻的异同点,并分析形成这一现象的深层原因。最后,揭示语言隐喻现象及其文化特征在历史与社会进程中的时代意义,从而为我们提供认识自身文化,学习和借鉴西方文化,顺应时代潮流的一个新视角。

隐喻;英汉时间隐喻;语言文化对比研究

隐喻是语言的一种自然属性,人类语言从本质上讲是一个隐喻符号系统。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是通过隐喻来表达的。所以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更重要的是人类思维建构的一种工具,也是人类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当代认知语言学奠基人莱考夫(George Lakoff)和约翰逊(Mark Johnson)在其《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中指出隐喻是人类认知、思维、经历、言语和行为的基础,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方式[1]。宇宙由时空构成,人类生活在时空中,时空隐喻便是隐语的肇始,并贯穿人类语言的始终。由于人类不同文化间具有不同的时空观,所以在时空隐喻表达上也存在差异。本文就是从文化的视角来比较英汉时间隐喻的构成及表达上的异同,并揭示形成这一现象的深层原因。最后揭示语言隐喻现象及其文化特征在历史与社会进程中的时代意义,从而为我们提供认识自身文化,学习和借鉴西方文化,顺应时代潮流的一个新视角。

一、时间隐喻的涵义及特征

隐喻是将熟悉的具体的有形的语义域概念映现(mapping)或投射(projection)于另一具体的或抽象的无形的概念。时间隐喻表征(metaphorical representation of time)是指用隐喻的手法来表征时间,即借助于另一个语义范畴里的某个相关概念来表征时间,如“时间就是金钱”“珍惜时间就是珍惜生命”等。由于时间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性,人们在认识、表述时间时需要借助熟悉的、具体的、有形的概念,因此,有学者认为时间表征在根本上就是隐喻性的。[2]我们在语言表述中使用隐喻手法,是因为人类的概念系统是隐喻性的,语言的隐喻表述与隐喻概念是系统地联结在一起的。我们之所以说“时间是金钱”“时间是珍宝”是因为有“时间是有价物”这一隐喻概念。

“构造时间概念的模式在本质上都是空间的,主要表现为线性的、周期循环性的和螺旋性的。在线性模式中,时间只具有单一维度,从过去经过现在向将来运动,反之亦然……在周期循环性模式中,时间很显然是二维的,形成一个环路,人们可以沿着它向前走到过去。在螺旋性模式中,时间上下、前后、左右同时运动,占据三维空间”[2]。Lakoff(1993)认为在时间通过隐喻“时间流逝是运动”(Time Passing is Motion)的概念,由此提出时间隐喻具有以下两个主要特征:“时间是动体”(时间在动)以及“时间是容器”(自我在动)的两种隐喻系统类型[3]。空间水平的线型运动和空间垂直的线形运动被投射到时间框架后,就形成了时间的“前”“后”和“上”“下”认知。由于“前”“后”从空间域投射到了时间域,并在投射过程中遵循结构不变原则,我们对时间“前”“后”上”“下”认知的策略选择,自然也会遵循空间“前”“后”“上”“下”的认知策略,存在主体参照和客体参照两个认知参照系,进而时间“前”“后”“上”“下”所指的意义也就会有所不同。

