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淑波
(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 150080)
地平线上焦灼后的自省
——论张辛欣小说
管淑波
(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 150080)
张辛欣作为青年知识女性传达出了个性化的感受,她的小说体现出一种人文精神。她笔下的女性要“事业”、“爱情”、“婚姻”共容,追求人格上的独立,要求与男性分享同样的尊重和权利,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在现实生活中,这些女性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这使她们的精神更为焦灼,在思想焦虑下她们开始自审,开始自我寻找。
张辛欣;平等;价值;自省
一
张辛欣走上文坛不是以一些作家倾心于女性无我的献身精神和传统美德而引人注目,也不是一些作家对于女性在旧伦理观念下不幸遭遇的倾诉而璀璨夺目。她用纤细的笔、绵密的思想书写出她那敏感的神经所感受的一切,她恪守着“真实地传达自己的感受,来折射所生存着的时代的创作理想。”[1]在她的笔下女性们显现出个人在家庭和社会角色定位中的冲突,传统女性角色定位和现在女性自我寻求突破的冲突。这些是她们在那个时代面临的根本问题。身处历史和时代的转折点和转型期,她们一方面开始走出家庭开始了自我心理探索之路,一方面身后还拖曳着沉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冲突是她们所付出的必然代价。她们渴望摆脱束缚,争取人格独立,在这条前进的道路上充满了泥泞和心酸。
“‘男女平等’是当代中国家喻户晓的一句口号。”[2]在中国“漫长的文明史上,世界性别已戴上男性的徽章,女人获得的只是男性文化造就的带着墙壁的世界——家庭。可以说,数千年的父权文明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妇女陷落家庭的历史。再那个黑暗的封建时代,男性中心社会不仅用‘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等一整套女性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伦理规定禁锢了女性的心灵,而且还编造出惨无人道的缠足美学囚禁了女性的身体。”[3]从而,使女性在社会底层过着非人的生活。
走进五四时代,新的文化气息,唤起了年轻中国女性的觉醒,出现了庐隐、丁玲式的话语,她们笔下的年轻女性们,在宣示自己对社会与人生思索的同时,又在不得结果的苦闷中哀怒彷徨没有终点。如果说“五四”女性一直在为流浪的灵魂寻找一个归宿,又因不得归宿而到处漂泊的话,那么新时期的女性则是从拒绝归宿,即与理想相悖的归宿开始,别无选择地踏上了流浪的路途。较之与“五四”女性的探索大于反省,新时期女性则多了几分冷静与审慎。历史在教会了她们思索的同时,也迫使她们去更深地把握事物的本质。她们努力去追寻历史剥夺的本应属于她们的一切,尽管这追寻中仍有迷茫和困惑,却多了些义无反顾与决绝。
《我在哪里错过了你?》中的电车售票员,遇见颇具“男子汉”气质的导演,导演信奉“人物可以具有男子汉气概的性格,但让女性表现男子般的勇敢或机敏却是不合适”[4],最后那个导演又因她具有女性“雄性化”的气质而离他而去。
如果说,女性雄性化是由社会和历史的原因造成的,但是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这是女性雄性化的外因,而真正促使她们雄性化的原因是人们对理想女性人格的描写,在人们的理想中,知识女性们有理想,有抱负,富于幻想,不安现状,大胆追求,极看重女性独立的人格价值,追求与男子在人格事业上的平等地位。此时,我们听见女售票员的心灵倾诉:“在职业上,在电车上,要和男人用一样的力气;在事业上,更没有可依赖、指望的余地……为了生活,为了往前闯!不知不觉,我变成了这样!”[5]实际上,无论何种原因女售票员都被推回不平等的位置。
如果说,女售票员是因为忠于事业而失去了爱情,那么《在同一地平线上》中的女导演则是出于保卫爱情的目的选择了创业,但是她的爱情保卫战最后也以失败告终。作为一个社会的人来说,女导演获得了成功;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来说,她却输掉了爱情、婚姻、孩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所应该拥有的一切。从她的那封写给丈夫但最终也没寄出去的信中,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不自觉地积淀着几千年来女性害怕被遗弃的普通弱点:“等到我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无法和他在事业上与精神上对话,我仍然会失去他!……我还是什么也得不到。”[6]从这里我们看到她担心自己一旦不能在事业上和精神上与丈夫平等就会失去他,她仍然未能在人格上真正地站起来。这种潜在的弱女子的意识使她那外在倔犟的行动,恰恰变成了弱者的心里流露。女性人格的自我塑造和完善还未能在个体心理和外在社会层面得到全面的认同和展开,有的只是一个作为觉醒者的迷茫与痛苦。
如果说舒婷的《致橡树》是新时期伊始现代女性追求男女平等的宣言书,那么张辛欣的《在同一地平线上》则道出了在生活的实践中,要想真正实现男女平等,是何等的艰难!“女性争取自身的全面发展和彻底解放,不仅受到社会的历史的局限,还必须跨越来自女子天性的层层心理和情感的高栏。对于人性的全面表现,只有深入到人的本性,人的潜意识层次才能真正完成,这篇小说反映了作者在人性深度的开掘上所作的努力。”[7]
