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春
现代体育合法性身份的建构
谭红春
在欧洲近千年的中世纪中,受基督教禁欲主义的影响,体育被视为一种娱乐运动而丧失了合法地位,这一情形随着近代思想解放、工业化及奥林匹克运动的复兴而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从体育的角色转变、体育的体系建立、体育的道德观形成、体育立法的进程等几方面,对体育作为一种娱乐运动在近代重获合法性地位的历程展开探讨,并阐述它在教育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意义与功能。
现代体育;合法性身份;建立
在今天,除了作为职业的竞技体育之外,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体育更多地表现为一种娱乐运动。然而,作为娱乐运动的体育,其合法性地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古希腊竞技运动到现代体育诞生,体育的合法性经历了失而复得的过程。中世纪,受基督教禁欲主义的影响,体育被视为“娱乐”而遭到排斥。近代以来,伴随着以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为代表的思想解放运动的发展,在工业化进程的大背景下,体育运动才重新获得了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认可,并走上了复兴之路。本文对体育作为一种娱乐运动在近代重获合法性地位的历程展开探讨。
古希腊哲人认为优美的、有闲暇的生活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这种享受既是有价值的又是高尚的。然而,公元2世纪后,基督教统治了包括希腊在内的整个欧洲,公开宣扬人是罪恶之源,肉体是灵魂的监狱,倡导禁欲主义,主张灵肉分开,闲暇与享受成了罪恶。在宗教社会的日程表中,唯有劳动才是正当的事情,日常的所有活动都要围绕劳动而存在,体育运动被视为一种娱乐,不仅在时间表上被置于边缘,而且被基督教主流价值观赋予了许多负面的看法。体育运动被认为是粗俗、平庸、游手好闲的表现,甚至是玩物丧志的,同时,还被与欲望、心血来潮、不安分以及不能自我克制等负面评价联系在一起。17世纪的哲学家帕斯卡曾给“娱乐”一种极端的说法,认为娱乐与其说是身体的要求,不如说是肉体的要求。这种说法极为暧昧,暗示了从事娱乐运动属于一种罪恶和缺陷[1]。正因为如此,中世纪的欧洲在基督教文化的笼罩之下,延续了上千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被禁止,其他竞技活动,甚至普通的娱乐和游戏活动,也都同样遭到了无情的清剿。
这一桎梏的打破应归功于近代的思想解放运动。16世纪,新教的改革者马丁·路德就提出:“灵魂与肉体不是矛盾的,只有健康的肉体才能为宗教理想服务。”[2]到了17、18世纪,启蒙运动的思想家继承了文艺复兴时期资产阶级反封建、反禁欲、反教会的传统,激烈地批判专制主义和宗教愚昧,宣传自由、平等和民主。启蒙运动的旗手伏尔泰认为,人生来就是自由和平等的,一切人都有追求自由、幸福的权利,这种权利是天赋的,不能被剥夺。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中期,随着启蒙运动的深入和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完成,以往那种将娱乐运动视为罪恶和缺陷的观点被摈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肯定和正面的评价。追求自我享乐的个人,原来被指责为罪恶的缔造者,现在看来似乎成了好的东西,最终也真地成了最好的东西,因为最完美的善将产生于每个人对自我的全面关注[3]。其实,启蒙运动之前的一些思想家也曾有相同的理念,只是被宗教的极端禁欲主义的洪流所淹没,不能撼动社会的主流价值。1431年,罗伦佐·瓦拉就已经发现经济富足的决定性原则:追求快乐。他指出,“享乐,不仅仅是至善,还是纯粹而又朴实的善,是有节制的生活原则,因此成了一切价值的基本原则。”[3]因此,在运动中追求快乐,既是对人性的解放,同样也符合现代社会所追求的价值目标。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体育教学部,福建厦门361005。
