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安徽灾荒与农村社会经济

2010-11-12 16:01张安东
巢湖学院学报 2010年2期
关键词:灾荒水灾灾民

张安东

(巢湖学院历史旅游文化系,安徽 巢湖 238000)

民国时期安徽灾荒与农村社会经济

张安东

(巢湖学院历史旅游文化系,安徽 巢湖 238000)

民国时期安徽灾荒严重。无年不灾,多灾并发,危害面广,是这一时期灾况的基本特征。灾荒使民众的生命财产及农业生产遭到了巨大损失和破坏,民众的生存条件更加恶化,对农村经济发展、民众的生活、社会的进步带来了长久的负面影响,加重了农村的社会经济危机。

民国安徽;灾荒;农村;社会经济

安徽地处华东腹地,在民国时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以农为主的内陆省份,农村的发展自然影响和制约全省社会经济的发展。这一时期,安徽灾荒频仍,38年间,几乎年年有灾。在各种灾害的频繁冲击下,安徽农村屡受重创,社会经济经常处于再恢复之中。哀鸿遍野,多灾低产,居无定所,无处觅食,坐困绝境,成为民国安徽农村的普遍现象。

民国时期,安徽灾荒之多,灾情之重,灾区之广,为历史所罕见。大灾相连,小灾不断,是这段时期灾况的真实写照。为对38年间安徽灾情有个直观认识,笔者对有关资料进行了整理、统计,并制成下表:

表1 民国安徽自然灾害若干年际变化统计表

资料来源:王鹤鸣:《安徽近代经济探讨》,中国展望出版社1987年版,第286-291页;安徽省地方志办公室:《安徽水灾备忘录》,黄山书社1991年版,第160-165页。说明:总灾,包括水、旱、蝗、地震、冰雹等各种自然灾害的受灾县数。

通过上表,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安徽灾情有如下特点:

1.灾情发生极其频繁,十年九荒。1911年至1949年,只有数年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灾害,但每年都有程度不同的灾荒。如上表所未列的1920年,就出现过春荒、大旱;1923年水旱严重;1926年大水冲破田庐10万亩;1928年大水仅稻作一项损失400余万元;1930年水灾受灾人口745749;1932年出现大旱、大水、虫灾;1936年大旱灾;[1]1937年,“皖等省旱灾,农民食榆叶、树皮充饥”;[2]1941-1943年,淮河上游10县被灾。[3]所以,民国时期安徽灾情极其频繁。据研究,整个民国时期,安徽“沿江一带每隔两年出现一次旱涝,江淮地区每隔一年多一点出现一次旱涝,沿淮地区每隔一年出现一次旱涝,淮北地区则每隔一年或不到一年就有一次旱涝”。[4]

2.多灾交错并发,水旱灾害为主。38年中,除灾荒发生频率高,十年九荒外,许多年份多灾并发。由于安徽受东亚环流,和地形、地理位置及河流、湖泊分布状况的影响,易形成春秋遭旱、蝗灾,夏季遭水灾的情况。故而在同一时间,有些地方涝,有些地方旱,或因持续性降水减少,在造成旱灾的同时,酿成蝗灾。1929年,“皖北、皖南大旱。滁县旱灾,受灾面积4202方市里,占全县面积97.9%。祁门旱灾,受灾面积11630方市里,占全县面积100%。全椒县旱灾,受灾面积4800方市里,占全县面积100%。是年全省旱、虫、水灾,受灾面积四十一个市县,灾民达5461882人”。[5]1933年,“安徽计受旱灾者八县,受水灾者十余县,受蝗蝻之灾者二十余县,受冰雹之灾者十一县。以冰雹之灾为最重”。[6]1934年,“自入夏以来,雨即感稀少,及届伏汛,天气甚为炎热,禾被旱干,遍野悉见枯槁,农人纷纷祈神求雨,作种种迷信举动。人遭飞疫,到处惨听哭声,飞蝗不易扑灭”。[7]1944年,淮河流域各县溃堤泛滥酿成水灾,而“旱灾遍及皖南各县”,因蝗灾引发的农作物损失即达2132221511元,该年捕杀的飞蝗跳蝻重约800万斤,卵子300余斤,数据之大,殊为惊人。[8]1947年,“全省44县水灾、蝗灾,灾民数达315万人,蝗灾田亩达322万亩。……尤以凤阳、宿县、明光、嘉山、定远、滁县为最”。[9]