二、文化与时间隐喻的内在联系

时间隐喻构建时间文化。隐喻的理解是由一个概念域(源域)到另一个概念域(目的域)的基本结构或部分结构的影射过程。隐喻映射使得我们能够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概念结构提供新的认识结构[4]。莱考夫和约翰逊从概念系统角度把隐喻分成“本体隐喻”“结构性隐喻”和“方向性隐喻”[5]。“本体隐喻”指的是将抽象的概念比喻成具体事物的隐喻,例如,“手头上有时间”“have time on one's hand”;“花时间”“spend time”。这个隐喻需要人们构建起对时间和有价物的关联,赋予时间可储存、可消费的特性。“结构性隐喻”是需要人们将一种概念的结构与另一种未知的概念相叠,例如在英语中有关时间的典型的结构性隐喻的例子“Time is money”以及中文中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表达,将金钱“珍贵的稀有的特性与时间的特性相等同。”方向性隐喻要求人们建构起时间与空间方位的关联,它通过上下、内外、前后、开关、深浅、中心、边缘等表达空间的概念来组织另外一种概念系统。例如,在“The Christmas day is coming to us”中,将来时间圣诞节被概念化为运动着的有形物,还未到达但正向静止的观察者移动。再如,“three days ago”与“after three days”中均将时间看成由现在时间流向过去或走向将来。可以看出,隐喻是一个纽带,通过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将已知的与具象的事物来比拟、理解未知的与抽象的事物。以上隐喻实例可以看出人们将时间看作是一种物质的价值观。

时间隐喻承载和传递文化。语言是文化信息的容器和载体。[6]美国已故的语言学教授萨皮尔(Edmard Sapir)说:“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并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7]”邢福义指出“语言是文化的符号,文化是语言的管轨。好比镜子或影集,不同民族的语言反映和记录了不同民族特定的文化风貌;犹如管道或轨道,不同民族的特定文化,对不同民族语言的发展,在某语言与文化相互渗透,相互影响,互为因果,在某种程度、某个侧面、某个层次上起着制约的作用。”[4]英汉不同的时间隐喻概念体现了英汉民族不同的价值观念、信仰、历史传统、生活环境、生活经验和习俗。如,汉语中的“以前”“今后”“空前绝后”“前赴后继”等时间隐喻概念传递“过去在前,未来在后”汉语文化;而英语中的“look forward to…”“look back to…”等时间隐喻概念所传递的是“未来在前,过去在后”英语文化。

英汉时间隐喻表征的异同同时也是英汉民族思维方式和认知方式的体现。语言、思维和文化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不可分割的。语言和思维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思维是通过语言来实现和表达的。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由民族文化因素(主要包括哲学、伦理学和美学)长期积累、沉淀而成的。由于各民族的历史、地理、社会发展不同,往往会形成与其他民族特有的对现实的认识、思维方式和习惯的不同。即使在相同的文化中,人们仍然可能会用不同的时间隐喻来指示相同的事物。交流这些不同的隐喻概念在表达同一事物时可能是从不同的角度强调或说明事物。

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以及通讯、交通、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当代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日趋频繁,其规模之大、范围之广、速度之快、影响之深为任何时代所无法比拟。不同文化间的共性增多、差异减少将是必然的趋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现象极为普遍。人们即使看到有的中国人比西洋人更洋气,或有的西方人比中国人更汉化的情景也不会感到奇怪[8]。文化极强的渗透性及可融性之势无法阻挡。在这种文化大交融的情况下,时间隐喻的使用也在英汉语言交流中不断碰撞和交融,乃至某些文化价值的趋同。

三、英汉时间隐喻的建构及内涵对比

1.喻义与喻体相同。在英汉时间隐喻概念中,都用“时间即空间”概念隐喻,如英汉都用“来”(come)、“去”(go)、“到”(arrive)等水平运动来隐喻时间。圣诞节即将来临(Christmas is coming)。孩提时代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The carefree days of our childhood are gone forever)。同时垂直运动的隐喻也一样,如“上辈”(ascendants),“下辈”(descendants)。其次,英汉语不约而同地运用借代的修辞手法将时间物化,如比拟为金钱,看作一种有价物品。时间就是金钱。(Time is money)。惜时如金(Cherish the time as gold)。尤其是商品经济兴起以后,这种时间和金钱的联系在全球范围内就变得更紧密了。还有英汉语言都存将时间拟人化,使之具备人的特征,如抛弃时间的人,时间也抛弃他(Time abandons the one who abandoned him),时间是伟大的导师(Time is a great professor)。