在工业化早期,生产率还不是很高,人们绝大部分时间用于工作以获得生活必需品,艰苦工作成了一种美德,也是一种安慰,它使人感到自己有价值。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存的状态和生活的品质受制于自己的劳动,人们所拥有的闲暇时间是零星而有限的。正如佛洛伊德所言,在人的发展中,快乐原则(爱欲)被现实原则(工作)代替,这是一个巨大的创伤。
随着工业化的进程,生产力的发展冲破了传统工作模式,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也建立起了积极的新概念,并由此产生了一个由国家直接控制闲暇时间(法定的节假日和星期天)的社会。劳动时间和强度的减少导致人类生存状态发生了质的变化,决定人类生存内容的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自由时间,休闲成了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内容。休闲作为衡量社会文明的一个标准,并不意味着劳动的重要性的丧失,而表示劳动应当服从于人的意愿及其自由发展的需求。休闲所具有非生产性、娱乐性的特征淡化和抵消了劳动的压抑性和乏味性,使人获得了发展的自由和人性的解放。正如哲学家马尔库塞所言,“在一种真正的人类文明中,人类的生存将是休闲而不是苦役,人将在表演中而不是在需要中生活。”[4]
马克斯·韦伯悲观地认为,现代世界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人们要在其中取得任何物质的进步,都必须以摧残个体的创造性和自主性的官僚制的扩张为代价[5]。他看到了现代工厂工作对人性的压抑,它迫使许多人受制于索然无味的纪律和重复的劳动。而这种压抑感主要来自现代文明中最受保护的价值标准——生产率。对生产率的重视决定了人在工业社会中的生存状态:评价一个人的依据是其为社会生产有用物品的能力。因而,生产率这个词本身也就带有了压抑和对压抑的庸俗赞美的色彩,因为它表达的是对休闲、放纵和享受的愤愤不平的诽谤,是对身心的低级要求的征服,是外倾的理性对本能的制服,因此效率和压抑紧密相联[4]。
19世纪末,随着工业化的不断深入,劳动强度的增长使社会突然变得焦躁、超速运转和动荡不安,人们普遍意识到劳动过渡的重要性,如何协调生产与休息、工作与休闲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社会的主导思想也开始倾向认为:只要愿意把娱乐时间和工作时间分开,便完全可以实现休息。娱乐活动毫无疑问有其重要地位,它能够协调对抗关系,能够释放出积压的工作压力。为此,一些思想家和社会精英倡导建立休假制度,设立一个将工作和休息分开的间隔时间。20世纪初,英、法、德等一些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国家通过法律,实行每天10小时工作制和每周6天工作日的制度,甚至,政府和商业部门的职员能够享受每年一周的带薪休假,这体现了一种新的文化观念,即休息变得更加合法和坚定。
与此同时,有些人主张,休息应该和运动有所结合,在运动中实现休息,赋予体育运动放松的使命。他们认为在繁忙的工业社会中,体育运动既能够创造力量又能够起到极大的镇定作用。首先,体育运动能够消除高强度工作带来的压抑和不适,清醒头脑和消除疲劳;其次,系统的体育锻炼可以使人们在体格和身体素质方面发生显著性变化,这种从体育运动中获得的体力和素质,无论是对个人还是集体都是有利的,因为,它有助于人们在工作中提高生产率;再次,体育运动还有助于培养独立、自强、竞争、合作等精神特质,而这些特质与工业文明中的竞争意识和拼搏精神是一致的。
体育作为一种娱乐运动和教育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二者原来没有严格界限,英文中“学校”(School)就是从希腊文“娱乐”(Skole)一词派生出来的。古希腊哲学家也有关于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例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专门论述了体操术,它可以增进体能、完美体形,也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力。身体和精神相互影响,道德不良产生于教育不当和身体不健全。亚里士多德在《国家论》中,主张体育应先于智育。他提出体育、德育和智育应相互联系,智力的健全依赖于身体的健全。到中世纪,由于基督教推行禁欲主义和灵肉分离的观念,教育和体育逐渐分离,教育凌驾于娱乐之上,受到法律的保护,而作为一种消遣的娱乐运动终于从教育的庄严庙堂中被驱逐出来。