在发生的各种灾害中,以水旱灾害为主。据统计,在民国的38年中,发生在江域的大小水灾共12次,发生在淮域的大小水灾共14次,两者基本相当。旱灾则多集中于淮域,在民国时期,淮域发生的大小旱灾共14次,江淮之间次之,江域最少,仅5次。[10]这一情况表明,水旱灾是对安徽危害最大的灾种,成为民国时期安徽农业灾害的一个特点。

3.灾害波及范围广,后果严重。据上可知,民国时期的安徽,无论是淮河流域,还是长江流域、江淮之间,均发生过不同程度的灾荒。而且,每一次大的灾害,遭灾范围之广,都是极其罕见的。如1919年,“皖中皖南水患,蛟洪暴发于潜太,水势扩大于下游,望江、宿松、怀宁、桐城、郎溪、南陵、芜湖、舒城、巢县、无为、庐江、含山、铜陵全县均泛滥成灾”。1931年,全省特大水灾,受灾县份48县。1934年,全省特大旱灾,受灾面积49县。1938年夏,“国民党蒋介石炸开黄河花园口,黄水沿贾鲁河泛滥而下,分夺颍、茨入淮,淮河两岸堤防溃决为灾,……安徽被灾县份有霍邱、颍上、阜阳、亳县、涡阳、太和、蒙城、临泉、凤台、寿县、怀远、凤阳、定远、天长、五河、泗县、盱眙、灵璧等十八县”。1948年,“全省芜湖、含山、当涂、盱眙、怀宁、郎溪、望江、潜山、繁昌、贵池、寿县、铜陵、南陵、青阳、宣城、舒城、东流、太湖、至德、宿松、无为、和县、巢县、桐城、滁县、嘉山、霍邱、颍上、凤台、怀远、广德、太平、祁门、石埭等三十四县受水灾”。[11]诸如此类情况,司空见惯。38年间,安徽同时遭受不同灾害的县份,少则数县,动辄数十县,有时波及全省。

不仅如此,灾情造成的影响大,后果严重。表现为灾民大量死亡,生存者由于生存环境的恶劣而逃移,房屋颓圮,耕田抛荒,粮食短缺,房产、家具和土地等价格一落千丈。如1921年,“豫、苏、皖、浙、鲁、鄂等水灾,以淮河流域罹灾最重。皖北阜阳、寿县,淮河下游及附淮21县均遭水灾。宿县五月霪雨,七月来客水,秋禾普淹,北部特重。灵璧五至八月间大雨及淮水倒灌汇集成灾,霉山、夷山湖水漫涨,山堤溃决,长八十里、宽四十里均在水中。固镇……王岗乡水深丈余,庄周围打堰。泗县、五河、怀远等县五至九月间霪雨,客水涌注、倒灌,破堤倒屋,麦多被霉烂,秋季无收。凤阳五月初三下猛雨,暴涨三天三夜,又自六月半下到八月中秋,南岸破堤,冲走车轮、家具,甚至棺料,损失惨重,人畜亦多伤亡”。[12]1931年“7月中旬,皖北各地霪雨不止,诸河洪水暴发,非但秋禾不存,而且倒庐漂舍。频淮各县,尽成泽国。阜阳被淹5万余户,淹死者2000余人;霍邱北部地区俱在水中,极为悲惨;颍上、凤台水势滔天,沿岸乡村皆被淹没;蚌埠波臣肆虐,房屋全没水中,舟楫越屋顶而行”。[13]灾害的严重程度和后果由此可见一斑。

民国时期,由于政府的腐败,政治的混乱,战争的迭起,各级官吏抗灾防灾不力,致使自然灾害越演越烈,造成的破坏程度极其恶劣。尤其对于广大农村,所造成的影响则更为触目惊心,“庐舍荡然,人民转徙,生命伤害之惨,财产损失之巨,实是骇人听闻”。[14]

