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周
中亚(“中亚”不是一个范围界定很明确的概念。本文的“中亚”特指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所涵盖的区域)地区地处欧亚大陆心脏,一直是世界关注的焦点之一。自2005年“颜色革命”退潮之后,尽管没有发生重大安全事件,但现实威胁和潜在挑战的相互交融,使当前中亚安全形势充满变数和不确定性,值得认真关注。
从获得独立起,在世界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影响下,中亚各国也掀起了伊斯兰复兴的浪潮,出现了一批具有强烈参政意识的伊斯兰政治组织。20世纪90年代后期,伊斯兰复兴运动逐渐发展成为以“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和“伊斯兰解放党”为代表的更具破坏力的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组织,而且逐渐与民族分裂主义和国际恐怖主义同流合污,并称为威胁中亚安全的“三股势力”。“三股势力”具有一致的奋斗目标,即推翻政教分离的世俗国家政权,在中亚地区建立统一的政教合一的伊斯兰神权国家。他们利用中亚地区民族关系复杂、宗教传统浓厚,以及中亚国家转轨过程中的政局尚不稳定、经济发展迟缓等因素,跨国作乱,彼此呼应,并与外部某些政治势力和跨国犯罪集团彼此勾结,形成一种破坏能量颇大的地区性安全威胁。①余建华.中亚“三股势力”问题析论.俄罗斯研究,2005(2)
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三股势力”频频制造暴力袭击事件,发动恐怖主义袭击,挑拨民族和宗教矛盾,一直是威胁中亚地区安全稳定的一颗不折不扣的毒瘤。首先,“三股势力”是中亚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严重威胁。主权和领土完整是一国的核心利益,而“三股势力”尽管表面上打着民族自决的旗号,但实际上却从事着分裂国家的勾当。第二,“三股势力”严重破坏中亚各国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是实现经济发展的必要前提。“三股势力”的肆虐不仅导致中亚各国长期社会动荡,而且极大地阻碍了各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以塔吉克斯坦为例,1992—1997年的内战不仅造成5万多人丧生和85万的难民,而且使塔吉克斯坦的经济倒退到了崩溃的边缘。②何希泉.国际公害:三股极端势力.时事报告,2001(4)第三,“三股势力”还给中亚各国之间的国家关系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中亚地区民族结构复杂,跨界民族很多,一国在打击“三股势力”时一旦对民族问题处理不当,不仅会影响本国稳定,还会影响与邻国的关系,更何况“三股势力”还经常有意识地挑拨各国之间的关系。另外,进入21世纪之后,“三股势力”不仅与中亚各国政治反对派沆瀣一气,威胁中亚世俗政权,而且还与周边地区的阿富汗塔利班和“基地”组织、车臣分离主义分子和中国新疆的“东突”势力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给中亚周边地区的安全稳定产生了极大的消极影响。
面对“三股势力”对地区安全的严重威胁,中亚各国政府在将强自身武装力量建设的同时,与美国、俄罗斯、中国以及上海合作组织等国际组织开展安全合作,不断加强对“三股势力”的打击力度,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由于“三股势力”的产生和存在有着深厚的民族、宗教等社会根源,而这些因素短期内不可能被消除,因此中亚各国对“三股势力”的斗争必然是任重而道远,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三股势力”仍将是中亚地区最突出、最严重的现实威胁。
近年来,频繁发生的毒品贩卖、非法移民、军火走私等跨国犯罪活动成为中亚安全面临的又一重要现实威胁,其中又以毒品贩卖最为突出。由于阿富汗近几年的毒品种植面积和产量不断攀升,中亚各国首先成为直接受害者,吸食毒品的人数持续上升。与此同时,由于与阿富汗接壤,中亚各国还成了阿富汗毒品流向俄罗斯和欧洲的重要走廊。与此相伴的是毒品贩卖集团的组织越来越严密,交易手段越来越现代化,贩毒活动的跨国性越来越明显。另外,非法移民问题在中亚各国也普遍存在。至于军火走私现象,在“三股势力”活动猖獗的中亚地区更是司空见惯,屡见不鲜。
