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婷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被驱逐的女性
——《他们携带的物品》中女性解读
张婷婷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作为美国著名的越战小说家之一,梯姆·奥布莱恩在其作品中不仅表达了战争的残酷和荒谬,更透过战争对人生中关于道德、历史、文化、政治等问题进行了深刻思索。但其作品中却蕴涵了厌恶女性的情结,将女性表现为缺乏理解力的,不理解战争,不理解男人的形象。分析梯姆·奥布莱恩作品中的两个主要女性人物,目的在于看其是如何将女性驱逐出战争的主题,驱逐出男性世界。
女性;战争;驱逐
梯姆·奥布莱恩 (1946—),美国著名的后现代作家之一,因为其小说的越战题材而在美国文坛独树一帜。奥布莱恩于 1946年 10月 1日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并在享有“世界火鸡首都”之称的沃辛顿镇长大。其父母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并且其父亲在二战期间发表了有关战争的文章,这引起了奥布莱恩极大的兴趣并使他受到启迪要成为一名作家。越战的经历为奥布莱恩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越战老兵的身份使他能够更深刻地表达出越战对参战的士兵、未参战的士兵乃至整个美国人民造成的挥之不去的身体的以及心理的创伤。通过后现代主义写作技巧,奥布莱恩的作品充分揭露了战争的残忍、荒谬与无意义。但奥布莱恩的作品不仅仅是对战争的记录和描写,而是透过战争对人生中关于道德、历史、政治等种种深刻问题进行探讨和思考。正是其独特的写作技巧和深刻的思想主题使其在美国众多的越战作家中发出了独特的声音。特别是其 1990年出版的短篇叙事集《他们携带的物品》自问世以来就获得了评论界的广泛好评,此书获得了法国声誉最高的最佳外国图书奖、普利策奖和美国芝加哥论坛的中心奖。奥布莱恩本人也曾说《他们携带的物品》是他写过的最好的书。本书由 22个相互独立的章节构成,通过主人公 (与作者同名)梯姆·奥布莱恩对一些非连续的、碎片式的故事的讲述关注了士兵沉痛的道德负担和孤独感,并以元小说的模式探讨了如何讲述一个真实的战争故事。
尽管这部书无论在叙事技巧和主题深刻性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这部书却没有关注女性的声音,甚至淹没了女性的声音,将女性驱逐出战争之外,驱逐出男性社会。有的评论家批评奥布莱恩的这部作品充满了性别话语,认为作者本人有一种憎恶女人的情绪。洛里·史密斯曾指出奥布莱恩在其《他们携带的物品》中“将妇女表现为不可理喻,缺乏理解力,充满了危险性的人物”。细读文本我们会发现叙事中的女性形象被剥夺了话语权,即使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也是十分微弱的,她们根本不能通过语言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这样的她们被误解为是不理解战争和男人的,甚至对于战争是种障碍,她们必然面临着被驱逐的命运。即使她们了解战争甚至参与到战争中来,但因为她们男性化的气质已经威胁到了男权社会的统治,她们同样要遭到驱逐。奥布莱恩完全是从男性角度来关注男性群体在战争中所承受的生理和心理的创伤,而女性心里真实的想法则被完全忽略了。下面我们就分析一下书中的两个女性人物,看她们是如何作为不理解战争的女性和男性化的女性而遭到驱逐的。
玛莎是一个完全没有话语权的女性,从始至终我们对于玛莎这一人物的了解都不是从她口中得知的,而是通过叙事者的评论以及与她相关的男性人物中尉吉米的回忆和想象得知的,从头至尾玛莎都没有发出一句声音。像书中其他一些女性人物一样,作者认为玛莎完全不理解战争,不理解参战的士兵所遭受的心理创伤。文章一开始便写道,中尉吉米一直带着他所暗恋的女孩玛莎的信,他希望这些信是情书,但这只是朋友间的书信。每天行军完毕后,他都要挖好战壕,用水洗净手,把信拿出来,思念玛莎。他还带了玛莎的两张照片和一块玛莎寄给他的能带来好运的卵石。但是叙述者两次提到玛莎的回信中从未提过战争,只是提醒吉米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似乎在告知读者女性对战争漠不关心的态度。吉米上尉总想知道玛莎是不是处女,总想通过与玛莎身体上的结合来实现心灵上的沟通,以便倾诉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无助,然而他发现这么做是徒劳的,玛莎是遥不可及的,是不可倾诉的,因为“玛莎是个诗人,具有诗人敏感的气质……眼神就如三月的海洋一样冷漠,忧郁”。这些带有女性气质的,充满浪漫幻想气息的品质是与战争的现实和残忍格格不入的。残忍的现实与浪漫的幻想之间的距离形成了他们彼此沟通的障碍,因此玛莎的世界对于吉米来说是虚幻的,不真实的,是无法沟通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玛莎对于战争的漠视和不理解。
