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伟东,卜叶蕾
(1.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2.华北电力大学电气与电子工程学院,河北保定071003)
毛泽东的党内民主思想论析
苗伟东1,卜叶蕾2
(1.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2.华北电力大学电气与电子工程学院,河北保定071003)
十六大提出的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的命题,标志着我党对党的民主建设实现了价值认识上的新飞跃。今天,我们重新审视毛泽东党内民主建设的认识轨迹及其对马克思主义政党民主建设的创造性贡献以及历史局限性,对于我党在新时期加强党的民主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毛泽东;党内民主;党的生命
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毛泽东在领导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和建设的伟大实践中,对党内民主建设进行了积极探索并形成了系统的党内民主理论。今天,我们系统总结毛泽东党内民主建设理论,对新时期加强党的建设、永葆党的先进性,推进我国政治文明建设进程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中国是一个有两千多年封建社会历史的国家,正如邓小平所说:“旧中国留给我们的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和法制传统比较少。”[1](P146)直到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兴起,西方的民主、自由和法制等观念才在中国广泛地传播开来。这时,接受了民主、自由等新思想的青年毛泽东,对于如何才能使积贫积弱的中国实现自强和独立的问题不断地思考,先后接受了无政府主义和新村主义等当时十分流行的西方思想。但是由于其空想性,这些思想在实践中都很快破灭了。毛泽东从俄国的“十月革命”得到极大的启示和鼓舞,在总结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失败的教训基础上,转而认识到只有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政党才是拯救中国的出路。1921年初,蔡和森在法国研究了各国革命斗争经验之后,向国内的毛泽东写信表示,应当组织与俄一致(原理和方法)的共产党,认为:“党的组织为极集权组织,党的纪律为铁的纪律,必如此才能养成少数极觉悟,极有组织的分子,适应战争年代及担负偌大的改造事业。”[2](P69-P70)毛泽东回信并表示对于蔡和森的意见“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3](P15)
此时,在共产国际帮助之下建立的中国共产党,受俄共突出集权的影响,从开始就在党的纲领及文件中强调“党绝对命令党员,党员绝对服从纪律”,[4](P15)强调“严密的、集权的、有纪律的组织与训练”。[4](P18)这也成为党的领导人陈独秀奉行家长制,实行个人集权的理论依据。但是,随着实践的深入发展,毛泽东越来越认识到陈独秀的家长制作风对于革命和党的建设造成的严重危害。以1926年12月会议为标志,毛泽东对于陈独秀的家长制作风开始反思。在“八七”会议上,瞿秋白等党的领导人对陈独秀家长制独断作风的反思和批判,使党开始意识到党内民主对于党的建设和革命事业的极端重要性。毛泽东也对自己以往的认识进行了初步反思,“我素以为同志的意见是对,所以结果我未十分坚持我的意见。”[5](P47)为了克服党内家长制作风,1927年4月召开的党的“五大”通过了第三次党章修正案,第一次明确地把民主集中制作为党的指导原则。但是,在大革命失败后的极端白色恐怖环境中和激烈敌我斗争情况下,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未能在实际中执行下去,党内反而一度出现了另一种极端化的倾向,即极端民主化情绪。
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在领导红四军建立和巩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转战赣南闽西、建立中央革命根据地中都立下了赫赫战功。毛泽东作为红四军的前委书记具有十分高的威信,但是在红四军党的七大上有人却认为,毛泽东主张党对红军的领导是“家长制度的倾向”,并在这次会议上做出给毛泽东“党内警告”的处分决定。[6](P202)在随后的红四军八大上,党内极端民主化的倾向更加严重。“八次会议时,无组织状态的会开了三天,毫无结果”,“这是九次大会前各级领导机关极端民主化倾向的现象”。[6](P204)对此,毛泽东给予有力的驳斥:“家长制的定义是只有个人的命令,没有集体的讨论,只有上级党委,没有群众选举,如果大家承认这个定义,那末,我们可以看一看,四军的党内……没有家长制。”[5](P73)相反,毛泽东认为党内存在极端民主化的倾向。极端民主化,表面上是主张民主的,实质上与家长制一样是党内民主的大敌。它“损伤以至完全破坏党的思想,削弱以至完全毁灭党的战斗力,使党担负不起斗争的责任,由此造成革命的失败”。[7](P88)周恩来在代表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一封指示信中赞成毛泽东的观点,他认为:“党的一切权力集中于前委指导机关,这是正确的,绝不能动摇,不能机械地引用‘家长制’的名词来削弱指导机关的权力,来作极端民主化的掩护。”[8](P41)随后,红四军召开的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批判和解决了党内存在的极端民主化的问题。这次红四军克服党内极端民主化的斗争胜利虽然是局部的,但对全党的建设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此后党内斗争又经历了几次反复,尤其在王明的统治时期,否定党内民主,实行一人专制,用对待罪犯和敌人的方式对待持不同意见的人,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对此,毛泽东坚持科学的态度,不盲从,不随声附和,与“本本主义”作坚决斗争,却因此成为这种家长制作风的受害者。1932年10月的宁都会议上,毛泽东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后来毛泽东回忆说,“缺席审判,并且不通知”,这完全是一种“高慢的宗派主义”。[6](P298)
为了克服党内斗争的错误倾向,毛泽东强烈意识到提高全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对解决中国革命问题的紧迫性。因此,受到打击的毛泽东一面继续积极工作,一面坚持认真阅读马列主义著作。如1929年,毛泽东就多次给中央的同志写信,请求多给他邮寄马列主义著作,以便学习。又如1932年,在被错误解除职务后,毛泽东“没有工作,就从漳州以及其他地方搜集来的书籍中,把有关马恩列斯的书通通找了出来,不全不够的就向一些同志借……埋头读马列著作,差不多整天看,读了这本,又读那本,有时还交替着看,扎扎实实下了功夫,硬是读了两年书”。[9](P40-P41)这样,毛泽东在与党内“左”、右倾错误思想的斗争过程中,通过不断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对党内民主建设理论与实践有了深入的反思和深刻认识,逐步形成了了他的党内民主思想和理论体系。