跨国犯罪在中亚地区活动泛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中亚的地理位置和地形有利于跨国犯罪活动的实施。中亚地处欧亚大陆的结合部,是连接东西方之间重要的地理要冲,同时又与阿富汗这个持续动荡的国家为邻,自然“近墨者黑”。另外,中亚各国交界地区很多是高山峻岭,地形复杂,一些地区的公路海拔在3000米以上。这种地形无疑有利于犯罪分子绕开各国政府的巡逻监管,无论是贩卖毒品、走私军火还是非法移民都非常便利。第二,中亚地区跨国民族众多的特点强化了犯罪活动的跨国性趋势。一个民族建立在文化和血缘上的内在联系有利于民族内部的交流和往来,而当一个民族跨国而居的时候,这种内在联系客观上也将为跨国犯罪活动的实施提供有利条件。第三,中亚各国对相互间边界管理的薄弱也是跨国犯罪活动猖獗的一个重要客观原因。独立至今,中亚各国对边界普遍缺乏有效的控制和监管,导致犯罪分子和犯罪活动很容易越过边界进入另一国。第四,经济发展迟缓、人民生活水平低下是中亚地区跨国犯罪活跃的基本因素。自独立以来,中亚各国的经济长期落后,百姓贫穷不堪,一些人迫于生存压力从事毒品种植、军火走私、非法移民等犯罪活动自然不足为奇。
跨国犯罪活动不仅破坏了中亚各国的社会秩序,削弱了外国投资者的投资兴趣,扰乱了各国的经济发展,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呼应了“三股势力”活动,对中亚安全的威胁越来越大。例如,“三股势力”的一个重要资金来源就是毒品贩卖,而军火走私则为“三股势力”发动恐怖袭击事件提供了必要的武器装备。
面对跨国犯罪活动的严重威胁,中亚各国政府多次采取联合打击行动,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跨国犯罪活动不断升级的趋势。然而,基于上述种种原因,在短期内根除跨国犯罪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中亚三国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都与阿富汗接壤,另外塔吉克斯坦还与巴基斯坦仅仅隔着一条狭窄的瓦罕走廊。而阿富汗作为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老巢,恐怖活动长期泛滥,巴基斯坦也在2009年一跃成为新的恐怖主义“天堂”。这种地理位置上的临近以及中亚三国和阿富汗之间跨国民族问题的存在,导致中亚地区安全一直饱受来自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恐怖主义活动渗透的威胁。尽管中亚各国已经建立起自己的国防和安全体系,并不断提高武装力量的素质水平,但在外部恐怖主义活动的持续反复冲击下,各国政府仍感到力不从心。不仅如此,由于近年来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安全形势始终无法得到改善,甚至显示出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外部恐怖主义渗透对中亚地区造成的安全威胁呈上升趋势。特别是从2009年开始,由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部队和巴基斯坦政府分别加大了对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境内塔利班以及“基地”组织的打击力度,迫使一些恐怖主义分子遭受打击后向中亚地区扩散和渗透,导致2009年中亚地区的暴力袭击事件比往年明显增多。
长期以来,阿富汗北部并不是塔利班活动的主要区域,因为当地居民并不是主要构成塔利班的普什图人,而是占阿富汗人口约60%的乌兹别克、塔吉克、土库曼、哈扎拉人,而且他们在阿富汗内战中曾经遭到塔利班的种族清洗,与塔利班誓不两立,因而塔利班在阿富汗北部没有生存土壤。但是从2009年开始,在美国和巴基斯坦的严厉打击下,塔利班的活动范围逐渐向阿富汗北部扩散。2009年2月,阿富汗北部的巴格兰省和昆都士省出现了一支约400人的塔利班游击队。而且与其他地区的塔利班不同,这支塔利班的人员构成以乌兹别克和塔吉克等突厥语系民族为主,反映了塔利班向中亚地区渗透的趋势。另外,在遭受惨重打击之后,一些塔利班分子还越过阿富汗边界向中亚各国转移,进行休整以重新聚集力量。纽约时报援引位于比什凯克的中亚独立分析研究中心主任马里科夫的话说,“这些人(恐怖分子)在阿富汗遭受打击后,撤回到相对平静的中亚地区,有利于他们重新集结或者开辟新的战场”①疑阿巴恐怖分子北上,美俄确保在中亚军事存在.