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增泰
《文房鳞爪·师友书简节录》收录海上书画篆刻大家钱君匋给我的信,那是将近30年前的事:君匋丈高弟陈君寄我一则吴昌硕针凿印章稿,我决定发表,酌处后发排小样。因文中涉及钱君匋、费新我,为慎重计,我贸然给二老去信求证。费老当即复函,并在小样上润色一二字。钱老随即函告:“来信已转至广州,附贵报排样亦见。茗屋文甚佳,可以发表。述及新我与仆,均为事实也。缶老(按:指吴昌硕)之印之拓本,原系仆向新我拓来赠彼者。令尊近来少相见,以在广州作客也。……钱君匋于广州(1980)3月7日。”我3月1日从南京发信至上海,钱府将信转至广州,钱老在百忙中迅即复信,其效率不啻当今电子时代,其认真令我顿生敬意。
过了几年,有人告诉我,钱老到了南京,住在AB大楼(南京名楼,解放前为美使馆用房,今属华东饭店),我贸然往访。刚在套房外间客厅落座,钱师母从内室出来,问是哪一个客人,君匋丈边介绍边说:他父亲是来楚生最要好的朋友张开勋。我们的谈话海阔天空,他问我上海老家所在地,由此涉及上海造南北高架,他重庆南路住宅被拆迁尚未落实。上海有关部门拟以上海保护建筑原周祥生花园洋房一层置换,他不愿两家合住,婉拒。后来此层洋房分配给谈家桢,钱老家则安置到南昌路二层楼新式里弄房。那天谈话漫无边际,却未及书画篆刻。不料个把月后,我意外收到君匋丈赐赠的隶书条幅,写的是北宋文正公范仲淹名句。前辈如此厚爱,令我顿生感激之情。同事得悉后,无不啧啧赞赏老人行事豁达,诚与其作品相得益彰也。
1988年,南京市筹建出版社,市委命我主其事。我想为出版社做一个匾牌,江苏书法家林散之、萧娴等虽然熟稔,但钱君匋与出版事业关系更密切,于是又贸然致函。他很快寄来了用标语纸书写的大字,并说如尺寸不合,可重写。我复信致歉,匆忙中尺寸疏略,请求重写。钱老不嫌其烦,用宣纸写好了合乎规范尺寸的隶书横幅,成了出版社的标准体,沿用多年。
头十年后,我编纂先君《拙翁翰墨》一书,请南北名家题签书扉,当然想到了君匋丈,又贸然致函,他家人迅即复信,告知钱丈视力不济,已难握管。我失望之余,复函慰问,未几即闻君匋丈归道山之噩耗。
润物细无声。回忆多年前与钱君匋先生的几次交往,前辈艺术家的风范刻骨铭心,他们对艺术的奉献精神流芳百世,万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