1.哀鸿遍野,灾民大批死亡和转徙,造成农村劳动力大量流失

每次灾荒发生,都会造成数以万计的灾民。1911年,“淮河淤塞,为江皖之大患”,“江皖二十余州县灾民三百万人”。[15]1916年,“霪雨为灾,山洪暴发,皖北各县被水甚重,滨淮之区尽成泽国”,[16]计灾民 1373781 口,[17]仅蒙城一县,“受灾63村,灾户13034户,灾民40352人”。[18]1921年淮域大水灾,历时最长,全域受灾人口2494433人。[19]1931年全省特大水灾,据安徽省赈务会及民政厅统计,全省60县中被灾者凡48县,占全胜县数十分之八。合计灾民10696944人,占全省人口49.33%。[20]然而这个数据尚不能完全反映皖省受灾人口之全貌,因为还有若干县乡确属罹灾,但未被列入48县的灾区之内。仅就皖北而言,据10月皖北水灾善后委员会发表之调查,蚌埠、临淮、炉桥、固镇、正阳、明光等6地,灾民582175人。[21]1933年,全省水、旱、虫灾,灾民2090900余人。其中沿江怀宁、桐城、潜山、庐江、东流、望江、宿松、贵池、铜陵、繁昌、芜湖、当涂、和县、无为、至德等15县,灾民313720人。[22]1934年,“旱灾所被,几遍全省,……总计全省被灾人口8718540人”。[23]1938年的人为水灾,灾民达300余万。[24]1939年,“阜阳被灾区域占全县十分之八,被灾田亩三百五十六万余亩,灾民七十余万;太和被淹区域占全县十分之七,待赈灾民四十余万;颍上被灾面积纵横百余里,灾民二十余万”。[25]“凤阳、霍邱、五河、寿县、泗县、临泉、灵璧、盱眙等县,水灾惨重,一片汪洋,百万灾黎,无衣无食,疫疠丛生,饥寒交迫”。[26]1940年,“安徽所属之阜阳、临泉、亳县、太和、涡阳、颍上、霍邱、寿县、凤台等九县蝗灾奇重”,计灾民一百九十余万人。[27]

灾荒时刻威胁着灾民的生命,带来人口的大量死亡。如1931年大水灾,全省溺毙及病饿而亡者112288人。[28]“皖省北部,为淮河中游流域,此次霪雨连绵,沿河两岸,如五河、凤阳、宿县、蒙城、寿县、颍上、阜阳、天长、盱眙、定远、凤台、霍邱、怀远、亳县、涡阳、泗县、正阳关、临淮关、蚌埠等地,……禾苗荡没,老幼淹毙,其幸免者,或逃亡于最高之地,或麇集于半山之中,栖无片席,釜断炊烟。阜阳一带,地势尚较高,此据报告,已有五万余户沉埋于水中”。“霍邱一县,一朝夕之间,被淹毙有姓氏可稽者已在八千人以上”。“皖南一带,地滨大江,南北连日江水继涨不已。各县电告圩堤溃决者,已有怀宁、望江、舒城、庐江、无为、东流、和县、含山、当涂、芜湖、合肥、桐城、贵池等地”,[29]灾民遍地,死亡甚多,仅芜湖一县,死亡达9534人,出现了“死尸因无棺,整批系于树上,以免漂流”[30]的惨状。1932年,“淮北灾祲频仍,地方元气既伤,人民生机几绝”,“灾区既广,死亡相继,尸体横野无人掩埋”。[31]1938年皖北水灾,“灾民民众,老弱转死,少壮流离,滨河素称富庶之区,今则不见村落、不闻鸡犬,庐舍邱墟,人畜死伤不计其数”,受害地区80%至90%的人口非饿死即逃亡。[32]

淹溺、饿死、病死人口不知凡几,幸存者为了生存,往往背井离乡,踏上了流亡之路。1928年,在怀宁等27个县中,外出的人口就有39.02万人,其中绝大多数是离村农民。[33]1931年水灾,安徽农民离村,在皖北地区每千人有47人,离村率达19%,在皖南地区每千人竟达205人,离村率61%。[34]即便是水灾较小的1933年,农户离村率也达7%。[35]据1935年调查,在离村的总人数中因自然灾害而离村的即占50.9%。[36]三十年代后期至四十年代中期,因灾乱等原因而四出逃荒的难民,数量巨大。据安徽省上报之善后调查结果,这一时期难民为2688242人,绝大多数为农村难民。[37]

