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福林,方栓喜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海南 570208)
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政府转型
迟福林,方栓喜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海南 570208)
我国正在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这是当前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一个特定背景,也是政府转型的特定背景。研究新时期的政府转型,需要从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基本国情出发,把握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客观趋势。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出现了这样一些现象:一方面,经济在快速增长;另一方面,公共产品短缺逐步成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突出矛盾。这是经济发展方式需要转变的深层次原因。从世界经济史看,西方发达国家到工业化中期之后,都有一个生产能力过剩与消费不足的矛盾。经验表明,通过政府增加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产品供给,可以提高消费预期,培育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在过去三十多年中,通过市场化改革,我国在私人资源配置和私人产品供给上大大提高了效率,但在公共资源配置和公共产品供给上还没有形成完善的体制机制。进入新阶段,需要整体优化公共资源配置,推进以公共服务为中心的政府转型。
公共产品;短缺时代;政府转型
经济起飞时期的政府角色,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时期的政府角色有很大的不同。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是“十二五”时期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特定背景,也是政府转型的特定背景。以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为主线推进政府转型,需要深入研究和把握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基本国情,推进以公共服务为中心的政府转型。
在人均GDP不足400美元的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处于生存型阶段,所面临的是吃饭穿衣等私人产品短缺的问题。我们说计划经济是短缺经济,主要是指私人产品短缺。三十多年市场化改革的历史性贡献,主要在于克服了私人产品短缺,成功地使我国迈向以人的自身发展为主的发展型新阶段。在这个前提下,我国进入了一个公共产品短缺的时代。
从国际经验看,当人均GDP在3000—6000美元之间时,与人的自身发展相关的公共产品需求会呈现全面快速增长的势头。当前,我国人均GDP已超过4000美元,进入中上收入国家行列。在这个特定阶段,多数的私人产品开始由短缺走向过剩,与人的发展型需求直接相关的公共产品需求,如公共教育、公共卫生与基本医疗、基本养老保障、基本住房保障、公共就业服务等公共需求也呈现全面快速增长的势头。上学贵、看病贵、养老无保障、就业难、房价高等公共产品短缺,取代私人产品短缺,逐步成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突出矛盾。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随着我国迈入中上收入阶段,社会矛盾出现阶段性变化,其中重要的表现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的内涵发生了深刻变化,具体表现在人民日益增长的公共产品需求,同公共产品供给不到位、公共服务短缺的矛盾日益突出。无论是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还是政府转型,都需要立足于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基本国情。
现在人们普遍感受到公共产品数量的短缺,实际上,我国公共产品还存在着制度性的短缺。按照经济学的经典定义,公共产品是指那些在消费过程中具有非竞争性、非排他性特征的社会产品。从这个标准看,我国相当多的社会产品在制度安排上都难以符合公共产品性质。在多数国家被作为公共产品供给的义务教育、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公共就业服务、基本养老保障、基本住房保障等,在我国的城乡之间、地区之间、不同社会群体之间,按照户籍、居住地、距离权力中心的远近,享受的基本公共服务质量和水平有很大的差异。比如城镇居民能够享受的养老保障,目前多数农村居民还无法享受,这使得城镇养老保障对农民具有排他性。在城乡居民之间,公共产品的消费,既有不同户籍和身份的竞争,也有支付能力的竞争。农民要想享受更多的公共产品,要么想办法获得城市户籍,要么努力提高自己的收入支付货币才能够消费。在不同社会群体之间,比如公务员享受的公共产品,对事业和企业单位工作的人来说,也具有明显的排他性。