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色房子,小火车站,悠长的铁轨如岁月般朝未知的远方延伸开去。小站有个小名字,杨柳。
黄昏,扎着马尾辫,穿着蓝色校服,少女那如坐在黄色房子外,离铁轨几米的水泥台阶上,塞着耳机,怀里抱着小小的银白色卡带录音机,双手抱膝,朝着南方。
所有的少女都曾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所有的少女都曾生活在一种淡淡的哀伤中。
父亲的影子在黄昏里被拉得很长。长长的汽笛,向南方去的火车停住,稀落的旅客。她总是在学校就写完当天的作业,她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对面墙壁上,永远的母亲的照片。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对她来说,仅此而已。那些年的大多数黄昏,她都跟随在父亲的影子旁,那些年的大多数黄昏,她都细瘦细瘦的。
杨柳站的配货员都穿橘黄色制服,戴橘黄色鸭舌帽,那如一直以为,橘黄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颜色。君迁就是杨柳站的一名配货员。一个健硕的青年,脸膛微黑,肌肉把橘黄色制服撑得鼓鼓的。
倘若很多年之后的这天,那如还记得关于他的什么,那就是这微黑的脸膛,以及一双透着无所求的眼睛。在他之后,那如再没见过如此无所求的男人。很多年前的少女并不知道,君迁,是美好,也是过客。
小那如?青年手里递过一个橘子,略带羞涩。这是君迁第一次和她说话。
那师傅是你爸爸?
嗯。那如接过橘子,摘下耳机,按下暂停键。
我不太会剥橘子,总是弄得满手水渍。
君迁笑了,伸手从挎包里又掏出一个橘子,顺便撕下报纸的一角,垫在手上,从橘子脐部抠下去,慢慢剥好。
那如笑了。照做。手指果然保持了干爽。
就是在黄昏,那如和君迁开始了交谈。那如发觉,无非就是学校里的平常事,和君迁说起来就显得有趣很多。君迁也是这个中学毕业的,毕业后就接父亲的班,留在杨柳站做了配货员。
他们在不同时间坐过同一间教室。他们知道那个体育老师最苛刻,连女生月经期都不照顾。他们也知道那个美术老师永远只教学生画立方体。他们更知道那个语文老师喜欢诗,经常给大家印艾略特传看。
很多黄昏,都是君迁不忙的时候,都是他们可以坐在水泥台阶旁聊天的时候。君迁的手略显粗糙,不过还是掩藏不住手指的修长。因着他父亲在职时候受尊敬,也因着他为人的纯净,配货处的人对他都很好,很少有重活给他做。
那天他们聊到了音乐课。
今天音乐课老师用录音机播放了大提琴曲子,叫天鹅。那如说。
我家就有一把大提琴,我父亲的,他下乡的时候从城里背出来的,只是他很少拉,一年拉不上几回,不过从小就不让我动琴,我听到过母亲和他的争执,母亲说,迁有音乐天分,为何不让他学琴,父亲说,不要,宁要他做一个最普通的人,简单安稳终生,那是快乐的。君迁说得很淡然。就在那时刻,那如看到了他眼里的无所求,澄澈得很。
你父亲是音乐家?那如问。
君迁呵呵的笑了。谈不上吧,他是配货员啊。
看你手指就知道有音乐天分。那如也笑。大提琴的声音可真棒,像梦似的,很好的梦,一边不知道这梦有多长,一边担心结束。
我给你弄几盘大提琴曲的磁带吧。君迁说。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
你的什么啊?
