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她的唇,却感觉是你的呼吸

洛红尘

1

那天下着雨,朱黛穿了简简单单的绿色真丝小衫,黑色灯笼裤。尽管小腹微凸,还是有掩不住的风情弥漫开来,惹得负责登记的女孩不住地拿眼偷看她。

程序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双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照片、单身证明、九块钱服务费。不到半个小时,我和朱黛的手里便各多了一本红色的结婚证。

走出服务大厅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朱黛冲我微微一笑,冯乔,谢谢你。

我也微笑,不客气。

不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对面街口。

奔驰车上的男人名叫刘鸿,是我的一个客户,也是朱黛腹中胎儿的父亲。我们关系一向不错,半个月前刘鸿找到我,想请我帮他一个忙。

他的妻子几年前生下一个女儿,此后便丧失了生育能力。眼看着千万家产无人继承,刘鸿不禁犯了愁。后来他认识了朱黛,这个女人不仅风情妩媚,居然还为他怀上一个男胎,这让刘鸿激动不已。

可是朱黛也不傻,以未婚先孕孩子无法上户口为由,坚持要刘鸿先和她结婚,否则拒绝把孩子生下来。刘鸿说,想要娶她并不难,可是时间太短,来不及转移财产。

于是他找到了我,他请我帮忙和朱黛假结婚,孩子一落户就立刻离婚,报酬是20万。

我同意了。

我想,这笔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比如,支付一套小户型的首付;比如,帮安雅开一个个人画展;又或者,帮她请个好点的心理医生。

2

安雅是我的女友,她学的是美术,最大愿望便是举办一个个人画展。

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个爱做梦的清澈少女变成一个呆滞幽怨的女人。

眼看着当年最差劲的同学都开了个人画展,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怪,有时甚至可以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都不出门。

有一天醒来,我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红彤彤的一片。我吓了一跳,安雅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她半夜里睡不着,无聊之下就在我身上画了很多红色的大丽花。

安雅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她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呼吸也急促起来。然后我们拥抱着倒在一起,彼此噬咬,翻滚,入侵,如同两条孜孜不倦的蛇。

从那以后安雅便迷恋上在我裸体上作画的感觉,不画别的,全是红色的大丽花。那些花在微曦的晨光里,有种浓烈而诡异的美。她隔着那些花朵和我做爱,眼神狂热。

我怀疑安雅出现了某种心理异常。

于是我和刘鸿达成了那笔交易。刘鸿答应,领了结婚证先付我10万块,等孩子落了户再付我另外10万。

安雅是那么素雅美丽的女子,有权利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3

朱黛住在紫竹小区,偶尔我会去看她。现在的朱黛多了一种慵懒的美,她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说着自己和刘鸿的点点滴滴。

她甚至说起了他们的床事。

她说,每次在一起,刘鸿总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然后三下两下就结束战斗,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如同落在沙滩上的鱼。

她又说,自从怀孕后,刘鸿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了。

她的目光很幽怨,看得出来,她是寂寞的。

那天我去卫生间,无意中看到朱黛半躺在床上,双腿紧紧并拢,脸上飞起大朵的桃花。我有些尴尬,据说怀孕的女人对性事有着特殊的嗜好。我想转身,可是朱黛却叫住了我,她说冯乔,你可以帮帮我么?

那天黄昏,朱黛的身体在我手指的爱抚下流淌出浓烈的情欲来。

事后朱黛媚眼如丝地看着我,都说女人的身体是一架钢琴,只有遇见优秀的琴师才能奏出美妙的乐曲。冯乔,你就是我的琴师。

从那天起我和朱黛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终究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那天马路对面有人在卖新上市的荔枝,朱黛想吃,我告诉她孕妇不宜吃这个东西,可是朱黛摇着我的胳膊撒娇,不嘛,我就想吃。旁边有人便笑,瞧,这对小夫妻多么恩爱。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过去给她买。谁知刚走到马路对面,就听见身后一声刺耳的声响,回头一看不由惊呆了,朱黛竟然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我立刻把朱黛送到医院,但是晚了,医生说胎儿已经没了心跳。

朱黛当即就哭得昏死过去。我也感到十分失望,这意味着我剩下的10万块泡汤了。

想起怀孕的朱黛在我的手指下媚眼如丝的样子,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我想这都是报应。

4

我拿着仅有的10万块钱咨询了一下,买房子肯定是不行了,举办一个个人画展还是没问题的。

我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安雅,可是那天一直到很晚她都没有回家。

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果然,第二天传来消息,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安雅的尸体。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在河边散步,谁知竟遇到了歹徒,遭到了性侵犯。她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跳河自杀了。

我浑身抖成一团,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一脸。

我恨自己,为什么脑子里只想着钱,不多一些时间陪着她?