因此,从整个制度安排的角度看,我国的公共产品确实处于一种短缺状态。我国下一步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不仅要克服公共产品量上的短缺,还要克服制度性的短缺。在公共资源配置上,应当确立平等的理念,更多地向困难群体倾斜,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看待我国的公共产品短缺,还需要从投入意义上来考察。也就是说,在我国进入中上收入阶段,将多少公共资源用于公共产品投入。我国财政在公共服务领域的投入不仅远低于发达国家,也低于一些经济发展水平相当(或低于)我国的发展中国家。在社会保障方面,我国社会保障支出占GDP比重为2.3%,远远低于发达国家。在德国和法国,政府用于失业救济和养老等社会保障支出占GDP比重高达24%,美国和英国约为12%,日本为18%。[1]发达国家社会保障上的财政支出占总支出比重高达30%以上,而我国2008年社会保障与就业方面财政支出比重仅为10.8%,只有发达国家三分之一。在医疗卫生方面,2007年,我国卫生总费用支出占GDP比重为4.52%,而发达国家在6%—9%之间。2009年,国家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三项公共服务上的支出占财政总支出比重合计只有28.73%,与2007年人均GDP3000美元以下国家和人均GDP3000—6000美元的国家相比,分别低近14和25个百分点。[2]例如,在教育方面,2008年,我国公共教育经费支出占GDP比重约为3.4%,而发达国家在4%—6%之间,巴西、墨西哥、泰国等发展中国家也在4%以上。
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反映了发展阶段的历史性进步。正是由于我国的市场化改革克服了私人产品短缺的矛盾,我国由生存型阶段迈向发展型新阶段,公共产品短缺的矛盾才突出了。但也要看到,公共产品短缺也反映了特定历史阶段,我国经济发展方式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未来30年,我国经济发展的基本趋势是由工业化中后期向后工业社会迈进。从国际经验看,在这个特定的历史阶段,经济发展方式要反映多数人福利的提高,在此基础上改变经济结构,形成消费主导的新格局。经过这样的经济结构转型升级,一个国家才可能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从我国的实际情况看,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将直接受制于公共产品短缺。
我国经济发展方式之所以作为一个问题被提出,主要在于多数人的实际福利难以随着经济增长而同步提高。那么,为什么经济增长速度很快,但多数人反而感到幸福程度没有提高?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在发展型新阶段,多数人的福利提高更有赖于与人的自身发展密切相关的公共产品消费。这些年,由于经济增长速度很快,城乡居民的收入增长也很快,但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产品上的支出费用增长速度更快。以医疗保健为例,1990—2008年的18年间,城乡居民人均医疗保健支出年均增幅分别为21%和15%,比同期城乡居民人均收入的增幅分别高出7和4个百分点。[3]也就是说,对多数中低收入群体来说,增加的收入还不够满足公共产品消费的需要。2011年,我国将贫困标准提高后,贫困群体将超过1亿人。实际上,新阶段我国贫困发生机制也发生了深刻变化,因病致贫、因子女教育致贫等现象,都与公共产品短缺直接相关。公共产品短缺给多数社会成员带来的生活负担,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比如基本住房保障短缺这一项,使多数社会成员承受过高的房价负担,不仅给低收入者带来沉重的生活负担,也使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实际福利水平大打折扣。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重在从解决民生问题出发,通过政府体制创新,克服公共产品短缺的现状。
从国际经验看,一个国家在工业化中后期,由于重化工业的快速发展,生产能力快速扩张超出国内消费能力的增长是一个客观趋势。如果国内收入分配差距过大,就容易出现生产过剩的危机。1929—1933年的美国经济大萧条,发达国家过去普遍发生的生产过剩危机,就是在这个特定发展阶段出现的。欧美发达国家在这个特定发展阶段,及时地调整了社会政策,扩大了公共产品供给,实现了由古典自由主义向福利国家的转型,克服了收入分配差距过大所造成的消费不足的阶段性矛盾。在这个前提下,这些国家又形成了四十多年的黄金发展期,形成了消费主导的经济结构。当前,我国也处于工业化中后期,由于重化工业的快速发展,成为世界制造业大国。但我国远不是消费大国,消费率不仅处于历史低点,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我国消费率呈逐步下降趋势,2000年为62.3%,2009年急剧降至48.0%,9年中下降了14.3个百分点,为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水平。低于“金砖四国”中巴西、印度和俄罗斯联邦2008年80.9%、67.1%和63.7%的水平。我国的基尼系数接近拉美,中低收入者是最大的社会群体。在这个特定阶段,我国的公共产品短缺,一方面降低了中低收入者的消费预期,降低了我国的边际消费率;另一方面,中低收入者在公共产品上支出过多,同时挤出了私人产品消费,使我国难以形成消费主导的新格局,在应对生产过剩矛盾中缺乏应有的中长期政策准备。