然而作者认为女性不仅不理解战争,甚至对于战争还是一种障碍。吉米在执行任务时肩负着玛莎虚幻美好的爱,他总是思念玛莎,这种思念使他总是心不在焉而无法认真负责地带领他的士兵在危险陌生的地域执行任务,他甚至承认他对玛莎的爱超过一切,包括他的士兵。特德·拉文德死后,克洛斯中尉责怪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精神恍惚才导致战友的牺牲,就在拉文德被击中头部的几分钟以前他还在想着玛莎,“他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李斯特伦和战争的所有危险上,但是他的爱令他受不了。他感觉全身麻痹,他希望在她的胸膛里睡着,呼吸着她的血,就这样被窒息着”。拉文德的死使他清醒了,他痛恨自己痴迷于玛莎那没有回报的爱,痛恨自己爱玛莎胜过爱士兵,这强烈的负罪感就像石头一样永远压在他的心头。就在当天晚上,他清醒地意识到:“玛莎根本不爱他,从不。”至此,吉米换上了可以使他克服战争恐惧的伪装,他烧掉了玛莎的信和两张照片,并反复重申他恨她。这时玛莎、雾气以及暴雨被并置在一起,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这时吉米上尉完成了他作为士兵的转变,也重新获得了要想在战争的恐怖中得以生存的沉着和冷静。这样的转变似乎让我们看到是女性那浪漫、幻想的气质致使战士丢了性命,使我们看到作为战士要想在战争中生存下来必须要抛弃那些不理解战争的女性,抛弃那些象征女性的负担。
至于女性真的在战争中会是一种障碍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女性对于战争所作的杰出贡献已经得到了历史的证明。对于玛莎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似乎无从得知,她的话语从未直接向我们呈现,她信件的内容也都是通过叙述者的转述。当战争结束后吉米和玛莎再次重逢时,作者 (男性)又以全知视角的叙述代替玛莎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能理解男人是怎样做那些男人做的事情。”玛莎的沉默可以看做是作者以男性权利幻觉为中心进行叙事的结果,因为吉米认为:“他应该做些大胆的事情。他应该背她上楼到宿舍里,把她绑在床上,整夜抚摸她的左膝”。作者认为这种虐待倾向是非常自然的和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只是个参战的年轻人,恋爱中”。玛莎的沉默也可以看做是作者对于女性认知的缺乏,因为:“对于他而言,关于她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种对女性知识的缺乏根本不能给这样一个无声的女性以公正的审视和评价。一个柔弱的女性缺乏理解力,不了解战争,无法理解在战争中承受的痛苦和恐惧,面对这样的误解,谁能给予她同情与理解呢?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处在战争中的女性的内心真实感受。
如果说玛莎和凯瑟琳是作为不理解战争的女性遭到了抛弃,那么在《茶蓬河畔的心上人》这一章里出现的玛丽·安妮则因为过于强大和具有男性气质而遭到了抛弃。从文章的表面看,似乎作者一改以往对于女性的厌恶情绪,想创造一个和男性一样强大的女性战士形象,她了解战争,甚至参与到战争中来。在面对死亡和恐惧时,她甚至表现得比其他男性人物更加的无所畏惧。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并且思维敏捷。在到达越南的第二个星期,当伤亡人员被送到救护站的时候,她很快学会了协助救治这些伤员。这样的描述似乎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对于女性的赞美: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走上战场,成为英雄。然而,通过分析我们发现作者对于这样的女性人物不是欣赏而是驱逐。
首先,《茶蓬河畔的心上人》这一章关于玛丽·安妮的故事完全是男性人物幻想出来的。我们不要忘记对于玛丽·安妮故事的了解是通过第四手材料获得的,玛丽·安妮也没有被赋予讲述故事的自由和权利。作为读者,我们是通过叙述者梯姆·奥布莱恩知道了玛丽·安妮,而叙述者梯姆·奥布莱恩则是通过作品中一个叫做雷德·基利的老兵那里听说的关于玛丽·安妮的故事。关于雷德·基利这个人物,在这一章开头就描述道:“雷特有一个喜欢夸张和说大话的名声,有一种喜欢给事情添油加醋的爱好。所以,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对于他所说的任何事情,都要打上六到七折的折扣。”雷德·基利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然而他对于玛丽的故事也不是亲眼所见,而是从一个绿色贝雷帽成员艾迪·戴蒙德那里了解的。雷德自身也承认对于玛丽·安妮的故事是一种“推测”,这样一个完全由一连串的男性人物共同想象出来的女性存在的真实程度就大打折扣,她只存在于男性想象的世界里,被驱逐出真实的世界。当老兵雷德·基利离开了之后,玛丽·安妮所存在想象空间消失了,她也就死了。
