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婕妤
孙家栋院士东方的“卫星人”
文/婕妤
2009年4月15日,刚刚过完80大寿的孙家栋,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再次指挥并见证了卫星发射成功。这是中国自主研制发射的第100颗航天飞行器,其中孙家栋担任技术负责人、总师或工程总师的就有34颗,超过三分之一。
这三十多颗“星”中,有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有第一颗科学实验卫星、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也有中国第一颗通信卫星、静止轨道气象卫星、资源探测卫星、北斗导航卫星,以及刚刚在去年圆满完成探月任务的中国第一颗探月卫星“嫦娥一号”。
带着这沉甸甸的履历,2010年1月11日上午,81岁高龄的孙家栋站在人民大会堂主席台上,接受了胡锦涛总书记颁发的2009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奖证书。而10年前的1999年9月18日,同样是在人民大会堂,挂在孙家栋胸前的,则是“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大家都说他是“卫星之父”,大家亲切地称他是“孙部长”或“孙总”,很少有人称他“孙老”。大家说,因为他一点也不老,精力比年轻人还充沛。他干起活儿来比年轻人还拼命,曾经为了拿到一手测控数据资料,坐飞机一个月跑遍了几十个测控站。他是闪耀在共和国上空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他是为共和国航天事业保驾护航的“卫星人”!
中科院院士、“两弹一星”元勋、资深航天专家、中国探月工程三巨头之一……这都是加诸孙家栋之身的头衔。如果要为孙家栋书写一份星际航图,这份荣誉有点太闪耀,我想“第一”对他来说略显单调,他为共和国上空装点了太多“星星”,如果非要给他强加一个称号,我想“奠基者”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作为亲历、见证、参加、领导了中国航天从起步到目前为止的全部过程的科学家,他注定成为中国航天史乃至国际航天史上的一段传奇。
在中国的航天史上,有无数第一都与孙家栋这个名字紧紧相连: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第一颗科学实验卫星、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他是技术负责人,总设计师;中国第一颗通信卫星、静止轨道气象卫星、资源探测卫星、北斗导航卫星,他担任工程总师;中国第一颗探月卫星“嫦娥一号”,他再次挑起工程总设计师重任……
他为我国突破卫星基本技术、卫星返回技术、地球静止轨道卫星发射和定点技术、导航卫星组网技术和深空探测基本技术做出了重大贡献;为创建和发展我国人造卫星总体技术、卫星航天工程管理技术和深空探测技术,做出了系统的、创造性的成就和贡献。
他主持完成了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第一颗返回式卫星和第一颗静止轨道试验通信卫星的总体设计,领导卫星研制和发射的技术管理工作,在解决重大工程技术问题上发挥了指导和决策作用,使我国成为少数几个拥有相关技术的国家。
他担任东方红三号通信广播卫星、风云二号静止气象卫星、中巴资源卫星等3个我国第二代应用卫星航天工程的总设计师,负责3个工程大系统的总体设计、技术决策和技术协调,主持解决了一系列重大工程技术问题,3个卫星航天工程均取得圆满成功。
他担任我国北斗卫星导航系统一代和二代工程总设计师,作了多项重要决策,主持解决多项重大工程技术问题。北斗导航一代系统实现了三颗卫星组网应用。目前,北斗导航二代系统也正在部署中。
他是我国月球探测的主要倡导者之一,提出了2020年前我国月球探测工程分三个阶段的实施方案,明确了我国月球探测的发展方向、目标和路线图。他担任月球探测一期工程的总设计师,提出了工程研制的指导思想,确定了工程目标和工程总体方案,对工程各大系统的技术途径作出重要决策,主持解决了多项关键技术问题。嫦娥一号月球探测卫星成功发射,在一年工作寿命内实现了全部工程目标与科学目标,并实现可控撞月。我国月球探测一期工程获得圆满成功。
孙家栋回忆说,在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中国火箭第一次走入国际市场,在西昌为当时美国最先进的卫星公司发射卫星,在场的一位华侨老人激动地对他说:“中国的火箭和卫星能飞多高,华人在世界上头就能抬多高。”这件事让孙家栋感慨颇深,“我们要尽一切努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发展我国的科技事业。”他说,我国航天科技发展速度很快,但与国际先进水平确实还有一定差距,弥补这个差距需要一个过程,自主创新需要有一个过程。”
“会干事”,是钱学森对孙家栋的评价。“抓大放小,举重若轻”,是他曾经的助手戚发轫对孙家栋的印象。张荣桥心悦诚服地说:“孙总是战略家、思想家”、“很睿智”。
技术创新的风险,乃至人际关系的难题,甚至外交谈判的挑战,都被孙家栋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科技委秘书长侯深渊说:“无论多么难办的事,孙家栋一出面,就协调得大家都满意。”
张荣桥说:“航天各系统太复杂了,都是牵一发动全身。搞这种大工程总是会有矛盾。矛盾无论多么错综复杂,孙总都能给出妥当的解决方案。”
大智慧需要好记性。据说,孙家栋工作一生竟没有一本笔记本。到了七八十岁的高龄,开两天大会,总结时仍然凭记忆就能游刃有余。
