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交往格局中文化冲突的双重作用

2010-12-27 15:40种海峰
理论导刊 2010年12期
关键词:文化冲突冲突人类

种海峰

(海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海口571158)

全球交往格局中文化冲突的双重作用

种海峰

(海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海口571158)

在全球化交往日益频繁的今天,全球文化的传播与冲突问题不仅构成了时代主题的重要章节,而且日益成为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全球交往格局中的文化冲突既有其积极因素,亦有其消极方面,尤其在全球化交往的今天,对弱势文化的国家和民族冲击尤甚。对此,我们应该在客观审视的基础上,趋利避害,在中国现代性文化建构中有所作为。

全球交往;文化冲突;积极作用;消极作用

著名德国社会学家G·齐美尔在他的相关著作中,将冲突和对抗列为人类互动的基本形式之一。在他看来,“冲突是社会生活的精髓,是社会生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和平与世仇,冲突和秩序是相互关联的。习惯的稳定和变革构成了社会生活永恒辨证的规律。”[1]按照齐美尔的观点,冲突并不见得都是坏事,它有时甚至是社会发展的必要动力。冲突除了破坏性之外,在一定条件下还具有防止社会系统僵化、增强社会组织的适应性和促进社会的整合等正向功能。

顺着齐美尔的思路,可以说,文化冲突也有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的功能或作用。本文仅以此为题,从这两方面就全球交往格局条件下文化冲突的双重作用进行一些分析。

一、全球文化冲突的积极作用

首先,文化冲突打破了文化原先封闭的保守状态,给文化系统发展的自变量加入了新的因素,注入了文化发展的活力。一定意义上,人类文化的发展史实质就是一部文化的冲突史,人类社会的发展总是在文化冲突与矛盾中前行的。中国古代的哲学经典《周易》提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思想,意在说明事情的发展总是在不断的运动中实现的,运动总是带来事物更高级的发展形式。同质的新旧文明之间冲突是如此,不同质的文化体之间的文化冲突也是如此。一般而言,文化冲突可以带来三个结果,要么是旧的文化的消亡,要么是新的文化生成,要么是新旧文化互相吸收融合,促生出一种不同于以往、但包含新旧文化优点的一个新形式,这样一个文化必将更富有活力。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所言:“在通往这个方向的路途中,不同文明体的多元共存与竞争甚至冲突是维持人类文明行进的根本动力,从这个意义上讲,文明的多元性对于人类文明的意义与生物的多样性对生命世界的意义同等重要。”[2]所以一定程度上说,整个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生生不息、推陈出新的冲突史。

文化如同生命形态一样,是个活的有机体,它作为整体的系统进化离不开一定的外部条件。历史已经证明,长期缺乏冲突和交流的文化系统正是由于它的稳定、僵化而失去了其应有的创造力,往往产生出一种不思进取的惰性而丧失机遇,从而逐渐趋向衰弱、灭亡;相反,文化之间的相互撞击、相互沟通对文化来讲常常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它因此激发出文化的内在活力,绽放出生命绚丽的火花。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冲突能够使文化无形中增强应对外来压力的反应能力与生存能力。每一次冲突与危机过后,社会不仅进入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发展阶段,也会由此获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的文化适应能力。由于文化的自在性与超越性、理想性与现实性、地域性与世界性的矛盾与差异,注定了文化冲突是人类不可回避的历史宿命。质言之,如果缺乏必要的冲突,人类文化就会一成不变,死水一潭,失去前进的动力。没有文化冲突,就没有人类的文化发展。

其次,文化冲突能够强化群体与社会之间的有机整合。文化冲突与融合是相生相伴的对立统一体,如前所述,没有文化冲突就没有文化之间的沟通与交流。每一种文化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与发展空间,但每一种文化在具有其自身独特性的同时,必然分享、体现着人类整体文化的共同性与普遍性。而文化只有展示出自身,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也只有在与其他文化的交往甚至冲突的比较对照中,才能更好认识其他文化。因此文化的冲突交融过程也是文化的一种存在方式,它具有自身独特的存在价值。综观历史,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各种文化之间冲突一直不断,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没有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人类文明之间交融的可能性就显得渺茫,因为毕竟冲突也是交往的一种方式,而互相隔绝是不会引起冲突的。正是文化冲突带来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了解和认识,文化交融的过程也是先进的文化以其内在的文化价值征服、代替落后的文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各种文化展现出其绚丽多彩的一面,并给人类文化的整合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机遇。

