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译者弗洛图与性别翻译

2010-12-31 00:00:00张香宇
山花 2010年20期


  一、引言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翻译研究范式出现了重大变革,诸多文化理论诸如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等竞相涉足翻译研究,揭示翻译所寓含的政治、权力问题,翻译活动在历史上与当时的现实政治关系也得到了重新发掘。“翻译的政治”这样的问题意识应运而生。路易斯·冯·弗洛图(Luise Yon Flotow)就是其中较为杰出的女性研究者。她于2004年在《翻译与性别——女性时代的翻译》(Transla-tion and Gender-Translating in the‘Era of Feminism’)从女性主义视角探讨了“翻译的政治”问题,触摸到了后现代语境下的“文化研究”的视阈,是一道值得特别书写的“亮丽风景”。
  
  二、弗洛图与翻译的政治
  
  弗洛图是加拿大文学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任教于渥太华大学翻译学院。曾在北美、英国、法国和德国等国家学习、工作,持德国和加拿大双重国籍。她在文学翻译园地中的孜孜耕耘可谓硕果累累,译作等身,而在翻译研究领域的探索及成就也同样令人瞩目。1997年,她出版了《翻译和性别:“女性时代”的翻译》。这是继谢莉·西蒙的《翻译中的性别》(1996)后的又一部女性主义翻译研究的扛鼎之作。1998年,她又发表了论文《非统一性与多样性·女性主义研究方法》。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美国兴起的女性主义运动之后的30年内的学术和文艺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女性主义思想在社会中的普及和蔓延,促进了语言的发展。两者的进步相互交织、相互推动。与此同时,翻译研究逐渐被接纳为文化研究的重要部分。基于此,文化间的性别角色的差异,这些差异在语言中的体现和表达,以及通过翻译将这些表达植入不同的文化背景等错综复杂的问题与随之产生的评论成了很多译界学者关注的问题意识,弗洛图即为其中之一。她立足于北美与西欧翻译界,探究了20世纪后30年代中西方妇女解放运动在社会文化语境下,性别研究对翻译实践和翻译理论的影响,认为性别研究对当代翻译实践、翻译理论影响深刻。按照路弗洛图的划分,女性主义对翻译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翻译实践、翻译理论和翻译批评三个方面。
  
