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仲健
我来自前朝。我也许是坐飞机来的,也许是坐火车来的,更有可能是坐拖拉机或是穿越时空隧道来的。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从前朝来这里,也许是为了江山,也许是为了财富,也许是为了爱情。但一个女人从前朝来这里,只能为了爱情。哦,忘了说,我叫祝英台。你应该猜出来了,我从前朝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的梁山伯。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人来人往。当年,梁山伯对我说,如果有缘,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他说这话时,我们已经是两只蝴蝶。蝴蝶也会死亡,也会投胎转世,甚至比人类轮回得更为迅速。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人類会繁衍得如此之快。我走在街上,到处都是人,排山倒海。我坚信我跟梁山伯的爱情,但我怀疑我们相遇的概率。
嗨,小姐你好!一辆自行车倏地刹在我身边。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我的脑海闪过有关梁山伯的记忆,脱口而出,你是梁山伯!现在轮到他瞠目结舌,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网名就叫梁山伯?我笑笑,我没告诉他,我认出他是因为他身上的一股味道。梁山伯身上也有这种味道。现在的人称之为狐臭,我却认为这是一种爱情的味道。
就这样,我找到了我的梁山伯。现在的梁山伯依然是一个俊美的少年,风度翩翩,头发飘逸,身形颀长,浑身散发着爱情的味道。让我如此迷恋。
他约我去上岛咖啡。他盯着我的脸说,你是如此之美,一种古典的美,能让我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子认出来的美。我嫣然一笑,当然,小女子本就来自前朝。他说,小姐──我说请叫小女子英台──他说,英台,你今晚住哪?我说,小女子初来乍到,无依无靠,你住哪小女子也住哪。
我跟随他来到他的住处。他一个人住。房间凌乱。能让我立足的地方是一张床。床上匍匐着一条皱巴巴的丝被。我说,小女子今晚睡哪?他说,你说了,我睡哪你也睡哪。我说,那你得在床中间摆上3个碗,碗里装满水。他说我这里没有碗,只有可乐。我说可乐也行,但必须摆上5个。
夜深,我们和衣而睡。
第二日醒来,我发现自己窝在他的怀里,衣服已被褪出大半。我扭起身子捶打他。我说可乐呢?你怎么能把可乐偷偷移开?他说我没有移开可乐,只不过睡到半夜,我口渴,把可乐都喝光了。我摸了摸身下,果然没有湿。我一侧身,触到一个空可乐罐。我一掀被子,5个可乐罐终于呈现。其中有两个,在中间的地方,深深地凹陷进去。我幽幽叹道,小女子现在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好。他说当然。
我跟我的梁山伯过起同居的生活,没有人可以再拆散我们。
我要他为我作诗一首。他说,我不会做诗,只会唱歌。我说什么歌?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他说不是,是《两只蝴蝶》。
我要他为我作一幅画。他二话不说,接过笔纸,涂划两下,递给我看。我顿然羞红了脸。因为上面画的是一个女人的裸体。
我说你除了唱歌画裸体还会什么?他说还会玩游戏,斗地主、泡泡堂、反恐、地下城勇士、QQ飞车……
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除了我,他还有其他女人。
我逼问。他坦白。说他是有另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城市,她的网名叫祝英台。我说不可能,她不可能是祝英台。我才是。只有我祝英台,才能让你从茫茫人海中一下子认出来。难道那个女人,也能让你从茫茫人海里一下子认出来吗?他说不是,从茫茫人海里认出一个女人,只是我认识女人的一个方式。认识女人,还有更多的方式,比如手机,比如电脑,比如车。手机?电脑?车?他说,是的,电脑可以让我更容易地认识女人,手机可以让我可以更容易地勾引女人,车子可以让我更容易地见面一个女人。我说你不能这样。他说我向来就是这样。我说难道你不爱我了?他说不是我不爱你,只是我也爱另一个女人。
我心痛,眼里有泪淌落。我捧起泪水,发现手心里一抹殷红。我说我要走了。他说你去哪。我说回到前朝去,寻找我的梁山伯去。他说我不就是你的梁山伯吗?我说你是,但我需要另一个时代的梁山伯。他说,那好吧。
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更让我心痛。我说你送给我个礼物吧。他说你要什么?电脑?手机?还是车子?我说我不要电脑不要手机不要车子,它们让爱情变得如此脆弱不堪,我不能让它们破坏我们前朝的爱情。他说那你要什么?我说我只要你的一缕头发。他呲牙裂嘴地扯下一撮,给我。我把他的头发捂在手心里,离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摊开手心。躺在我手心里的,是一缕被染红的头发。一阵风吹来,头发被吹起,丝丝缕缕,如一只只纷飞的蝴蝶。
不远处传来歌声:亲爱的,你慢慢飞,春天花儿会让你沉醉……
街角电线杆上贴着一则寻人启事:我院近日走失一女精神病人,25岁,身高1.68米,因失恋成疯,喜欢称自己是祝英台,有线索者请拨打电话……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