航天发展到现在,是世界公认的高风险活动。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往往带有灾难性的后果。1974年的失败让孙家栋刻骨铭心。这年11月5日,发射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由于火箭上一个极其简单的导线质量问题,导致点火飞行后的火箭随同卫星一起爆炸。几年的心血瞬间化为灰烬,大家都蒙了。在最初的震惊后,孙家栋带着大伙把眼泪一抹,直奔发射现场,决心一定要找到失败的原因。在西北寒冬夕阳余晖下,茫茫大漠中,人们用手抠,拿筛子筛,边掉泪边寻找炸碎的碎块。最后查清原因,竟然是火箭中一根导线的铜丝断了,“在航天工作中,质量是第一位的,哪怕一个极细微的问题也可能造成毁灭性的结果。”后来,孙家栋更加精益求精地要求自己、要求身边的人。一年后,一颗新的人造地球卫星腾空而起。
“当时我在现场,夕阳背景下的戈壁一片火海,几百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在沙地里一块块捡残骸。”孙家栋回忆说。当时他鼓励大家不能灰心、不能丧气,不能被失败吓倒。
1975年11月26日,真正的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终于冲出大气层,又平安返回预定着陆点。在当时,返回式卫星被认为是世界最复杂和最尖端的技术之一,美国和苏联也是经过多次失败才成功。
航天发射非同寻常,关键危急时刻需要有权威甚至一锤定音的意见,但这又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将个人一切顾虑抛到脑后。
1984年,中国第一颗试验通信卫星在36000公里高空发热。当时如不“退烧”,整个卫星将失效。孙家栋提出建议,对卫星姿态调整5度。现场操作人员慎重起见,拿来白纸写下“孙家栋要求再调5度”的字据,请孙家栋签字,孙家栋毅然签下自己的名字。
卫星最终化险为夷,而这颗通信卫星投入使用,也标志着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能发射地球静止轨道卫星的国家。
2007年,担任中国绕月探测工程“嫦娥工程”总设计师的孙家栋已是78岁。在提前向世界公布卫星发射的详尽时间后,我国首颗月球卫星“嫦娥一号”不辱使命,准时发射并成功进入月球轨道,执行预定科学目标。
嫦娥工程开启了中国深空探测时代,但难度很大,光是距地球38万公里之遥的通讯测控就前所未有,往常地球卫星轨道的高度也就是几万公里。风险太大,很多人认为,工程一旦出现问题,已是“两弹一星”元勋的孙家栋70多岁前的辉煌历史会受影响。“他是怀着对中国航天事业的满腔热情来的。”中国探月工程副总设计师张荣桥说。
“嫦娥一号”卫星顺利完成环绕月球的那一刻,电视捕捉到了这么一个镜头:航天飞行指挥控制中心内,人们欢呼跳跃,拥抱握手。孙家栋却走到一个僻静角落,悄悄地背过身子,掏出手绢偷偷擦眼泪。
回想起这一段,孙家栋说,航天工程风险越大,越需要一代人的努力去提高和改变。
孙家栋80岁时,病中的钱学森致信祝贺:“自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首战告捷起,到绕月探测工程的圆满成功,您几十年来为中国航天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共和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我为您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
孙家栋自我总结几十年航天生涯,“基本的一件事就是热爱祖国、无私奉献。”
夕阳背景下的戈壁一片火海,几百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在沙地里一块块捡残骸。
钱学森曾夸孙家栋:“敢干事。”戚发轫称赞孙家栋:“善于综合、敢于决策;大胆放手,勇于负责”。
在关键时刻,平时严谨沉稳的孙家栋一次次挺身而出,不仅在他熟悉的高风险的航天科技领域,就是在当年国人都陌生的承揽卫星发射服务方面,同样义无反顾。
1990年4月7日,“亚星”升空,其入轨精度是休斯公司31颗同类卫星中最高的。中国航天事业完成了向国际卫星商业发射得漂亮转身。
1986年底,在我国宣布承揽对外发射服务后,人们发现在这条全新的路上遍布荆棘:安全保障上面临一系列难题,技术保障上同样如此;而西方人提出,各种现代化设施是拿到合同的前提,这就要求国家要先拿出巨资修建设施,但提供了设施却未必能拿到合同,等等。在一次专题工作会议上,面对上述问题形成的巨大风险,孙家栋拍案而起,他说:“既然我们的航天能力和发射水平已具备了对外承揽卫星发射服务的能力,既然我国政府已经庄严地向国际社会作了宣布,那我们就应该横下一条心,坚定不移地把我国航天对外开放的步子迈出去!……至于说我们投入了大量资金而承揽不到卫星怎么办?我想,只要东西比别人的好,条件比别人优越,在同等条件下价钱又比别人便宜,应该没有理由出现这个问题。事在人为……”
孙家栋一锤定音。此后,适应市场经济需要,他和同事们献计献策,顽强拼搏。两年后,从制度到管理,从技术到设施,所有的软硬件全部到位。
更大的挑战是中美商业谈判。孙家栋毅然挑起谈判代表团团长的重担,面对种种谬论,他不卑不亢、义正词严、句句中的。针对美方无视中国主权的表示,他严肃指出:不可依据美方文本的根本原因是,中方不能在不平等的条款下签订一个不平等条约;面对美方“中国的卫星发射是在政府补贴下的市场倾销”的强硬指责,他坚持原则而又和善、耐心地解释说,这是因为中国的劳动力远比美国便宜,这恰恰说明中国有竞争力。
艰苦的谈判历时两个月。谈判中,他刚柔相济,不时用几句富含哲理的幽默引发开怀的笑声,缓解僵持的气氛,为谈判带来转机。终于,三个协议在四昼夜里十易其稿后签署。
不想,美方又出尔反尔,他再一次顶着压力赴美赢得了第三轮谈判的成功。