  2.1 翻译实践
  弗洛图在《翻译和性别:“女性时代”的翻译》阐述了女性主义思想和女权作品对当代翻译实践的影响。她认为女性主义思潮推动了女性主义翻译实践的产生,因为译者乐于搜集当代女性作品,并把它们介绍到自己代表的语言文化中。而在翻译实践中,如何以女性独有的视角,用属于女性的词语、结构和文体来翻译文本,并在翻译中展现女性独立和主体的思想是女性译者的一个重要任务。为了较好地完成上述任务,女性译者翻译时,在考虑译语的文化禁忌和接受程度的前提下,使用与女性身体相关的词汇来翻译,弗洛图将此称之为“身体翻译”(translation the body)。在用这种方法产生的译文里,女性不再是以传统的“情人”的形象,而是以独立、自足的女性形象参与到社会生活中去;而且,这种“身体翻译”突破了观众的预期,甚至打破了他们在当时环境中对有关身体语言的接受限度,将原作者埋葬在心底没有表达出来的话说了出来。再者,译者通过这种“介入性女性翻译”(interventional feminist translation)实践,表现了她们希望被人听见、被人注意的主体性意识。
  弗洛图还探讨了女性译者常常会采用的诸如“补充”(supple-menting)、“加写序言”(prefacing)和“脚注”(footnoting)以及“劫持”(hijacking)等翻译策略(Flotow,2007:19-24)。其中的“补充”是指“补偿语言间的差异或是对文本的唯意志行为”(Voluntarist ac-tion);“撰写序言”和“加注”指通过前言和加注来解释作品中的文字游戏、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及相关信息。“劫持”策略指的是殖民地国家在将英语国家的作品翻译成本国文字时,常常采取一种旨在抵抗被文化殖民的手段,进行选择、消化、变形,只选择对本国文化有益的他国文学作家的作品,并将他国的文学主题用本国语言词汇进行改写,使之符合本国国情。简言之,“劫持”就是译者通过挪用文本来服务于自己的政治意图。“食人主义”(cannibalism)理论所倡导的就是这样一种翻译策略。而且增补或者补偿表现了译者主动介入文本的行为;加写前言与注脚在弗洛图看来是女性主义翻译中的常规操作。这一技巧包括解释源文作者的意图,勾画译者在所译作品中采取的翻译策略等。女性译者通过上述翻译策略,首先是表现了女性译者不断觉醒的自我意识,公开表示自己的女性译者身份,强调女性译者对文本意义进行解释的责任感和合法性(段峰,2008:118-119)。其次,显示出女性主义译者对文本政治取向的高度敏感。比如,包括弗洛图在内的加拿大女性主义译者在翻译加拿大女性主义先锋小说时,将原作中为实现其政治意图而采用的激进写作策略,如身体写作、对语法性别的挑战等,在英语文化中重新创造出来,使翻译“扩张并发展原作的女性主义意图”(Simon,1996:1)。再次,女性主义译者不但在翻译女性主义先锋作品时将其性别身份书写进译文,而且在翻译其他文本时也尽量将其性别因素发挥到极致——通过各种途径“公然”干涉原文,使译文最大限度地“服务于妇女运动事业”。例如,当这些女性主义译者遇到“不合意或政治上让人难以接受的文本”(Flotow,1991:72)时,她们便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向原文质疑,采取干涉的翻译策略,“以女性主义‘真理’的名义”改正偏离女性主义的文本(Flotow,2007:21-24)。总而言之,“女性主义思潮使得译者”“注意到自己的权力”(Flotow,1996:184)。
  不过,弗洛图并不否认在翻译过程中,作品语言的试验性往往会引发一系列技术性问题,譬如如何翻译与“身体”有关的词汇,原汁原味地转移到译语语言和文化环境中,在翻译中对中性语言的追求等。奈达就说过:“我们找不到认知的模型来理解这样的中性语言”(Flo-tow,2007:78)。尤其是为女性主义翻译家极力推崇的以“身体翻译”为特点的女性翻译话语,“其隐喻性远远大于实践中的可操作性(段峰,2008:120)”。而且,翻译策略本身并非带有女性主义意识形态,只有当其为女性主义服务时,或被用来凸显并捍卫文本中的女性元素时,才能成为女性主义翻译策略。
  
  2.2 翻译理论
  在翻译理论方面,弗洛图有两方面的研究成果较为引人瞩目。
  首先,关于研究范式。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观点和主张互有差异,本身并不统一。总体而言,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内部存在着两种根本的分歧和冲突,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来自对什么是性别(gender)及其含义的认识上的分歧。根据对性别一词的不同理解和定义,弗洛图于1999年,总结了翻译研究和性别研究的结合中两种主导性的研究范式(paradigms):第一种范式为传统的假设,认为世界上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每一种社会/文化中存在着那么一些可以被确定为女人或男人的人;第二种范式则相对较为新颖,认为性别倾向的差异性与性别(gender)、阶级差别、种族划分、人种和其他的社会政治因素是如此重要,以至于要确定任何人的身份为男人或女人、男性或女性都是不可能的、不明智的或是毫无意义的。基于第一种研究范式下的翻译研究关注女人作为一种特殊的、少数人群体,这一群体在‘父系家长制’的社会中具有独特的历史,但在翻译领域,受到了特殊的、经常是含有偏见的对待。也就是说,采取这样立场的女性将男性与女性相对立,主动采用了边缘生存位置,并利用这一位置对男性中心霸权进行彻底颠覆和改造。其实质还是一种两元思维逻辑,与她们自身所批判并欲颠覆的那一结构体系异曲同工,存在思维上的误区。第二种研究范式仍处在发展之中,它视性别(gender)为一种策略性的、述行性(performative)行为。(耿强,2004:9)。
  其次,关于翻译的政治本质。弗洛图曾多次强调翻译理论的政治本质。因为要厘清翻译理论和实践中有关女性译者的问题,首先需要在一个更大的社会语境中去厘清与女性相关的问题。翻译的问题就是社会政治的问题,社会政治的问题可以以翻译为媒,去了解、研究和解决。正如加拿大女性主义作家哈伍德所言:“女性翻译就是一种政治行为,一种加强团结的行为”(Flotow,2007:19)。弗洛图因此指出:翻译行为中的性别意识将重新界定对译者“身份”的理解。在她看来,译者受到原作者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后,必定通过质疑男尊女卑的二元对立关系存在的合法性,去颠覆业已存在的、以性别为取向的话语权力,从而在翻译过程中凸显“自我”的存在,在译文中融入个人的“主观创作”,并对此心安理得。
  