1938年10月,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从争取抗日斗争胜利的高度阐发了建设党内民主的重要意义,把它看成是“突破战争难关的一个重要武器”,并进一步提出了搞清“什么是民主生活,什么是民主制和集中制的关系,并如何实行民主集中制”的任务。[7](P529)这标志着毛泽东党内民主建设思想初步形成。而通过1942年到1945年的延安整风运动,广大党员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普遍得到提高,民主意识大大增强。以此为契机召开的党的七大,对党内民主、党内的民主集中制的涵义作了详细阐明,并将它载入党章之中。此外,七大党章还首次明确地规定了党员权利和义务,使党内民主有了制度的保障。这都标志着毛泽东党内民主思想的成熟。
(一)创造性解决了马克思主义政党民主建设的中国化问题
按照马克思的设想,社会主义革命首先应当在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发生。由争得了一些民主权利(形式的)的工人阶级作为革命的领导阶级和主力军,在这样基础上建立的共产党会轻易地建成党内民主。而列宁虽然在无产阶级为数不多的俄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但是由于当时其国内外恶劣的客观环境,列宁没有能够真正解决好党内民主问题。
与马克思设想不同的是,中国共产党脱胎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受封建传统的影响,党员成分构成上以农民、手工业者、小商人等小资产阶级占多数,再加上长期受苏共经验以及共产国际的影响,并长期处于革命战争的环境,这样在党内就很容易产生不讲民主、忽视民主的现象。对此,毛泽东指出:“由于我们国家是一个小生产的家长制占优势的国家。又在全国范围内没有民主生活,这种情况反映到我们党内就产生了民主不足的现象。”[7](P529)在我们党内,“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们……要求人民按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面貌来改造党,改造世界”,体现在党的实际生活中就容易出现家长制盛行或极端民主化的错误倾向。[7](P875-P876)对于如何在没有民主传统的国家实现党自身的民主化,巩固党的团结,马克思和列宁都没有现成的答案。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创造性提出了从思想政治教育入手,“在党内实行民主生活教育”,增强广大党员群众的民主意识,“使得党员懂得什么是民主生活,什么是民主制和集中制的关系,并如何实行民主集中制”。[7](P529)从1942年开始直到1945年4月党的七大召开,中国共产党大规模地进行了以提高广大党员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肃清“左”、右倾错误思想,增强党员民主意识的整风运动。这次整风运动使全体党员的党性修养和党内民主意识大大提高,由此出现了为充分发扬党内民主,党的“七大”会期一再延长、民主气氛空前高涨的局面。
毛泽东从党员思想政治教育入手,加强对党员的民主思想教育,创造性地解决了在一个农民、小资产阶级成分占多数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内如何增强党员的民主意识、保持和发展党内民主的首要问题,为马克思主义政党民主建设做出了创造性贡献。
(二)丰富和发展了党内民主集中制的内涵和意义
民主集中制,是列宁在1905年4月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三次代表大会上通过的《论党的改组》决议中提出的全新概念。第二年,在第四次党的代表大会上由列宁提议将民主集中制写入党章,从此成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共同遵循的基本的组织原则。由于受当时俄国国内外客观环境的制约,列宁没有能够对这一制度作进一步系统阐述。但是,列宁提出:“必须弄明白,民主集中制一方面同官僚主义集中制,另一方面同无政府主义有多么大的区别。”[10](P139)这个思路为毛泽东丰富和发展这一理论思想指明了前进方向。
1938年10月,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就明确提出要认识“民主制和集中制的关系”及“如何实行民主集中制”的问题。1945年在党的七大上,他又详细阐述了民主集中制的内涵:“民主集中制……是民主的,又是集中的,就是说,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7](P1057)这一诠释被载入党的七大党章中。以后,毛泽东又多次在不同场合进一步明确阐释民主与集中的关系。首先,集中是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没有民主,不可能有正确的集中,因为大家意见分歧,没有统一的认识,集中就建立不起来。”[11](P89)其次,民主是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民主如果离开了集中,片面地追求和强调民主,民主就失去正确的方向,就会走向极端民主化。他认为,那种“一切事情先交下级讨论,再由上级决议,就是一种极端民主化的思想表现”,如果那样就会走向无政府主义。[7](P89)
(三)毛泽东为党内民主的实践创新了一系列思想、方法,保证了党内民主原则能够在实践中贯彻落实
民主在其基本内涵意义上体现为民治,即体现多数人意志的原则。而在不同政治体系中这一原则以不同的制度和法则体现出来,就表现为各种具体的制度。民主集中制也是民主制度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民主的主体按照民主制度和民主程序行使其权利,履行其义务,就表现为民主的具体实践活动。
毛泽东不仅科学地阐释了党内民主的基本内涵和基本原则,而且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总结出一套独特的实现党内民主生活的思想、方法,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党民主建设的理论。
首先,党内民主要保证“让人讲话”。“让人讲话”实质就是保证全体党员享有党规党法所规定的言论民主的权利。在遵守党的纪律的前提下,党内民主允许党员能够充分地表达不同的意见,并且党的组织和干部要正确地对待少数人的不同意见。这是毛泽东针对党内长期存在的“家长制”、“一言堂”的现象提出来的,并尖锐指出:“不负责任,怕负责任,不许人讲话,老虎屁股摸不得,凡是采取这种态度的人,十个就有十个要失败。”[11](P296)因而,“让人讲话”就成为党内民主能够在实践中得到贯彻的基本前提。为了保证“让人讲话”,毛泽东在党内大力提倡形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和缓民主氛围。