二
张辛欣坦诚正视女性作为女性的特质以及女性的真正的感情需要。她承认,在感情上相对于男性来说,女性更纤细、敏感,她们更渴望找到她们的另一半及感情最后的停泊地,可问题在于,一些女性往往错过了另一半,找不到最后的停泊地。作者对男女平等进行了深入的思索,如果平等是意味着抹平差异性的话,是否女性又要回到家庭回到厨房?男女平等的出路在哪里?在家庭日常生活中是否还存在女性自我价值实现的问题?作者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不惜女性自身角色的错位,甚至被迫“雄化”,这是怎样的无奈和苦涩。
无奈和苦涩过后,张辛欣笔下的女性开始反省,对于公共汽车售票员来讲,生存要求她像男人一样去闯荡,而社会却要求她贞静娴淑,她在被迫和无奈中向传统的男性行为规范认同,“为了你,我愿意尽量去改,做一个真正的女子!”[5]“我以为那只是一件男士外衣,哪想到已经深深渗入我的气质中,想脱也脱不下来!我真对自己失望。”[5]在这里我们看到“作品中女性自我的行为方式同一性而言,他们都对现状不满并有着改变的举动,都有着较为强烈的自我认同的需要,但是,由于时代语境以及她们自身的因袭的传统重负,她们的反抗只能是局部的,而且即使这局部的反抗也归顺于对既定的社会文化生活规范的认同。”[8]
如果说以《我在哪里错过了你?》开始斟酌,迷惘的“女性发问”,那么《在同一地平线上》作者做出了清醒而沉痛的回答:女性不变的本能与保持自我之间,是命中注定的难以取舍的挣扎。《在同一地平线上》中的女导演既要无可奈何地面对传统的偏见,又要无可奈何地面对不甘寂寞的自我,在现实焦灼下她终于做出了实现自我的决定。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达到这步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为了在奋斗中能像男人那样实现自己的价值,为了达到更高意义上的自我完善,她摒弃了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需要的女人的依赖感和柔情。
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并不意味着她们在确认自我价值和独立人格意志的同时,还必须消除一切有别于男性的感性特质。如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在静静的病房里》、《我在哪里错过了你?》、《最后的停泊地》等小说中,张辛欣同样表现了女主人公对美的关注和渴望,不仅是心灵的美、理想的美,也包括感性的形态之美。
张辛欣笔下的女性,是努力寻找精神家园的女性,她们有着深重的精神痛苦,同时她们又有着执著的渴望与追求。正是这种渴望与追求,使她们的女性的意识经历了对社会的外部探索与剖析,对内在的审视与反思之后,在漫长的探索道路上终于趋于成熟。这种新时期女性意识的发展,既有着“五四”反封建意识的历史传统,又有着千年因袭观念中挣扎的困窘,更有着超越“五四”向着更成熟的自由而美丽的女性天空飞翔的趋势。
张辛欣最主要的价值在于提出了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她为女性寻找自我解放之路提供了深刻的思想的方向,她通过书写自我深层的人生体验表达了她对“女性解放就是女性走向社会”这一主流话语的理想和思索。在当下社会,在追求“男女平等”的价值理念下“让男人们从习惯的轴心地位中退出,以人道主义立场支持和鼓励女性追求其自我价值,使女性从单纯的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中解放出来。是否可以有效地消除两性间的等级制,男女两性本来就处在同一地平线上,他们理应在同一起点上向着各自的目标奔跑,然后在情感生活的坐标上重合。”[9]
[1]张辛欣.七彩花[N].中国青年报,1985-01-06.
[2]李小江.关于女人的答问 [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
[3]赵树勤.找寻夏娃 [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4]亚里士多德.诗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5]张辛欣.我在哪里错过了你?[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6]张辛欣.在同一地平线上 [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7]王绯.张辛欣小说的内心视野与外在视野 [J].文学评论,1986,(3).
[8]王艳芳.女性写作与自我认同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9]黎超然.张洁、张辛欣小说对“本性本质“的消解”[J].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1).
(责任编辑:刘东旭)
I206.7
A
1001-7836(2010)12-0116-02
10.3969/j.issn.1001-7836.2010.12.046
2010-06-17
管淑波 (1980-),女,黑龙江海伦人,2008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