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08/18/content-11902009.htm。这些进入中亚地区的塔利班分子痛恨与美国进行反恐合作的中亚各国政府,必然策划恐怖暴力活动进行报复。2009年4月20日美国和塔吉克斯坦就北约经塔吉克斯坦向阿富汗运送非军事物资达成协议后,阿富汗塔利班随即宣布视塔吉克斯坦为“美军侵略者帮凶”,誓言对塔吉克斯坦进行惩罚。7月26日,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发生两起爆炸事件,事后塔政府查明塔利班分子参与了袭击。据乌兹别克斯坦警方披露,2009年5月26日在该国安集延制造暴力袭击警察哨所的恐怖分子就是由阿富汗经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进入其境内的。②许涛.中亚:安全因素复杂互动.世界知识,2009(24)
尽管奥巴马政府上台之后提出了“阿巴新战略”,将反恐重心从伊拉克转移至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集中力量打击塔利班武装和”基地”组织,但舆论普遍认为,任何举措都不可能在短期内根除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恐怖主义活动。因此,中亚地区安全必将长期遭受来自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外部恐怖主义渗透的威胁。
始自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给中亚各国的安全造成了新的现实威胁。尽管中亚各国由于经济对外开放水平不高,直接参与全球金融市场的程度有限,但国际金融危机还是明显冲击了中亚各国的经济。在全球金融危机和发达经济体经济发展减速的影响下,中亚各国的外部需求急剧减少,外资大量撤离,普遍面临企业生产能力下降、失业率上升、财政窘迫、外贸下滑、外债压力增大、货币贬值、人民生活水平降低等困难。据统计,吉尔吉斯斯坦2009年前三季度工业产值同比下降了11.5%,外贸出口下降了20.1%,进口额下降了25.8%,外债总额高达24.28亿美元,超过吉尔吉斯斯坦今年GDP的50%;塔吉克斯坦2009年1—10月出口额减少35.5%,进口额减少23.4%,外债总额已占全国GDP的32.6%;据哈萨克斯坦国家统计署、海关署公布的数据,2009年1—9月哈萨克斯坦GDP下降3.2%,外贸总额同比下降40.7%,出口额同比下降47.7%,外贸盈余同比下降68.5%,截至2009年7月1日,哈银行业不良资产约合218亿美元,比年初增加三倍多,其在贷款总存量中的比重由年初时的8.1%上升到30.8%,银行业2009年前8个月净亏175亿美元;乌兹别克斯坦经济虽保持增长,但2009年前三个季度GDP增幅比去年减少了1.4%。①以上数据来自:中亚五国经济面面观.中国经济网.http://intl.ce.cn/specials/zxgjzh/200911/24/t20091124-20491071.shtml世界银行的数据则显示,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2009年中亚地区整体经济预计将萎缩5.6%。②世行:金融危机加剧新兴欧洲和中亚地区贫困.新浪网.http://finance.sina.com.cn/j/20091003/21266813848.shtml另外,中亚各国有大量的外出打工者在外国打工,而全球金融危机发生后很多打工者失去了工作,不得不返回自己的国家。这种情况不仅使一些中亚国家的外汇收入大幅减少,而且直接导致国内失业率上升,就业压力增大。
全球金融危机一方面给中亚各国的经济安全带来了挑战,个别国家外债负担大幅增加,银行不良资产上升、亏损严重;另一方面,全球金融危机也在其它安全领域使中亚各国政府面临巨大压力。例如,生活水平下降和失业率上升使中亚各国社会治安在近期内发生明显恶化,并导致跨国犯罪活动增多;而随着对社会前景和个人发展失望的人越来越多,极端主义思想在民众中间的号召力将进一步提升,“三股势力”的在中亚各国的生存空间将得到扩展。
面对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中亚各国政府积极采取措施,刺激经济发展,稳定社会秩序,收到了一定的积极效果。但由于中亚各国经济本身比较脆弱,发展水平较低,再加上全球经济何时能够完全恢复尚不可而知,因此这场全球金融危机对中亚各国带来的安全威胁何时能够烟消云散目前仍是未知数。