其次,正确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批评与自我批评”是毛泽东倡导的党的三大作风之一,是党的组织生活的基本内容和党内民主独有的存在方式。毛泽东认为,批评与自我批评“是我们党和革命事业发展的重要武器,是正确地执行党中央路线的重要武器,是党更加布尔什维克化的重要武器”。[12](P133)毛泽东甚至将“有无认真地批评与自我批评”视为“我党和其他政党相互区别的显著标志之一”。[7](P1096)毛泽东提倡“批评和自我批评”,其目的是“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共产党员对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要作诚心诚意的剖析和批评,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对此,毛泽东指出:“我们自己来批评自己的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和宗派主义,这会不会使我们的党丧失威信呢?我看不会。相反的会增加党的威信,增加了同志们的威信。”[13](P198)毛泽东的这一论述对我们党的民主建设仍具有巨大的现实意义。毛泽东提倡的“批评与自我批评”,需要对别人的批评有正确的态度,每一名党员都要认真地听取别人的批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了错误,要让人家讲话,让人家批评”、“不许人讲话,老虎屁股摸不得,凡是采取这种态度的人,十个就有十个要失败。”[11](P296)毛泽东还身体力行,带头作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模范。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党内营造出一种“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在此基础上全党实现了空前团结,完成了革命和建设中各种艰巨任务。
纵观毛泽东党内民主思想的发展轨迹,不难看出毛泽东在党内民主建设理论上的历史局限性。毛泽东从1938年明确提出党内民主问题,一直到1962年七千人大会,在对民主集中制多次阐释中,毛泽东常把党内民主作为一种调动人的积极性的手段,如1957年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一文中认为“民主这个东西,有时看来是目的,实际上是手段”。毛泽东把民主的终极价值定位在实现既定目标的手段的层面上,这是与他一再强调“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的思想是一致的。民主只是一种实现既定目标的一种手段和策略。策略是根据形势发展而制定的行动方针和斗争方式。它具有灵活性和可变性的特征。形势变化了,相应的策略也要随之发生变化。这样,作为实现既定目标策略内容之一的民主,就缺乏了制度的保障。它在暂时保障党的革命和建设事业一时顺利发展同时,也潜伏着不稳定的因素,甚至有时它会走向反面,阻碍或破坏党和国家建设事业。建国后出现的“左”倾错误甚至由此演化成为十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都严重地扭曲和贬低了党内民主的地位和作用,导致了人民民主和党内民主建设事业的曲折和倒退。后来,邓小平在总结这一历史教训时深刻指出:“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地做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了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1](P333)鉴于以上教训,邓小平指出以后“改革的总方向,都是为了发扬和保证党内民主,发扬和保证人民民主。”[1](P372-P373)这样就实现了党内民主价值属性的自然回归,更正了过去将民主看作一种手段和策略的误解。党的十六大报告中进一步提出“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这是党对“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思想政治工作是党的生命”的继承与发展,标志着对党内民主的价值认识实现了新的升华。
[1]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蔡和森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3]毛泽东书信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4]叶笃初.中国共产党党章史略[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
[5]毛泽东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6]毛泽东传(1893—1949)[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
[7]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8]周恩来选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9]缅怀毛泽东(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10]列宁全集(第3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11]毛泽东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2]李维汉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13]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论党的建设[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张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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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466(2010)05-0068-04
2010-06-29
苗伟东(1974—),男,河北沧州人,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当代中国史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党史党建研究;
卜叶蕾(1984—),女,山东青州人,华北电力大学电气与电子工程学院教师,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