一个国家在工业化中后期这个特定阶段,要从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阶段,需要有收益高于工业的服务业快速发展并在经济结构中占据主导地位。没有这个产业结构转换,要进入高收入阶段是不可能的。从国际经验看,在工业化中期以后,发达国家的城市化开始加速发展,城市化所造成的大量人口到城市居住,给服务业的发展提供了空间和载体。正是因为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带动了服务业的大发展。在这个前提下,服务业才有条件逐步取代工业成为主导产业。我国目前的状况是,因公共产品严重短缺,城市化滞后于工业化,服务业发展缺乏应有的空间和载体。2010年,我国城市化水平为47.5%,低于世界平均水平(49.5%),也远低于同为金砖四国的俄罗斯(72.9%)。2亿多农民工虽然在工业部门就业,也在城市居住,但难以享受到城镇居民所能够享受到的公共产品,并未真正成为城市人口,形成了我国特有的“半城市化”格局。农民工这一庞大社会群体的消费能力低下,难以形成发达国家工业化中后期服务业需求快速增长的局面,从而形成了服务业发展严重滞后工业发展的局面。服务业的世界平均水平大概是60%左右,而我国长期徘徊在40%左右。服务业就业人口比重增长缓慢,2005—2008年间增长不到1个百分点,而且就业人口比例2009年为34.1%,远低于世界其他国家,如日本(66.6%)、巴西(59.1%)、捷克(56.1%)、俄罗斯(60.7%)。
工业化中后期,还有一个客观趋势是,物质资本的投资收益逐步递减,人力资本的投资收益逐步递增。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之所以不能解释工业化中期以后经济的持续增长现象,主要在于没有考虑到人力资本的快速增长。新经济增长理论考虑到了人力资本的增长,才能够解释工业化中期以后的经济持续增长现象。发达国家在工业化中期以后的福利国家建设,大幅度增加了与人力资本相关的公共产品供给,形成了人力资本投资快速增长的势头,人力资本取代物质资本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导因素,原来的中低收入者大量地转化为在服务业和管理岗位上就业的白领阶层,这才形成了中等收入群体占优的社会结构。在这个前提下,一个国家才有条件由中等收入国家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公共教育、公共卫生与基本医疗,是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在这些领域的公共产品短缺,使得政府难以在推动人力资本投资中扮演应有的角色,从而制约了人力资本主导新格局的形成。当前,我国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大体为35%,而发达国家的这一比率大体为75%。[4]我国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存在着很大的发展空间。
从世界经济发展史看,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角色因发展阶段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异。二战后的欧美国家与我国目前一样处于工业化中后期,也处于中等收入阶段,在工业化扩张到顶点之后寻求可持续的发展道路。这些国家在工业化中期以前采取的是古典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政府只提供有限的公共服务,工业化中期以后无一例外地扩大了公共服务供给范围,实现了向福利国家模式的转型,这才为克服生产过剩危机,形成消费主导、服务业主导、人力资本主导的经济结构创造了必要条件,最终完成了向后工业社会的过渡。发达国家在工业化中期以后的政府角色值得我国借鉴。从我国进入公共产品时代的基本国情看,只有推进以公共服务为中心的政府转型,我国才能完成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历史任务。
在经济起飞时期,我国形成了一种经济建设型政府模式,形成了政府主导型的经济增长方式。具体表现在以做大GDP总量为主要目标追求、以扩大投资规模为重要任务、以土地批租和上重化工业项目为突出特点、以资源配置的行政控制和行政干预为主要手段,政府主导型的经济增长方式,尽管曾经适应了我国经济起飞时期的发展趋势,也曾经是经济起飞成功的因素之一,但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的新时期,已经难以为继,非改不可。第一,各级地方政府围绕做大GDP和增加地方财政,强化了投资主导,削弱了消费主导。政府主导的投资只能解决眼前避免经济下滑的问题,并未解决中长期的“治本”问题。第二,重化工业的大项目对地方政府来说比服务业项目更能够扩张经济总量,这在客观上强化了重化工业主导,削弱了服务业主导。对地方政府来说,扩大GDP总量更能够带来地方财政的增加,而扩大GDP总量最快的是上大的重化工业项目。但也要看到,我国进入工业化中后期,生产能力过剩本来是由于重化工业快速扩张造成的。高能耗、高碳排、高污染行业得不到有效遏制,也主要是重化工业的快速扩张引起的。第三,地方政府热衷于投资上大项目,但在教育、文化、医疗等领域投资不足,强化了物质资本主导,削弱了人力资本主导。在GDP政绩观和现行财税体制的约束下,地方政府主要的努力方向是扩大经济总量,并无多大积极性增加公共服务供给。应当看到,新阶段相当多的公共服务是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长期忽视人力资本投资,我国很难建设创新大国,很难迈向高收入阶段。
