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变迁理论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

2010-08-15 00:48刘爱新
创新 2010年2期
关键词:经济史变迁理论

刘爱新

(广西大学 政治学院副教授、博士,广西 南宁 541001)

制度变迁理论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

刘爱新

(广西大学 政治学院副教授、博士,广西 南宁 541001)

近年来,制度变迁理论对诸多学科产生日益广泛的影响,在我国经济史研究中也体现了其适用性。当研究视域放置于中国近代经济发展史时,制度变迁理论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思考维度和分析框架。

制度变迁;近代;经济史

20世纪中期以来,西方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史研究大变革,以道格拉斯.C.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经济史学派异军突起,给我国经济史研究带来了强烈冲击,提供了全新的分析框架和研究范式。本文拟就新制度经济学的制度变迁理论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提出一管之见。

一、制度变迁理论分析

对制度变迁理论的分析首先是关于制度起源问题的探讨。制度学派始于20世纪初,为了区别于后来的制度学派,学界一般将早期的制度学派称为旧制度学派或近代制度学派。旧制度学派以康芒斯、凡勃伦等人为代表,他们敏锐地发现将传统主流经济学制度作为经济变迁的外生变量的不合理性,从而以制度分析为核心,奠定了制度规范和习惯的重要地位。但是,由于他们只注重于对传统经济学的批判,而没有形成自己的理论框架,因而很快便在凯恩斯的理论洪流冲击下消沉下去。直到20世纪下半期,以科斯、诺思为代表的新制度经济学派兴起,他们继续了旧制度学派对制度因素的重视和对传统主流经济学的批判,然而两者走的却是不同的学术道路。他们利用主流经济学理论去分析制度与现实问题,并形成了自己的理论分析框架,在学界迅速产生重要影响。

首先面临的是“制度”的概念问题。对于制度的概念,中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不同的定义。然而就目前学界而言,一般采用诺思的观点,认为制度是“一系列被制定出来的规则、守法程序和行为的道德伦理规范,它旨在约束追求主体福利或效用最大化利益的个人行为。”[1]225-226从这一概念可以看出,制度的范畴远远超出了传统的理解,不再局限于“system”,而转向了内涵更丰富的“institution”,包括各种习惯、习俗礼貌、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及意识形态等非正式制度以及靠政治行动由上面强加于社会的政治规则、法律、法令等正式规则。从中我们可以归纳,制度的内涵应体现于几点内容:第一是习惯性,制度都是有习惯性的特点,是历史的一种沉淀;第二是确定性,制度告诉人们能干什么和不能干什么,给人类行为划定了边界;第三是公理性,所有制度都是针对确定行为而言的,只要是这样的行为,就应当遵守相应的章程;第四是普遍性,在没有特别理由的情况下,对制度所规定范围内的所有人都是适用的。

同时还必须考量制度变迁的轨迹与过程。所谓制度变迁指制度的替代、转换和交易过程,它的实质是一种效率更高的制度对原有制度的替代过程。有效组织是制度变迁的关键,制度变迁的原因在于制度的相对稳定性、环境变动性和不确定性以及人对利益最大化的追求三者之间持久的冲突。因为制度是相对稳定的,环境却在不断变动之中,每个个体行为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要求制度从满足自身最大利益角度去适应环境的变化,因而不同的主体间通过博弈,使制度发生变迁并达到均衡,形成了制度变迁的内在动因。当然我们不可忽略的是,制度变迁的成本与收益之比对于促进或推迟制度变迁起着关键作用,只有在预期收益大于预期成本的情形下,行为主体才会去推动直至最终实现制度的变迁,这就是制度变迁的原则。而制度变迁的过程,诺思认为一般可分为五个步骤:第一,形成制度变迁的第一行动集团,即对制度变迁起主要作用的集团;第二,提出有关制度变迁的方案;第三,根据制度变迁的原则对方案进行评估和选择;第四,形成推动制度变迁的第二行动集团,即起次要作用的集团;第五,两个集团共同努力去实现制度变迁。[1]8显然,诺思的制度变迁理论把制度作为经济增长的一个变量,并以利益最大化作为理论的起点。

