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南方局领导下的抗战美术运动

2011-01-08 10:21凌承纬张怀玲
红岩春秋 2011年6期
关键词:大后方宣传队南方局

文◎凌承纬 张怀玲 郭 洋

中共南方局领导下的抗战美术运动

文◎凌承纬 张怀玲 郭 洋

大后方的抗战美术运动是以木刻运动和漫画运动为先锋和中坚的。而被认为是“更接近于人民的斗争意志和方向,一开始就是作为一种武器而存在的”的木刻,以及“蕴含着短剑直入的对于人生带有严峻批评意义的强力”的漫画,在抗战爆发前并不被看好,甚至还被美术“正统”认为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然而,正是这些没有久远传承、尚显稚气的“小技”,在举国上下救亡图存的一致奋斗中异军突起,从“几个前哨的进行”走出了一支浩浩荡荡“有无尽的旌旗蔽空的大队”,成就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抗战美术运动。如此运动,与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领导和支持息息相关。

抗战期间,中共对大后方抗战文艺运动的支持和领导,主要是由中共中央南方局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南方局文委”)及其下设的文化组负责实施。凯丰任文委书记,周恩来兼任副书记。1940年11月,凯丰回延安后,即由周恩来直接领导文委和文化组的工作。文化组组长徐冰,副组长夏衍、冯乃超,工作人员有张颖、陈舜瑶、张剑虹等。在极为艰难的环境中,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简称“三厅”)和其撤销后组建的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文工会”)等公开机构为活动堡垒,以《新华日报》等进步报刊为号角与阵地,南方局文委及文化组如雾中明灯,团结文化界的爱国人士,为大后方的文化界擎起一片天,抗战美术运动亦由此展开。

以三厅为堡垒 美术运动蓬勃而起

为适应抗战需要,1938年,国民政府改组军事委员会,成立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简称“军委会政治部”)。其下设总务、第—、第二和第三厅4个厅。其中,三厅于1938年4月1日在武汉成立,负责抗战宣传文化工作,由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分管。为便于工作,本为共产党员的郭沫若以非党派文化名人的身份出任厅长。三厅下设3个处(第五、第六和第七处)和9个科,迁到重庆后被缩编为4个科,而各部门负责人与职员中有不少共产党员和进步文化人士。如此,三厅虽为国共合作形式下的政府机构,但实际是在中共领导下国统区的一个战斗堡垒。正如大后方木刻运动组织者王琦在其回忆录中所言:“这里从名义上说,它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所隶属的一个从事文化宣传的机构,可是从它组织的成员来说,又是以共产党员为主体而且是在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同志直接领导下的一个统一战线的机构。”

三厅领导下的抗战宣传文化机构是:1个漫画宣传队、4个抗敌宣传队、10个抗敌演剧队和1个孩子剧团。同时还领导着中国电影制片厂和5个电影放映队。在这些团体中,漫画宣传队是其中最活跃的队伍之一。这是一支以漫画为宣传手段的抗日救亡文艺小分队,1937年8月在上海组建后随即西行,辗转江苏、浙江等地,沿途宣传抗战,1938年来到武汉隶属于三厅,1939年底抵达战时首都重庆,并以此为基地开启了大后方的漫画活动,直到1941年5月解散。在前后3年多的时间中,这支宣传队如同一架行进在中华大地的播种机,将抗日的火种撒播到广袤的城市、乡村,抗日救亡的呼声在人们的耳畔、心间深深激荡。

于此民族危亡之秋,艺术家们走出象牙塔,纷纷汇集于抗日救国的旗帜下。在中共长江局和三厅的支持与协助下,1938年3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后,漫画、木刻界的抗敌协会相继建立,它们呼吁并组织更多的画家以手中的画笔为战斗武器,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的洪流。

中共长江局撤销后,秘密开展工作的中共南方局通过三厅及之后的文工会将大后方的这些文化团体和文化人士团结起来,开展了一系列抗日救亡的社会工作和文艺宣传活动。大后方的木刻运动和漫画运动便因之推波助澜,高潮渐起。号角殷殷,步履匆匆,画家们带着画笔奔向抗战第一线,深入社会生活底层,一方面以水墨绘烽火,宣传抗战,鼓舞军民;另一方面了解社情,体察民意,以创作出更贴近现实、符合民愿的作品。武汉失守后,漫画宣传队并中华全国漫画作家抗敌协会撤退到桂林。为适应战争时局变化和开展宣传工作的需要,宣传队分为两个队:一队赴皖南、江西上饶、浙江金华等抗日战区展开工作,另一队则留在桂林工作。其他一些画家则分赴香港、重庆、延安等地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并成为其中的骨干。如星火之势,抗战美术运动便在大后方蓬勃发展起来。