我的,好哥哥。
小孩子很乖嘛,乖的话,想要什么哥哥就给找什么。
那些笑声,如同夕阳,灿烂到极致。
2
慢慢的,他们就开始像亲人一样说话很没有顾忌,漫天的聊,大声的笑。那如也慢慢注意到父亲的眼神,偶尔瞥向这个台阶,表情严肃。某个黄昏,那如一抬头,忽然发现父亲走回值班室时的影子苍老极了。她和父亲较少言语,从那天起,父亲的衣物都由她来清洗,甚至底裤和袜子。
每一趟火车过去,父亲都回值班室,看报纸,喝茶。他的古铜色茶杯挂了一层又一层茶渍。终于在一个晚餐后,父亲开口和坐在小板凳上洗衣物的那如说了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可他说的那么悠然。他仿佛给那如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子,也在读高中的时候,和站里的一个小青年慢慢走到了一起,她对任何人的劝告都充耳不闻,离高中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她竟然怀孕了,然后,弃所有亲人于不顾,和那个青年去了南方,杳无音信了三年,才从深圳寄来了信,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她再没回来过,每半年一封信,无非报平安,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在过着怎么样的日子,这个女子就是我的妹妹,你的姑姑。父亲语调里充满了痛苦。
那如心疼父亲。她默不作声,把一件衬衫从左洗到右,从领口到袖口。良久,她直视父亲说,我不是别人,我是我,我要念最好的大学。
父亲放心了。因他知道他现在爱着的这个小女儿,和当年他爱的女子一样,执着。
她认真复习考试材料的时候,背景音乐总是君迁送给的大提琴曲。她把声音开到最大,大到美妙,美妙到无法感知外界的存在,只有自己。那低沉,那悠然,如果有一天这个女子能尝到爱,她觉得就该是这个味道。
少女的头发越长越长,柔柔的长过腰际。她头上的发夹也是君迁送的,橘黄色,亮亮的硬塑料,三只手指宽。她有时拿几何题给他,他很快就能解答出来。她觉得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心底,某日他不高兴,还不用询问,他就会说出来,是父亲摔断了手臂。
你愿意呆在这里一辈子吗?那如说。
愿意啊,这里很好,我喜欢杨柳站,站里的朋友都很好,父亲母亲,刺刺,一家人在一起,就很满足。君迁说。刺刺是君迁养的一条狼狗,长的很凶猛,黑色脊梁,冒着杀气,却极通人性的一条狗。那如也喜欢这条狗。
那如没再说什么。君迁却感觉到了她内心的话,他也知道,可能很快,这女子就要远走了,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不过这对于他又怎样呢?都没什么的,他待这女子极好,只因为她在过他身边,他待她极好,就足够了。
3
高考前一个月,那如更清瘦了。脸庞很像白瓷。
君迁用自行车送一整箱牛奶给她。常常深夜,那如开着台灯,嘴里含着吸管,房间里飘荡着悠然的大提琴曲,那如飞快的写着卷子,再慢慢的翻着书。
她进了考场,很从容的。考试结束的时候,君迁出现在考场门口,没穿橘黄色制服,穿了牛仔裤和黑色T恤,戴了顶灰色鸭舌帽。
我和你爸爸打过招呼了,他同意我来接你。君迁说。
嗯。那如忽然的就紧张起来,她敏感地觉察到了一点异样,从心里慢慢升起的异样,暖暖的,从她柔弱的锁骨向清瘦的胸蔓延。那种感觉奇怪极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是该说说考试情况的,毕竟如此重要的事情,可她没张开口。
君迁带她吃了顿韩国烤肉。她那天穿的,依旧是淡蓝色的校服。他们还破天荒第一次一起逛了商场,无数亮丽的服饰让那如觉得自己竟是世界之外的人,很害羞,很不知所措,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君迁说,你穿校服最漂亮了。那时,女子不懂这句话的真假,很多年之后,她才会明白,果然是这样。
韩语软软的,很动听。君迁能说上个三五句,逗那如笑。烤肉店的服务员打扮得很精致,精致得甚至和这个小县城很不搭配。
傍晚才回到家。父亲还未吃晚饭。那如动手给他做饭。父亲竟然没有不悦之情。那天晚上,那如喝下了箱子里最后一盒牛奶,醇香的味道再次从锁骨蔓延到胸部,甚至下移了一段,奇妙的感觉。黑暗中,那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如此柔软。
第二天起,她不必再穿淡蓝色校服了。这种解脱感和空虚感无人能解。那如问君迁,你脱下校服的那天感到空虚了吗?
君迁说,没有,我平时就不怎么穿校服。
那如沉默了。君迁没有空虚,君迁有刺刺。
这一个月,那如看了很多闲书。她在小书店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本怀旧装帧的传记,关于一个音乐家的故事,狂恋大提琴,这名字让她怦然心跳。只是那故事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那时候,她没法懂音乐家在空虚辉煌下的选择。女音乐家在世界巡演中疲惫不堪,向往起妹妹平淡的生活,但她不懂得自己去创造平淡,她以为加入别人的平淡就可以得到了,于是她张口跟妹妹说,要和她分享丈夫。假若她那时候真的懂了这个故事,她就会彻底明白,君迁父亲不要君迁学琴的缘由了。
