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作荣 泉 溪 张执浩 辛泊平

2010-12-31 00:00:00
诗潮 2010年8期


  暗示
  韩作荣
  
  有时,我会感到虚荣是那么害人
  看到小小的狡黠、张狂和胆怯
  无意中渗透出的敌意
  无奈,以及身不由己的恼怒
  相互纠缠,那是一团复杂的情绪
  微小的聪明,螺蛳壳里的道场
  蝇营狗苟,假意或真心
  捕风捉影,为一只画饼而忘形
  让你感到可恨、可怜而又可悲
  可你只能心领神会
  谨慎而又小心地
  站在小小的圈套之外
  不理不睬,投以蔑视
  让他和自己打架
  你则做一点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泉溪评语
  于无声处听惊雷
  
  著名诗人韩作荣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写“虚荣”这样虚对虚的作品,同样入木三分。诗人说出了他的发现,这份暗示是从一双眼睛里获得的。我们不难想见,“眼睛”确实会给你许多暗示,就是诗中所言的“狡黠、张狂、胆怯、恼怒”等等,是日常生活的各种“在场”,你只要小心翼翼,就会收获这种“暗示”。你也可以体验到“相互纠缠,那是一团复杂的情绪”,进而更深地体悟出那是虚荣带给人的另一种状态,是“微小的聪明,螺蛳壳里的道场”。“螺蛳壳”与我们身处的大干世界相比,“道场”与阳光下的光明坦荡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这是诗人提醒的其一。其二,诗人进一步提醒人们, “虚荣”的另一害处是“为一只画饼而忘形”,既是画饼,就无法得而食之,但“虚荣”却害得某些人忘形。你心领神会这种暗示之后,就要小心谨慎,站在“圈套”(眼睛)之外,安之若素地做自己分内该做的事情。写虚荣、真实、本质、现象之类大词的诗歌,却被他写得神气活现,读之意味幽长,又不乏锐利而柔和的亲善力。
  除了这种感悟式的整体认读外,我们还可以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这首诗不分节,是一气呵成的,是不可分割的。这一点对解读其诗的内涵很重要。先来看第一句: “有时,我会感到虚荣是那么害人”。“有时”两个字提醒我们,诗人也是有感而发的,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既然是悟出来的道理,也就没有必要装腔作势,它自然而然地和读者产生共鸣,这是一首好诗必须具备的素质。第一句就具备了一种很强的情绪感染力,用拉家常的方式把读者拉近了,拉到了一双眼睛面前。由于第一句的调子定下来了,你也很难在诗中找出奇巧的意象和技巧。这种情绪感染力来源于诗中的“我”,有我所见,有我所感,有这样的主体感受参与,提高了“虚荣是那么害人”的可信度。我们还可以从用词的别样处来解读它,诗中几处有几个{曼不经心的形容词:“小小的”、“微小的”、“小心地”等,你完全可以看出,这“虚荣”是若有若无的,潜移默化中出现的,所以诗人也只是给人们说出了真相、本质的东西,他就不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举例子了,因为他知道,现实生活中“虚荣”这样的例子是各式各样的,感受者尽管对号入座就是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高明之举。读这样的诗,真应了那句“于无声处听惊雷”了。
  
  为什么不再写麦子
  张执浩
  
  十年前的那片麦地还长着麦子
  火车提速了,荆楚丘陵依然牵肠挂肚
  山冈缓慢,黑山羊啃白石头
  我习惯了眼前这些笨拙的风物
  一晃而过的草垛、蒺藜和小水坑
  麦子有脚,但依然原地踏步
  从城乡结合部走到卧铺与硬座车厢的结合部
  需要很久吗?我在想
  再过十年,十年后的冬天,也许
  我会买地,但不是做地主
  而是做仆从,尾随
  在这些忽高忽低的土著身后
  到那时,我会这样写:
  “麦子啊,世人皆有生死,惟独你
  转世又转世,来世投胎仍然是麦子”
  
  辛泊平评语
  从速度到缓慢之间
  
  在海子笔下,麦子是农业的象征,是和都市时刻对峙的精神之芒。那是一种相对传统的意象,是海子s/JJgWzbypga6UQWM78lsXwouE+tBhPWdb7P39aiyrM=写作的一个现场。海子关于麦子的诗歌几乎都有一种疼痛在里边,它来自城市与乡村的绞杀与反抗的冷酷与伤口,所以,很容易打动与诗人有相同生活背景的读者。而在张执浩的笔下,麦子的含义要复杂得多,它既有农事的意味,更有广义上的对缓慢事物的凭吊。
  和海子的疼痛不同,张执浩在写麦子的时候是伤感的。这种带着艺术气质的感觉有别于那种站在乡村立场对都市的批判。它没有那种怒目金刚的火药昧,而是更加沉静与优雅。和一切老式事物一样,麦子还像十年前一样,和缓慢的山冈一起坠入缺少变化的轮回——时间。面对这种让人怅惘的轮回,诗人也怅然若失,莫名的家园之感也油然而生。
  “黑山羊啃白石头”,这一句非常突兀,但又意义深远。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山羊咀嚼的不是石头,而是缓缓流淌的时间。和麦子一样,它们熟知那个秘密,但它们无法言说,它们只有顺从,只有沉默,只有在目睹了火车提速后“原地踏步”,而这才是我们应该记起的世界的法则,是我们应该承认的终极秘密。
  从喧嚣中走出来,只有清醒的诗人才会关注落在脚步之后的心灵,才会习惯“眼前这些笨拙的风物”。这是精神的回归,是从速度到缓慢的人性解放。当然,它需要时间,正如“从城乡结合部走到卧铺与硬座车厢的结合部”一样。这种从肉体的眩晕到心灵的沉静更像一次撤退。它或许有悖于时代,但它忠实于心灵。因为, “不是做地主/而是做仆从”,诗人已经了然:回归谦卑,也就完成了高贵;找回自我,也就摸到了生命之根;退回泥土,也就接近了永恒。
  “世人皆有生死,惟独你/转世又转世。来世投胎仍然是麦子”,麦子是所有的人,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是麦子。在追求速度的年代,那些被欲望灼伤的人,早已忘记了生命的另一层意义。只有和麦子一样思考缓慢的诗人,才能真正体会“太阳之下,并无新事”的沮丧和坚持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