◎1941年,阳翰笙(左)、郭沫若(中)、周恩来(右)在重庆郊区赖家桥的文化工作委员会办公处

依托文工会 由沉寂到复苏

然而,正当大后方抗日救亡文艺运动声色迭起之时,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针。1939年,三厅被迫解散。然国民党又恐放虎归山,于1940年12月成立了军委会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员会。荟萃了一大批中国文化艺术和学术界精英人物的文工会,跳出国民党划定的“只准研究”的圈子,以开展各种学术活动的名义推进抗战工作,采取更丰富合法的形式,走进更广泛的社会阶层和民众。

1941年皖南事变后,大后方的政治形势骤然紧张起来,这里的抗日救亡文艺运动也陷入低谷。美术方面,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和军委会政治部漫画宣传队被先后撤销,唯有以文工会名义举办的展览承续着方兴未艾的大后方抗战木刻运动。全国木刻协会理事卢鸿基与在三厅工作过的木刻家丁正献在困境中依托文工会,把木刻运动艰难地延续下来。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1941年3月28日,文工会和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在重庆中苏文协举办了首次“战时木刻展览会”,展出了来自大后方、解放区和战区的木刻作品350余件。很快,续其余热,1941年11月21日至23日,文工会以本会的名义在夫子池励志社又举办了“第二次全国木刻展览会”。左舜生、孙伏园、陶行知等及文化界、新闻界人士700余人,木刻界10余人参加此次展览会,郭沫若、冯乃超担任主持,展览反响极其热烈。不仅如此,重庆木刻界人士还紧锣密鼓地筹备组建了全国木刻工作者的新组织——中国木刻研究会。

在南方局的指导与支持下,艺术家没有停闲,手中的画笔更加发力,画作更为震撼人心。1945年3月,《八人漫画联展》和《幻想曲漫画展》相继在中苏文协展出,引起社会各界强烈反响。郭沫若特地在重庆市中区天官府文工会所在地主持举行了一次关于漫画运动发展的座谈会,重庆文艺界的许多人士参加了会议,发言颇为踊跃。冯乃超在发言中说:“前些日子,历史剧的公演,可说是革命文艺向反动阵营进行的一次猛烈的冲锋。现在漫画家又以他们的作品作了再一次冲锋……”蔡仪则认为:“艺术作品的内容与人们的愿望互相吻合,就会唤起人们的共鸣。这道理永远正确,漫画联展即是证明。”

然而就在此时,由于在开展与推进抗日民主运动和抗战文化运动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文工会被下令解散。文工会的使命终结了,但文化的力量还在延续,在以后的时间里,文化工作者们仍然为抗战胜利、为争取国内民主而奋斗不息。

作为宣传阵线的美术副刊

作为中国现代史上左翼文艺运动的重要部分,中国的新兴木刻运动一直离不开中共的支持。抗战期间,大后方蓬勃开展的抗战木刻运动理所当然也得到了《新华日报》的特别关注和支持。无论是1938年6月在武汉成立的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还是1942年1月在重庆成立的中国木刻研究会,其主要成员都是与中共联系密切的进步美术青年,其中更不乏共产党员。而木刻运动的组织者和骨干中也有一些人担任过《新华日报》的美术编辑,如黄铸夫、陈烟桥、刘铁华、张望等。这样,在《新华日报》与大后方的抗战木刻运动之间紧紧牵系起一条微妙的纽带。

1942年初中国木刻研究会成立后,《新华日报》成为了该会首选的宣传阵地。研究会成立次月,《新华日报》即开办《木刻阵线》副刊,由木刻研究会负责人王琦担任主编。副刊取名“阵线”,足见其犀利的战斗锋芒,也展示了决战到底的决心。《木刻阵线》不仅是中共在大后方的报纸上为宣传抗战而开辟的文艺阵地,也是中共以美术的形式联系大后方社会各界和广大群众的纽带和窗口。该副刊的内容选择和栏目设置颇为丰富考究,也深入人心。副刊之外,《新华日报》还经常在一版报头的重要位置刊登木刻、漫画作品。各种独幅木刻和连环木刻作品征自全国各地,其中尤以刊登具有浓郁边区生活气息的解放区作品而为大后方读者所青睐。而在文艺副刊发表的文论中,以探讨中国美术和抗战木刻运动发展者居多。这些文论对于研究抗战美术史乃至中国现代美术史均有重要意义。此外,文论还着眼于木刻技艺的提升,发展与国外美术界的交流,以及对抗战儿童木刻的力促,受到了业内外的一致好评。不定期刊登的《木刻简讯》、《木刻消息》、《木阵广播》等栏目也呈现出大后方木刻运动生动蓬勃的风貌。

