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豆》中的叙事者如何设障
——兼谈《红豆》出现叙事裂痕的原因

2010-08-15 00:49苟瀚心
关键词:引路人红豆叙述者

苟瀚心

论《红豆》中的叙事者如何设障
——兼谈《红豆》出现叙事裂痕的原因

苟瀚心

从叙事学角度出发,分析叙述者压制潜意识层面的个人话语倾向所采用的手法,从文本层面挖掘叙事出现裂痕的原因。

叙事;叙事者;革命;爱情

《红豆》问世于1957年,时值政治文化氛围相对宽松、缓和的“百花齐放”时期。故事讲述的是主人公江玫在革命的感召下最终放弃爱情,投身共产主义事业的感人故事,是“一次十字路口的搏斗”[1]249。虽然这部作品在问世之初因其题材新颖、感情真挚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但紧接着不久,《人民日报》就在10月号上刊载了孙秉富的《批判〈人民文学〉7月号上的几株毒草》。从此,《红豆》就被列为毒草遭到了来自文艺界的狂轰乱炸。直至1979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重放的鲜花》一书,销声匿迹达20多年的《红豆》才得以平冤昭雪。

姚文元在批判《红豆》时曾指出该文的创作存在叙事上的裂痕[2]。虽然姚文元的批评立足于革命文学的机械标准,不乏武断,但是,他敏锐地指出了《红豆》的问题所在——作者实为两个。按弗洛伊德理论,一个是意识层面的,对革命者的成长主题有着高度理性和警觉的作者,“是有意要着重描写江玫的感情的深厚,觉得愈是这样从难于自拔的境地中拔出来,也就愈能说明拯救她的党的力量之伟大。”[3]而另外一个则是潜意识层面的,是钟爱爱情、自由、艺术,迫切地想要表达个人话语的作者。笔者认为,从文本来看,宗璞先生在创作的《红豆》的过程中是有意识地在文本中利用叙述者压制潜意识层面的个人话语倾向,通过各种途径向爱情主题设置障碍,与其争夺叙述的主体性,结果造成了叙事上的分裂,使得人物成长不完全。本文从该观点出发,从叙事学角度阐释叙述者是通过何种途径压制潜意识情感的。

叙述者是在文学作品中讲故事的人,它是由隐含作者创造出来的,但隐含作者不能完全等同于作者。在《红豆》一文中,隐含作者代表了作者的初衷——革命战胜爱情,并通过第三人称叙事试图压制爱情线索完成主题。其途径是以下两个方面:

一、正面战场:家庭背景和革命引路人的双重保障

家庭背景方面,母亲是防止江玫“出轨”的最重要的安全带。母亲憎恶权势、憎恶金钱,有着希望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革命觉悟。因此,母亲“不大喜欢”齐虹。对齐虹的不满,遏制了爱情路线深入发展的可能性。文本中有三处较为明显的地方可以看出叙述者在通过母亲发挥其遏制作用:

其一,第一次遇见齐虹时,文章的风格是抒情的,彷佛透着淡淡的花香,弥漫着初恋时的朦胧而细腻的少女情怀。隐含作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下面一段突然急转,毫无由来地将母亲悲凉的遭遇和对钱权的憎恶之情搬上了文本,是在提醒江玫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在爱情主题上陷入太深。

其二,江玫与齐虹关系确立之后,母亲对齐虹发表评价,说的是“不大喜欢”。而“母亲的话更是增加了江玫心上的阴影”。母亲的介入,成为江玫与齐虹完成爱情路线上的一道必须翻越的槛——家庭认同。

其三,第三处是在爱情路线即将走向尾声,即肖素被抓、齐虹前来要求江玫与其一起远赴美国之时。这个时候,为保证革命主题力量的绝对优势,或者说是过于惧怕爱情主题的蛊惑力,叙述者借母亲之口赶在齐虹到来之前搬出了江玫父亲这一埋伏许久的最后杀手锏,给了爱情最致命的一击。于是我们看到,母亲在离开之前有这样一句对白:“‘是下雨了吗?’母亲包起她的活计,‘你们商量罢,玫儿,记住你的父亲。’”这句生硬的、不合时宜的对白尽显叙述者极力压制爱情的意图。可见,由母亲主导的家庭背景的保障在爱情发生之前、之中都起到了相当程度的遏制作用,是对革命正面力量的有力补充和保证。

江玫的同屋肖素是作者宗璞心目中选择出来的、致力于献身祖国的革命事业和人类进步事业的人——那个总是想“给予”的人,是为当之无愧的革命的引路人[1]249。她通过各种革命符号,包括书籍《方生未死之间》、歌曲《黄河大合唱》、诗歌《火把》、革命宣传稿、游行运动等,一步步将江玫推上了革命道路,特别是通过献血一举超越了两人之间的朋友关系从而建立了血亲联系,为革命力量赢得了不下于家庭背景的至高话语权。鉴于肖素的革命引路人作用脉络清晰,且许多学者都有详尽的论述,这里便不展开了。