  2.3 译作评论(gender-conscious translation criticism)
  就目前的资料来看,弗洛图是第一个明确提出性别视角译作评论这一概念的学者(穆雷,2008:99)。她曾多次阐明自己这方面的观点,在《翻译和性别:“女性时代”的翻译》第四章中专门探讨了这一概念及其实践应用。
  首先,女性主义译作评论发生的历史文化语境。弗洛图(2004)曾指出,性别视角的译作评论是在女性主义思潮的席卷之下应运而生的。它同女性主义文学评论一样,是女性主义写作方案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且主要受到美国女性主义批评的影响。
  其次,女性主义译作评论个案。凯西·梅兹(1986)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了F.R.斯科特(F.R.Scott)英译的安妮·埃贝尔(AnneH6bert)所著的Le Tombeau des rois。弗洛图指出,梅兹曾暗示“男性译者颠覆、破坏并改写女性作家的作品,特别当其涉及女性主体性、身体及身体官能时”,并暗示斯科特的翻译证实了这一点。黛安·雷尔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了理查德·拉铁摩尔(Richard Lat-timore)所翻译的希腊抒情诗人萨福(Sappho)的作品。在弗洛图看来,雷尔非常关注萨福作品中的残缺片段的翻译,并认为拉铁摩尔往往从父权的角度改写原文。(ibid:99-105)总而言之,弗洛图的上述观点告诉我们:“翻译是一种性别化的行为”(ibid:104)。
  最后,内、外部的批评和反对之声。弗洛图总结了来自于女性主义内部和外部的批评和反对之声。来自外部的有奈达对《圣经》的女性主义翻译的批评;来自女性主义内部的批评有Rita Felski和Robyn Gillam对女性主义者的实验主义的批判与抨击;斯皮瓦克对第三世界妇女文学翻译中的新殖民和均质化的批判。女性主义翻译的三种策略或技巧当中的“劫持”就颇遭人诟病。(耿强,2004:9)此外,弗洛图注意到,由于西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普遍认为翻译是操纵,是一种政治行为,因此,女性主义译者积极地干涉文本的生成(Flotow,1991:69),以达到让女性在语言中显形、为女性说话的目的。而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和生活在多民族团体内处于劣势的女性对第一世界的译者的上述做法,普遍存在不满情绪,认为那些译者“打着”女性主义的旗号,利用并篡改了她们的作品。
  总之,弗洛图通过她的翻译实践和翻译理论,向读者展示了一门位于性别研究和翻译研究之间的年轻学科。她认为:在过去三十年里,性别问题对翻译实践、翻译历史和翻译理论带来了革命性冲击。在她看来,对女性翻译有利的文化环境在20世纪70年代的妇女运动时即已产生,这一运动使得性别问题进入到了学术讨论的领域,并作为一个有力的政治工具对语言进行了重新的界定。从翻译学科的角度来看,她为我们提供了如何看待翻译问题的一个崭新的视角,从而大大拓展了翻译研究的视野。
  [该文为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译者与翻译的政治》(项目批号为:2008BYY003)及河南省教育厅09人文社科专项项目《翻译与权力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号为:2009-2X-138)]
  
  参考文献:
  [1]段峰,文化视野下文学翻译主体性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118-120。
  [2]耿强,西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述评叫西南科技大学学报,2004(9):9,118-121。
  [3]穆雷,翻译研究中的性别视角[M].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9-105。
  [4]Flotow,Louise Men,Feminist Translation:Contexts,Practices,Theories[J],TTRl 991,4(2):72
  [5]Fiotow,Louise Von,Legacies 0f~criture au feminine:Billingual Transfo rman-ces,Translation Potiticized,Subattern Versions of the Text 0f the Street[J],Journal of Canadian Studies,SpringIssue,1996:184。
  [6]Flotow,Louise Von,Translation and Gender Translating in the‘Era of Femin-ism’[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19-78.
  [7]Simon,Sherry,Gender in Translation-Cultural l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qe,1996:1.
  
  作者简介:
  张香宇(1972- )女,河南城建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翻译理论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