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则避世政治童谣的比较

2010-08-15 00:45舒大清
关键词:凉州童谣政治

舒大清

(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对两则避世政治童谣的比较

舒大清

(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以政治童谣为附会的看法延续两千余年,20世纪也未有突破,但这种诗歌文化现象反复出现,必有自己的规律。通过剖析、对比两则避世童谣,发现它们背后有一个共同的基础:童谣的灵验与否,实际和作谣者的政治判断能力有关,敏锐的政治分析使童谣应验,反之则害人误国,从而表明童谣是一种表达思想甚至谋略论断的特殊政治诗歌。

童谣;理性;附会

政治童谣 (中国古代童谣的主要形式是政治童谣)是较少受关注的诗歌文化现象,一般认为它是事后附会、偶然言中、阴谋操弄,甚至为骗钱而作的产物。比如朱自清认为童谣分三种:自作童谣,但不传播;为邪恶的政治目的而作,主要是害人;为骗钱而作。[1](P476)谢贵安先生说:“从以上所举的谶纬式谣谚来看,似乎都很灵验,其实大都是附会而成,是某些精通此道的方士及方士化了的儒生牵强附会作出的解释,有的甚至是事情发生在先,谣谚伪造于后的。谶纬式谣谚语言的模糊性、含混性为附会提供了有利的条件。”[2](P246)《中国谶谣文化研究》说:“通过对破译过程的分析,我们也可以发现,谶谣的‘应验’与附会关系甚大。”[3](P11)以上两书中的“谣谚”“谶谣”的“谣”,实指童谣。政治童谣又贯穿中国古代历史的始终,自春秋时期至于清末、民国,从未间断,但它并非人们认识的那样,仅为附会的产物,一定有某种规律支配其中。这种规律就是:童谣虽然采取神异的形式,实际以理性精神为基础,是一种表达思想甚至谋略论断的特殊政治诗歌,参与现实政治的进程,为人们的政治抉择服务,是一种特殊的文学现象。以往对此种现象关注甚少,更未有明确的性质判断,本文通过比较、分析两则避世童谣个案,证明这一观点,以期推进其研究。

《后汉书·公孙瓒传》:

是岁,瓒破禽刘虞,尽有幽州之地,猛志益盛。前此有童谣言:“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瓒自以为易地当之,遂徙镇焉。[4]

《三国志·公孙瓒传》裴注引《英雄记》曰:

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瓒以易当之,乃筑京固守……臣松之以为童谣之言,无不皆验;至如此记,似若无征。谣言之作,盖令瓒终始保易,无事远略。而瓒因破黄巾之威,意志张远,遂置三州刺史,图灭袁氏,所以致败也。[5]

这则童谣的意思是说:在燕国南端、赵国北际,定州、易州间的地方,面积虽然不大,却可以苟延性命于乱世。

“谣言之作,盖令瓒终始保易,无事远略”,裴松之认为,这首童谣是教公孙瓒始终保固易京,勿事远略,但是公孙瓒因为击破黄巾,设置三州刺史,要灭袁绍,才招致失败。实际上,公孙瓒无论进驻易州与否,都是枉然,因为此前公孙瓒杀死旧主幽州牧刘虞,遭到幽州人民的唾弃,后又攻击袁绍,以至两面受敌,逐渐势穷力竭,“遂令绍军径至其门”,致最后的灭亡,则此童谣与公孙瓒进驻易州并无直接关系。因为在这之前很早,童谣就已出现,故《三国志》、《后汉书》都说“先是”“前此”“有童谣”,而公孙瓒自以为童谣指点自己。那么此童谣到底因何而起?显然是汉末天下大乱,人们欲求安宁之地,以保全性命于乱世的思想反映。

汉末丧乱,最为惨烈。桓、灵二帝昏庸暗昧,致党锢之祸、黄巾叛乱,之后宦官、何进相图,再接以董卓进京,弑君改帝,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关东义军于是蜂起反抗,董卓死后,又随之以义军间的内战,经此数乱,中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人民四散,唯求保性命而已。蔡琰《悲愤诗》:“长驱西入关,回路险且阻……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王粲《赠蔡子笃诗》:“悠悠世路,乱离多阻。济岱江衡,邈焉异处。”其《七哀诗》:“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中原成为最不安全的地方,时人的愿望即求一块净土,苟延性命。

