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散文名篇,小时候是在“咯咯咯”的笑声中读完的,今天读完后却是满脸泪水。
与鲁迅的童年相比,现在的很多孩子没有百草园那样无忧无虑的乐园,只有整日内紧锁校门、“奋勇争先”的校园;他们听不到鸣蝉的长吟、油蛉的低唱和蟋蟀的弹琴,只听见琅琅的读书声和老师的叮咛声;他们看不到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和高大的皂荚树,只看见堆砌如山的学习资料和做不完的试卷;他们吃不到紫红的桑椹、酸甜的覆盆子,当然更不知桑椹和覆盆子的色味哪一个更好,他们只知道喝脑白金和三勒浆;他们没有翻开断砖遇见蜈蚣和斑蝥、弄坏泥墙寻找人形的何首乌根,以及冬天拍雪人、塑雪罗汉的机会,他们只有翻开砖块似的词典、寻找读音词意和夜深人静时不断拍着脑袋的机会;他们感受不到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直窜云霄的自然美景,他们只有伏在课桌上的疲惫、名次曲线上窜下跳的焦虑;他们的身边没有长妈妈,因此野草丛中也不会藏着让人又喜欢又害怕的故事,他们身边总是立着一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亲妈妈,因此耳际不断回响着一个又一个奋斗的目标;他们的身边没有闰土的父亲,没有人给他们传授张设机关捕捉麻雀和张飞鸟的方法,他们的身边没有成年玩伴,只有自己孤独的身影紧随其后;鲁迅能在“三味书屋”中发出长叹:“我将不a5f832dff0a5116b570415b86cca9a96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我们的一些孩子连这样的长叹都发不出来,因为他们的人生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童年经历。
我又想,如果鲁迅没有自己的童年经历,而是生活在现在的时代,他还会不会用如诗的笔触舒卷自如地谱写出如此优美的乐章?如果鲁迅没有那种妙趣横生、欢蹦乱跳的自由童年,绝对写不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等流传甚广的经典名作。可以说,没有鲁迅的童年就没有后来的文豪鲁迅,鲁迅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产物。现在的孩子,往往过早地被驱赶进了“三味书屋”。我和许多校长、教师们交流,他们所关注的问题经常是这样的:“今年高考方案有变化吗?”“今年高考怎么考?”“做这些事情,对高考有用吗?”教育的视野中已经没有学生,只有高考。人们总是在担心基础教育水平的下降,岂不知孩子们玩耍能力的下降更让人担忧!生命起源于自然,教育起源于生活,教育原本从自然、生活之中源源不断地汲取营养,于是教育之树方能枝繁叶茂。但不知何时,教育割断了自身与自然、与生活的“脐带”,结果血脉联系被斩断,生命之花也就绚烂不再!学习与修炼的过程需要心灵对周围世界的深刻而持久的凝视,需要对生活美妙的体验。
美国教育哲学家约翰•杜威在《民主主义与教育》中早就说过:“教育即生活,教育即成长,教育即经验的不断改造。”以此为基础,陶行知先生也提出“给生活以教育,用生活来教育”,并且认为教育发展存在三大阶段:“第一时期,生活是生活,教育是教育,两者是分离而没有关系的。第二个时期是教育即生活,两者沟通了……第三个时期,是生活即教育,就是社会即学校了。”无论是杜威提倡的“教育即生活”,还是陶行知提倡的“生活即教育”,他们都极力主张教育与生活的一致性,强调教育与环境的和谐发展。现代学校的特质之一就是开放性,开放性首先应该是将自然、生活的“活水”引流进入教育干渴龟裂的田野,让学生走出“三味书屋”,置身“百草园”,在自然中学习,在生活中成长。让我们铭记项贤明教授发人深省的话语:“科学世界是我们进修理性的营地,我们建在异乡的家园;生活世界是我们故乡的家园,我们最根本意义的家,我们生命的根。”教育不能让孩子们背井离乡地漂泊,教育不能践踏毁坏故乡的家园,万万不可刨掉生命的根系。
鲁迅曾经说过:“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着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处,想到昆虫的言语;他想飞上天空,他想潜入蚁穴……”(《看图识字》)孩子们的面前应该永远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他要有一颗好奇心,渴望去探索和发现他们未知的世界。可我们对孩子的童年容易缺少尊重,也不珍惜童年的宝贵,更不会敬畏童年的神圣,而是按照成人设计的“图纸”随意摆弄、肆意加工,童年的自由、孩子的欢乐由此被无情地剥夺。童年只有今天,童年没有明天,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明天意味着童年不在、意味着童年永不再来。敬畏童年的另一层含义在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是一种成长规律和教育法则,这也是一个简单得再也不能简单的常识。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和权利,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我们口口声声尊重规律、按规律办事,却经常做违背教育规律的事情。因此,我说敬畏童年,一则是敬畏童年的权利,二则是敬畏规律的神圣,否则我们是要自食苦果的,否则我们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杜威曾在《我的教育信条》中告诫人们:“教育过程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心理学的,一个是社会学的。它们是平列并重的,哪一方面也不能偏废。否则,不良的后果将随之而来。”“儿童自己的本能和能力为一切教育提供了素材,并指出了起点。”“除了教育者的努力是同儿童不依赖教育者而自己主动进行的一些活动联系的以外,教育便变成外来的压力。这样的教育固然可能产生一些表面的效果,但实在不能称它为教育。因此,如果对于个人的心理结构和活动缺乏深入的观察,教育的过程将会变成偶然性的、独断的。如果它碰巧能与儿童的活动相一致,便可以起到作用;如果不是,那么它将会遇到阻力、不协调,或者束缚了儿童的天性。”这样透彻而明了的告诫应该让我们幡然醒悟。如果一不管儿童心理,二不管成长环境,砸烂了孩子们的“百草园”,然后将孩子们关闭在“书屋”中,按照成年人的“理想”办“教育”,这样的“教育”能称之为教育么?
教育,你能否为孩子而改变?!
(作者单位:江苏省教研室)
(责任编辑:朱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