除《木刻阵线》以外,在南方局和《新华日报》所联系的一些进步新闻工作者的主持下,重庆其它报纸的美术副刊也十分活跃。一批中共党员和进步新闻工作者先后主持笔政的《国民公报》,在抗战八年间,坚持抗战,反对妥协,立场鲜明。其美术副刊《木刻专页》、《木刻研究》分别由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中国木刻研究会主编,《漫画版》则由军委会政治部漫画宣传队主编。《新蜀报》作为重庆最早的地方报纸,是抗战时期大后方具有鲜明进步色彩的民营报纸之一。其副刊《蜀道》开辟了《木刻专页》,1941年改为《半月木刻》,由文工会的丁正献担任编辑。重庆报纸中最先发表木刻作品和最早出版木刻副刊的地方报纸《商务日报》,于1935年5月25日在“商务副刊”刊登的木刻作品《夜——在沙市纱厂侧面》,是目前发现的第一幅发表在重庆报纸上的木刻作品,它标志着中国的新兴版画在西南内地的萌芽。此外,率重庆之先,《商务日报》还在1938年7月31日出版了由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重庆会员座谈会主编的《抗战木刻》副刊。抗战胜利前后的一段时期中,该报发表了多篇揭露当局恶行和直抵社会时情深处的文章,因此颇得人心,是一家政治态度接近《新华日报》的民营报纸。

以《新华日报》的《木刻阵线》为代表,重庆报纸上活跃的美术副刊多是以全国木刻协会、中国木刻研究会和军委会政治部漫画宣传队等组织的名义担任主编。这些组织都是直接或间接在南方局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南方局在大后方抗战美术运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可见一斑。

周恩来与大后方抗战美术运动

抗战时期,时任南方局书记的周恩来也与大后方抗战文艺社团和艺术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密切联系。

1937年10月底,来自上海的漫画宣传队叶浅予、张乐平、陆志庠、胡考、张仃、席与群、陶今也、梁白波、宣文杰等一行抵达武汉。1938年4月,漫画宣传队归属新成立的三厅管辖,宣传队的成员由此结识了分管三厅工作的副部长周恩来。武汉失陷后,漫画宣传队随三厅撤退到湖南长沙,并根据当地的情况开展工作。他们在车站、码头等人口密集的街边搭起高高的架子,绘制大幅抗战宣传壁画。一次,漫画家张乐平正在街头的高架上绘画,敌机突然来袭,他却因专心投入创作而未能察觉。此时,一声大喊:“敌机来啦!上面的同志赶快下来隐蔽!”张乐平一惊,赶紧爬下梯子隐蔽了起来。刹那间,敌机俯冲下来疯狂扫射,张乐平刚才作画的墙上瞬时留下了一排密集的弹孔。如果刚才没人及时呼喊,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张乐平才得知,这位好心的呼叫者正是经过此地驻足欣赏他作画的周恩来。张乐平不禁深为感动,终身不忘。这样的感动不仅仅发生在张乐平身上。1938年12月,战事逼近长沙,漫画宣传队撤退到衡阳以西的三塘待命。此间,周恩来向漫画宣传队作了关于武汉撤退以来的战局形势报告。报告的最后,周恩来又特别叮嘱大家要警惕敌机空袭,遇事保持冷静,以免造成损失。这给宣传队的队员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在重庆期间,周恩来还非常关注抗战美术运动的发展。他利用往来于重庆与延安之间的机会,经常为两地的木刻家漫画家传递作品,促进两地艺术的交流与合作。自1942年起的每年10月,中国木刻研究会举办的“双十木刻展”可谓抗战期间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全国性木刻展览。1942年的第一届“双十木刻展”就是因全国各地木刻工作者的积极响应而取得了巨大成功。重庆地区的展览尤以周恩来从延安带来的30多幅解放区的木刻作品参展而大为增色。这些作品艺术语言纯朴,形式简洁明快,边区生活气息浓郁,为展览会场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国画大师徐悲鸿参观后,对这次展览大加赞赏,认为“是数年来中国艺苑不可多得的宝贵收获”。

周恩来深知这些艺术作品的重要意义。1945年11月9日至12日,由茅盾任社长的中外文艺联络社主办的“漫画木刻联展”在重庆市中苏文协成功举行。展览闭幕不久,周恩来专程在重庆《新华日报》采访部会见了在渝的部分木刻家、漫画家。他高度评价木刻和漫画在大后方抗日救亡和民主运动中发挥的巨大作用,鼓励画家们创作出更多适合民众欣赏习惯的作品,并把艺术送到工厂农村中去。他还要求把重庆木刻、漫画运动的情况写成书面材料介绍给延安的美术家,“给他们打打气”。

1945年12月29日至翌年1月3日,即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新年期间,由中外文艺联络社主办的“渝延木刻联展”在重庆中苏文协隆重举行。展览展出了重庆、延安两地木刻作者的300多幅作品,其中延安方面的作品也是由周恩来新近从延安带来的。如果说,中共南方局的书记促成了这次联展的举行,而这次展览的闭幕又标志着重庆画坛上曾经波澜壮阔的抗战美术运动终于落下帷幕的话,那么,可以说,中共南方局不仅为抗战美术运动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中国现代美术史的光辉一页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抗战烽火中,大后方的美术运动不仅是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辉煌篇章,更是中华民族抗日救亡斗争中的重要组成部分。70年前,这场以反法西斯为主旨的艺术运动,在中共南方局的领导下见证了这段特别的岁月,也彰显出独特的精神力量。

(本文作者凌承纬系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张怀玲、郭洋系西南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吴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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