现在相当多的人不理解,为什么政府要以公共服务为中心?他们指出,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政府还应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我们还没有能力以公共服务为中心。也有一些专家不断地强调,中国不能搞高福利,搞高福利是“养懒汉”、“平均主义”等。事实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认识“误区”。欧美发达国家搞福利国家建设恰恰是在工业化中期以后,是在中等收入阶段,而不是高收入阶段。欧美发达国家在讨论高福利弊端的时候,他们已进入后工业社会。回过头看,美国经济大萧条之后,他们为什么不批评高福利?包括美国这样最主张自由主义的国家,也大张旗鼓地建设福利国家。事实上,正是由于政府以公共服务为中心,欧美发达国家才赢得了四十多年的黄金发展期。批评福利国家的声音是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政府以公共服务为中心不是不要经济增长了,而是在工业化中后期这样的特定发展阶段,政府要积极地创造条件克服生产过剩危机,实现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为经济发展创造公平的市场和社会环境,以推动更高质量的经济增长。从我国的情况看,实现以公共服务为中心的政府转型,可望实现我国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的三重战略目标,从而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第一,提供完善的社会保障,创造良好的消费预期,释放13亿人口的发展型需求,营造市场优势,实现由生产大国向消费大国的转型,摆脱对外需的过度依赖,实现经济的稳定增长。第二,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让农民工成为历史,实质性地加快人口城市化进程,实现由世界制造业大国向服务业大国的转型,从全球低端产业链中摆脱出来。第三,加强公共教育、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建设人力资本大国,把13亿人的人口优势转化为人力资本优势,摆脱人口红利递减的束缚,使多数人有能力、有机会成为中等收入者。
第一,在经济领域,是政府主导还是市场主导?应当看到,新阶段市场主导比政府主导更有利于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政府从微观经济干预中解脱出来,提供经济性公共服务,比如强化对外开放战略、能源战略等宏观经济战略职能;以应对通货膨胀为重点强化宏观调控职能;以食品和药品安全及反垄断为重点,强化市场监管职能,更有利于发挥市场在经济结构调整中的积极作用。第二,政府关注民生,加强社会建设,提供义务教育和职业教育、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公共就业服务、基本养老保障、基本住房保障等社会性公共服务,将为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创造良好的社会政策环境。第三,我国是一个转型中的大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始终要靠制度创新,政府始终应当扮演制度性公共服务供给者的角色。包括建立完善的财产权保护制度、收入分配制度、公共财政制度、公共服务制度等,都是我国必须直接面对的重大课题,需要政府加强对改革的顶层设计,启动二次转型与改革。
在过去三十多年的市场化改革进程中,我国有效地解决了私人资源配置和私人产品供给机制的问题,但从总体上看,尚未解决公共资源配置和公共产品供给机制的问题。这是我国难以区分政府与市场边界,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中,在制度创新上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的重要原因。以公共服务为中心的政府转型,需要通盘考虑公共资源配置的整体优化。这就需要实现行政体制、财政体制、国有资本、事业单位在内的整个公共部门的联动改革。
现代政府公共服务能力建设,是包括行政体制、财政体制、国有资本、事业单位在内所有公共部门整体能力的建设。公共部门整体效能的发挥,有赖于各类公共部门的有机整合。政府用较少的公共资源提供较多的公共服务,需要使各类公共部门都能够着眼于全局提高效率。尽管我国已推进了六次行政体制改革,也在财政体制、国有资本、事业单位等领域进行了多次的改革,但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仍然不足,关键问题在于各类公共部门的改革缺乏统一的安排,没有联动起来。一些学者总是强调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没有条件提高国民福利。但事实上,我国恰恰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优势,但在公共服务领域没有发挥出来。如果把我国的财政收入、国有企业收入、事业单位收入加在一起,政府可供利用的公共资源的总量并不少。按照中共中央党校周天勇教授的估计,2009年我国预算内财政收入68476.9亿元,加上预算外表内收费和表外收费、社会保险金、土地出让金等,共计114885.04亿元,占当年GDP337313.4亿元的34.06%,高于多数发展中国家,接近高福利的发达国家。而且,包括政府土地出让金、财政收入、国有资本等的增长速度都远高于GDP增长。[5]各类公共部门的改革变成了各自为政的部门改革,许多公共资源被用于竞争性领域,而非公益性领域,才形成了这种局面。适应新形势,只有将各类公共部门的改革联动起来,使公共资源集中起来,整合起来,才有条件大幅度地提高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