农民离村率高,自然造成农村人口的减少。1931年离村农民中的男子比例皖南占60%,皖北则占73%。到1933年全省青壮年男女(14-40岁)离村农户达219424户,占全部农户的10.6%。[38]可见农民离村,实质上是农村劳动力的流动。而农村劳动力的减少,势必降低农村社会生产力,使农村救灾以及必要的水利堤防建设、灾后农村建设等受到影响。

2.农业遭到巨大的损失与破坏

首先,频繁严重的自然灾害使大片田地被淹,农作物被毁,房屋财产被冲没等损失难以计算。1916年霪雨为灾,皖北各县受灾田地9872246亩,财产损失38943581元。[39]1921年皖北阜阳、寿县、淮河下游及附淮二十一县被灾田地16306096亩,损失合计81926408元。[40]1931年全省被淹田地32939087亩,几占受灾48县田亩数之70%,坍塌房屋约2679683间,财产损失383460195元。[41]此次水灾若干重灾区灾情如下:芜湖县自夏徂秋,大雨3月,坍塌草、瓦屋共493056间,损失耕牛8043头、粮食2679100石,淹没田地440830亩,占全县土地面积之79%;五河县本年二麦“未及成熟,即被淹没。水退秋种方下,又值霪雨连绵,淮水泛滥,堤坝尽决”,淹没田亩100%,[42]计全县坍塌房屋20500间,财产损失4700000元;[43]凤阳“北频淮河,地势平坦,此次大雨,平地水深数尺,秋禾尽被淹没”,淹田23000亩,[44]倒房 57243 间,损害合计 2550000 元;[45]阜阳“为皖省最大县份,此次发水最大,灾亦最剧”,“灾民70万口,倒房30余万间,淹田900余万亩”,[46]损害合计 9000000 元;[47]天长县 7 月初“大雨倾盆,连降数昼夜,……新旧圩田,悉被淹没,白浪滔滔,水天一色,田间秋禾,尽浸水中,居民房屋,倒塌无数,灾情之重,为民元以来所未有”,计全县财产损失300000元;[48]寿县“自入夏以来,即苦霪雨”,全县淹田1400000亩,占田数总额之半,塌房230000间,财产损失14060000元;[49]颍上“大雨兼旬,山洪暴发,颍、淮齐涨,岸溃堤决,全县尽成泽国”,淹田370000亩,占土地面积84%,[50]坍塌房屋28675间,财产损失9000000元;[51]怀远“地势低洼,形同釜底,此次大雨兼旬,山洪暴发,河川漫溢,淮水陡涨数丈,建瓴之势,无可排泄”,以致“数百里村舍禾畜,均被洪涛巨浪荡没殆尽”,计塌房248000间,财产损失7000000元;[52]凤台7月“霪雨为灾,水位齐涨,堤圩多被冲平,全境一片汪洋”,淹田459万亩,[53]塌房300000间,损害合计7700000元。[54]其它如霍邱、宿县、蒙城、涡阳、泗县、盱眙、灵璧、全椒、定远、滁县、来安等县,在这次水灾中,也均有程度不同的损害。1938年皖北水灾,淹没土地约23450000亩,田庐牲畜损失约255640970元。[55]各县灾情详见表2:

表2 1938年皖北各县灾情统计表

表2说明,1938年水灾对皖北民众生命财产、农业生产的影响是极其严重的。1944年,淮河流域各县溃堤泛滥酿成水灾,其中阜阳被灾田亩576000亩,颍上被灾田亩362667亩,太和被灾田亩208954亩,共计1147621亩。[56]1946年,皖东北24县水灾,被灾农田4779668亩,粮食损失6273101石,被毁房屋达136025间。是年,皖东北20县又受蝗灾,被灾耕地3340945亩,粮食损失达1677410石。[57]1948年,全省大水,“霍邱、颍上、凤台、怀远等34县被水,受灾面积达1031万亩”。[58]