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和新兴资产阶级反封建、反教会的继续和深化,一些思想家和教育家看到了原有的教育体制弊端,提出了一些关于教育的新思想,认为教育是“人类得救”的重要手段。17世纪英国教育家洛克提出了“绅士教育”的主张。他认为“绅士教育”应包括德、智、体三部分,并给予体育充分重视。18世纪启蒙思想家卢梭认为,人一生的每个阶段都应接受体育教育,重申了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理念。他在《爱弥儿》一书中提出了“体育”(Education Physique)这一概念,并将体育视为身体教育的一种方法。进入19世纪,英国进行了广泛的教育改革,其中教育家托马斯·阿诺德的教育改革影响深远,他主张“没有身体运动的教育不能成为教育”,将体育引入拉格比公学,还开展了有关体育“课程化”的实践。法国也不例外,受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和托马斯·阿诺德教育改革思想的影响,顾拜旦多次赴英国考察,并完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教育改革著作——《英国教育》(1888)和《在法国推行英国教育》(1889)。他提出体育是法国走出困境的手段,主张在法国学生中开展体育活动,以体育为国民教育的基础。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体育相继进入了工业化发展程度较高和教育改革较早的欧洲国家的学校教育体系,如英国、法国、德国、瑞典等。学校开始将体育课内容具体化,动作技术化、规范化,体育课按照有组织的方式进行;展开系统的学习并记录体育成绩;注重培养道德,特别注意在比赛的组织和过程中激发人的意志力和战斗力。这些新的观念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消极观点,认为体育运动纯属消磨时间和不务正业,没有任何学习和教育的意义。现在,体育运动的重要性和身份地位得到了确立,体育运动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消遣和游手好闲的表现,它成为现代社会伟大教育计划的一部分。体育和教育结合,从此取得合法化的身份,受到法律的保护。
在西方的教育体制改革中,“竞技运动充当了主要角色”,其价值在于可以同时收到身体训练、道德教育和社会活动能力培养的功效。许多教育家强调竞技运动在西方工业化社会中对人的道德品质的培养,以现代竞技运动这种独特的形式去教化青年、推进教育改革。比如,顾拜旦视竞技运动为重塑青年一代的促进剂。他认为,“竞技运动是一种身体训练,在以全副身心为非物质目标进行的努力奋斗中,人就从其动物性的基础上得到升华”[6]。在他看来,这种训练是高尚的,甚至是充满诗意的。竞技运动绝不仅仅是单纯的娱乐,或是赢得某种物质的东西,它有自己的目标和道德价值。而运动体验会对运动员产生有益的教育效果,它赋予了人们所期望的那些身体的、精神的、社会的和道德的诸多方面的品质,给青少年成长和实现自我提供了良好机会。
正因为如此,顾拜旦指出“在现代人的生活中最重要的是教育”。他并不是简单地以奥林匹克去推行竞技运动,而是把竞技运动纳入教育,把体育纳入一般教育,进而把一般教育纳入人类文化和生活过程之中。1890年,顾拜旦在考察雅典古代奥运会的遗址时,指出“古希腊人组织的竞技活动,不仅是锻炼体格和显示一种廉价的壮观场面,也是为了教育人。要培养坚强的个性,只有通过竞赛来磨练身体,以此发展和增强思想和能力,并塑造完善独特的个性”[6]。萨马兰奇也表达过同样的思想:“奥林匹克主义是超越竞技运动的,特别是在最广泛、最完全的意义上来讲它是不能和教育分离的。它将身体活动、艺术和精神融为一体而趋向一个完善的人。”[7]正如《奥林匹克宪章》所阐述:“奥林匹克主义谋求把体育运动与文化和教育融合起来,创造一种在努力中求欢乐、发挥良好榜样的教育价值并尊重基本公德原则为基础的生活方式。”