其次,玛丽·安妮的行为不仅违背社会对于女性规定的标准,甚至已经违背了社会对于“人”规定的标准。玛丽·安妮过分热衷于暴力和战争,当她双手沾满鲜血时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胆怯和害怕,她对于夜间巡逻表现出近乎贪婪的喜悦,“有时她的行动极其疯狂,甚至不顾自身性命,就连那些绿色贝雷帽的成员也为之却步。”这使我们觉得这样的女性已经变得像魔鬼般可怕,连马克都已经无法理解她。当马克想用男性的权威送安妮回家时,她却消失在丛林里三个星期,这表明马克已经对她失去了控制,玛丽·安妮已经成为他们之间关系的控制者。面对这样一个女性,作者并没有肯定她的主体地位,而是让她的力量强大到朝非人性的方向发展。当玛丽·安妮通过一种类似宗教的仪式完成其由女人向男人的转变时,作者借三位男性人物描写了他们在一个黑屋子里撞见玛丽·安妮时的情景:“她被一些类似于异教祭拜时用的道具包围着:蜡烛,伴有奇怪声音的部落音乐。到处都是血和烧焦的头发,屋里散发着粪便的臭气以及发霉的酸味——一种杀人的气息。”玛丽的转变已经使周围的人认不出她来,这时我们感受到玛丽已经彻底转变了自己作为女性的角色,然而她也没有转变成男性,她的转变已经朝非人的方向发展。她带着舌骨做成的项链,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感,身上没有一点人情味。这意味着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已经成为动物和自然界的一部分,被排除在社会文明之外。
再则,玛丽·安妮的成为自然的另一种表现就是她已经成为越南土地的一部分,她已经和越南容为一体,她对马克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有时想吃掉这个地方,越南……当我夜间外出的时候,我感觉很靠近自己的身体,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我的皮肤,指甲,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我全身充满了电。”这时的玛丽已经成为了越南土地的一部分,也就是成为了敌人。玛丽所代表的美国女性也就成为了敌人,是美国士兵(男性),以及整个美国所攻击的对象。
最后,关于玛丽·安妮的结局作者并没有给她安排一个英雄似的胜利或者死亡,而是让她消失在山区里。她的消失证明了她的存在的不真实性,她不属于真实的世界。这样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似乎表明作者对于女性的想象有限,对于这样一个比男人还男性化的女性,偏离了男性想象模式的女性,作者不能设想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驱逐出真实的世界,驱逐出男性的世界乃至社会的范围,她只存在于男性想象的世界里。通过将这样一个男性化的女性驱逐出男性的话语和社会的范围使得男性之间的共同纽带得以建立,似乎要使读者意识到女性是不可能超越男性,代替男性完成男人做的事情。这样的女性要么不存在,要么就是人类社会所能容许的。这种驱逐巩固了男性的统治,建立了男性权威。
通过以上分析,奥布莱恩的这部小说真实地描绘了战争所引起的罪恶,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他对于女性的一种淡淡的否定态度。女性在他的眼中似乎算不上什么,男人才是这个社会的主宰。他笔下的女性刻画通常是轻描淡写,甚至还要受到谴责和驱逐,把女性俨然变成了男性的附属品。作者认为在战争中的女性是必须被否定,女性只是一群无法经历战争的人,她们不会了解战争的残酷,特别是生与死的短暂。她们永远只会沉浸于情爱之中,缠绵悱恻,给战争中的男性带来羁绊,成为负担。
但即使生活中存在热衷于战争的女性,像玛丽·安妮,也是要被社会所抛弃的,因为这是个男权的社会,女人只有服从,只有沉浸于小儿女的情爱之中,想要去思考战争显然是不可以的,因为她们已经威胁到了男性的统治权威。女性的解放之路已然被禁锢,女性的天空是低的。一面批判女性对于战争思考的狭隘性,一面又不希望女性的思想解放,这种矛盾从某种程度上更能说明奥布莱恩对女性地位的忽视。
[1]Lorrie N.Smith,“The Gendered Subtext in T im OπBrienπs Esquire Stories”,In Critique 36.1,Fall,1994:16-39.
[2]Tim OπBrien,The Things They Carried,1990.
[3]AlexVernon,SoldiersOnce and Still:Earnest Hemingway,James Salter&Tim O’Brien,2004.
[4]蔡春露.奥布莱恩与其越战题材的后现代主义小说[J].外国文学,2003,(1).
[5]杨仁敬.美国后现代派小说论 [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朱 岚)
I106.4
A
1001-7836(2010)01-0102-03
2009-11-09
张婷婷 (1983-),女,辽宁沈阳人,2007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