冷战后的美国从自己的全球战略出发,千方百计对俄罗斯进行打压和围堵,竭力防止俄罗斯重新崛起。在中亚地区,美国的首要目标就是“去俄化”,排挤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坚决反对中亚地区成为俄罗斯的势力范围。而中亚各国在苏联解体之前是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仍然将中亚地区视为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不愿意美国染指。另外,中亚地区还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因此,苏联解体之后,中亚地区一直是美俄战略博弈的重要场所,双方在这一地区的角力和较量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自中亚各国独立起,美国就把战略扩张的触角伸向了中亚。但由于俄罗斯对中亚的深厚渊源和影响以及中亚各国的战略选择,美国一直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9·11”事件为美国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借发动阿富汗战争之机,美国抓住一些中亚国家的需要,利用俄罗斯的默许,在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建立了军事基地,其势力迅速进入中亚,使中亚在美国全球战略棋盘中的地位迅速提升。随后,美国进一步加大了对中亚各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意识形态等方面的渗透和拉拢,积极推销美国式的民主与价值观,企图按照西方模式改造中亚国家,为美国长久控制中亚建立社会政治基础,最终实现独掌中亚的战略意图。
面对美国的排挤和进逼,俄罗斯不甘心失去在中亚地区的传统战略利益。尽管冷战后的俄罗斯国力有限,但俄罗斯仍然利用与中亚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语言、历史等方面的深厚渊源,密切与中亚各国的关系,对美国的步步紧逼进行一定的反击。随着美国进军中亚的步伐加快,俄罗斯的中亚政策也更加积极,利用在中亚地区的地缘优势和传统影响,密切与中亚各国的政治往来,加强与中亚各国的经济和军事合作,努力增强对中亚各国的影响力,最大程度恢复对中亚事务的支配地位。
美俄博弈的总体战略态势为中亚各国推行大国平衡战略提供了便利。为在确保独立自主的同时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中亚各国以实用主义的态度利用美俄矛盾,同时和美俄双方发展关系,但不倒向任何一方,始终保持对外政策的独立性,把与一方加强合作作为向另一方抬高要价的筹码,在美俄双方的“鹬蚌相争”中获得了大量的“渔翁之利”。
然而,美俄的战略博弈也在无形中增加了中亚地区安全领域的变数,在特定情况下有可能给中亚安全带来新的威胁。
首先,长远的看,中亚各国有可能成为美俄战略博弈的牺牲品。当前中亚各国确实从美俄争夺中得到了一些实惠,但在两个大国的夹缝之中求生存实际上是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了大国的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学者就指出“俄美在地缘军事政治领域的战略交锋正在使独联体国家成为双方零和地缘政治博弈的‘人质’”,并以俄格战争导致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脱离格鲁吉亚为例说明了处在美俄夹缝中的小国所面临的潜在危险。①王海滨.俄美在地缘政治领域的斗争及其世界影响.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09(2)如果有朝一日美俄在中亚地区的战略力量出现严重失衡,或者中亚国家与美俄中的任何一方交恶,都会给中亚各国的国家利益造成严重损害。