三国人物大都有避难的经历:为求活命于乱世中,他们或离乡去国,远避偏僻之地,或躲入深山险阻之处,结堡自固,找一块安全地带保命全宗,是汉末人们的第一意识。《三国志·魏书·荀彧荀攸传》:“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也……彧独将宗族至冀州。”荀攸是荀彧的侄儿,“攸以蜀汉险固,人民殷盛,乃求为蜀郡太守,道绝不得至,驻荆州。”《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人也……后避地江、淮间。”“张范,字公仪,河内脩武人也。弟承……与范避地扬州。”“国渊字子尼,乐安盖人也……后与邴原、管宁等避乱辽东。”“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虚人也……原以黄巾方盛,遂至辽东。”“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遂与原及平原王烈等至于辽东。”汉末从中原故乡远去边远之地的例子,比比皆是,表明避难是乱离发生时最主要的社会现象。

蜀国人物亦然。《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欲避世难……出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先主传》裴松之注引《江表传》曰:“(鲁肃)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以刘备之枭雄,在慌乱之时,也欲投身岭南。《二主妃子传》:“先主穆皇后,陈留人也……是以举家随焉入蜀。”《诸葛亮传》:“诸葛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也……亮早孤,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其他蜀国政权核心人物的转徙,大体近似,他们当初并不想建功以光宗耀祖,只要保全性命。最终立足蜀汉而成就功名,即起因于避世的简单目的。

江东地区在汉以前也非发达之地,但中国大乱,使北方不少英杰之士奔逃于东南,同时普通百姓迁徙的人数,也非常多,使南方人口暴增,表明汉末避难的规模之大。《三国志·吴书·张顾诸葛步传》:“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阳都人也……汉末避乱江东。”“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也……世乱,避难江东。”《张严程阚薛传》:“张纮字子纲,广陵人……避难江东。”“严畯字曼才,彭城人也……避乱江东。”“程秉字德枢……后避乱交州。”“薛综字敬文……少依族人避地交州。”东吴人才如此之盛,原来大半来于北方,求生的愿望带来历史的巨变,确实超乎想象,见出这个时代的人们为了活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寻求保全性命的土地,成为他们的首要目标。

究之,自汉灵帝末年天下将坏之际,如刘焉等人,就开始规辟安身立命之方。至于后来中原板荡,神州陆沉,人们无不苦心寻觅托身的所在。其结果或者就近入山,或团聚乡党宗族结堡自固,或组织武装纵横谋利。然常见者是随流民之潮不断奔逃,从中原腹地进发于边远地方,并州、河北之北、匈奴部落、苦寒的辽东、偏远的江东、安宁的荆州、封闭的蜀汉以及僻处南隅的交州,是他们的投止之处。只要能保性命的地方,时人无所不至。而中原如河南、河北、山东、陕西、安徽江北之地、江苏大江以北的人民,所剩无几,故曹操《蒿里行》诗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固然战争、瘟疫、水旱灾害是要因,但逃离故土以求保命也是造成中原地区人烟稀少的一大因素。然乱离最苦,“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逃亡者未必能保全性命于乱世,故也有人不求行远,继续等待明主的出现,袁绍、袁术、刘表、孙坚、公孙瓒、刘虞、孙策、孙权、刘焉、刘璋、刘备、陶谦、吕布、公孙康等人都先后被人们寄以厚望,但是成功的只有曹操、刘备与孙权。最终荀彧、荀攸、袁涣、张范、国渊、邴原、管宁、王烈、崔琰、毛玠、徐奕、何夔、邢颙、司马芝、华歆、刘馥、司马朗、杜畿、王粲、陈矫、徐宣、和洽、常林、杨俊、杜袭、赵俨、裴潜、韩暨、高柔、蔡琰等回到曹操的怀抱,而刘备的吴皇后、诸葛亮、伊籍等到了蜀汉的乐国,张昭、诸葛瑾、步骘、张纮、严畯、程秉、薛综、徐盛、吕范、吕岱、是仪、胡综、刘惇、赵达、滕胤伯父耽、父胄、濮阳父逸等置身于江东,实现“唯有此中可避世”的心愿。

