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纪录片“隐拍”探论

2010-11-17 03:12李北川
新闻爱好者 2010年17期

李北川

摘要:真实是纪录片的生命,也是纪录片的审美归属,更是纪录片创作必须遵循的原则。本文运用心理学、逻辑学,结合成功实践经验,对纪录片创作中的前期准备“隐拍”和拍摄期“隐拍”的作用与方法进行了分析与论述,得出了“隐拍”是实现纪录片以生活自身形态来阐释生活“真”与“美”不可或缺的有效创作方法的结论。

关键词:纪录片创作 前期准备“隐拍” 拍摄期“隐拍”

现在进行时纪录片是以纪实创作手法,真实记录社会现实生活,客观反映生活中的真人、真事、真情、真景,着重展现生活“原生态”的一种独特的电视节目形式。它不允许创作者采取任何干预、虚构、重拍、导拍手法,只能“从真实地现实生活中采撷素材,以生活自身的形态来阐释生活,抒发情感,升华哲理。以此来反映活脱脱的现实生活,给予观众一个评价生活的基点,一种真实的人生体验”①。

那么,在创作实践中,究竟应该运用哪些纪实创作手法呢?长期以来,无论是创作界还是理论界,都认为运用同期声、长镜头、跟拍、抓拍、抢拍是确保纪录片以生活自身形态来阐释生活“真”与“美”最有效的创作手法。但是在实际创作中,有很多创作者用尽了这些纪实手法,却始终创作不出以生活自身形态来阐释生活“真”与“美”的纪录片来。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其实,这些纪实手法如果没有“隐拍”作保证,都很难确保纪录片以自身形态来阐述生活“真”与“美”。因为“摄像机的闯入本身就构成了对生活原生态的破坏;在拍摄中,为了获取有价值的素材,创作者有意无意的介入时常加重了这种破坏的程度;面对摄像机,几乎所有拍摄对象都会有意无意地戴上相应的角色面具;等等。因此,怎样把创作者和摄像机的闯入对生活原生态的破坏降到最低限度或引导成积极因素,怎样解除拍摄对象戒备‘武装,这是纪录片拍摄中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西方和近年来我国纪录片的创作实践指示着一条‘反求诸己的解决的路径,即要卸掉别人的‘武装,创作者首先应该卸掉的是自身积年形成的‘武装──电视人的优越地位养成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恣意妄为、颐指气使的内在心态和外在行为,学着以平等、理解和尊重的心态去接近、感受拍摄对象的生活和内心世界,进而实现与拍摄对象的真正沟通与交流。在这样的拍摄者面前,拍摄对象一般也会自动卸去‘武装,身心处于松弛状态,时间长了甚至会忽略摄像机在场”②。也就是说,创作者在纪录片创作中应该运用“隐拍”。所谓“隐拍”,是指创作者在开机前和长期跟踪拍摄过程中与被拍对象之间建立自然、平等、互信的友好关系,使被摄对象不介意创作者走进他的生活、记录他的喜怒哀乐和窥视他的内心世界;使被摄对象不再对创作者和摄像机镜头产生陌生感、紧张感,进而忽略创作者和摄像机“在场”,从而真实地记录下拍摄对象日常生活自然状态,避免表演意识与戏剧化模式,使“明拍”达到“隐拍”一样自然、真实的效果。

心理学研究表明,常人在社会生活交往中,一般面对陌生人都会产生一种距离感。纪录片创作者与陌生的拍摄对象初次见面时,同样会使拍摄对象产生这种距离感,特别是面对陌生的摄像机镜头还会产生恐惧感和戒备心理,如果强行拍摄,拍摄对象甚至会产生不礼貌感、讨厌感和拒绝采访拍摄。而对采访拍摄熟悉的拍摄对象,又往往会有意无意做出与平常不一样的表现。性格外向的拍摄对象往往会言过其实,行为做作、夸张;而性格内向的拍摄对象往往不会袒露胸襟,行为会更加拘谨、深沉。这些现象都有悖于纪录片要求的平实、平静、自然、真实的“原生态”美学原则。所以,在纪录片创作中,创作者只有运用“隐拍”方法,与被摄对象建立平等、互信、自然友好的关系,才能尽快地融入被摄对象的生活中,消除被摄对象面对陌生创作者和摄像机的紧张感,进入自然生活状态,这样才能真实地记录下被摄对象自然生活状态中的“真”与“美”来。

那么,在具体创作中,怎样才能做好前期准备“隐拍”和拍摄期“隐拍”呢?