这种英汉喻义和喻体相同的原因,首先在于人类共同生活中同一宇宙中。所谓“宇”就是空间,“宙”就是时间。所以时间和空间密不可分,互为依存。时间构成空间的又一维度,前者无形,后者有形,所以“时间即空间”概念隐喻便构成人类认知之肇始。所以英汉两种语言文化共享着相同的“时间即空间”概念隐喻。其次,归于人类共同的可体现的身体经验(embodied bodily experience)和可体现的想象性思维(embodied imaginative thought)。Lakoff(1987)提出的关于范畴、意义、思维和推理的经验现实主义(experiential realism)(简称经验主义(experientialism))认为,意义是可以通过人们的生理机能以及人们与自然和社会环境相互作用得到的身体经验和社会经验得以体现(embodied)的。虽然在促使英汉民族经验形成的生活习惯,宗教历史,思维习惯等因素千差万别,但是他们对自然的感知能力与方式大致相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对“时间在动”最初的共同认识。说明英语和汉语具有共同的体验和认知基础。再次,随着世界一体化进程的深入推进,全球不同文化民族的交流日系频繁,包括语言、经济、贸易、政治、文化等方面。人们对于外来文化也渐渐表现出宽容甚至欣然接受的态度。这也是英汉时间隐喻产生喻义与喻体形象发生吻合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例如:时间就是金钱(Time is money)主要来自西方的时间价值观。

虽然中西文化存在诸多差异,隐喻的认知基础与工作机制在各种语言文化中都有相似之处。人类本身、外部条件及知识体验都是人类共有的,隐喻作为人类共有的语言手段,又是植根于这些相同或相似的因素之中。周榕在其《时间隐喻表征的跨文化研究》中对117名中国大学生和81名英国大学生进行时间隐喻问卷调查,通过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中英两种文化的时间隐喻概念都有“时间是动体、时间是有价物、时间是效应、时间是状态、时间是易逝物、时间是工具、时间是改变者、时间是检验者、时间是空间/容器、时间是人、时间是主宰/被主宰”这11个维度[7]。这更充分更广义地说明了人们的时间表征的隐喻性具有跨文化一致性。我们很难说出很多英汉相同的时间隐喻表达到底是从一开始建立在泛人类经验基础上产生的,还是后来经过文化往来而相互吸收彼此的元素而来的。但是生活在汉英两种文化中的人能够不约而同地接受并广泛使用这些基本范畴来谈论和描述时间得经验域,这不得不归因于“我们人类共有的生理特点,相似的认知能力、思维过程以及一些共享的世界知识和社会经验,它们决定了我们对时间的知觉和经历,因而英汉语言也才会产生相似的时间隐喻概念。

2.喻义相同但喻体相异。尽管空间隐喻是英汉语中各类时间隐喻的基础,并具有相似的对空间认知感知的本质。但是由于各民族在政治、经济、历史、地理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因而产生了独特的民族文化。喻义相同,喻体形象不同的时间隐喻应运而生。在具体的语言上表现为千差万别,风格各异。

表示时间“较早”的概念,在汉语中,更青睐于使用空间方位“上”来表示。例如,“上半年”“上辈子”“上午”“上个星期”“上月”;在论及辈份时,先辈在上;在论及历史时可用“追溯”“上溯”等词。而英语中,却恰恰与汉语相反,以“下”来映射时间域中的“早”,例如,“Youngsters who are under sixteen are not allowed to drive”“Children refer to those who are under the age of eighteen in China”;而在对于时间域“较晚”的概念上也呈现这种截然相反的特点,例如,汉语使用“下半年”“下辈子”“下午”“下个星期”“下月”来表示“未来”的时间;与汉语相反,英语中“将来”可以是“上”,如That’s up in the future.这种时间观念与隐喻“不知道是上(unknown is up)”“知道为下(known is down)”有关。

在表示“过去”和“将来”概念时,汉语中主要是“过去在前,未来在后”的时间隐喻概念,如:“以前”“今后”“空前绝后”“前赴后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语中主要是“未来在前,过去在后”的时间隐喻概念,如:“Before you leave,please close the door”; “That’s all behind us now”; “A new life lay ahead of him”等。

