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碎到完整——浅谈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中“自由女性”形象

高佳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9)

从破碎到完整
——浅谈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中“自由女性”形象

高佳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9)

《金色笔记》是莱辛最著名的一部小说，不少评论家认为它是当代最佳作品之一。这部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表现了安娜这位已经获得解放的女性的理想追求，解读小说主人公及其好友这两个典型的自由女性形象，通过她们从破碎到完整，从束缚到自由的人生经历，展现了现代女性渴望自由的理想和为之奋斗的精神，以及自我救赎的勇气和智慧。

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自由女性;解读

一、引言

多丽丝·莱辛是英国20世纪下半叶一位多产、严肃而又极富探索精神的小说家，1962年因发表长篇小说《金色笔记》(The Golden Notebook，1962)而享誉文坛，并多次荣获重量级文学奖项，2007年10月11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委员会颁奖给莱辛的理由是:“她以怀疑主义、激情和想象力审视一个分裂的文明。”中国社会科学院著名英美文学研究专家陆建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多丽丝·莱辛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就拥有很高的国际声望，而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就曾向国内读者介绍过她的作品。”小说因其对女性独立意识及困境的率真描写而成为一本女性主义的必读书，因而常常被誉为法国女权主义作家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的姊妹篇。故事背景设定在50年代的伦敦，二战后的英国社会中，一方面家庭仍然受到重视，另一方面女性从事社会工作的机会也越来越多，由此，女性“双重角色”得以确立。但是它并不意味着女性的解放，因为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工作中，女性的地位都还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提高。她们渴望重新投入到对家庭的关注中，拥有一份美好的婚姻。这种普遍的心理状态也影响到女性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斗争，女性逐渐在英国社会传统的文化氛围中迷失了自我。但在60年代后，出于让妇女在家庭以外工作的经济需要，情况开始变得不同。一方面，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工作中，希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给女性重新带来了强烈的失落感;另一方面，一批女性作家也开始在这种压抑的文化氛围中密切关注女性的生存处境，并希图用自己的笔唤起女性的自觉与独立的意识，多丽丝·莱辛就是其中的一个。

全书以名为“自由女性”的第三人称中篇叙述为框架。该故事分为五个小节，讲述安娜及其女友莫莉的生活和事业，每两节之间夹有一连串所谓的“笔记集”，其内容取自安娜的四个笔记本(即黑色、红色、黄色和蓝色四本)，如此反复四次，各部分之间使用四种笔记的片段来形成小说中片段与笔记中记录的素材交织出现的多层次结构。在四本笔记的记叙后，从支离的、互相分割开的安娜的四个方面生活片段中，最后出现金色笔记，在这里，安娜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本文主旨是通过对主人公及其好友这两个典型自由女性形象的解读，展现现代女性渴望自由的理想和为之奋斗的精神，以及自我救赎的勇气和智慧。

二、“自由女性”形象解读

小说的主人公安娜·弗里曼·吴尔夫是位女性作家，《自由女性》中女主人公安娜名字中的“弗里曼”(Freeman)意思是“自由人”。象征主人公一心想要做自由人。她摆脱了婚姻的羁绊，独立担负起抚养孩子重任，可是却难以摆脱男人的纠缠。

摩莉作为安娜的朋友同样都是离了婚的单亲家长，她们各自都有工作(安娜是作家，莫莉是演员，独立抚育儿女。在各节“自由女性”中她们每每在莫莉的厨房会面，讨论生活中和思想上的难题。她们一直在苦苦探求，不愿盲从，也不肯随遇而安。

在男权社会里，女性要摆脱男性的统治首先要有独立的经济基础。经济上如果对男性存在着依赖性，所谓的女性独立也就无从谈起。在《金色笔记》中，“自由女性”安娜和摩莉都是离异的单亲母亲。她们都有着独立的经济基础，在没有前夫经济支援的情况下单独抚养着自己的子女。安娜靠她的畅销书《战争的边缘》的版税跟她的女儿简纳特过着安逸的生活。她的好友摩莉是一家剧院的演员，常扮演一些喜剧演员的角色，也有着独立的经济收入。由于经济上不用再依附她们的丈夫，当“自由女性”发现她们跟丈夫之间已经不存在真正的爱情时，她们就毅然离开她们的丈夫，独自过着自由的生活。自由女性对传统婚姻家庭生活和传统的生活理念的藐视，忍受着社会舆论的压力而选择独身，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像安娜和摩莉这种有一定的经济收入，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自由女性是当时许多传统女性所望尘莫及的。自由女性有着独立的生存能力，不再像以前的女性一样孤独、无助和彷徨。