没有了安雅,我的人生再无意义。

5

料理完安雅的后事,我去找朱黛离婚。

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们这段奇怪的婚姻也该结束了。

可是朱黛却妩媚地望着我笑,对不起冯乔,我又舍不得了,没有了你这个琴师我会很寂寞的。

我讶然,她居然想弄假成真?不错,朱黛是个风情的女人,可她毕竟做过别人的小三,而我也不过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做不到视而不见。

朱黛懒洋洋地啜下一口酒,那么好吧,你真的坚持要离婚,那我们就平分财产。

我失笑,财产?我每月的工资连你的化妆品钱都不够。要真说财产的话,就是刘鸿那10万块了,你想平分我也无所谓。

朱黛冷笑,冯乔,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当初和一个都市村庄拆迁户的女儿领过结婚证,可是婚礼之前她死了,于是你得到一大笔拆迁费,房屋补偿更是多达三千多每平方米,你有多少钱鬼都能算得出来。

我吃了一惊,冷汗涔涔地落下来。朱黛说得不错,可是我瞒得这么紧,她怎么会知道?

朱黛得意地笑了,冯乔,你以为我那么傻,随随便便就会和人领结婚证?婚姻登记处那个女孩是我的一个小表妹,我让她查了你的信息,发现你居然是结过婚的,而女方家恰恰住在前段时间进行改造的某城中村,那里的村民可是个个富得流油。那时我就想好了,万一刘鴻变卦,将来嫁给你也不错。亲爱的,你别忘了,你可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打官司你也赢不了的。怎么样?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然后冲我做一个飞吻,扬长而去。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6

三天后朱黛找到了我,她漂亮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怎么样,亲爱的,考虑好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不动声色地拿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张光盘,放进电脑后很快便有画面跳出来。

画面中出现一个小树林,一个女孩在树林里散步。就在这时几个男人冲过去,将女孩按到地上奸污了。事后,他们将奄奄一息的女孩扔进了旁边的河中。不远处,戴着墨镜的朱黛露出冷冷的微笑。

果然,朱黛慌了,你怎么会拍到这一些,难道你早有预谋?

我冷笑,我知道你腹中的胎儿因车祸流产,让你丧失了嫁入豪门的大好机会,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我就跟踪了你,并拍下了你谋划害人的畫面。要知道,结婚的事非同儿戏,我不得不防你一手。

朱黛的脸顿时变成死灰。那天下午,我们顺利地办了离婚手续。

目送朱黛离开,我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7

是的,我一直喜欢安雅。可是再浓烈的激情也会变得平淡,而生活又是如此严酷,让人不得不变得现实起来。

那年住在城中村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名叫小芍的女孩。她是房东的独生女,没什么文化,但是性格温顺,和妈妈守着几十间房子靠收租生活。

是谁说的,嫁人要嫁富二代,娶妻要娶拆迁女。对,我就是在那时动心的,我开始狂热地追求小芍。像我这样的男人,身高1.80米,重点大学毕业,又长了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对小芍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孩几乎有着致命的杀伤力,不久她便答应了我的求婚。

摊牌的那天夜里,我和安雅都哭了。我们最后一次做爱,绝望而狂热。

可我没想到小芍跟了过来,她一边哭着骂我混账,一边拿着水果刀疯了似的乱刺。我慌忙去抢她的刀,谁知却在混乱中刺中了她的前胸。

小芍很快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我吓坏了,赶快招呼安雅,快擦,快呀。可是那么多的血,怎么也擦不完,安雅的脸色越来越白,然后咕咚一声晕倒在地上。

也许当时的刺激太过强烈,不久后安雅便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了好几天,醒来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可是她却迷上了在我身上作画,红色的大丽花,那么美艳,那么妖娆。

和小芍裙子上的一模一样。

小芍失踪后不久,她的母亲便在伤心之下出现了脑梗塞,死了。而我,就这样成了偌大家产的继承人。我不得不承认,人在运气来临的时候,你想躲也躲不过。

可是安雅却成了我的心病。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痛恨,那些红色大丽花就像小芍的血,不断地提示着我曾犯下的罪恶,让我日日惊恐,夜不能眠。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失忆究竟是真是假,如果哪天她一不高兴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恰在这时刘鸿找到了我,我知道机会来了。

那些日子我和朱黛在一起,安雅每天偷偷跟踪,我都知道,是我故意向她透露的蛛丝马迹。果然,内心充满嫉妒的安雅开车撞了朱黛。一心嫁入豪门的朱黛怎么会放过她这个肇事者,一切如我所愿,安雅终于彻底离开了我。

8

现在,我终于可以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了,风光,悠闲。任何一个女人,只要我想她们都会乖乖地上我的床。

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快乐了。我就像一台机器,在那些女人身上做出各种新奇古怪的姿势,却再也没有了兴奋的感觉。

记得离婚那天朱黛曾经问我:冯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名叫安雅的女人一定和你有关系。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强奸然后扔到河里却无动于衷?你长了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却有着这样冷酷的心,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回忆过去。

我总是不断地想起过去的日子,想起法桐树下那个战战兢兢的吻,想起夏夜里初夜的疼痛,想起安雅走进人流室时眼里的泪,想起那些清贫日子里出租屋里的冰冷。

那时安雅的眼睛多清澈啊,她总是抱着我说,冯乔,只要有你在身边,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现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安雅了。我让人在身上绣满了纹身,大朵大朵的,全都是红色的大丽花。恍惚中看见安雅对我笑,她叫我,冯乔冯乔。

我想去拉她,她却不见了。

责任编辑:伊人yiren55@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