以上所述的汉语横向空间隐喻和纵向空间移动投射至时间方位的隐喻可以用坐标图形表示如下:

汉语中表示纵向空间的时间隐语还有“头”“尾”“高”“低”等,如“年头”“年尾”“高寿”“低龄”。而英语中,水平空间概念表达的时间定位展主导地位,用垂直的上下维度表达时间的方式屈指可数,如,“长辈”位列在上(ascendants),“幼辈”列在下(descendants)。

因此,我们可以说,汉语民族主要是过去时间取向,即面向过去;英语民族主要是未来时间取向,即面向未来。中国人自古就有重心向后的倾向。这也集中表现在时间观方面:中国文化视时间如圆环旋转,冬去春来,周而复始,故而常常向后看,立足于过去[8]。经过长期积淀,这一传统使中国人重视回顾自己的历史,崇拜祖先,尊重经验,推崇传统,以托古求认同,以“古已有之”为立论准则,以“故纸堆”而非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习惯在古人、圣人、前人、权威的思维模式和历史结论中再思维,强调历史的继承性,不敢怀疑和批判,缺乏否定和超越的精神,以求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儒家和道家思想都认为“上天”神圣不可侵犯,于是,在重视过去的同时,人们也要遵守“天命”“天道”。因此“上”就意味着过去。汉语中形成了“过去在上,未来在下”的隐喻概念。据考证,这种时间在空间域上的隐喻特点也可能与中国文化的祖先崇拜有关。早在商代,祭祀祖先就是商王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商王向祖先的亡灵供奉粮食、酒、甚至交战中俘获的战俘,这些祭品均被供奉在高高筑起祭坛之上。在古代,不少家庭还会将祖先的牌位供奉在祭坛之上。在画家谱时,人们将最早的先祖画在一页的最上方,然后一代一代地往下画。汉民族的纵向维度的空间概念结构在转换成时间概念时在语言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9]。此外,中国人崇古敬老的传统表现在学术上重经史、社会上崇祖先、心理上怀古旧和思想上好常恶变、求稳怕乱的倾向。中国人对“老”的敬畏是这一特征的集中体现,它常常与贤能、经验丰富相联系,如“姜还是老的辣”“老奸巨猾”“老当益壮”等等。再如“故土难离”“故旧不弃”(《论语·微子》)“故剑情深”(《汉书·外戚传上》)等经典成语及其典故也无一不是中华民族对过去时间点的留恋与尊崇之情的佐证。而西方文化视时间如直线延伸,单向飞逝,去而不返,因而向前看,着眼于未来。在西方文化中,时间好比一条直线,是一种线性的单向持续运动。而且根据犹太-基督教的传说,时间不是圆式的周而复始的运动,它是有始有终的。霍尔指出:“在西方世界,任何人都难逃脱单向时间的铁腕的控制。[10]”正是这种精神使西方人勇敢地反叛了黑暗的中世纪,深刻地批判了封建专制主义文化、神学、经院哲学和先哲们的许多观念。基督教认为上帝高高在上,无所不知,人类要获得新知,了解未来,就需要不断地从上帝那儿得到启示,因此英语中形成了“未来在上,过去在下”的隐喻概念。

上述特点主要是由于中英文化“后馈性”与“前瞻性”的思维模式差异导致的。中国半封闭的大陆型地理环境和长期封建专制、闭关锁国的社会环境,使中国人的思维视野局限在本土之内,善于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从过去了解现在并推知未来,因而偏向于注重时间而非空间。注重时间的纵向思维,视野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而中国人却注重过去,这就导致中国人具有较强的历史意识而较弱的空间意识。西方科学的不断开拓和创新推动西方文明史的发展。开放的海洋型地理环境和长期自由、民主的社会环境,使西方人的思维视野不受地域限制,因而偏向于重视空间,注重全球乃至太空,同时也注重现在和未来。注重空间的横向性思维,视野宽广,遍布微观、宏观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因而有利于探索、开拓、进取和创新,也有利于培养超前性意识。如在英语中,“The next best thing”表现了英语民族对未到来的新事物的期待与不断进取的精神。西方思维方式的许多特征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形成和完善的,具有自觉性、反思性、突破性和革新性;从总体看,西方思维方式具有“向前看”的超前性、创造性的特征。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中许多特征是沿着社会、历史和政治的发展而形成和完善的,具有自发性、连续性、再现性和稳定性。