两位女性安娜和摩莉都有着自己的事业与政治抱负，经济收入相对稳定。安娜凭自己出版的畅销小说《战争的边缘》的版税过着宽裕的生活。她依靠自己的力量抚养着女儿简纳特，生活平静而富足。安娜悠闲自在地享受着来自母亲以及成功女性头衔的荣誉，她被描绘成是一位典型的经济独立的知识分子女性形象。另一位自由女性——摩莉，是安娜最好的朋友，她是一家剧院的演员，常担任一些微不足道的喜剧角色，可以算得上是一名艺术工作者。摩莉虽然常年在外漂泊演出，但也达到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水平。她与前夫理查的儿子汤姆已长大成人，不必像安娜的女儿那样需要人照料，因此摩莉的生活相对而言更以自我为中心。就经济状况和物质生活而言，安娜与摩莉都已与男性无异，达到了较为自由的状态。经济上的独立使她们进一步要求与男性在精神生活上保持平等、独立的关系。

情感上，她们虽不拒绝男人，但也不与男人建立各种强烈的依附关系，总是保持着一种来去自由的姿态。她们有权利参与各种交际场合，也与不同男人发生着浪漫或乏味的性关系。她们嘲笑那些“绑在老婆孩子身上的可怜男人”，也同情“被男人和孩子缠住的乏味女人”。作为“新时代”女性，她们比传统的充当“妻子”角色的女性有更多的优势。因为没有了家庭的束缚，她们更有活力。安娜与摩莉非常得意自己“自由女性”的身份，时常认为她们的存在是高于男性的，因此她们会不自觉地对男性投以嘲笑的目光，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即使是摩莉的前夫理查，一个拥有成功的事业与挥霍不尽的金钱的男人，也没能躲过她们肆无忌惮的嘲讽。

三、“不自由的女性”形象

然而抛开表面现象，我们发现安娜和摩莉所谓的“自由女性”，在生存的实际问题中处处遇到困境。她们一直不停地追求着理想的生活状态，但这种理想与现实生活的具体细节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她们同样生活在一个满是束缚的世界当中。她们不自由的第一个表现，就是政治理想的破灭。安娜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她对于人生，对于世界有着更多的思考。她将前苏联的斯大林主义视为人类最终自由的唯一希望。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安娜的这种政治理想开始幻灭。为此努力那么多年奔走各地的结果是，她最终从政治舞台上消失。这种政治理想的幻灭让她变得很失望，有很强的挫败感。除此之外，现实生活中的安娜因为其“自由女性”的身份遭遇到了周围所有人的疏离。对于安娜来说，通往自由之路的最大的障碍，则是来自于男性对她的排斥与压迫。安娜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与前夫麦克斯的婚姻没有起码的感情基础，结婚后不久，她便选择与麦克斯和平分手，回到个人的自由状态。离婚之后安娜时常会出入各种社交场所，和不同的男人发生关系。直到迈克尔出现才真正让安娜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并因此陷入迷失自我的爱情中。也正是这段长达五年的交往让安娜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事实证明，安娜一直努力想要保持的那种独立与自由在男女情感来临时是多么的脆弱，无论如何努力，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她还只是处于“从者”的地位，男性中心的存在依然不停地在束缚着“女性自由”。事实上，在男性的眼里，安娜是不是“自由女性”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在费勒斯中心的社会里，男性是主体超越，女性则被看做是证明男性价值而存在的客体、他者。在这个等级秩序中，“女性自由”在男性眼里本就是荒谬的无稽之谈。“自由女性”的情感为他们对女性的不忠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男性主人并不真正在意女性仆从的感受，也不会尊重她们的社会地位;他们用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事方式，不断排挤他们的对立体“女性他者”，以此来确保自己的中心地位。

共产党对人类美好未来的描写，对一个平等自由世界的刻画深深地吸引了安娜。怀着对自由思想的无限热爱和憧憬，“自由女性”安娜和摩莉都加入了英国共产党。安娜把共产主义信仰看做是自己生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柱，她怀着满腔的热忱准备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贡献自己的力量。“自由女性”的政治觉悟对那些传统女性来说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她们一改男性独占政治领域的局面，开始为全人类的未来着想，和男性一起为人类的发展而努力奋斗着。但是现实总是无法达到理想的高度，在投身共产主义事业的过程中，“自由女性”不断地受到打击，她们所建构的共产主义的美好蓝图开始慢慢地破灭了。共产主义者并不能像他们当初所承诺的那样解放全人类。投身于左翼政治活动给“自由女性”带来的是疑惑和失望— —对苏联失望、对本国共产党不满，以及对个人与集体的关系等问题困惑不安。在经受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安娜的热情逐渐被消耗了，她最后退出了共产党，想通过政治来获得自由的梦想最终也破灭了。