适应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客观趋势,新阶段的行政体制改革要把重点聚焦于提高政府公共服务能力上。当前我国各级政府缺乏有效的分工体制,各级政府无法分清责任,是公共服务职能无法有效落实的重要原因。“十二五”时期,需要把行政体制改革的重点放在中央和地方的财税关系调整上,建立中央和地方公共服务分工体制,并使之法定化、可问责。在这个前提下,确立以公共服务为导向的干部考核问责制度。从我国的实际情况看,中央地方五级政府在公共服务上进行分工相当复杂,可以考虑将“十一五”时期采取的省直管县财政体制过渡到省直管县行政体制,在缩小行政层级基础上,确定中央地方各级政府的公共服务分工。“十一五”时期,我国推出了大部门体制改革,但没有实现大部门内部的决策、执行和监管分开。在这种情况下,单纯增加公共服务投入,不一定能够提高公共服务整体效能,相反还会出现腐败和低效率。“十二五”时期,需要把大部门制改革的重点放在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部门,在大部门内部实现公共服务决策、执行和监管分开,提高政府的公共服务供给效率。在这个前提下,政府才有积极性支持供给效率更高的公益机构,才能真正实现事业机构的“政事分开”和“管办分离”。也只有这样,财政在公共服务上的支出增加才能转化为较高的公共服务产出。
第一,与行政体制改革联动,实现中央地方财税关系由以经济总量为导向,向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为导向的转变,这样可以扭转地方政府只关心GDP增长和地方收入增长,不太关心地方民生的状况。第二,将包括土地出让金、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在内的国有资本纳入财政预算,形成全口径的财政预算体制,使财政部门有能力调动所有的公共资源强化公共服务供给。第三,各级政府要向同级人大报告,提请同级人大审议年度财政预算和财政资金使用去向。第四,调整财政支出结构,降低经济建设费支出比重,降低行政管理费支出比重。第五,使基本公共服务支出增长的速度快于财政收入和GDP增长速度,并将此作为各级政府的约束性指标。第六,实现各级政府事权与财力相匹配,把财政能力均等化作为省以下财政体制改革的重点。以基本公共服务支出责任与财政能力平衡的原则取代传统的财权与事权均衡的原则。上级政府不仅要承担本级财政平衡的责任,而且也要承担低层级政府财政平衡的责任。
国有资本是一个国家重要的公共部门,存在并服务于国家的整体战略安排。我国进入公共产品短缺时代,一方面,老百姓急需的公共产品处于严重短缺的状态,社会保障出现巨大缺口;但另一方面,大量的国有资本却配置在与民争利的领域,有一些央企甚至充当“地王”。当前人们开始关心对国有垄断行业收租分红,这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如果国家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在战略上需要,即使国有企业的本金也可以变现收回国家财政。国有企业作为公共部门,其存在的正当性,不仅在于其有多大的盈利性,更在于其能够促进国民福祉的最大化。为此,“十二五”时期,应当在公共服务型政府的框架下制定国有资本战略性调整的整体方案,将国有资产经营纳入财政预算,将更多的国有资本配置在公益性领域。可以考虑将部分国有资本变现,弥补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供给的财政缺口。
事业单位是我国公共服务供给体系的主体部分,主要集中在教育、卫生、科研、文化等领域。这些领域由于沿袭了计划经济时代行政化的做法,在公共需求全面快速增加的今天,并没有真正做大做强。改革开放以来始终维持3000万人左右的就业规模,所提供的公共服务和计划经济时代一样无法全部覆盖农民和农民工。第一,在公共产品短缺时代,事业单位并不能以缩小编制为改革取向,而是要联动行政体制和财政体制改革,做大做强,使城乡居民都能够享受到大致相当的基本公共服务。事业单位应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这不仅能够实现城乡居民之间社会地位的平等,还能够扩大社会服务业的规模。第二,要联动行政体制改革,真正取消事业单位行政级别,实现“政事分开”、“管办分离”,建立一个高效开放的公共服务体系。第三,在公共服务领域对多种所有制的资本完全放开,使财政资金能够支持公益性最强、供给效率最大的公共服务机构,而不仅仅是支持体制内的事业单位。第四,建立对事业单位规范的业绩评估和激励约束机制,促使其降低成本,提高服务质量,保障公益性。第五,通过招标采购、合约出租、特许经营、政府参股等形式,将原由政府承担的部分公共服务职能交由市场主体和民间组织行使,充分调动全社会的力量增加公共服务供给。
未来5到10年,我国由中上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国家行列,关键在于政府转型,难点也在于政府转型。正是因为政府转型的深刻性复杂性,我国新阶段改革不同于过去三十多年的经济体制改革,是我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二次转型与改革。“十二五”时期,应当以政府转型为重点,加快结构性改革步伐,为我国二次转型与改革开一个好局。
[1]余芳东.扩大我国居民消费潜力的国际比较研究[J].统计研究,2010,(6):29-32.
[2]迟福林.公共产品短缺时代的公益机构改革[J].新世纪周刊,2010,(30):103-104.
[3]高尚全.凝聚发展方式转型新力量[J].浙江经济,2009,(23):10-11.