前期准备“隐拍”的方法

要实现“隐拍”,就必须善于与被摄对象拉近心理距离和行为距离,从不了解到了解,直至成为可交心的朋友。建立了这种相互了解、互信友好的关系,就为拍摄期“隐拍”做好了铺垫。

1997年1月,我在拍《边城·老人·龙》之前,听朋友说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湘西茶峒古镇,有一群古稀老人要自己备钱,亲手扎一条199.7米的99节长龙迎接香港回归,凭着多年从事纪录片创作的职业敏感,我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纪录片好题材,所以,我便决定以现在进行时纪录片的形式记录边城老人们扎龙迎回归的全过程。拍摄前,为了与边城扎龙老人们拉近心理距离和行为距离,建立友好互信关系,在初次与老人们见面时,我没有帯摄像机,主要是为了让老人们尽快地认识我、了解我,同时我也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在交往中,我除了对他们的生活环境、文化背景、经济状况、风俗习惯、职业、性格和古镇积淀的历史文化等方面进行了解外,还了解到老人们扎199.7米长龙需要七八万元钱。由于老人们都很清贫,凑的钱有限,资金还差一大截。我为他们的爱国热情所感动,也出于职业技巧,便说:“我想成为你们中的一员,让我们一起来克服眼前的困难好不好?”老人们都很高兴,异口同声连连说“好”(后来我帮他们筹得了资金)。从此刻起,我不仅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而且成了“喜忧”拴在一起的好朋友,为拍摄期“隐拍”打下了基础。

拍摄期“隐拍”的方法

拍摄前做好“隐拍”准备工作,无疑为拍摄期“隐拍”做好了铺垫。但是,摄像机和摄制组人员的出现,仍然会使被摄对象产生陌生感和紧张感,所以在拍摄过程中仍要继续做好“隐拍”工作。要尽最大可能与被摄对象拉近心理距离和行为距离,让被摄对象忽略创作者和摄像机的存在,这样,才能顺利地记录下被摄对象自然生活状态中的“真”与“美”来。

例如,我帯著摄像机第二次来到湘西边城茶峒古镇。为了卸去我电视台导演的“武装”和消除扎龙老人们面对摄像机的紧张感、恐惧感和戒备心理,我没有急于开机,摄像机放在扎龙老人张忠宪家里(扎龙的地点)。吃住也不讲条件,就在张忠宪老人家里搭餐。与其他扎龙老人相处也很自然,犹如街坊邻居,在他们面前,我俨然晚辈,处处尊重他们。由于我与老人们的心理距离和行为距离拉得很近,所以老人们对摄像机那“玩意儿”已无陌生感。在拍摄中,老人们按照他们平常的生活状态忙他们的,我想拍,就根据具体情况,有时运用“跟拍”、“偷拍”、“抓拍”有时运用“等拍”、“抢拍”和综合运动长镜头等拍摄方法与技巧不声不响地静静拍(犹如“隐拍”一样),互不干涉。就这样,历经半年时间,真实记录下了一湾碧水、四围青山环抱的古镇,老人们拉渡船、修渔船,岸边洗衣、弹棉花、做裁缝、洗菜、带孙子、开药店、赶集忙营生等自然的生活状态。扎龙老人们想说就说,想唱就唱,想开玩笑就开玩笑,无拘无束。这些珍贵的自然生活状态的成功拍摄,没有前期打下的良好“隐拍”基础,是不可能的。在迎回归的日子里,我又成功拍得了湘、黔、渝边区数万乡民自发组织的盛大合龙、游龙、舞龙活动。庞大的99节长龙在宽阔的鹅卵石河坝上横空腾飞,舞出“金踏板”、“车轮滚滚”、“紫荆花”、“中国版图”、“中国龙”造型字样和“97”字样迎接香港回归。正因为采取适当的方法使“隐拍”获得了成功,此片营造了“真”与“美”相得益彰的审美境界,1998年荣获了“中国新闻奖”;1999年作为国际文化交流节目在美国、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等10多个国家电视台播出;2001年荣获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国家广电总局颁发的国际外宣电视节目“金桥奖”一等奖。