其次,连续不断的灾荒,尤其是水灾,引起大量良田退化、荒芜。据文献记载,“皖省荒地由江淮淤积而成者为数颇多,因江淮沿岸童山濯濯,雨水冲涮之泥沙,悉入河床,及至下游水缓沙停,遂积成荒滩(或沙洲),此项淤荒以皖北下游及洪泽湖四周为最多,长江沿岸亦复不少”。[59]据统计,安徽仅河流水灾泛滥造成的淤荒、洲荒、沙荒等即达36.5万亩。而且,由于严重的灾情使“民力丧尽,……农民虽力谋复兴,但因创痛深,积重难返,绝非最短期间所能恢复也”,[60]因而造成耕田废弃的现象更为严重。据国民政府土地委员会对安徽27县的调查,1934年27县荒地面积达1800余万亩,占当时全省耕地面积的25%左右。1935年与1913年相比,全省人口增长了15.3%,但耕地却不断减少。1927年至1937年,包括安徽27县在内的14省89县,开垦荒地面积占耕地总面积的8.9%,而耕地荒废却占耕地总面积的10.64%。[61]所以说,连续不断的灾荒,是田地荒废的重要因素。

3.民众的生存条件更加恶化

灾荒不仅影响着农业生产,而且恶化了灾区民众的生存条件。灾荒的直接破坏和灾后农村经济的破产,农民无力投资农业,土壤肥力急剧衰落,致使农作物减产严重。如水稻的收成,1924-1929年全省平均年产水稻77794千市担。[62]1931年至1937年水稻产量如表3:

表3 安徽历年稻米产量单位:千市担

由于特大水灾,1931年较1924-1929年平均产量减少29.35%。1933年全省水、旱、虫灾,较1924-1929年平均产量减少29.7%。1934年为严重歉收年,较1924-1929年平均产量减少66.75%,这是该年全省特大旱灾的结果。统计1931-1937年平均产量,较1924-1929年平均产量减少34.2%。可见自然灾害对农作物生产的影响是恶劣的,而且往往短时间内就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另据1931年水灾统计,全省农作物损失达43%,[63]而皖南粮食生产灾害年比平常年约减少一半左右。1931年皖南地区米的受灾损失额为18780万元,占受灾损失总额31450万元的60%。[64]除水稻以外,其他的粮食作物在灾年时也大幅度下降。如1934年旱灾,灾区的高粱、玉米、小米、大豆等与常年相比,分别下降了34%、43%、18%、37%。[65]

由于农业歉收,粮食缺乏,以致粮价暴涨。1921、1922年安徽连续发生水灾,“灾难影响之结果,……小农尽将其土地及家畜卖出,土地及家畜之价钱跌落,而食品及其他必需品则涨价。当粮食价格上涨百分之三十时,土地及家畜等价格却下降百分之五十甚至六十以上,正所谓富者益富,贫者益贫”。[66]1923年皖北大荒,凤阳地方“本年百物昂贵尤甚昔年。盖自5月以来,未得透雨,秋收歉薄,现在麦价每洋1元,仅买9升,米价每洋1元,仅买7升半,……诚属民不聊生”。[67]“1930年,安徽人民再一次更严重地感受到了饥荒,因为在此前一年发生了严重歉收,粮价上涨到前所未闻的高度。这次地方大米的短缺,又一次造成洋米大量进口,180509担洋米购进后,根据安徽救灾会的命令分给本地和省内其他灾区的穷人们。尽管地方当局为了防止投机,把价格规定为15元一担,但实际的价格十分不稳,只有最差的米才按上述价格出售,而最好的大米卖到25元一担。[68]1931年 “从七八月份水灾发生时起至十一月一日止,灾区之食粮燃料秣草与建筑材料等价格,皆逐渐涨高。燃料与秣草之价格,在十一月初,比未发生水灾前增高百分之三十,而谷类之价格则增高百分之二十”。[69]遭受1934年大旱后的1935年,“农产品中,价格较上年增高的有大米、小麦、谷子、玉蜀黍、高粱、花生、豆类、丝蚕等项,其中除丝蚕一项增长的程度不及二十二年(1933)的价格外,其余则较该年为高”。[70]表4也可说明1934年旱灾后安徽部分农产品价格上涨的情况:

表4 1934年旱灾后安徽部分农产品价格变动统计表单位:石

由表4可知,旱灾后白稻价格上涨了70%-80%,红米价格上涨了66.7%,糙米价格上涨了71.4%-83.3%,小麦价格上涨了37.5%,洋鲜价格上涨了66.7%。

粮价的涨扬和灾民的一贫如洗,严重地恶化了灾民的生存条件。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食物问题。由于粮食缺乏,灾民们只有吃草根、吃树皮、吃树叶,吃平时牲畜都不吃的东西。1932年,“皖北灾祲频仍,地方元气既伤,人民生机几绝。迩值春荒,于是饿殍遍野,人民无粟可食,乃剥取书皮,磨成粗粉,掺以水藻、草根、树叶各物,蒸而食之,虽难下咽,聊胜枵腹。各河溪沼,凡产生水藻之处,均有主营者昼夜看守,不许他人采摘。水藻上市,每斤售至200文之多”。“太和县先遭雹灾,既罹水患,灾情最为惨重。在常年人所不食之物,用以饲畜者,至是灾民均争而食之,食后,面颜多现黄肿。宿县、濉溪地方,某家乏食数日,小儿饥甚,啼哭索食,其母被儿迫缠不已,竟以泥做成饼形,持以给儿,冀减其哭,亦云惨矣”。[71]1935年皖江大水,灾区甚广,灾民众多。《大公报》对灾情进行视察。当其抵至安庆北集贤关时,“见山岭中有掘观音土者数百人,汽车路旁之山坡上有窟窿七八处,时方有妇孺数人探身其中,做挖掘状。询之当地人士,知为掘取观音土用以充饥者。……食法约有三种:一种和以少许青菜、米糖之类,制之如泥之浆;第二种因土难食,多将土蒸成圆饼,如铜元大小,俗称为饽;第三种将土制成观音粉,装入布袋,随时携带,无论出外逃荒,或在家劳作,均可救急。惟观音土不易消化,胃弱者恒因此便闭、下坠,而至于死亡。……舒城至合肥间阡陌相接,树皮之可食者,亦无所存”。[72]

表5 30年代安徽灾民灾期“食品”统计表

而当灾民们连树皮、树叶、草根、粗粉、水藻等都难以得到的时候,为了生存,他们便会不择手段,变得无耻起来,将亲生骨肉卖为娼妓,将自己的孩子遗弃道旁。《榆皮诗》写道:“惟岁在亥子,东南屡告饥,老赢转沟壑,少壮纷流离。或鬻室中妇,或弃怀中儿,井屋少炊烟,所啖惟糠黍。糠黍莫可得,口腹仰榆皮,万树无完枝,暴日细研杵,煮水成粥糜,甘苦谁当知。榆皮有尽日,风雨无休时”。[73]《江北诗》也描写了父母将自己无力抚养的子女出卖的悲惨情形:“饥来欲乞食,四顾无人炊,儿乳母怀中,母病抱儿啼,仓卒骨肉恩,生死终乖离,不如卖儿女,療此须臾饥,男儿三斗谷,女儿五千赀”。[74]更有甚者,有的灾民为苟且偷生而失去理性,于是"人相食"的惨剧便发生:“饥民至饥不能忍之际,酿成吃人肉之惨剧,最无天理者,为数万之饥丐寻觅倒卧路旁将死未气绝之人,拉至土坑内,刮其臂腿臀肉,上架泥锅,窃棺为柴,杂以砻糠,群骤大嚼,目以为常”。[75]看来,当自然灾害摧毁了人类的基本生存条件的时候,在饥饿使他们痛苦难忍的时候,为了摆脱死神的威胁,他们常常显露出其野蛮、残暴和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的一面。长久以来维系人类社会的基本伦理和社会规范,在生存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同情心、亲属关系、习俗和道德已荡然无存。而在灾民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灾后农村社会经济恢复和建设,显然是一句空话。

自然灾害对民国安徽农村社会经济的影响,当然远不止这些。此外如地价下跌、土地集中、农村社会阶层结构的变化,以及农村社会的动荡不安等等,都是灾害给人民带来的严重后果。在此,就不再一一论述了。