其次,美国对中亚各国的民主化改造压力以及俄罗斯的大国沙文主义传统也是中亚各国可能面临的潜在威胁。在安全和能源之外,推动中亚国家的“民主化”是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另一个重要战略目标。特别是“9·11”事件发生后,随着美军进驻中亚,美国在民主化改造的旗号下,加大了对中亚国家的政治压力和渗透,直接导致了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政局动荡,给中亚各国政府带来了巨大压力。尽管美国近几年不再强调在中亚输出“民主”,但美国无论如何不会放弃对中亚各国进行民主化改造的图谋,因为这不符合美国的意识形态利益。因此,美国对中亚各国的民主化改造企图将长期是中亚各国政局稳定的潜在威胁。另一方面,俄罗斯素有大国沙文主义传统,中亚各国又曾是前苏联的领地,如果俄罗斯在与美国的战略博弈中取得明显优势的话,中亚各国的主权独立很有可能再次受到俄罗斯大国沙文主义传统的侵害。
再次,美俄在中亚地区的战略博弈有可能给中亚各国之间的国家关系带来负面影响。为争夺中亚地区,美俄目前极力拉拢、讨好中亚各国。但美俄今后也有可能作出策略调整,转而对中亚各国进行分化瓦解,甚至利用中亚各国之间存在的一些固有矛盾,挑拨离间中亚各国之间的关系,从而破坏中亚地区的国家关系和安全稳定。
从前苏联脱离出来之后,中亚国家表面上建立了以三权分立和多党制为标志的西方式民主体制,但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一种介于民主政治和独裁政治之间的政治模式——威权政治。这种政治模式以总统集权为核心,总统拥有广泛的宪法权力,而政府和议会拥有的权力却相对很小,即所谓的“强总统、弱议会、小政府”的权力格局。实践中,这种威权政治模式在巩固中央集权、推进国家经济转轨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保证了中亚各国政局的总体稳定。然而,威权政治模式也存在着一些足以导致政局动荡的缺陷。
首先,威权政治模式在巩固中央集权的同时过于限制地方的权力空间,严重挫伤了地方积极性,加剧了中央与地方的矛盾,长远看不利于国家的政权稳固。其次,在威权政治模式下,总统垄断国家权力,民主政治中应有的监督和制衡机制形同虚设,总统个人决策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政府决策。总统如果在决策中出现失误或偏差,往往得不到及时的修正,很可能给国家利益造成严重损害。再次,在威权政治模式下,中亚各国普遍依靠执政党和强力部门统治国家,容易形成以权力为纽带的特殊利益集团,从而导致严重的社会不公,引起广大普通民众对政府的强烈不满。最后,中亚各国的威权政治模式与西方国家的民主政治理念差距甚远,必然遭到西方国家的指责和施压,进而可能引起政局动荡。这也正是美国企图对中亚各国进行民主化改造的原因所在。
除了威权政治模式之外,政治腐败也是一个有可能影响中亚各国政局稳定的因素。由于威权政治模式不能有效发挥民主对政府的监督功能,再加上中亚各国均处在市场经济的初步确立时期,相关的法律法规不够健全,导致中亚各国普遍存在比较严重的腐败问题。根据世界著名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公布的2009年全球腐败国家名单,中亚各国的腐败问题相当严重,其中乌兹别克斯坦的腐败位列世界第七、土库曼斯坦的腐败程度位列世界第八。①2009全球最腐败的十个国家.人民网.http://hi.people.com.cn/2009/12/09/509954.html尽管该报告的权威性值得商榷,但中亚各国存在严重的腐败问题却是不争的事实。
政治腐败不仅加剧了中亚各国的社会不公现象,削弱了政府的公信力,而且导致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不断上升,损害了各国政府的统治基础,大幅度增加了社会的不稳定性。“三股势力”之所以能够在中亚地区长期存在,与中亚各国的政治腐败、民众对政府不满不无关系。中亚各国政府虽然也采取措施打击腐败,但由于政治体制等方面的原因,一直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局面,政治腐败这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恐怕要在中亚各国长期存在。