3.隐喻对应的缺失。各民族在文化上的差异还在于其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也反映在其民族语言中,特别反映在独特的蕴涵深厚文化意义的隐喻之中。汉英时间隐喻各自独特的喻体形象及其所包含的喻义在很多情况下呈现不对应或缺失情况,即一种语言中存在的隐喻在另一种语言中不存在。

汉语中表空间方位的词与表时间定位的词往往使用界限模糊,大多数词时空意义共存,如“前”“后”即可表示空间位置,又可表示时间定位。而英语中“front”和“rear”却基本无此功能。英语有专门表示时间先后的词汇,如“last”“next”“past”等,这些词汇虽然有空间义延伸而来,却仅用于表示时间义。英语中表示方位空间方位的介词系统非常发:“at”“on”和“in”在作时间介词时,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作方位介词时基本对等。其他众多介词如“near”“next to”“around”等都对表示方位或时间的细微差别加以明确地区分,各司其职。汉语时间介词,如与“at”“on”和“in”相对应的汉语是“在”“于”等虽然也是空间概念的隐喻性转化,却没有英语时间介词在意义上表现得细致和精确。如英语at six o'clock,on Sunday,in 2010,中的三个介词“at”“on”和“in”分别表明“在时间上的一点”“在某一具体时间”“在某一时段或时期”,而汉语均用“在”表示,并无此差异;有时甚至连“在”也不需要。因此,说英语时间介词的语义理据比汉语的明显。人们常说英语是显性语法的语言,而汉语是隐性语法的语言。从介词的丰富性和表意的精确性也可略见一斑。

这种差异是由中西“整体性”与“分析性”,“模糊性”与“精确性”的不同思维方式造成的。整体性思维把人与自然、人间秩序与宇宙秩序、个体与社会看作是一个不可分割、互相影响、互相对应的有机整体。在这个整体结构中,身心合一,形神合一,精神与物质、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合一[11]。汉语将时空看成一体,相互交融,不分彼此,体现“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的意识。而分析性思维明确区分主体与客体、人与自然、精神与物质、思维与存在、灵魂与肉体、现象与本质,并把两者分离、对立起来,分别对这个二元世界作深入的分析研究。西方思维的逻辑性注重从事物的本质来把握现象,这是思维对事物整体加以分析的结果。英语中将时空用语相区分,正是体现了这种思维方式。

这种差异与中国古代把宇宙看作是混沌的整体,思维对象是模糊的,思维主体也是模糊的,以模糊的思维去认识模糊的整体,用模糊的方法和工具(如模糊的概念、范畴、语言和粗制的器具)整体综合地把握其总体特征,缺乏对事物本质的准确认识,注重对事物作质的判断,忽视对事物作量的分析,讲究“设象喻理”“刻意神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重视直觉体悟,疏于分析实证,缺乏逻辑推理,描述事物重求其似、其“神”,不甚求其真、其实,不甚求其精确、清晰,往往带有朦胧、粗略、笼统甚至是猜测的成分。相比之下,西方人自古以来就重视数学和逻辑,因而具有精确性的素质。西方近代实验科学注重对事物分门别类、分析解剖,重视定量分析和精确计算,因而促使数学、力学、天文学、生物学、化学、物理学等学科的确立与发展,也促使西方思维方式具有精确性的特征[11]。另外,汉民族受传统农业经济的影响,农耕时不需要对时间有精确的把握,因此中国人较为喜欢用模糊时间,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辰”“马上”“一两年”“七八天”等等。而英美国家商品经济发达,商品交易时需要有精确的时间,因此英美人在交往中喜欢用精确的时间。