综上所述,民国时期安徽的灾荒是非常严重的,影响也是深远的。频繁严重的灾荒,使广大农村哀鸿遍野,流亡惨烈,农业生产流域频频陷于绝境之中。自然灾害与农业危机是一种恶性循环的关系。灾荒严重破坏农村生产力的发展,而农村生产力的衰退,又降低农民的收入,加重农民的贫困,导致国无储蓄,民无盖藏,农民更无力去承受灾荒的压迫,生存环境更加恶化,从而使农村危机进一步加深。

造成灾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自然原因,也有社会政治原因。而社会政治原因则加重了灾荒,甚至制造了灾荒。民国安徽灾荒频发及其带来的严重后果,与地方政府的不作为关系极大。能否有效防治灾荒及灾后农村重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的正确决策和大力扶植,尤其在以农为主和灾荒频发的安徽,政府的作用更为重要。然而,民国时期安徽的各级政府在解决灾荒问题和推进农村水利建设方面的成效甚微。由于各级政府忙于争权夺利,巩固自身政权,故而对待灾荒多敷衍应付。总体而言,当时安徽的荒政机制是十分脆弱的。主要表现在缺乏高效的水利行政机构,水利建设费和救济费严重匮乏等。“从清代起,就一直没有中央水利行政方面的统一领导”,“安徽的水利行政随中央政府政策的变动而变动,因而无法实行持续性的水利行政”,所以“实际上的水利行政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也不可能发挥其领导作用”。[76]诚如《一年来之安徽建设》所云:“溯自逊清光绪以来,水政之弛,每况愈下,官怠于朝,民荒于野,始而鲜未雨绸缪之人,终及成麻木不仁之态。光绪末叶而后,水旱荐臻,往往创深痛巨,而事过境迁,辄复荒嬉如故;即当灾患之际,亦仅知补疮剜肉,弥逢一时,罕能毖后惩前、筹策久远者。致虽灾患频仍,曾未能因刺激而惊觉,晦盲否塞,反复沉痼,盖以坏乱极矣。民国肇兴,承积重难返之局,忽忽廿载,无以转变此风。于是元年、5年、10年,咸遭大水,其间水旱灾,则几乎无岁不有。旧创未平,新创旋至,元气随之日损,已致不可支持”。[77]而且,各级政府以政事、战事为第一要务,政务费、军务费、债务费等方面费用占了财政支出的绝大部分,水利行政经费与之相比,则少的可怜。如1932年安徽省政府年度总支出为9839139元,其中政务费5716225元,占 58.09%,[78]而水利经费仅占1.4%,即138084元。[79]地方县政府经费使用也同样如此。如宣城县的预算水利建设费只占5.36%,救济费只占0.72%;石埭县水利建设费只占5.59%,救济费只占1.04%。[80]可见当时的安徽省、县政府对水利行政和灾荒救治的忽视程度。不仅如此,一些地方官吏贪污腐败成风,大肆侵吞堤款、赈款,谋取私利。在如此官僚体制下,灾荒防治的成效就可想而知了。可以说,政府的无所作为和腐败加剧了灾荒的破坏程度,使农村的危机更加深重。个中教训,值得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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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UBLIC OF CHINA TIME ANHUI FAMINE AND COUNTRYSIDE SOCIAL ECONOMY

ZHANG An-dong
(History traveling culture department,Chaohu College,Chaohu Anhui 238000)

The Republic of China time Anhui famine is serious.The famine year disaster,the multi-disasters are not concurrent,the harm surface is broad,is this time disaster situation basic characteristic.The famine caused populace′s life and property and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has encountered the heavy loss and the destruction,populace′s survival requirement worsens,to the rural economy development,populace′s life,society′s progress has brought the long-time negative influence,aggravated the countryside social economy crisis.

Republic of China Anhui; Famine; Countryside; Social economy

K291

A

1672-2868(2010)02-0098-10

2009-12-14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2008sk375)。

张安东(1964-),男,安徽庐江人。安徽省巢湖学院历史旅游文化系教授,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区域社会经济史。

责任编辑:陈 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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