他说,玛丽,玛丽,牢牢揪住。
我们就往下冲。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这三行是艾略特的诗,那如反复读的时候,总觉得里面有很多影子在动,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君迁。向南方开去的火车依旧。
4
录取通知寄到的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如的父亲喝了很多酒,笑着沉默。那如开始筹备行囊。她可以去这个名牌大学了。
他第一个跑去告诉君迁。那时君迁在站里忙碌,示意晚点去找她。
比黄昏更深时,他们在小站的水泥台阶旁见面了。还是这个台阶,却多了告别意味。君迁穿着橘黄色制服,戴着橘黄色鸭舌帽,还是一双无所求的眼睛。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台便携收录机,橘黄色金属外壳。那如穿的淡蓝色校服。这使得这场见面,很有仪式的味道。
君迁还带来了刺刺。
那如抚摸着刺刺的头,刺刺温柔的舔了舔她的手背。君迁跟她解释过,刺刺二字意思就是温柔的英雄。
他从君迁的眼睛里看到了鼓励,看到了支持,看到了信任,看到了喜爱,却没有找到留恋。君迁说,出去了也挺好,只要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好,出去了,也还是一样,小孩子乖的话,想要什么哥哥就给找什么。
那如掉眼泪了。他们第一次拥抱,她却分不清是兄妹的拥抱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拥抱中,锁骨在动,胸在动,小腹在动,脚趾也在动。那如想到了接吻,只是想到而已,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即使哥哥能给找到一切,那如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那晚,她听了一整夜的大提琴曲。第二天清早,女子发现左手的指甲长了一寸,右手指甲还是没变。左手昨晚被君迁握过了。
那如整理了父亲所有的衣物,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就像父亲的母亲或者妻子。
她就坐上无数次从杨柳站经过的火车离开了杨柳站,离开了坐了那么久的水泥台阶,以及父亲黄昏里苍老的影子。离开了橘黄色的君迁,还有刺刺。三个送行者,成了那如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若干年后,这记忆会让一个老人深深的微笑。
那一刻,她留恋至极,她一下子理解了君迁的话,父亲母亲和刺刺,一家人在一起很好。她却正在离开,去向未知的地方,和未知的时间。
君迁活在已知的时间里,她却朝未知的时间里去了。
也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姑姑,那个决绝的女子,今天不知道过得如何。或许街头的拾荒者里有她,又或者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战斗里有她,也或者改嫁了敦厚的男人,过了安稳日子,不过那是深圳,所以最后的想法对于一个带孩子的二手女人来说,很可能是奢侈的幻想。
5
北京。广场。长安街。秀水街。三里屯。什刹海。工体夜店。中轴线沿途百万辆自行车穿行。环线彻夜流动的车潮。
那如被一下子包裹,进而吞没。这之间,都来不及欢喜或者悲伤,什么都来不及。
不必穿校服的校园。两百人的课堂。比民工还多的大学生充斥了北京城。那如拉上帘子,在貌似安静的深夜给君迁写信,问候刺刺。她再次掉下了眼泪。
你们好吗?我很好。我总是饿,怕是要长胖。常代我陪陪我父亲,最好能提醒他换衣服。秋天了,刺刺要脱毛吗?脱毛就变得好丑吧。
她从不和君迁说北京,直到她没有时间再和君迁说话,她还是没和君迁说过北京。
她还是听大提琴曲,保利剧院的音乐会票价总是太高,她去不起。只是某次在北展剧场的小型音乐会她去了,是老师给的赠票,可惜那场音乐会里,大提琴只是配角,混在声乐里,很难捕捉到。不过光看看坐在角落里的大提琴手和他的琴,就足够了,她一瞬间,满脑子都是君迁,恍惚中竟觉得那大提琴手便是君迁。
那如从未想过大学里会有什么,大学里果然也就真的没有什么。来来去去的,都是年轻的过客。进进出出的,都是在虚无中欢乐的灵魂。这个城市的膨胀和自己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像一条游走在海的边缘的鱼。她想要的君迁哥都会给找到,她还是想不到要什么。
女子剪了长长的头发,精短的,贴着脸庞。她开始穿黑色的内衣,胸也长胖了很多,圆圆的,像小瓷碗。嘴唇还是那么柔软。
第一个春节回到杨柳站。还是君迁,刺刺,和父亲。烟花缭绕,墙壁上的母亲在微笑,父亲很欣慰。那如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打扫房间,清洗父亲的衣物。她还是不会包饺子。也还是寂寞的大年夜。
初一清晨,她去车站黄房子旁的水泥台阶,只是站着,冬天台阶太过冰凉。不久,君迁竟也来了。对他来说,一年就是一天一天而已,而对她来说,这一年,恍若隔世。君迁说喜欢她的长发,问发夹还在吗。那如说还在。那如说,你看过一本叫做狂恋大提琴的书吗?