在英语中倾向于将时间拟人化,将时间赋予人的动作与个性。如:kill the time;loiter one's time away;murder the time。而汉语中很少有这样的表达,却更倾向于将时间物化,看成是相对被动的空间中的物体,如:“抓紧时间”“浪费时间”“争分夺秒”“把握时间”等。还有将动物与自然现象的属性赋予时间,如:“电光石火”“闻鸡起舞”“海枯石烂”“千钧一发”等等。在英语中却罕见类似的隐喻。这体现了两个不同民族“直觉性”与“逻辑性”的思维差异。直觉思维通过静观、体认、灵感、顿悟,未经严密的逻辑程序,直接而快速地获得整体感觉和总体把握,重直观内省,轻实测论证,重内心体验,轻实验实证,重直觉领悟,轻理论分析。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与时间的联系,呈间接的甚至抽象的,但汉人却依靠超越感性和理性的内心直觉方法使其密切联系。古代中国人注重“观物取象”,立象尽意,设象喻理,取象比类。在同时也体现了中式思维中“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特点。而西方思维传统注重科学、理性,重视分析、实证,因而必然借助逻辑,在论证、推演中认识事物的本质和规律。其每一个将时间概念化的隐喻都更谨慎,更具体,更符合逻辑推理的过程。

另外,还有一种存在于汉语中的独特的时间隐喻方式——借代。也即通过相近的联想来代替直接说出本体,用借喻体代替本体。与比喻依赖源域和靶域的两个不同领域的相互映射不同,借代的本体和喻体是相互关联的,通常以局部代表整体,或反之。如通过描述世间万物在不同季节中独特表现来使人们联想到相关的季节。

春:桃红柳绿 阳春烟景 莺歌燕舞 草长莺飞 鸟语花香 草木怒生

夏:赤日炎炎 流金铄石 焦沙烂石 榴花照眼 艾绿蒲香 田月桑时

秋:七月流火 白露为霜 金风玉露 桂香梧影 草木黄落 繁英凋零

冬:寒风凛冽 砭人肌骨 日长一线 天寒地冻 冰天雪地[12]

通过这种方式所表达的汉语的时间远比英语丰富,更具描述性,更富诗意。正如左飚(2001)从宇宙观、价值观、时间观、思维方式及语言表达等方面对中西文化的特性差异作的探讨,这种独特的普遍存在于汉语中的时间隐喻方式是中国文化犹如圆环内封,综观合察,寻求直觉顿悟的思维方式的集中体现。[8]虽然在英语诗歌,小说中有时也有类似的表达,但是却是凤毛麟角。这种对应几近的缺失现象是西方文化中如同直线切划,细分明析,注重抽象推理的思维特征的表现。

四、文化视角下英汉时间隐喻的时代意义

通过以上探讨,我们可见从空间方位映射到时间定位是英汉语言隐喻的共性,这是由英汉民族对空间的感知习惯与空间认知映射于时间认知上的共性以及一些共享的世界知识和社会经验所决定的。正是由于这些泛人类的经历基础使得不同文化的民族有了相互理解,相互交流,相互借鉴的机会,也为后来的全球文化的融合与渗透制造了可能性。但由于自然环境、历史背景、宗教信仰、思维习惯等等因素所形成的文化差异又导致了两种语言表达同一概念的时间隐喻时常采用不同的隐喻表达方式,甚至出现完全不对等对应缺失的现象。这种差异让我们更清醒的认识自己的文化,提供学习和借鉴西方文化的参照物。