在现代体育确立之前,古老竞技运动主要是以游戏和娱乐的方式出现,和今天的体育比赛和体育表演完全不同。一类是大型的周期性竞技娱乐活动,它常常伴随着庄重的节日,是由政府组织或认可的。比如,16世纪法国贵族阶层流行的长矛比武,它的举办伴随着宗教节日、加冕仪式或是重要的婚庆典礼,只有贵族才能参加,体现了贵族阶层的精神寄托和尚武精神,是荣誉性和象征性的。另一类是日常生活中的小型竞技游戏,如斗鸡、摔跤、玩球等。这些游戏主要是自然形成的,没有统一的规则,游戏的时间和场所极为零散,形式和设置多种多样,游戏的主要目的是寻求消遣和刺激。它们常伴随打赌,在一个疏于组织的社会环境中,以钱作为赌注可以增强比赛的刺激性,特别是可以确保比赛的进行和“严肃性”。造成古老竞技游戏这种特点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它没有一个组织来统一比赛规则,分配地点和确定时间,也没有相对应的体育时空(专门的比赛赛程和体育场);另一方面则在于当时人们缺少娱乐活动,娱乐活动的时间特别零散,缺少劳动与假期、娱乐之间的调节。这是典型的前工业社会文化,那个时候劳动和休息没有规律和明确的划分。
工业革命、新城市兴起,人口由农村流向城市,使得以农业与乡村为主体的经济体制变成了以工业与城市为主体的经济体制,极大地改变了国家的经济地理状况和个体的生存状态。工业化使经济发展、政治进步,人们开始关注个人利益的维护与个人价值的实现,工作之外的休闲也成为合法权益,这是工业社会和新生的休闲社会所带来的变化: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开始分离。在传统节日活动之外,又新增了许多体育竞赛活动。
首先,这种有组织的比赛方式,表明体育活动的时间表不完全依附在传统节日或宗教日程上,第一次自主地建立了自己的比赛周期和时间表。例如,1904年法国举办全国橄榄球锦标赛,进行了一系列赛事,最后巴黎地区的冠军队法国队和省级的冠军队波尔多队进行决赛。期间,比赛进行了日程规划,正式地安排和公布比赛日期。其次,随着体育比赛的规章化和程序化,运动也拥有了特定的场所——体育场,这是一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专门场地。体育竞赛的时间表和体育场为我们构建了一个“体育时空”,它涉及训练时间、比赛时间和体育场馆的管理。体育时空的概念很好地反映了体育的形式、建构和运行,有效地说明了体育在日常活动中的位置。
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体育较为发达的国家,出现了俱乐部,成立了全国体育联合会,公布了活动规则,建立了裁判制度,设立了领导班子和工作人员。以英国为例,1880年伦敦成立了英国业余拳击协会,1881年举行了第一次锦标赛;1837年在伦敦成立了第一个游泳组织,同时举办了英国最早的游泳比赛;1869年1月,在伦敦成立了大城市游泳俱乐部联合会(现英国业余游泳协会前身)并把游泳作为一个专门的运动项目正式固定下来。以法国为例,19世纪70年代,从牛津和剑桥归来的留学生创建了第一批体育俱乐部,包括跑步、足球、草地网球、击剑、滑冰等,致力发展各项室外体育锻炼;1889年,法国田径运动协会联合体成立,包括6个俱乐部和协会。这时的体育运动已不同于古老的竞技游戏,第一次出现了有组织机构的运动竞赛,具有民主的组织形式、统一的规则和有计划的赛程。体育协会和俱乐部的成立标志着现代体育的诞生,古老的运动体系终被摧毁。
这些协会和组织采取了一些新措施,开展了包括地方、全国、国际的各级赛事。这些赛事的特点是不再依附于节日庆典和娱乐活动,不带有宗教色彩,仅仅根据体育竞赛活动的要求,充分自主地制定比赛时间。比赛日程表出现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不仅安排了赛事进程,也安排了赛前准备,使训练和比赛得以交替进行,也使各项赛事的相隔时间具有了节奏。这一革新有利于形成一个比赛前的准备阶段,即训练阶段。训练并不是19世纪的发明,赛马的骑师和拳击手很早就知道要在训练和饮食方面保持微妙的平衡,以便能够减轻体重同时增加力量。然而,比赛日程表使训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及合法地位。
以游泳为例。从1837年,英国伦敦成立了第一个游泳组织,同时举办了英国最早的游泳比赛,到1896年雅典第1届奥运会上,男子竞技游泳被列为9个比赛项目之一,游泳运动从老式的游泳活动变成了有规则的游泳比赛,从传统的温泉浴池转变成了竞赛游泳池。随着比赛制度的建立,游泳被分为实用游泳和竞技游泳两大类。实用游泳包括侧泳、潜泳、反蛙泳、踩水、救护、武装泅渡;竞技游泳包括蛙泳、自由泳、仰泳、蝶泳。比赛日程表和游泳动作技术化重新组织了游泳学习和训练的内容,于是,诞生了一种新的教练职业。教练把游泳技术分解和细化,制定了系列教学法。游泳教科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技术动作越来越标准化和规范化。为了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赛前的准备工作变得极其重要,训练十分严格,场地也是精心设计和安排的。而竞赛的结果又导致各种规则形成,逐渐形成了竞赛领域内的法律规范和道德规范。接连不断的赛事、不断刷新的成绩和记录,使得每一项体育成绩都会成为一条新闻,每一场体育赛事都会成为报道的事件,由此,体育得到了大量的曝光和追捧,进而确立了它更为正统的地位。