其实,凡是拍出以生活自身形态来阐释生活“真”与“美”的纪录片的导演,都懂得运用“隐拍”的方法。如著名纪录片导演陈晓卿,在广西一个封闭偏远、自然环境恶劣的红瑶山寨拍《龙脊》时,为了拉近与拍摄对象的心理距离和行为距离,使拍摄能达到“隐拍”效果,他与那里的孩子相处得很好,并且结下了不解之缘,还与一个叫潘纪恩的学生结了对子,每年提供学费,打算供他念完大学。几个月的拍摄,他与寨子里的乡亲同吃同住同生活,感情很深,他在寨子人的眼里简直变成了寨子里的人,拍摄完成摄制组走的时候,全村1000多人都出来送他们,一直送到山口,哭声一片,轻易不流眼泪的陈晓卿也忍不住哭了。所以,我们在《龙脊》中看到龙脊小学的孩子们上课、在教室窗外听老师上课的辍学孩子、潘纪恩与同学打架受罚打水冲厕所,还有潘能高的爷爷“望孙成龙”,旁若无人地走进考场转悠看孙子潘能高考试,后被监考老师请出教室,还有潘能高的爷爷为缺粮无米下锅发愁、勤工俭学的潘纪恩放假去矿山淘金……整部作品中所展现的生活都达到了“隐拍”效果。所以,《龙脊》讲述的故事才那样的“真”,那样的“美”,那样的打动人、感染人,那样引人深思和让人难忘。1995年该片荣获了四川国际电视节特别奖。

国外很多纪录片导演也非常懂得运用“隐拍”方法。在一次纪录片创作研讨会上,一位外国纪录片导演谈到“隐拍”的作用时,体会很深,他说他在内蒙古拍一家牧民的生活经历时,为了真实地记录下牧民的生活经历,到了牧民家里,他不上炕睡觉,只用一块毛毯蜷缩在蒙古包的一角,就像牧民家的一只狗。几天之后,牧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是一个纪录片导演,因此拍到了很多牧民家里的生活细节,包括牧民夫妻吵架的情节。

再如,被世界公认的纪录片史的开山之作《北方的纳努克》,之所以这部反映爱斯基摩人家庭的人种学纪录片久映不衰,是因为弗拉哈迪运用“隐拍”的方法,真实地记录了爱斯基摩人行将消失的生活方式。

实际上,弗拉哈迪初拍纪录片时,并不知道运用“隐拍”的方法,因为弗拉哈迪以前是一位美国矿山工程师,1912年,他只学了3个月的摄像“就开始拍摄他的关于爱斯基摩人家庭的人种学纪录片。当他返回多伦多剪辑时,不慎使得三万尺胶片起火燃烧。他仍然保留有一部分负片,他筹钱重拍时一直放映这些胶片,这使他认识到他从前的素材是多么的平淡无趣。于是他认为自己必须以讲故事的方法重新拍摄”③。1915年,弗拉哈迪得到一位皮革商人的赞助,第二次去了北极。由于“弗拉哈迪与他的‘演员已经交往很长时间,弗拉哈迪与他们的关系非常自然,他们能在摄像机前不自觉地继续日常生活”④。如纳努克一家狩猎、吃生肉、住冰屋等与自然斗争的生活。另外,弗拉哈迪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与纳努克一家一起生活和拍摄,终于在1916年完成了这部近百年来久映不衰的人种学纪录片《北方的纳努克》。

可以说,一位纪录片创作者如果忽视“隐拍”的作用,就很可能会事与愿违。记得2008年,一位在长沙电视台工作的学生打电话给我,说前几天有一位残疾人(小矮人)本来同意她去拍摄其自食其力的生活,可是当摄制组人员扛着摄像机与其见面时,她却不同意拍了,而且看到摄像机镜头就躲开,结果只好打道回府。学生问我怎么办。我说:上课给你们教的“隐拍”怎么忘了?她说具体内容记不清了,我只好在电话里给她重上了一堂“隐拍”课,并且告诫她,拍纪录片最忌讳的是急功近利。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学生打电话说,她拍成功了,领导审片通过了。

总之,纪录片创作实际上是一种心与心交流、爱与爱传递的艺术活动。作为纪录片创作者,一定要懂得社會交往心理学,遵循纪录片审美创作规律,在具体创作中,要运用“隐拍”的方法,以心换心,以爱换爱,以情换情,尽快与被摄对象建立自然、平等、互信的友好关系,融入拍摄对象的生活中去,以获得记录拍摄对象自然生活状态中的“真”与“美”的最佳效果。

注 释:

①朱羽君:《纪实:震人心的美》,《北京广播学院学报》,1991(5)。

②马莉:《纪录片:体验真实与表现真实》,《电视研究》,1999(6)。

③④迈克尔·拉毕格[美]:《纪录片创作完全手册》,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参考文献

1.高鑫:《电视纪实作品创作》,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

2.彭聃龄:《普通心理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3.莫绍揆等:《逻辑学辞典》,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作者单位: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编校:张红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