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以下简称“记”):对于新中国外经贸工作60多年取得的巨大发展和成果,您有什么特别的体会?
石广生(以下简称“石”):我记得在我刚刚参加工作到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美国,日本等外贸大国的贸易数字在我们看来就像天文数字,不可想象的,我们的“一五”、“二五”计划甚至没有提到对外贸易的数字,只是说增长百分之多少,因为数字太小了。1964年,现汇贸易才10亿美元,1978年达到206亿美元,而2008年的数据是2.56万亿!我们的外汇,曾有几次存量外汇只够三个月支出,现在竟储备了2万多亿。这样的跨度在全世界历史上都是很少有的。我一生从事这个工作,见证了这个了不起的变化和发展,感到无比骄傲,外贸的变化发展,实际上背后反映了我们国民经济的发展,国际地位的提高,反映了国家的强大,今天外贸的大发展,一路走来是很不平坦的,我们经历过解放初期的帝国主义的封锁禁运,经历过历史上的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后来经过改革开放才有了今天的巨大成绩。曾有记者问我当部长的目标是什么,我说,目标就是努力让中国从贸易小国,弱国成为贸易大国。现在我的梦想实现了,也为中国从贸易大国发展成为贸易强国的新目标打下基础,这对我一个长期搞外经贸的人来说心情是振奋的。
记,您认为,我国外经贸事业取得这样巨大的成就,其中一些关键性的推动工作是什么?
石:最大的推动就是改革开放,这是基于小平同志对中国解放以来所走过的道路的一个全面总结得出的一个战略性思考:改变贫穷落后的中国,改变计划经济和一个封闭中国的一个重大选择。这既是一个重大战略,也是一个改变中国的重要突破口。首先是改革,没有改革就没办法开放。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对外贸易是国家统收统支的对外贸易,整个国家就十几家中央的外贸公司来统一对外,地方不能直接对外,盈亏由国家统收统支,亏了国家给你补,按计划商品来对外成交。后来,广州、大连、上海、青岛,天津这些口岸公司才有直接对外贸易经营权了,再后来是工厂企业的自主经营权,科研院所的自主经营权,加入世贸组织以后,就全面放开了。财务上由国家统收统支到完全的企业自负盈亏。没有这样一个大的变化,不可能有今天对外贸易的大发展,也不可能跨越到今天如此大的程度,这都来源于改革开放,而且关键是改革。
对于外资更是如此,现在听起来好像是一个笑话;1978年,美国一家汽车公司缎团访华,提出合资办企业,要赚一起赚,要赔一起赔。中方代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建议,吓了一大跳:你是资本家,我是共产党,怎么能跟你搞合资经营呢,对外开放开始后,我们才尝试着吸收外资。外国人一开始也不敢来,因为当时是计划经济,第一你的市场在哪里,第二你的政策变不变?起步是很艰难的,中央制定了很多优惠政策,搞特区,沿海开放城市、开发区等应运而生。我国还制定了相关吸收外资的法律,外资企业才慢慢地来了。有一段时间,一些人思想还不能接受,比如说啤酒搞外资干什么?我们有青岛啤酒,何必让外资搞?担心影响民族工业,一时间也议论纷纷。而事实怎么样呢?青岛啤酒从过去几万吨的产量发展到现在几百万吨的产量,并没有受到影响。我们的家电,过去谁要买一个日本的家电都觉得不得了,现在谁还愿意买纠、国的家电呢?很多外资品牌都是在中国生产的。而且现在外资企业融入中国社会,在纳税,解决中国的就业问题,带动中国企业的管理等方面都有很大的作用,已经完全融入中国社会,这样一个过程,是波澜壮阔的过程。这些都是我们心中很重要的亮点和启发点,特别是1992年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十四大提出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的思想,并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确保了中国的改革开放。
另外就是中央决定复关和申请加入世贸组织,这是改革开放的重大举措之一,也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世贸组织是以市场经济为规则和基础的,与中国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相一致的,我们的改革和制定法律法规应遵守世贸组织规则,这实际上是加深和加速了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内涵和步伐。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发展了中国的外经贸事业大发展了,在我这么多年的工作生涯中,我深切感受到,中国共产党有伟大的理论,伟大的实践,才使中国10年发生了巨大的变迁和发展。这一点,我们亲身经历了,体会到了。
记:加入世贸组织也给我们带来7很大的挑战,您认为挑战主要有哪些?现在看来,您认为我们是否很好地应对了这些挑战?