[4]郭婧.中国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贡献存在很大发展空间[EB/OL].[2008-04-13](2011-03-16).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8-04/13/content_7968533.htm.
[5]周天勇.应法定政府收入比例不超GDP30%[N].新快报,2010-11-02(A33).
(责任编辑:周成璐)
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 in the Times of Public Products in Shortage
CHI Fu-lin,FANG Shuan-xi
(China Institute for Reform and Development,Haikou,570208,China)
China is stepping into the times of public products in shortage,which is the special background,not only of the current transformation of the economic growth pattern,but also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For the study of the governmental transformation in the new era,it is necessary to start from China's basic conditions and follow the objective trend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economic growth pattern.After China's stepping into the times of public products in shortage,there appear following phenomena:on the one hand,economy is developing rapidly;and on the other hand,public products in shortage are becoming a life problem faced by numerous members in the society.That is the deepseated reason why the economic growth patter is required for transformation.Judging from the economic history in the world,western developed countries,by their medium-term of industrialization,would have a contradiction between overcapacity and consume deficiency.Facts show that,by virtue of the augment of public products such as education,medical-care and social-security,an expectation for consume can be improved and an endogenous impetus for economic growth can be fostered.In the past time of more than 30 years,by way of market reformation,China has greatly raised its efficiency in the aspects of private resources deployment and private products supply.But for supplying with public resources and public products,it has not formed an effective system or mechanism.Stepping into the new period,it requires the whole optimization of public resources deployment so as to improve 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 that takes its public service as the center.
public products;the times in shortage;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
F014.1
A
1007-6522(2011)04-0001-10
10.3969/j.issn 1007-6522.2011.04.001
2011-03-25
迟福林(1951-),男,山东蓬莱人。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教授,全国政协第十一届委员会委员,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海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主要从事经济体制改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