在工业化之前,竞技娱乐活动一个典型特点就是它存在社会层次之分。在等级社会中,竞技娱乐活动代表特定的群体或是社会阶层,他们不可能像现代球员那样自由选择自己的球队,竞技场所不可避免地要有所划分。例如,板球一向被人称誉为“贵族运动”、“绅士的游戏”,亨利八世称板球为“国王的运动”。玩板球的主要是贵族阶层或地位显赫的富人,不同阶层的人是不能混在一个场所玩球的,直至今日,板球仍被看成中产阶级的运动。在当时,竞技娱乐的社会功能占据了首要地位,起到了划分群体边界和维护社会等级秩序的作用。人们参加竞技活动的首要目的是确认身份,标榜一种社会属性,显示一种地位和社会关系,从而具有了象征的价值。现代体育和古代竞技娱乐活动相差甚远,身份制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平等性,它是现代体育的基石。体育活动要求的是一块中性的领域,各个参赛者在某一时间内消除了其社会属性,一切参赛人员身份严格平等,运动员的成功取决于其刻苦训练和比赛成绩,他们的升华基于一个清晰的因素——公平竞争,它没有任何血缘和继承的联系,完全取决于个人的能力。体育的这种平等性也体现在俱乐部民主性的组织上,特别体现在参加对抗和竞赛的思想方式上。这里没有任何优先的社会属性,原则上,参赛者不受个人身份和社会团体的制约,可以自由选择参加比赛。比赛中,运动员是选拔出来的精英,然而选拔和对抗的原则是民主的。虽然这种平等性和民主性有其局限性,被限制在体育比赛的范畴内,但是它第一次展示了民主及其影响力,建立起了比赛自身的道德观,从而赋予了娱乐运动合法的身份。
体育始终被当作公正和规范的理想世界,它形象完美纯洁,有着空前的集体号召力。通过公平竞赛,建立一种可控的、合理的社会竞争机制,为人类的和谐发展服务,以促进建立一个维护人的尊严的、和平的社会。在这里,最神圣的理想得到无可比拟的发扬:公正无私的裁判,至高无上的优胜者,人人平等参赛,公平竞争。每场体育比赛让我们看到了这种理想的存在和实现,这是用事实和行动来体现出的一种模范理想,从而使体育以圣洁的原则树立起民主的榜样。体育运动之所以引人入胜,就在于它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理想社会,正如贝尔纳·热对体育的解释:“一个世界展示了一个来自社会的理想,然而社会却恰恰无力付诸自我实现。”[1]顾拜旦也曾说过,“体育这个小共和国是模范民主国家的一个缩影。”[6]娱乐运动以一种极为特殊的形式进入社会机制中,它成为一面镜子,我们的社会以此为参照而成长,而激昂沸腾,为之奋斗。与此同时,体育也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神话故事的世界,人类社会为自己讲述着这些故事:这是一个善于为社会树立榜样的领域,人类社会以此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选择。
现代体育走上了复兴之路,明显表现出两个特征:一是体育组织的国际化与体育项目的规范化。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单项体育联合会为代表的国际性体育组织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它们为现代体育的发展提供了组织保障,不仅加强了跨国的体育交流与合作,而且对单项体育运动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就职能而言,单项体育联合会除了对运动项目进行推广外,最主要的工作就在于制定统一的技术规范和比赛规则,并对重要赛事进行管理、组织和监督,为公平竞赛提供了可供操作的依据。此外,奥运会的恢复对于促进现代体育运动的国际化、规范化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奥运匹克宪章》对奥林匹克运动的组织、宗旨、原则、成员资格、机构及其各自的职权范围和奥林匹克各种活动的基本程序等作了明确规定,是保障公平竞赛的法律基础。