再次,全球文化冲突的结果会带来“文化涵化”的效应。“文化涵化”是历史和现实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指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文化在接触过程中,相互采借、容纳对方的文化特质,从而使文化相似性不断增加的过程与结果,它可以引起文化的变迁,必然推动社会进步和现代化变迁。参与冲突的文化由于相互之间的作用与反作用,使文化双方都会不同程度的变化、变形或变异,参与冲突的文化能原原本本保全自身的现象似乎还从未出现过。一般来说,参与冲突的文化大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原来的文化或多或少有所补充、修正或完善,弱势文化是这样,强势文化亦然。

第四,文化冲突开阔了每种文化的视界,有助于各个文化体走出自我,使人们能够放开眼光更深刻地领略并注意到其他文化的存在与独特性,并进一步重新估价自己文化的价值与意义。全球文化冲突开阔了每种文化的视野,扩大了拥有的文化信息量。在文化碰撞、冲突情况下,人们常常有意无意进行文化间的相互比较、评判和选择,这就为文化的自我反省和批判,乃至文化的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第五,文化冲突分享、丰富了人类的文化生活和精神诉求。其实文化冲突本身就是文化多样性的一次展示机会。世界上的每个文化既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也不可能一无是处,它总有其值得他种文化学习借鉴的因素在里面。世界上各种各样文化图景犹如一个五彩纷呈的万花筒,既给人类提供了思考问题的多种视角,同时也为人类解决面临的多种问题提供了多种选择的可能性方案。

二、全球文化冲突的消极作用

何事物都有其同时存在的两个方面。以上我们谈的是文化冲突的积极作用,但这只是文化冲突一个方面的作用,大家有目共睹的是文化冲突也有它的消极作用,尤其对以非西方国家为主体的弱势文化的负面作用更大。首先,文化冲突毕竟是人类文化的一种不和谐现象。文化冲突作为一种社会冲突打乱、破坏了社会发展的正常秩序,耗损了人类的相关利益,加大了人类交往、沟通的成本,降低了人类实践活动的效率,阻碍了国家、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交往,使得人们之间产生不信任、隔阂,甚至处于敌对的状态。任何一个社会都有自己相对稳定的结构,但文化冲突使得原本正态运行的社会产生了结构性的紊乱,导致社会失调、社会危机的出现甚至引起社会的解体。其次,文化冲突往往以经济冲突、政治冲突和价值观念冲突等形式表现出来,激烈时常常演化成暴力冲突甚至战争,不仅对人类文明、生态环境带来了极大的破坏,造成国际关系空前紧张,世界和平与发展受到严重挑战,而且也给广大人民的精神、心理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在文化冲突中,弱势文化总是居于文化交往的被动、不利的地位,其生存权利和生存空间不断地被挤占、剥夺,阻碍了并延缓了它进一步的发展。目前,一些非西方弱势国家的文化就正面临这样的危机,面对着西方强势文化侵略,本民族的文化传统不断被分化瓦解,甚至面临着消亡的危局,这些国家的政府和精英知识分子对此忧心忡忡,纷纷出谋划策,以求解救之道。

那么,全球交往中的文化冲突究竟给弱势文化的国家和民族带来了什么呢?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原有的文化样态、生活方式逐渐发生改变。在全球交往过程中,西方文化对非西方世界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且这种影响是单向的、不对等的、一维的。西方国家不仅把资本的逻辑带到其他国家,而且也把人与人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克隆到那里。如此,必然就对传统的自然经济与简单的手工业经济以及所属的文化价值体系带来巨大的冲击,使其面临着难以为继的危险。目前全球化模式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自以为占据了人类精神生活的制高点,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西方的价值理念才是人类社会中最合理、最优秀的,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民族对此应该无保留无条件地认同接受。由于物质经济生产方式的决定作用,非西方世界整个社会生活的同一性也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逐渐被这一强大的力量格式化而发生一种结构性的变化,在经济秩序、政治秩序、生活秩序等方面陷于被挤压的危机,同时造成人们生活价值标准的混乱和精神上的困惑。