关于制度变迁的模式,新制度学派将之分为诱致性变迁和强制性变迁两种。前者是一种自发性的变迁,是一种自下而上因预期外在利润存在而引发的由微观个体发动的制度变迁,这种变迁一开始是局部的,然后推广、流行并最终为社会所普遍采用。这种制度变迁容易产生两大问题:一是搭便车行为。二是变迁的时间较长,特别是个体行为一旦不能被社会所接受或因条件局限而不能加以推广,则很容易夭折。于是与此相配套的由政府自上而下强制推行的强制性制度变迁产生了,这有效地克服了搭便车行为,更重要的是可以形成制度供给的规模经济和规模效应。但是,强制性变迁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系列问题,主要表现为统治者的有限理性约束,统治者利益集团的偏好,最为重要的是强制性制度变迁可能违背了一致性同意原则,因而可能会违背一部分人的利益,容易导致利益相“抵触”和“冲突”现象,从而弱化了制度的效率。因此,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实质上是一种互补的关系,而且在不同阶段不同的制度变迁所起作用并不一样。

关于制度变迁,新制度学派将路径依赖分析框架引入了制度变迁分析之中,指出制度变迁具有路径依赖性质,即制度变迁一旦走上了某一条路径,它的既定方向会在以后的发展中得到自我强化,沿着既定的路径,经济和政治制度的变迁可能会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迅速优化;也可能会被锁定在某种无效率的状态之下。因而路径依赖是对长期经济变化做分析性理解的关键。正是这种路径依赖性的存在,使得一个社会一旦选择了某种制度,无论它是否有效率,都很难从这种制度中摆脱出来。可见,制度的最初选择具有重要的意义。

二、中国近代经济发展中的制度变迁思考

不可否认,中国近代是经济发生重大变化的时代,也是经济制度变迁的重要时期,因而新制度经济学制度变迁理论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考维度。

第一,制度变迁理论与社会资本理论分析相结合的分析框架。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将经济学的研究视野延伸到了许多前人未涉及的“非经济”方面,包括政治、社会和文化等,张其仔甚至认为,从制度经济学的研究假设和内容上看,把它划入社会学的门下是相当合适的。[2]的确,社会资本是经济社会学里的重要内容,社会资本理论与新制度经济学理论是密切相关的。学者们对社会资本的概念有各种不同的表述,但基本意义是相同的,一般都将它定义为一种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相区别的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资源,为结构中的行动者提供便利,包括规范、信任和网络等。从社会资本的定义看,规则、信用以及由血缘、地缘和业缘构建起来并通过道德而强化的社会网络与新制度经济学中的非正式规则和意识形态所起的作用有着共同之处。在中国传统商业习惯中,私人信用、人情关系以及家庭成员、亲戚朋友所组成的社会网络关系在经济领域发挥重要的作用,即使是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也不能将社会资本所起作用忽略。例如近代买办制度作为一种新式的商业制度,其自身经营却具有家族性质,钱庄在近代的成功营运也离不开社会资本的作用,是新式商业制度与商业关系网络相结合的结果。又如近代中国企业的集权管理,特别注重对下属的人事监督管理。这种管理从形式到内容大多仿效西方新式模式,但同时又不轻易丢弃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把下属各层经营管理者都严格限定在同乡、亲族范围之内。制度变迁理论与社会资本理论相结合为这些现象的解释提供了新的思路。