再看这则童谣预言的“燕南陲、赵北际”之地,是否成了可以避世的地方?答案是否定的。燕南、赵北,幽、冀之地,虽然光武发迹于此,但已是二百年前的事情。至于汉末,形势大变,地主也早已改换,宗室刘虞作幽州牧,冀州则韩馥为主。刘虞仁惠宽宏,爱民惜费,几乎被立为帝,后结怨于公孙瓒,不幸被击败,且头颅不保,是幽、燕人民的泣血之痛。冀州韩馥则懦弱无能,被袁绍骗去大位,袁氏成为冀州的主人。袁绍先人四世为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董卓乱后首倡抗暴,团聚山东义军飙起,但不久因内部相图,人心不一。曹操《蒿里行》刺他说:“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后回首经营冀州,但他外宽内忌,不能维系人心,固然有部分士人的拥戴,惜官渡之战一败涂地,二子谭、尚自相残杀,原有希望继汉而立新朝的袁氏,最终被曹操灭亡,冀州人士的希望化为泡影。至于公孙瓒,虽曾退匈奴,败黄巾,设置三州刺史,但残暴不仁,惠不及下,且杀其旧主刘虞,人心失尽,日蹙月弊,分崩离析,后在童谣的引导下进驻易京,作长久之图,殊不知人心一去,再坚固的堡垒也不过是纸糊的护拦,反成其葬身的窟穴。

对照上述童谣和汉末诸贤的安全选择,发觉二者之间识断悬殊。荀彧以为故里颍川是四战之地,于是见机离去,而乡人无远见,故留下者多遭屠灭。后荀彧辗转河北、河南,择主而事,最终投赴于曹操,不独保全了性命,且建功立业,垂声名于竹帛。司马朗的远离荥阳,杨俊的疾去河内,毛玠、杜袭、裴潜、韩暨的忌讳刘表,高柔的避违陈留,亦与荀彧同智,故全身命于乱世,存宗族于迁徙。其他众多贤人,投身孙权、蜀汉、辽东、匈奴、交趾、曹操,从而保命全宗。相反,本童谣以赵、燕之交为乐土,的确见识浅短。纵然早期的刘虞仁慈爱民,然非乱世的英雄,而后来的公孙瓒、袁绍,纵横于冀、幽大地,化乐土为战场,燕南、赵北,尤当兵冲,公孙瓒后来听信此言,无异于自投火坑。而袁氏得此之后,竟不能保民自守,终归于曹操。燕、赵沃土,张失李得,反复纷乱,不知葬送了多少黎民,覆灭了多少俊杰。所以和洽说冀州是土平民强,四战之地,袁本初虽强大一时,然豪杰将起,难以保全,故必须离开此地,于是远至荆州,后归服于曹操,真是卓见。相较之下,上述童谣既不能远见微萌,又不能逆睹时势,实为下策。要之,地域的安全四塞,远不及政权的保障有力;山河险固,或成动荡之渊薮;政清君明,方为生民的乐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择地不如择人,故上述童谣的失效,见识浅短是其本因,即它仅看到“燕南陲、赵北际”之间的地利:西倚太行,东临平原,北望幽州,南通大河,进可攻,退可守,真乃金城汤池,保命之要地也;而未意识到光有地利,若无英雄之主,终究不成。制作童谣者的判断力还未到智略之士的最高境界。

而同是避乱世的童谣,另外一首见识就高明得多,所以遵循其指导的人们,获致保全性命的善果。《晋书·张轨传》:

初,永嘉中,长安谣曰:“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至是,谣言验矣。[6]

此童谣意为:关中血流成河,而凉州人民则安然旁观大乱之世。也是一首乱世避祸歌谣。前面的易州童谣生于汉末,此谣起于西晋末年,乱世的背景相同,目的也完全一致。

永嘉之乱,其悲惨不在汉末乱离之下。先是晋朝继承魏的腐败政权,因循太过,世族大宗保持故权,武帝苟安目前,白痴惠帝继承大位,招致贾后的当权、废太子的改立,进而促使赵王伦的事变,其他诸王继之而起,八王之乱使国家又一次陷入空前的浩劫之中。匈奴于是因之而起,羯、氐异族趁虚而入,中原几无一片净土。而在这样的危难之世,凉州之地,竟有仁者张轨主政,德高才足,保有一块乐土,使避难四方的人民,求致安身之所。《晋书·张轨传》:

轨以时方多难,阴图据河西,筮之,遇《泰》之《观》,乃投策喜曰:“霸者兆也。”于是求为凉州。公卿亦举轨才堪御远。永宁初,出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于时鲜卑反叛,寇盗纵横,轨到官,即讨破之,斩首万余级,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观星象,相与言曰:“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张凉州德量不恒,殆其人乎!”[6]