第二,文化自主性削弱。全球交往中发生的文化冲突,归根结底是源于各自国家民族文化传统及价值观的差异。每个文化中的核心价值观都是一种文化主张,都是一种文化权力的象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在文化冲突中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占就是对其拥有的文化权力的剥夺,使一些民族国家不同程度失去自主性,尤其是本国经济政策的制定权和发展战略与目标的实施已很难做到完全自主决策,与这种情况相伴随的是政治自主权乃至领土完整性也成为了问题。当前,一些西方强势国家往往以人权、民主为借口,打着维护人权的幌子,以弱势国家的救世主自居,而对非西方国家的内政横加干涉,更有甚者,有些西方国家提出了“人权高于主权”的口号,例如美国对伊拉克发动的两次海湾战争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人们产生越来越强烈的“现代性撕裂体验”。“现代性撕裂体验”的基本特征一是时间上的“急遽感”,二是空间上的“移位感”。许多文化学者认识到,文化认同并不是抽象的而是有时空特征的。在时空中相遇而不相认同的文化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就可能会发生文化冲突。地点、方位性、地域以及地理方位这些概念构成了人类生活与生俱来的空间特性,但是空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地牵扯着人类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的实践。众所周知,发展中国家传统的农业文明发展长期以来不仅依附于土地的生产活动,而且整个社会生活结构以血缘、宗法关系及其伦理为基本纽带,客观上要突出其地域性特征,它本身的发展具有平静、缓慢和深沉的节奏。但是,随着近代工业文明的兴起,商业、航海、工业品、炮舰、科技、印刷品的出现、发展,一下子把世界各种文化实体之间的空间距离缩小了,甚至于完全抹掉了。对大多数人来说,虽身在某地,却能体验全球现代性带给他们的那种“移位感”,“整个的空间体验改变了,它以从前的时代绝无仅有的形式把亲近感和距离联结在一起”[3]。罗兰德·罗伯逊论述道:“世界压缩成了一个‘单一的地方’”,“一切都说了,一切也都做了,但世界趋于单城性(unicity)的倾向是无情的”。人们能够在思维中把自己从窄小的圈子中抽离出来,并与外部的世界环境联系起来,以此为坐标思考自己的前途与命运。这时,人们总是觉得自己当地、当下的生活与远处某个事件、某个中心相关联,以这种思维方式观察世界,处理事务,使得人们心理上总有一种不确定、流动的风险之体验,但另一方面,无意识之中增强了人际关系的“同城感”。

第四,产生文化认同危机。文化认同是指生活在基本相同地域上的人们,对共同文化信念的信任与坚持。文化认同是文化固有的基本功能之一。它的依据就是使用相同的语言文字,禀持共同的文化信仰,共享相同的文化传统与思维方式。以西方文化占主导地位的全球化的本质就是压制甚至消灭民族国家的文化认同。由于西方国家强势的政治经济地位,许多地方和民族文化形式在全球性面前显得软弱无力,逐渐失去了竞争力与在国际事务上的话语权,甚至处于完全被动接受的地位。而西方文化价值观念凭借其优越的通讯手段和先进的传播媒介,将这种影响广泛传播于民族国家的各个角落,在改变人们原有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同时,也改变了原有的民族传统价值,使其国民的精神支柱倾斜,造成他们民族精神家园的迷失,随之而来的就是文化多样性的可能消失甚至消亡。因此,“现代化过程在两个方面同时发挥其影响力:一方面,它破坏了人们习惯的生活方式,使人们为适应现实生活而不得不有所改变,尽管这种改变是被迫的、不情愿的。另一方面,它使人们对后天获得的自我身份认同产生怀疑。在变革的年代里,人们突然感到无所适从,因为现代化破坏了生命的世界性原始背景,人们失去了原有的生活依托,今天的世界已变得不再可信了;同样,民族的文化价值和有效性也受到质疑。而这将导致一场非常严重的危机,并孕育着巨大的危险。”[4]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就会不断的发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的疑问和困惑。