第二,从中央和地方关系中把握中央与地方的制度变迁。关于制度变迁的层次问题,卢现祥教授在分析制度的需求和供给时,指出了权力中心的意愿制度供给与下级对制度创新的需求有可能并不一致,下级往往会对新制度规则做出符合其自身利益的理解,地方也会根据实施成本的大小对新制度安排做出局部的理解,地方往往会以机会主义的态度去实施中央所制定的新规则。[3]可见,制度会存在中央和地方不同层次的区别,下级往往会根据需要“修正”上级的制度安排,使中央制度更适合自己实现利益最大化原则,因而出现了中央制度与地方制度的差异。太平天国运动之后,中国中央权力逐渐下移,中央和地方关系已发生极大变化,而且,在近代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中,政策的变革还涉及帝国主义的侵略问题,国内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冲突问题,以及由于主权的丧失、官僚的腐败等使国家权威、国家信用受到民众的极大质疑,这些因素都会增加中央政策、法规在地方执行的阻力。沈祖炜阐述企业制度演进过程中“法”的规范时,指出法规制度还未正式实施便受到了来自各地企业的种种责难。 周育民《晚清财政与社会变迁》也多处提及晚清财政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存在中央制度和地方利益的严重冲突,尤其是子口税和厘金问题更曲折地反应了中央财政、地方财政和列强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5]朱英所述的晚清各项经济政策执行过程也出现了许多中央与地方不一致的现象。[6]这些都表明了我们需要从中央和地方的复杂关系中去把握近代中国的各项经济制度变迁。

第三,注意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的不同作用。正如上述分析所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是制度变迁中两种互相促进、共同作用的模式。在近代中国,经济发展中存在着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由企业、商人群体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驱动力所进行的诱致性制度变迁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但是诱致性制度变迁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如果能得到强制性制度变迁的支持,能够强化制度变迁的作用,同时也强化了制度变迁的效果,例如近代中国商会的成立,最初只是由上海、武汉等经济较发达城市商人自发组织而成,在有限的程度上促进了经济的发展。直到清末,清政府推行新政,1903年制定商会法,商会才在全国许多城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对中国经济发展与社会变迁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又如产业组织形式上的股份制改革,新式企业的建立,都是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共同作用的结果。相反,如果仅仅依靠清政府强制性推行制度变迁,必然会因为中央和地方的冲突或近代复杂利益集团之间的利益分歧而没能使制度变迁取得预期效果。同样,单纯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也会因为近代中国社会中的重重阻力而难以奏效。

三、结 语

很显然,制度变迁理论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中体现了其适用性。然而,由于近代中国的特殊社会背景,在使用制度变迁理论时无疑需要做些合理的修正,实现理论的本土化。著名经济史学家刘佛丁先生曾经指出:当我们运用理论来研究历史时,不应用理论框架来剪裁历史,而应考虑这种理论有什么不完善之处,从而加以修正。近代中国,商品经济相对不发达,国家直接参与生产经营活动并对某些大宗商品实行垄断,中央集权的政治专制始终是中国近代最为重要的特征,私有产权没有得到发展,家庭和宗族关系为纽带的经济组织及儒家伦理道德观对经济生活仍起重要的规范作用,这与西方经济学原理的完全市场经济前提条件有很大差别,因而许多西方经济学理论难以对当时的经济现象作出合理解释。在使用制度变迁理论时也需要根据中国近代具体的情况进行合理的修正,方能更好地发挥理论的功能。因此,对中国经济史的研究也要以扎实的学科特点汲取新理论的动力和营养,开拓研究的新局面。

[1][美]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M].陈郁,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2]张其仔.社会资本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49.

[3]卢现祥.西方新制度经济学[M].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2005:131.

[4]沈祖炜.近代中国企业:制度和发展[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77.

[5]周育民.晚清财政与社会变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467-482.

[6]朱英.晚清经济政策育改革措施[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285-293.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the Study of Chinese Economy in Modern Time

LIU Ai-xin

In recent years,as the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producing arguments in many disciplines,it is suitable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economy in modern time.When we want to study the Chinese economic in modern time,the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will provide us with a whole new dimension of thinking and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institutional change;modern time;Chinese economy history

F091.3

A

1673-8616(2010)02-0057-03

2010-01-29

[责任编校:张少宁]

猜你喜欢
经济史变迁理论
坚持理论创新
神秘的混沌理论
理论创新 引领百年
相关于挠理论的Baer模
经济史本科教学中的问题与改进方向
40年变迁(三)
40年变迁(一)
40年变迁(二)
制造认知冲突,优化经济史教学——以《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一课为例
清潩河的变迁