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昌雄。上世纪70年代生。作品发表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林》《绿风》《山花》《十月》《人民文学》等二百余家报刊杂志,有作品被翻译成英文、瑞典文、阿拉伯文等介绍到国外。作品入选《70后诗人档案》《朦胧诗25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新诗白皮书》等一百余种选集,现居福州。
俞昌雄诗中的言说状态是整肃与自治的,建立的文字维度自由宽敞,与事物和解的悲悯气息,通过平和与隐忍的语境,留有恰好的关联延时性,并闪射着孤寂与苍茫。而这正是他依靠诗歌在天地间立心,完成“大快加我以文章”的精神依据。作为一种诗歌命名,他的诗歌是确立的,这种确立来自他诗歌的深刻呈现。
——汤养宗
地图上的故乡
现在起,我用指尖丈量故乡
在几厘米的版图上,用力抠出绿地和房舍
小鸟只有一只,与它对应的河流
途经外省,却不能泻下旧地的食粮
地理总是残缺的,喝早茶的人
要拨开云雾,要取下变形的脸和镜框
但今日,它们全都老了
我不曾抚摸,那同亚麻布般容易撕裂的时光
现在一寸寸缩小,像不带声响的节日
一大群入围在一起,喊:故乡
请扯下面纱,并赐予光环
但今日,它们全都老了
哪怕用特殊的比例,刻上标记
我也无法摸清,回家会有几种方向
爬行中的蜥蜴
请你原谅,这些族群的恬静
它们需要额外的历险,在倾泻的春光中
打通一条捷径,回到故乡
像那爬行中的历史,保持一个国度
应有的尊严——但不是现在
不在你青涩的想象里
不要胡乱猜测,蜥蜴曾经避开过什么
露珠、荒草,还是先人的遗骸
它们都是轻的,不被着色
只有共享中的时光还能保持战栗的
姿势,你暂且称之为自然
处处随心所欲,却不见跟踪者
雨夜谈及彩虹
雨点在中途慢了下来。它有自己的
心事:譬如彩虹,或者纯粹是两个人的夜
福州与嘉兴,当我们偶尔抬头
天使会记住这样的时刻
你在大风中闭眼,等啊等,等天空再压低
一些
露出路标、手势及某块攀升中的云朵
那一定是我,暗夜里奔跑的我
彩虹将因它而腾空,但并不飞离
因为一辈子只有一个雨夜
允许我们轻而易举地把天空刻在心里
中途
搬迁中的乡镇得到了祝福
薄雪落于清晨,简朴,明亮,只保留
一种色彩,便于恢复故地的光泽
乡民们奔走相告,落日已入黄昏
新的一天要从肋骨间生长
带上多数人的气息,并因此得到信仰
河流和山地早按传说中的比例
缩回身体。这次是真的
乡民们欢天喜地,只认脚下的光线
新家园敞开一扇高大的门
可以装下余生,宛如中途偶遇的鸟
独守食粮,间或谈起更薄的雪
壮年
芒果树已到壮年,熟悉雨水
和人群交叉时应有的色泽
在福州,在软绵绵的空气里,它们摇曳
从屏西到王庄。成片的树冠几乎
压住一月的幻影:雨水从当中漏下,来回
走动
看不到至亲的人,但可以联想
那从远方赶来的毫无戒备的生活
十二度的夜
夜要冻结。它老这么想
一个劲往下爬,到腰身,到我的脚尖
它翻了个身,露出十二度的脸
返乡客一拨接一拨
杂食,不记名,他们才是真正的见证者
敲月光下的门,领着他乡
仿佛不需要迎接,却早有欢宴
春节临近。我时常梦见温度计
那细小的玻璃管子开始挨饿,你看
唯有一次,它让自己变得纯洁
触及
这不是它们要的,两个月大的斑鸠
不轻易发出任何声音,在冬日西郊公园
接连几天,它们一直盯着雪
从高处飘落,隔天又融化
不必太过沉默,雪、斑鸠,还有我
形似缩小或放大中的容器,偶尔亮上一回
彼此间才有对应:那是大地
大地宽广,允许我们于秘境中相互依赖
只有清冽冽的水保持旧有的足迹
年复一年,我因它们而成熟
做最小的梦,并视其为最大的征兆
养雪也养着清白,但不记在一个人名下
斑鸠亦有饥渴的时候,它们向下垂落
藏着峭壁和密林中仅有的光影
一次次返回人间,讨要天空和栅栏
据说可以隔开冬日。和那一动不动的苍茫
它们有自己的方式
绿毛虫不需要肋骨,蠕动着
雨水和薄雾之上,它们找到了自己的枝桠
春光晃动。依旧带着甜腻和包容
绿毛虫彻夜未眠,它们祈求别样的
躯壳,每年只有一次,偷偷攒下陌生人的
祝福
我全看到了:羞,弧线,缩小的地图
几个月里不谋而合的梦和幻想
绿毛虫一辈子就一座天堂
它们爬呀,爬呀,学人类那样相互提醒
到了远方就能看见春天的心脏
写给灯灯的一首诗
你爱这桃花,沿着雨水
寻找它们呼喊过的那些云朵
在山腰,在余生,在某个人的侧影里
它们开过无数遍,却似瞬间
起初,你以为,这是一场历险
像一首诗的开端,带着自己的期限
流水无情呵,身体却有异乡
那里预存着未来的灯火
你挑亮一盏,随它遍访世界任一角落
不要对遇见的人说,这是恩惠
即便桃花易谢,春却温暖
云朵自有云朵的去处
你可以称之为天意,如同流水拐弯
暗夜里却能迎来宽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