由于历史的原因,中亚各国的民族结构非常复杂。五国在本国的主体民族之外,都存在大量的少数民族。据统计,哈萨克斯坦由130个民族组成,乌兹别克斯坦由129个民族组成,吉尔吉斯斯坦由80多个民族组成,塔吉克斯坦由86个民族组成,土库曼斯坦由105个民族组成。①陈联璧.中亚五国民族关系问题.东欧中亚研究,2001(3)在独立之前,中亚五国同为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因此目前在中亚五国还有900多万的俄罗斯人,除在塔吉克斯坦俄罗斯人为第三大民族外,俄罗斯人在其余四国中均为第二大民族。另外,由于前苏联所执行的民族自由迁徙政策,中亚各国独立后的跨国民族问题也十分突出。基于上述种种原因,目前中亚各国普遍面临的民族矛盾非常复杂,不仅存在各国主体民族与非主体民族的矛盾,还存在俄罗斯人与当地民族的矛盾;不仅面临各国内部不同地区之间的民族矛盾,还面临各国之间的跨境民族矛盾。民族矛盾极易造成国内政局动荡,在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的政权更迭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安集延骚乱中,能够明显看到民族矛盾的影子。
应该说,独立后的中亚各国对民族矛盾还是比较重视的。各国政府基本上都采取了民族复兴、民族和谐、淡化民族观念、倡导文化多元、反对极端民族主义等积极的民族政策,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民族团结,减少了民族矛盾。然而,由于民族矛盾的深刻性和复杂性,在短期内得到化解是根本不可能的,积极正确的民族政策只能暂时缓解民族矛盾。一旦有风吹草动,特别是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挑拨之下,中亚各国的民族矛盾很可能被重新激化,从而破坏中亚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另外,苏联解体之后,随着伊斯兰教在中亚地区的复兴,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也沉渣泛起,并且很快与民族分裂主义和国际恐怖主义同流合污,并称为威胁中亚安全的“三股势力”。与正常的伊斯兰教义不同,伊斯兰极端主义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即推翻政教分离的世俗国家政权,在中亚地区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神权国家。为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煽动宗教狂热,鼓吹发动暴力袭击,以恐怖主义的方式向世俗政权发起挑战。为此,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建立了一些以“乌兹比克斯坦伊斯兰运动”和“伊斯兰解放党”为代表的极端主义组织,给中亚各国的世俗政权、地区安全稳定乃至经济发展都带来了巨大威胁。中亚各国政府从维护和巩固国家政权出发,对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具有清醒的认识,不仅确立了政教分离的政体和发展方向,防止宗教干预国家政治生活,同时坚决反对宗教狂热行为,努力遏制宗教极端主义思想的蔓延,严厉打击宗教极端主义势力,收到了积极的效果。可以说,在中亚出现伊斯兰神权国家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彻底清除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决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情,这一对中亚安全的潜在威胁将长期存在。
我国与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有着3000多公里的共同边界,而且在民族、语言、宗教信仰等方面与中亚各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年来我国与中亚各国之间的经贸往来日益频繁,双边贸易额持续上升,尤其是能源方面的合作不断加强和深化。因此,中亚地区的安全形势不仅事关我国西北边疆的安全稳定,而且事关我国的能源安全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势头,与我国的核心国家利益息息相关。我们必须看到现实威胁和潜在挑战相互交融给中亚安全造成的巨大压力,必须深刻理解当前中亚安全形势的脆弱性和不确定性,不能因为中亚地区的表面平静而盲目乐观,而应该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对今后中亚安全形势的可能恶化、地区局势的可能动荡有所预料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