孙家栋实现了自己的誓言:“改革开放为航天事业创造了这样的机遇,我们就是拼老命也要把这件事做好!”发达的欧洲国家为了进入对外发射卫星市场,曾用了整整8年时间,而我国从1985年10月宣布承揽对外发射服务,到1990年4月7日将卫星发射升空,不到5年。
孙家栋是中国科技馆基金理事会的理事,与他相熟的中国科技馆原馆长王渝生回忆说,虽然他已经是“两弹一星”元勋,但作为一名理事,孙家栋场场理事会必到,从不缺席,这给王渝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是一位身板硬朗,朴实宽厚,少言寡语而又爱笑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最喜欢穿普通的夹克衫,蓝的灰的黑的,不系领带。”王渝生回忆,不仅开会从不缺席,孙家栋还每次都在会上发言,所讲的话也非常朴素实在,非常关心科技馆的建设。
遇到难题,孙家栋“喜欢看天”。嫦娥一号卫星奔月,要求准时发射、准确入轨、准确测控,但地球在转,月球也在转,发射窗口时间有限,这些难题让孙家栋日思夜想,时常半夜起来站在窗口琢磨。有一次,他在凉台上从后半夜一直站到天空泛白,月亮轮廓慢慢变淡。从主持嫦娥工程以后,孙家栋看月亮从此多了一份特别的意味。
现在,已经耄耋之年的孙家栋仍像一颗卫星一样旋转不停。作为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高级技术顾问,许多技术决策、指挥和协调工作仍然压在他的肩上。他还担任着北斗卫星导航工程、风云二号静止气象卫星航天工程的总设计师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高级技术顾问。他每天的爱好依然是翻看大量资料,包括各国的航天资料和航天专业书籍。而闲暇时间,他思考最多的也还是卫星应用、天地往返系统、空间资源开发……孙家栋说:“搞了一辈子航天,航天已经像我的‘爱好’一样,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了。”
虽然集无数荣誉和光环于一身,但在这位老人身上却只能看到沉静与朴素。他说,他非常有幸参与了中国航天事业发展的50年。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在这50年的过程中,与航天人这支队伍一起克服种种困难,完成了国家赋予的航天事业的任务。得奖后,他的心情非常不平静。因为航天工程是一个大系统工程,能取得成功,是所有航天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笑着告诉记者,所得500万奖金,一成自己支配,九成用作科研。
1948年孙家栋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预科。
1951年被空军选派到苏联莫斯科茹科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学习飞机、设计维修及管理。
1958年毕业,获得全苏斯大林金质奖章。回国后被分配到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一分院从事导弹原创工作。
1960年孙家栋担任型号总体主任设计师。
1967年参加领导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以及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
1970年4月24日,“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
1971年任总体设计师的“实践一号”卫星发射成功。
1975年任总体设计师的第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发射成功。
1980年获七机部劳动模范称号,1984年荣立航天部一等功,1985年获两项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
1982年孙家栋任航天部总工程师。
1984年,作为总设计师领导中国第一颗同步试验通信卫星“东方红二号”发射成功。
1985年任航天部副部长。
1986年任中国第二代卫星“东方红三号”,“风云二号”、中巴合作第一颗地球资源卫星总设计师。
1989年担任中国火箭进入国际市场谈判代表团团长,参加中美两国政府间的国际商业发射服务协议谈判。
1988年孙家栋当选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1992年当选中科院院士,1996年当选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1999年被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曾任东方红一号、实践一号、返回式遥感卫星的技术总负责人,作为东方红二号、三号试验通信卫星、资源一号卫星、北斗一号导航卫星、中星22号卫星工程的总设计师,主持制定卫星总体方案,现担任绕月工程总设计师,并任风云二号气象卫星、环境一号卫星和鑫诺二号大容量通信卫星工程的总设计师。
1999年被国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2003年任中国探月工程总设计师。
2009年2月受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聘请出任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名誉校长。
2010年1月11日,在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获得2009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