由此看来,在江玫的成长过程中,家庭背景和革命引路人的双重保障作用几乎是伴随始终的。前期以家庭背景为主,中期以革命引路人力量为主、家庭背景为辅,后期在父亲的加入后两者共同发挥作用,可谓是毫不给爱情趁虚而入的机会。评论家往往认为,《红豆》是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爱情战胜了革命。但是笔者认为,从文本层面上来看,恰恰是因为过于防备爱情线索,故意加大革命力量的压制作用,才使得人物成长不完全,从而导致了叙事的内部分裂。叙事者为了操控主人公江玫,极大地减少了其自我成长的空间,使得她在接受革命思想改造时被塑造成了“刺激-反应”的单线条人物。因此在与爱情抗争的过程中,她也只能单纯地依靠革命给她的“刺激”去防卫自己。所以说,江玫与齐虹的第一次吵架,江玫反驳齐虹的唯一一句话是“她的话对么!”如果说这时人物的成长还属于懵懂阶段的话,那么在后期的所谓成熟阶段,我们看到,在江玫的革命冲动中,对肖素、母亲、父亲的情感因素还是占主体作用。可以说,江玫所谓的归附革命道路仅是对革命代言人的归附,她是臣服于革命的巨大感召力之下,而非接纳革命思想、进而将其溶入骨髓。所以在最后,脱离双重保障的所谓已经成长起来的江玫在与爱情决裂时,仅用了“不行”“我不后悔”这样的单薄话语,毫不见其自主的运用革命思想防身。语言的背后是满满的后悔与伤痛。

二、深入敌后:消减来自主人公齐虹的蛊惑

除了在给革命道路以家庭背景和革命引路人的双重保障外,叙述者还刻意消减主人公齐虹的蛊惑力。

首先,不予齐虹以话语权。在整个文本中,齐虹的“自由”思想并未得到充分的阐释,这是由于叙述者有意或无意的安排。肖素思想的核心是“为大家”,这个主旨从一开始读《方生未死之间》便已经明确地提出来。而齐虹方面,不管是自己的对白、他人的观察判断还是叙述者对其思想核心的描述,都处于模糊状态。除了在两人关系建立之初的最开始提到过 “自由”一词外,后面均以“空隙”、“有些看法”等短语一言以蔽之,丝毫没有看到“为人民”的理想与“自由”思想的正面交锋。除此之外,在江玫开始接受改造之后,齐虹便从一个有人文主义涵养的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转型成为一个死守爱情、甚至于有点不近人情的男人。叙述者只给了他为自己爱情争夺的权力,却没有给他发挥思想魅力感召自己爱人的机会,只是一味地批判革命思想。可以说,这种叙事安排是作者有意为之的,因为宗璞自己也没有在自由思想的召唤下还能坚守革命的把握。

其次,在齐虹和江玫的爱情故事中,作者不时插入宏大历史背景以消解个人情感存在的合法性。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两人争吵之后、感情处于磨合期的时段。两人第一次争吵之后,紧接着的一段是:“就在这个时侯,江玫也一天天明白了许多事。她知道少数人剥削多数人的制度该被打倒。她那善良的少女的心,希望大家都过好的生活。而且物价的飞涨正影响着江玫那平静温暖的小天地。”第二次争吵是发生在肖素被捕、齐虹告知他将要去美国时。而后接的便是“东北局势紧张”。这两次争吵的结果都是藕断丝连,虽互相伤害但还是形影不离。之所以不让感情消失,一是因为作者本身的留恋,二是作者试图使革命和爱情保持均等的关系(但叙事结果一直是革命作为强势在压制爱情),在最后关头让主人公做出抉择。但是,这是十分危险的。所以,作者在齐虹和江玫争吵完之后,没有对其做出阐释,而借由叙事者通过抒情文笔将主人公内在感情纠葛模糊化,同时赶紧插入历史背景以稳住自己的革命阵地,消解个人情感存在的合法性。

最后是齐虹的退场问题。“梦境”发展到末尾终于到了主人公最后抉择的关头。虽然在前文中革命一直以强势姿态压制着爱情,但是,爱情主题的蛊惑力一直顽强地存在着。如何才能促成革命的压倒性胜利呢?隐含作者选择了将齐虹踢出战场。这是扼杀爱情、剔除来自齐虹的影响的最好办法。但这也正是这篇文章遭到批判的主要原因所在。我们从文本中可以看出,江玫的选择并不是因为爱情的消亡,而是源于齐虹迫于形势的离开。换句话来说,是爱情的自愿退出才成全了革命。如果爱情没有退出的话,这注定将是一场持久的战争。

三、结语

综上所述,宗璞先生在创作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在文本中利用叙述者压制潜意识层面的个人话语倾向,通过设置家庭背景和革命引导人的双重保障以及消减齐虹影响力的方式,阻碍爱情路线,与其争夺叙述的主体性,结果造成了叙事上的分裂,使得人物成长不完全。

[1]宗璞.《红豆》忆谈//中国女作家小说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

[2]姚文元.文学的修正主义思潮和创作问题[J].人民文学,1957(11).

[3]“红豆”的问题在哪里:一个座谈会记录摘要[J].人民文学, 1958(9).

I207.67

A

1673-1999(2010)14-0098-02

苟瀚心(1989-),女,重庆人,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文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201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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