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幸

2011-01-01 00:00:00徐广慧
阳光 2011年6期


  在我们家里,我是唯一一个通过高考脱离农村的人。我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我的牙齿上有一条凹线,所有的牙医在看到我牙齿的一瞬,都说我小时候没发育好。我知道,那不是发育不良,而是吃咸菜吃的。记得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端着碗去邻居家吃饭,邻居家餐桌上有一盘咸菜,我远远地坐在一堆柴火上,看一眼咸菜,低头往嘴里扒一口饭。
  现在我成了一个城市人,住在高楼里,冬天过得像夏天,夏天过得像冬天,想吃什么也不再受那么多的限制,可是,我的内心深处却充满着不安。我有一次给家里买了两只白条鸡,过了半个月我又回去了,我母亲说了句“你总算回来了”就出去了。一会儿,母亲兴颠颠地从邻居家冰箱里提回来两只鸡,我打开一看,还是我半个月前买的那两只,完全臭了。我埋了那两只鸡,在心里哭了很久。我埋怨我母亲为什么当时不吃掉。母亲说:“平时家里没事,想着来人了再吃。”
  我有个亲戚跟我住在一个城市,他住在城郊一间土屋子里。阴暗、潮湿、破败,住在那样的屋子里,加上长年走街串巷地卖烧饼,得了严重关节炎。我母亲打电话来,叫我去看望他。我去看了,他撅着屁股,像个“7”一样看着地面从屋里迎出来。我以前见过他,高高大大,说话响亮。看到他现在这样横在我面前,我几乎要崩溃了。最让人崩溃的还不是这个。我买了露露,纯牛奶,还有蛋黄派。我亲戚的儿子拿了一个蛋黄派,撕开,咬了一口,摇着头对我说:“不好,不好,你买的这个是假的,不好吃。”我大惊失色,那可是好牌子的呀,而且像这样的食品,我每次买都会好好看看日期。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我亲戚说话了:“他以前吃的都是垃圾堆上捡的,过期的。”他儿子辩解说:“什么过期的呀,火腿、饮料、饼干,都是整箱的。”我亲戚在城市卖烧饼,他的儿子在城市捡垃圾。我说,他今个咋没去?我亲戚说,他现在不去,一般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出门,现在垃圾也不好捡了,白天竞争忒厉害,黑夜捡垃圾的少。他们卖酥鱼,捡垃圾,长年累月,也能挣到不少钱。但那些钱像肥皂泡,说没就没了。一次,我亲戚出门,三轮车不小心“蹭”了一个人,一下子被要走八千。其实说“蹭”是不准确的,说“快蹭到了”才符合事实。后来,他儿子肚子疼,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得开刀。他按医生吩咐让儿子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从医院出来,兜里的七千块就一干二净了。
  一位农村妇女,在砖窑拉砖,用女人的身子干男人的活,养活一家老小,她的丈夫打工走后十几年不归。一个儿子在城市打工被人打了脸后,当父亲的说,你咋不还手?这年代还有什么好人?听到这句话,孩子的奶奶拍案而起,在关于善与恶的争论中,白发老人掀翻了一桌还没有来得及下筷的好菜。
  我们的日子,有多忧伤就有多幸福,有多幸福就有多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