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与“天开”

2010-09-29 05:57
少年文艺 2010年9期
关键词:涂鸦雕刻作家

仲 要

涂鸦。

第一次想到这个恣意不羁的词,是我巴黎之旅后的收获。乘车一路细望,不得不感叹,巴黎真是一个古建筑保护极好的名城。可是,最吸引我眼球的,却是街边普通建筑的白柱和墙石上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像物像。荆棘鸟在灰色的墙砖上振翅欲飞;穿着旧式曳地洋装长裙的女子挎着花篮,脸上的甜蜜像是在等待无拘无束的爱情降临;小天使赤身挽弓,对来来往往的人们纯洁无邪地微笑……

导游小姐告诉我,很多雕刻都是文艺复兴或是启蒙运动时的无名艺术家留下的。那时社会思想的骤然活跃使这群有着反抗束缚思想的艺术家们有了极大的创作欲望,可他们很贫困,只好四处寻找花费低廉的创作空间。于是,空荡荡的白色墙壁、廊柱,就成了他们挥洒的地盘,甚至到了“只要看到一面空墙壁,一根空柱子,就拿起刻刀想去给它加点花纹”的地步。

当时我就联想到了涂鸦。

如今,这些随兴而就、曾被视为“异端”的街边雕刻随着荏苒光阴都成为了“文物”,甚至是珍贵的“文化遗产”,那么,街边雕刻的接班人又在哪里?我的脑海中即刻蹦出了“涂鸦”这个词。

涂鸦艺术本就发源于街边,由最初歪歪扭扭的符号到出现专业的“涂鸦作家”,一直没有改变其与十五十六世纪街边雕刻相似的平民艺术的本质。

提及涂鸦艺术,不甚了解的人往往最先想到那些张牙舞爪的乱涂乱画,我最初接触它的时候也认为这是“异想”的产物,直到我结识了一个“涂鸦作家”Qin59,我才知道,原来上海的角落里,悄悄藏掩着不凡的艺术狂野。

他带着我辗转在上海偏窄的街道里——只有五米长的莫干山路、苏州河边的废弃厂房、宝山的洛克公园。当墙上肆意挥洒的浓重色彩映入我的眼帘时,我的心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地敲击。张扬的字母,充满野性的新字体,娴熟而专业的光影处理,配上鲜艳夺目至极的彩漆,滑稽狂放的大笑定格在几个大头小身体的人脸上,像是在骄傲地彰显自己的独特。我上前触碰那些鲜亮,方知那层层叠叠的覆盖是多么地生生不息。看到我的惊讶,他笑笑,神情却带了些遗憾,他说的话我一直记得:“不是我不存在,只不过在你目光外。”我想,这大概是每个任性的涂鸦作家最深的无奈吧。

后来我才得知,宝山建立了大型涂鸦墙,却都是由涂鸦公司的专业人员完成的,那些民间的涂鸦社团,例如Qin59他们,还是喜欢盘踞在细窄的巷子里,喷刷自己的世界。

Qin59他们中很多都是大学生或是大企业中有着不菲收入的白领,他们的内心世界代表了上海这座有着飞一般生活节奏的城市的大部分人群的心态。他们超乎理性、近乎怪诞的作品,释放的正是他们所承受的巨大的竞争压力。通过这种特异的方式,他们的心获得暂时的放松。

可是,能够被称为“涂鸦作家”的人并非胡乱“作画”,他们坚守城市的一隅,既希冀有人能够走进去看一看,又从不刻意打扰人们的正常生活。他们,有着自己的原则,固然这个原则充满了矛盾和遗憾。

涂鸦,虽然看上去乖张奇异,但它可算是现代城市人寻求人性诠释的最佳出口。

它,来源于压抑之后骤然的爆发,但这爆发却又是最最安静的。安静到你听不见一点嘈杂繁乱,听不见一点虚张声势,听不见一点扰人闹心。它源源不断的想象力提供了风格迥异的新字体,比单调的白更有新意,比城市壁画更具灵性。

因为它是原始艺术的传承。久远以前的敦煌壁画、刻壁诗集,都是以墙面为载体的艺术瑰宝,直到纸被发明出来,人们反而开始鄙夷墙面这种最初始的艺术载体了。而有那么一小群执拗的人,重新拾回了这种清简的创作载体,从此,再不放手。

虽然涂鸦作家看上去与众不同甚至有些举止怪异,可你们看,意识流小说的开山作者詹姆斯·乔伊斯,为了《尤利西斯》引起的争议曾两上法庭,而如今,人们却把《尤利西斯》尊称为“天书”。涂鸦作家们的不懈努力总有一天会让涂鸦艺术被更多人所理解和熟知。

涂鸦,已经渐渐走出街头,成为了一种文化。虽然是非大众主流的异想,虽然涂鸦艺术不可能离开街头,却很有可能闯出属于它们更深更广的天空。

或许百年后,随着涂鸦画的不断更迭,如“野火不尽,春风更生”的思维活力让创新不断涌现,为更多人所推崇,涂鸦艺术也会以其奇异的思维方式,独特的表达而成为一种不灭的艺术形式。

先哲道:艺术总是某些人群的真理。

涂鸦艺术虽然已构成一种小众文化,但它尚未远播于世。

我看到他们不屈不挠的执着,触摸过他们深厚细腻的专业功底,亲身感受过这一艺术形式的巨大张力和浓厚感染力,我想,他们的想象力、对于小众艺术的坚持,已化作一片明净无比的天空留在我的心底,蔚蓝而清朗。

耳畔响起他们高声的呼喊:“墙壁,请赐予我开天辟地的力量吧!”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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