张轨的气象大异于晋朝中央政权,故有识者如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知其可托付未来,这既有阴阳推断的因素,又有理性预测的成分,犹如汉末人士视蜀汉、江东、辽东、交趾为避乱之所一般。而凉州在张轨的经营下,政通人和,清明有序,内修武备,外抗强敌,至凉土之人络绎不绝。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童谣才可能发生,对张轨统治的凉州给予乐观的预言:中原将乱,而凉州可以保命全宗。《晋书·张轨传》说:

及河间、成都二王之难,遣兵三千,东赴京师。初,汉末金城人阳成远杀太守以叛,郡人冯忠抚尸号哭,呕血而死……轨皆祭其墓而旌其子孙。永兴中,鲜卑若罗拔能皆为寇,轨遣司马宋配击之,斩拔能,俘十余万口,威名大震。惠帝遣加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千户。于是大城姑臧……初,汉末博士敦煌侯瑾谓其门人曰:“后城西泉水当竭,有双阙起其上,与东门相望。中有霸者出焉。”……至是,张氏遂霸河西。[6]

只有这样的政治军事方略,才能保全一方,士人才能得以安身立命。永嘉初,恰会东羌校尉韩稚杀秦州刺史张辅,张轨听从部下的计策,遣人说服韩稚;又使派主簿令狐亚聘于南阳王司马模,司马模以晋武帝所赐剑赠张轨,命令他自陇以西,征伐断割都可自专;不久王弥侵寇洛阳,张轨派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浚等率凉州军队击破之;又败刘聪军队于河东。所以京师歌颂凉州的政治清明、武功惊世说:“凉州天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6]又有谶文说:“初祚天下,西方安万年。”[6]歌谣赞赏之热烈,溢于言表。当天下一败涂地、死人如麻时,凉州成了唯一的希望。秦州刺史贾龛想取张轨而代之,其兄责备他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6]贾龛于是作罢。朝廷又要以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急驰至长安,割耳朵于盘子上,哭诉张轨的被诬,南阳王司马模于是上表阻止此事。可想而知,张轨赢得了人民怎样的信赖。《晋书·张轨传》说:

晋昌张越……阴图代轨……轨令曰:“吾在州八年……吾视去贵州如脱屣耳!”欲遣主簿尉髦奉表诣阙,便速脂辖,将归老宜阳。长史王融、参军孟畅蹋折镇檄,排阖谏曰:“晋室多故,人神涂炭,实赖明公抚宁西夏。张镇兄弟……不可成其志也。”轨嘿然。副等出而戒严。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坦驰诣京,表曰:“……刺史之莅臣州,若慈母之于赤子,百姓之爱臣轨,若旱苗之得膏雨……”寻以子寔为中督护,率兵讨镇。遣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前喻镇曰:“舅何不审安危,明成败……”镇流涕曰:“人误我也!”乃委罪功曹鲁连而斩之,诣寔归罪。[6]

晋昌人张越妄图代张轨之位,张轨的长史王融、参军孟畅以为天下大乱,所幸凉州得张轨的镇抚,致一方得安,决不能使这样的形势遭到破坏,所以坚决阻止张越的图谋;此外武威太守张琠派其子到京城上表,诉说凉州人民推戴张轨,犹民之仰父母,大旱望云霓,凉州须臾之间都离不得张轨,要求将张轨留下。因为有这样的民意基础,故令狐亚稍一劝说,张越就俯首服罪,足表张轨威望的崇高。张轨在刺史位十三年死,其子张寔继位,行同乃父,终于将凉州治理得井然有序,使凉州人民和流离于此的士人得以苟活,应证了永嘉中凉州童谣可以避乱的预言。

易州童谣和永嘉童谣的差别是:一个以易州险固之地为避世天堂;一首坚信凉州会成为人民保命的福地。其间祸福,判然霄壤,关键在前者只知地形的险要,后者则察觉仁政的可恃。《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7]信哉,在德不在险!固国保命,要地不若盛德远矣!凉州谣之于易州谣,有如吴起之于魏武侯,见识的高低决定童谣的灵否。