石:加入世贸组织给我们带来的挑战,主要有两个:一是给国内企业带来的挑战。市场开放了,国外企业和商品更多地进入中国,肯定会有冲击,特别是对那些技术落后,规模小,经营管理水平低的企业更大一些但是这个挑战是迟早要面对的,在经济全球化大趋势下,中国企业不可能关起门来发展,必须要走向世界,学会利用两个市场和两种资源,在竞争中做大做强。人们曾经担心,中国的汽车工业和服务贸易等是否顶得住冲击,但实际上,这些方面都没有造成重大冲击,反而促进了它们健康的大发展。二是对政府的挑战,这才是最大的挑战,政府经济管理的体制,思维,工作方式都要相应变化,必须适应市场经济,尽快提高驾驭市场经济管理的能力和水平。面对这些挑战,关键是要不断改革,趋利避害,为我所用。
记:如何趋利避害,您能不能详细谈谈,
石:最主要的是观念。要树立市场经济的观念,平等竞争的观念。不能老拿计划经济的观念来看我们加入世贸组织的义务和权利。加入世贸组织后,我们是打开了大门,但人家也给你开了门义务和权利都是双向的,有了这个思想,才能立足于增加自己的竞争能力,你才敢于去竞争,关门是壮大不了自己竞争力的,所以,观念很重要。
二是不断深化改革。加入世贸组织后,我们修订了法律法规3000多件,与市场经济不符的,与对外承诺不符的,与世贸组织规则不符的都修改了,如《外贸法》以及关于外资的三部法律等等,这些法律法规的废止和修订,本身就是改革。
三是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加入世贸组织是法律上的融入,但你是消极参加还是积极参加?这个很重要。我们积极参加新一轮谈判,对原来世贸组织达成的协议和规则按新的情况进行修订,谈出新的结果来代替老的结果,这对我们至关重要。对于农业,市场准入关税,投资,贸易等等很多问题,我们准备得充分,在国际社会上的分量就会越来越重,作用就会越来越强。另外,我们要建立自由贸易区,签订自贸协定,主动参与经济全球化。
四是立足发展,参加世贸组织,在世贸组织里面有没有地位,有没有发言权,在经济全球化里面利益是多还是少,归根到底看实力。我们的实力来自我们的发展,对外经济贸易的发展,归根到底还是要靠国家强大。
记:从部长的位子退下来后,您的“曝光率”不那么高了,能不能谈谈您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石:我本来就不喜欢曝光,喜欢低调做人做事。从外经贸部部长的岗位退下来后,我被选为全国人大常委在人大工作了五年。从一个比较紧张的岗位下来以后,没有了具体事务和任务的压力。但是在人大,有监督权、议政权,可以参与和审议国家法律的制定,检查法律的执行。五年间,我在人大财经委牵头组织起草了“企业国有资产法”,后来经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并执行了。我还就农村医疗保险,养老保险进行深入调查研究,并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交了议案。对于老同志,在人大的工作,既是很好地发挥余热,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度,感觉很好。
现在我已经70岁了,没什么主要工作了,但还担任着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会长对外友协中国东盟协会副会长,中国泰国友好协会会长等社会职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民间工作和事务。另外也关注一些社会工作,特别是关注“三农”,自愿参与一些扶贫工作,为先进地区与贫困地区牵线搭桥,也为希望工程等公益事业方面做点小事情。
至于生活上,主要是锻炼好身体,不给组织添麻烦,也不给家人找麻烦,平时打打球,游游泳,写写字等,乐在其中。
记听说您过去到哪里必去看商店,退下来后还看吗?
石:过去看,现在不看了。从我在公司里工作开始,后来到部里当司长副部长部长,长期养成了看商场的习惯,出国每到一地,必看,在国内每到一地也必看。不论是大商场小市场,甚至是地摊都喜欢看,只要有时间就看,这是职业带来的习惯,也可以说是“职业病”了。在国外看商店和市场,是想了解当地的生活水平,物价水平和产品的档次,更主要的是看当地市场对中国产品是否有需求,哪些中国产品适宜进人当地市场,如果进入的话,将与哪些国家的产品进行竞争。在国内看商店,除了看地方生活水平外,主要是看哪些产品,哪些行业适合打入国际市场,同时将考察情况作为发展对外贸易、特别是制定政策的重要基础。
我的这个习惯部里的许多同志都知道。每到一个驻外商务处,我都会问商务处的同志是否常去看当地的市场,给他们提很多看市场、看产品的问题。这种习惯一直伴随着我,一直到从工作岗位上退下,这是一项工作,也是一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