没有。君迁说,手摸刺刺。眼里还是无所求的神色。
然后他们就沉默。沉默了一阵,就各自回去了。
6
第二年,那如没有回杨柳站。
那个大年夜,空虚而轻浮。那如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看着众人张灯结彩包饺子,看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传出歌舞升平的画面,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第三年,那如还是没有回杨柳站。
那个大年夜,寂寞而苦涩。什刹海灯火辉煌,那如独坐石头板凳,心也硬硬的,从某个时刻起,她的心就硬硬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也没再给君迁写信,也没再问候刺刺。仿佛这些不过是场梦,到了尽头,醒了,尽管虚无,也还是忘记了梦本身。
毕业那年,那如的父亲退休了。她要父亲也到这里来,照顾父亲。父亲不肯,还是留在杨柳站。
那如开始朝九晚五。租了一间半旧的公寓。头发还是短短的。她只是上班下班,公交的士,咖啡厅夜店,之外,很少去想什么。本能的拒绝了无数想念与牵挂。仿佛她就一个人,贸然的来到世界上,然后就该这样活下去。
某天,隔壁搬来了一个青年,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大提琴手。看着硕大的黑色琴箱,那如忽然掉下了眼泪。她迅速的跑到浴室的龙头下,打开热水,让水流冲刷全身。
大提琴手是带着女人来出租屋住的,深夜,经常有女人的呻吟声隐约传来。没到两个月,住进隔壁的女人换掉了,如此反复,面孔不断的更换。基本都是画册上烫出卷的长发,肤色白皙,却老是看不清表情。
终于有一天,在激烈的争吵和巨大的摔东西声音之后,一个女人愤然离去,门被撞得如爆炸。那如默默的开门,观望。走廊里,穿紫色T恤的青年正凶狠的抽着中南海,地上躺着摔裂了的大提琴。那如心疼极了,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抱起尚藕断丝连的琴身,轻轻的问,这个你还要吗?
紫T恤青年没理会她,愤怒的撞门进屋了。
那如收留了断琴。
7
春节刚过,那如的父亲突发脑溢血,走完了生命。那如再次回到杨柳站。没人接站。
父亲和母亲葬到了一处。慈父那天正,慈母赖月娟之墓,孝女那如敬立。碑文简洁。那如的心还是硬硬的。硬的悲伤反而让这女子感到如释重负。她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孤独下去。
一个已然成熟的女人站在墓碑前,谁都找不到她原来的影子。
君迁却不见了。那如没有打听什么。在车站的角落,那如看到一条仿佛刺刺的狼狗,也无法确认是否是刺刺。世界上有无数相同的狗,因着主人的不同而各自不同,没有主人,狗就只是狗而已,全无差异。
她坐在被摩擦得亮亮的水泥台阶上,沉默良久。三五年,原来年华可以如此短暂。三五年,原来美好可以如此短暂。顿挫般疼的是女子的内心。却找不到缘由。装牛奶的箱子虽然破旧了,却还在,承载着一些磁带。都是大提琴曲。随便放一首,也不知曲名叫什么,就那么听着。
那如不自觉地去了君迁的家。却觉得无比陌生。敲门,出来一个陌生的老伯。
君迁家不在这里吗?那如问。
他们家啊,去年已经搬走了。老伯又问那如是否要进来坐坐。
那如转身离开了。那一刻,她无比怀疑君迁到底是否曾经存在过,这种怀疑甚至折磨了她很多年。
而君迁,却真真的就再无消息。她找出橘黄色发夹,橘黄色收录机,找出所有的大提琴磁带,都在,都是真的,可君迁呢?脸膛微黑的哥哥,说可以给她找一切的哥哥,有着无所求目光的男人,君迁不知去向了。
在地安门某个卖盗版碟的地摊上,她发现了一张封面奇特的碟,电影的名字就叫狂恋大提琴。她买下来,拿回去,和断裂的琴身放在一起,她觉得那很美,一股凄然的美好。
女子还是终日工作,上司同事文件工资卡,时间变成一周周的过,然后一月月的过。父亲过世后,她消瘦了很多。内衣减少一个罩杯。还是短发。
8
两年后,那如结婚了。嫁给了一个音乐老师。音乐老师弹钢琴和吉他。她的家里还是藏着那把断琴和碟片。她的家里有了活的音乐。她也还是上班下班,公交的士咖啡馆。对她来说,两个也只是两个人过日子而已,爱,并未减少她的寂寞。
一年后,她有了一个儿子。她给他取名周迁。
两年后,儿子三岁,那如和孩子的父亲离婚了。房子是她的。那如没觉得什么,只是这个男人不再和自己有肌肤之亲,只是这个男人以后就叫前夫,也都没什么。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很好。
很偶然,她再次想起姑姑,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她也还是不知道她此时过得如何。她也想起父亲曾在某个晚餐后给她讲述的故事。那如自己也有一个故事,只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读了最好的大学,失去了曾经的那个人,决然的失去,结局也一样是离婚。或者,人们爱与不爱,都无关结局。
离婚后的每年清明,那如都带着儿子回杨柳站扫墓。她告诉周迁,墓里睡着的是外公外婆。小男孩眼睛清澈如水,把一束雏菊分开,一点点放到墓碑旁。他们一起坐在水泥台阶旁,坐一阵,看轻轨列车疾速驶过。小男孩总会惊呼,地铁,妈妈,这里也有好快的地铁。
作者简介:宋成魏,生于1984年,现就读于南开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