从上两则童谣观看,如理性或智慧不足,童谣就难以应证,反之则验。可知童谣表面是儿童歌谣,背后却包含着一个时代或一方人们行动的指引嘉谋,是政治智慧的体现。但出谋者智识不等,致童谣影响也不同:正确的童谣导人成功;荒谬的教导误人失策。公孙瓒听信燕赵谣而进驻易京,结果彻底灭亡。若他见当时大势,投降袁绍,或如后来张绣、刘琮、张鲁归附曹氏,尚可保全生命;或者潜逃匈奴、辽东,不失东山再起的机会。和公孙瓒一样,此地人民,不少作类似的抉择,结果命丧于乱世,而凉州人民相信张氏的仁政武功可以庇护自己,终于度过苦难的时代,这一切,都是受童谣暗示之所致。可知童谣作为指点乱世人们行动的教导,对于其生死,有多重要的意义。

以上两则童谣,当然不能代表全部童谣,但颇具典型性,分析它们,可证童谣不是附会或政治人物操作的结果,而是以理性精神作基础的智谋诗歌,故能准确预言未来,为时人政治抉择服务。

要之,童谣虽然是一种活动于民间的政治歌谣,却充当政治预谋的辅助角色,与正规谋士的方略有异曲同工之妙,共同服务于政治人物甚至于广大民众的政治选择。它总是关注当时第一政治或社会主题,是当时的舆论标志,拥有惊人的力量。因为承载着这样的功能,所以无论是远见的政治家、谋略过人的智士,还是隐沦于民间的左道之人,都要借力于它,以预言未来政治进程。其中既有神秘主义的非理性因素,也有基于现实常识的政治判断,而后者所占比例更大。因为即使术士本人,其意识也包括大量的理性思维;而政治家考虑问题,则必从现实出发。要则,由上述两类人编造的童谣,以理性、智性精神作基础,就可以理解了。

综上所述,童谣是政治歌谣或民歌的组成部分。民歌是人民思想感情的反映。和一般歌谣不同,政治童谣着重表达他们的谋断和智慧。如果说一般诗歌是“诗言志”,那童谣就是“诗言谋”、“诗言断”。以上两首避乱童谣是其中的代表,它们都是应对乱世的计略表现,指点人们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如何避开祸乱的中心旋涡,得一块清净土地,度过艰难时世。其次,这种歌谣有强烈的外在指向性和社会干涉性。政治密谋献给主公,童谣则是要送给全体国民或一方民众,包括统治阶层和下层百姓,使其影响超过密谋,所以引起统治者和造反者、政治家和阴谋家的共同兴趣。于是童谣的作者,既可以为帝王将相,又可能是下层人士,但必须具有较高的政治军事智慧。作为智谋判断性诗歌,童谣与哲理诗也划出界限:一个有具体的实用功能,带来显效;一个是泛泛的人生反思,目的模糊。两者同样迅速广泛地传播于社会,但经过历史的筛选,最后儿童歌谣成了工具。它传播速度快,到达范围广,持续时间长,引起的注意多,还隐藏作者的身份。政治歌谣采用“童谣”名称,盖出于此。它与儿童歌谣名称相同,实质则异。儿童歌谣起源更早,政治童谣只是借他人之尸,还自己之魂。一旦有更好的传播手段,它可能归还“童谣”之名。

[1]朱自清.朱自清全集[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

[2]谢贵安.中国谣谚文化——谣谚与古代社会[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

[3]谢贵安.中国谶谣文化研究[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3.

[4](东汉)范 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5](晋)陈寿撰,(刘宋)裴松之注.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2.

[6](唐)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7](西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Comparison between two Masquerade Political Nursery Rhymes

SHU Da-q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HubeiNormal University,HuangshiHubei,435002)

The opinion that political nursery rhymes were always given strained interpretation has lasted for more than two thousand years,which has not been broken through even in the 20th century,However,this cultural phenomenon occuring repeatedlymust have its own laws,By analyzing and comparing two Masquerade nursery rhymes,the author finds that they have Acommon basis behind,Whether nursery rhymes can come true in the reality or not is related with rhymes-writers’political judgment,The writers’keen political analysis can make their rhymes fulfilled in the reality,otherwisemislead themass and harMthe nation,Therefore,nursery rhymes are Akind of special political poetry which are exploited to express writers’ideas,strategy and argument,

nursery rhymes;ration;strained interpretation

I206.2

A

〔编辑 裴兴荣〕

1674-0882(2010)06-0042-05

2010-08-2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7BZW016)

舒大清(1965-),男,湖北鄂州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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