四、“自我救赎的女性”的形象

“自由女性”崇尚自由，但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她们得到更多的却是失落和孤独。作为作家的安娜，由于患上了写作障碍症，再也写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出来。作为追求性解放的“自由女性”，她们没办法从她们所深爱的男人那里获得真正的爱和安全感。加入共产党也使她们对现实更加的失望。所谓的“自由女性”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洒脱与自由，但在这种看似矛盾的表面下她们的生活、情感、事业、信仰却达到了一个高度的统一，正如那本金色笔记本一样把那些分裂的事物整合在一起。对于“自由女性”们所作出的努力，莱莘并不是持全盘否定的态度，而是给她们提供一线希望之光，为她们指出了一条自我救赎之路。在经受失败的痛苦之后，她们并没有自暴自弃放弃奋斗和对理想未来的追求。“自由女性”在经济上不倚仗他人，在思想上、政治上也孜孜求索，不肯盲从，这些都使得她们有别于传统女性。虽然在男友迈克尔离安娜而去之后，这位一向以人格独立为荣的女强人顿时感到自己在感情上大受挫伤，加上政治理想的破灭以及对自己写作意图的质疑，更使这位一蹶不振的女性感到焦虑不安，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在美国作家索尔·格林的帮助之下，安娜即将崩溃的内心世界得到重新整合。在文章结束的时候，安娜将象征破碎无序的现实生活的红黄蓝黑四本笔记统一成一本新的金色笔记，这象征着她的内心世界由分裂走向整合，最后战胜了写作障碍症，支离破碎的安娜终于完整统一起来，最终走出女性生存的困境。索尔告诉安娜，“亲爱的安娜，我们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是失败者，我们终其一生地努力着，使人们不至于像我们那么愚笨，让其接受伟人们早已懂得的真理，你和我，我们将穷极一生地用尽我们全部力量将那块圆石往上推进哪怕一英尺。”他们为彼此开出了救赎之路，最后都摆脱了分裂的内心世界，在破碎的生活中寻求生命的完整。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们为对方写下了下一部小说的第一句话，索尔为安娜写道:“两个女人单独待在伦敦的住宅里。”这实际也是小说中自由女性这一部分的开头，至此文章结构也实现了统一。安娜和索尔从此开始了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在小说的最后，我们得知安娜要到诺思医生开办的婚姻福利中心去帮助那些婚姻生活中出现问题的人们作一些心理咨询。她开始走出封闭的自我，进入生活，为人们做一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摩莉也结束了长期的独身生活，正准备与一个犹太人结婚。

“自由女性”将融入英国人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当中。她们在经历痛苦的追寻之后，从“难以纳入正常的生活轨道”到“融入日常生活”，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接受现实的不完美，融入现实，对个人的生存来说，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心路历程，是新生活的开始。安娜和索尔经历了由一开始的互相敌视、互相对立到后来的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她们逐渐意识到两性之间是相辅相成的整体，绝对自由的女性是不存在的。要改变整个时代，就需要男性跟女性之间的齐心协力和相互帮助。

五、解读后的反思

作者描写安娜如何从企图从这种支离破碎的现实中寻找完整自我。她感到自己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仍然有可能通过破碎的现实中寻找完整自我。她感到自己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仍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使社会产生哪怕是些微的变化。

在经历了一番精神上的痛苦挣扎之后，安娜的个人主义不再是自视清高，想要彻底脱离与社会生活的紧密联系。她的主体追求，也不再是盲目地去追求政治生命的充盈。她最终深刻地意识到女性不应该以模仿男性、压倒男性来解放自身来获得自由，而是应该在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基础上，共同寻找生存的意义，从而促进整个人类的进步。

《金色笔记》塑造的女主人公安娜既是小说的作者，又是小说中自我塑造的一个主体，同时还塑造了另外一个与安娜相似的主体摩莉，这种主体之间的互相包容表明了莱辛尝试着创造一种新的女性的意图。这些现象无疑对促成20世纪60年代英国女权运动的第二次浪潮有一定影响。

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安娜和摩莉这两个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具有一定的互补性，也都有可以看做是现代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们于支离起伏的生活抗争，努力实现自我救赎。从破碎到完整，从束缚到自由，主人公支离起伏的人生经历，揭示了小说的主题。这也是莱辛一直关心的问题，现代社会表面给了妇女自由和平等，但是却没有能使妇女享受这权利的真正基础，妇女的才能和本性仍受到不公正的、粗暴的对待。小说正视了有头脑的知识妇女在英国这样一个社会中的处境。

［1］莱辛在1969年5月纽约州石溪的谈话［J］.新美国评论，1970，(8).

［2］孙宗白.真诚的女作家——多丽丝·莱辛［J］.外国文学研究，1981，(3).

［3］莱辛.金色笔记［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4］G.狄茨.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谈她的小说创作［J］.外国文学研究，1982，(1).

［5］托马斯·弗里克.多丽丝·莱辛访问记［J］.巴黎评论，1988，(春).

(责任编辑:朱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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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836(2010)02－0115－03

2009－11－09

高佳(1982－)，女，辽宁朝阳人，助教，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