二是体育制度及法规的确立与完善,亦即体育的制度化。19世纪初,欧洲国家开始以法律和法令的形式对学校体育制度及课程设置进行规范。首先是在丹麦,1809年政府就下令中学必须开设体操课;1814年,又下令将其推广到小学,并列为普通教育的内容;其次是在瑞典,政府于1820年颁布了第一个有关男子中学实施体操的法令;之后,德国于1844年、英国于1870年、法国于1872年也颁布实施相关法令[8]。通过这些法令,体育在学校教育中的重要地位得以确认。在中小学,体育被列为必修课,在经费、场地、设施等方面予以支持和保证;在大学,除了体育课之外,也有些大学设置了体育专业或体育系,甚至创建一些专门的体育院校。19世纪初以来欧美各国有关学校体育的法令拉开了体育立法的序幕,进入20世纪,伴随着现代体育的社会化发展,各国体育立法也不再局限于学校体育方面,一战以后,一些涉及社会体育、竞技体育的带有综合性质的体育法也相继出台。例如,1921年匈牙利制定了《体育法》,1937年英国制定了《身体锻炼和休闲活动法》,1941年巴西制定了《体育法》,1942年意大利制定了《体育法》,1942年加拿大制定了《身体锻炼法》[2]。二战后,伴随体育的发展及其社会影响力的提升,体育立法成为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普遍关注的问题,它们积极致力于体育立法。60年代以后,体育立法进入一个快速发展期,尤其是80、90年代以来,随着体育的社会化、职业化、商业化的进一步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将制定或修订体育法列上日程,因而,体育法规的出台更加密集,体育法规更加完善。
综上所述,近代以来的社会变革为体育重获合法性地位创造了有利条件。首先,思想解放运动转变了人们对体育的负面观念,工业化发展则为体育运动提供了闲暇时间,这些是体育获得合法性的前提;其次,体育与教育密切结合及人们对体育的教化功能的认同,使体育的合法性得到强化;此外,体育道德观念的形成与规范制度的建立,则进一步完善了这一合法性。体育合法性地位的建立不仅带来了近代体育运动的复兴,同样也为20世纪后体育蓬勃发展乃至走上职业化与商业化道路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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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iscussion on Construction of Legitimacy Status of Modern Sports
TAN Hongchun
(Dept.of PE,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During nearly one thousand years in the Middle Ages,sports had been regarded as"amusement"and got negative evaluations influenced by asceticism.It regained the legitimacy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s of idealistic revolution,industrialization and renaissance of Olympics in modern times.This paper discussed the formation of legitimacy status of sport from several aspects,such as role transformation,system founding of sport,ethic's forming and legislating of sports,and the significance and function of sport in education and social life.
modern sports;legitimacy status;construction
G 80-05
A
1005-0000(2010)05-0418-04
2010-03-22;
2010-06-05;录用日期:2010-06-10
谭红春(1970-),男,湖南娄底人,讲师,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体育和文化人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