第五,文化安全问题凸显。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全球化超越国家疆域把资本、技术和信息一体化,形成了一个单一的全球市场。资本的扩张挑战和更新已有的生产、调控、管理和传播技术,当下越来越发达的网络传播就是它们最为有效的信息传播渠道和手段。网络世界的开放性、虚拟性、便捷性可能既是其优点,也是其缺点。除了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文化的挤压外,其亦凭借其控制的信息网络技术手段对后者的安全构成潜在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非西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安全问题就开始提上议事日程。在这样一个电子化、信息化的时代语境里,传统的地理界限、地域差异已完全被大大超越,各国的人员流动越来越频繁、便捷。在全球交往时代,无论金融危机、电脑黑客、恐怖活动,还是艾滋病、环境问题,单靠每个国家已无法控制。这样,传统意义上的国家对经济事务的控制力大大减弱。不发达国家的本土文化在西方文化的控制、侵犯与挑战之下,面临着较为严峻的挑战。

第六,消费主义文化在全球范围内弥漫。消费主义指的是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即占有和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实际需要的满足,而是追求被不断制造、刺激起来的欲望的满足,即人们所消费的,不是商品和服务的使用价值而是其符号象征意义。西方资本主义的商品、物质技术产品、某些时尚性的生活方式与消费方式,以流行的手段在广大消费者群体中兴起,它刺激了人们的消费欲求,产生了对享受性物品的占有情感,并有可能内化为其处世行事的价值标准,从而对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产生强有力的支配作用。但是,消费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是建立在对自然资源无止境需求和无限掠夺的基础之上的,由于无节制的开发资源,已经引发了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生态危机体现了人类“技术圈”对地球“生物圈”的冲击与破坏。生态危机根源于地球资源的有限性、不可复制性、不可逆转性与人类物质欲求的无限性、无止境性、贪婪性的矛盾,日益庞大的工业体系日夜生产出不断积累的人工制品,打破、摧毁了地球资源生态系统的平衡性与可再生性的规律。只要有利润存在的地方,就会有商品与市场,不只是物质方面商品化,就是文化精神方面也不例外,哪怕是庄严的宗教仪式都可能被利用成为取得物质利益的工具。对于人们,他们除了更加被动地接近消费主义之外,剩下的就是接受一个支离破碎的意义世界和严重破坏的生态环境。所以,尽管消费主义文化可能会受到相当多人的认可,尤其在广大年轻人中间大有市场,但其本身是有严重问题的。

三、启示与结论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全球化进程势不可挡,无论是欢迎还是痛恨,全球化注定都是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参与全球交往化势在必行。既然这样,对于全球交往文化冲突的积极作用和消极作用,首要的是应该全面把握,承认其客观性。研究全球交往中文化冲突的作用问题,其目的并非在于发现什么能够一劳永逸的金科玉律,而是希望帮助我们客观理性地审视和理解当今现实世界中的全球交往,以及深入思考各种文化跨文化传播与冲突中出现的相关问题。对于由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化运动,广大发展中国家一方面要走出民族自我封闭的圈子,迈向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现代化,另一方面,还要避免屈从西方建立的“国际秩序”,防止迷失自我变成西方国家的依附品。为此,我们要顺应历史潮流,立足自己的实际,增强自觉性,在全球文化的交流、交往和对话中取长补短,不断吸取文化发展的新鲜因素,变被动为主动,化消极为积极,化腐朽为神奇。在当代中国现代性文化的建构当中有所作为,最大限度地推动全球文化向着于我有利的方向发展,有效地促进不同文化间的对话、沟通,相互理解,和谐发展,在交往中创造出新思想、新理念和新文化,在世界文化大潮激荡中重塑自我形象,傲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

[1]科塞.社会学思想名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204.

[2]塞缪尔·亨廷顿.美国国家利益受到忽视[N].参考消息,1997-10-16.

[3]Giddens,The lonsequences of Modernity[M].Cambridge,1990:40.

[4]哈拉尔德·米勒.文明的共存——对塞缪尔·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批判[M].郦红,那滨,译.新华出版社,2003:66.

G112

A

1002-7408(2010)12-0065-03

种海峰(1966-),男,陕西白水人,海南师范大学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文化哲学方面的研究。

[责任编辑:张亚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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