汉语中视时间如圆环旋转,周而复始的观点使得人们相信失去的东西还有时间补救,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后汉书·冯异传》)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人们对“时过境迁”有所心理准备,并慢慢地期待着“时来运转”。从容悠闲构成了中国农耕文化的一大特点。人们在日记中记下的往往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人们修身养性,重在回顾往日的言行。“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学而》),意在反省自己过去是否有“不忠”“不信”“不习”的过失。这种环式时间观一方面重修身,有利于促进稳定守序,打造了千百年来中国人民坚忍、宽容的民族气息;但另一方面转世轮回的思想也培养了国人消极被动的人生态度,滋养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思想。汉文化中循环往复的时间观是中国人“后馈性”思维的表现。这一思维方式使中国人重视回顾自己的历史,常常向后看,立足于过去[11]。一方面,它能促使传统的经验以及先人的成果得以代代延续相传,培养民族的自豪感和凝聚力;另一方面,它往往容易使人沉浸于“想当年”的历史回忆中无法自拔,满足现状,因循守旧,不思进取,排斥外来的先进事物。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当今社会,这种思想难以适应跟上迅速前进的时代步伐。我们更要学习西方人线性的时间观,清醒地意识到时间一去不复返。凡事向前看,一切着眼于未来的时间,心怀强烈的紧迫意识,注重对未来事情的规划与实现。

汉语中模糊的时间观注重对时间作质的判断,讲究“设象喻理”“刻意神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重视直觉体悟。一方面,这种时间观在实际交际过程中伸缩性大,可根据情况灵活调节。另一方面,它描述事物重求其似、其“神”,不甚求其真、其实,不甚求其精确、清晰,往往带有朦胧、粗略、笼统甚至是猜测的成分。在只争朝夕的当今社会,各行各业都对时间的精准性要求颇高,一分钟的延迟就有可能丧失巨大的资金和宝贵的信誉。因此,我们要学习西方精准的时间观,养成守时的良好习惯。模糊的时间观体现了中国人模糊性和整体性的思维方式,它一方面带给我们积极的联想力与创造力,从整体上完整地把握事物;但另一方面也容易忽视对事物的细节作量的分析,缺乏逻辑推理,疏于分析实证;相比之下,西方思维中的科学和理性,注重思维活动的严格性、明晰性和确定性的特点值得我们吸取。

中国传统的时间隐喻是中国几千年历史所孕育的语言与文化的精华的产物,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它保留和传承。同时,社会在时代的步伐中不断发生着变化,我们无法阻止更无力逆潮流而行。许多传统的元素必然会具有限制性,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固守陈规,而是与时俱进,主动改变。尤其在英美国家主导世界经济脉搏的形势下,我们更要吸其精华,为我所用。对于无法避免的文化和语言的融合与渗透现象,也要报以宽容与辩证的态度,尊重自然和社会的发展规律,辅之以宏观调控,从而积极、稳步地促进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五、结 论

时间隐喻是语言的一个重要表征,与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许多深层次的文化内容通过时间隐喻传达出来。对于语言学习者来说,只有弄清楚英汉时间隐喻背后所蕴含的两语言文化内涵以及思维方式,才能深刻、准确地理解时间隐喻的真正涵义,才能达到更为顺畅而有效地相互交流。当然,我们进行比较的目的并非判定中西文化孰优孰劣,而是为了促进了解。对于不同语言与文化的个性的深入了解,又会反过来促进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加速共性的扩大与发展。西方的月亮并不更圆,东方的太阳也有黑子。通过对英汉语言现象的比较研究,希望能促进中、西文化广泛交流,取长补短,创造出更加灿烂的人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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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ative Study of English and Chinese Temporal Metaphors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

WANG Shu-wen,CHEN Che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China)

As one of the significant language phenomena,temporal metaphors conceive a great lot of cultural information.There are quite a few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Western culture and Chinese culture,which is reflected in specific expressions of temporal metaphors with national uniqueness.The paper ha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similarity and difference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temporal metaphors and gives an analysis of their causes.And the paper also reveals the present trend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the world in the proceeding of history and society,and provides a perspective for us to examine our native culture,learn from the western culture and conform ourselves to the times.

metaphor;English and Chinese temporal metaphor;comparison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责任编辑 彭何芬)

H03

A

1009-1505(2011)04-0036-08

2011-04-05

王述文,男,湖北天门人,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语言与文化、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陈程,女,浙江德清人,浙江工商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言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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